“乡下女人怎么了?”她自己这么自贬也就算了,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安彩确实怒了,反而停在不走了,口不择言,道,“值得你这么轻贱,你们家皇亲国戚吗?你说出来听听,看吓不吓得死我。”
按安彩这种说法,在古代直逼大逆不道,她没这个自觉,结果,季明瑞脸色当即古怪非常,莞尔一笑正要分说,就被一旁的安木给止住,“给你婶子道歉。”
季明瑞一愣,不服气道,“凭什么。”
“那你走吧,把人和东西都带走。”
“不是啊,叔,这是父亲知道您在这里,才派老八过来的,他都知道了,京城的人也就顷刻之间。”
安木眉眼一挑,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季明瑞撇嘴,呐呐,“是我的错,是我露的行迹。”
顿了半晌不甘不愿道,“可不管如何,你也得为她想想。”
莫名几句话下来,房内一时冷寂,安彩左看右看,小心试探道,“是不是有仇家要上门了?”
季明瑞见安木固执,才拿他瞧不上的女人说事,见她发问,只能按耐住情绪好生回答,“是的,不然,你以为我要费这心力,仇家很强,刚才那个老八,你看见了没?云中请来的高手,看家护院一把好手。难得还忠心,请走了,别处可再难寻。”
“云中?哪啊?”话题转到身家安危,在一旁的安木并没有否认,安彩一阵紧张,放弃与季明瑞的成见,一本正经的发问。
见事态缓和,季明瑞到也不敢托大,可要解释云中,给个妇道人家听,张张嘴就憋出一句,“就是一座比皖山稍微小一点的山,里面住了一群奇人,也没有开山立派,出来的人自称云中。”
“啊,那就是很厉害?给钱的吗?”
季明瑞默默点头,工钱还是要发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忠心?在外面搬东西的人都是?”
季明瑞有抓狂的趋势,回头去看他叔,人家根本没帮忙的意思,顺着刚才的话头随口一句,“诶,出价高。”
“什么?”用钱衡量的能是多高的高手?
“不是,不是,”醒过神来的季明瑞双手一拍,难得诚恳道,“实话说与你听,也无妨。”
安彩凑过头去,很认真的听他说话。
“你知道我叔的能耐,药理医术在皓雍朝那也是独树一帜的,曾经,救治过的人没有八百也是五十,老八就是其中一个,据说当时的老八躺在一个破庙里,骨头都快烂穿了,硬生生的让路过的叔,从阎王手里抢出命来,这种恩情之下,岂有不报之理。”
“哦,”安彩恍然大悟状,“那确实是,怪不得他刚才磕头磕的那么干脆。”
“难得,人家还是天下一流高手。”季明瑞啧啧称赞。
“那也能被人害成这样。”
季明瑞被她问的一时语塞,睁大眼高声道,“江湖行走,除了绝世武功,还要靠智商,你懂不懂。”
“哦,那他智商不行。”
“……没法说了。”季明瑞直接放弃争辩,她跟他永远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当下挺背直腰气势还不弱,“反正目前他是最好的人选,要是顾及我叔的安全,你最好听我的。”
“哦……行了,你可以走了。”安彩用完就甩,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什么…。。”季明瑞眼见又要爆。
“走吧,”安木先起身,把安彩也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先吃饭去。”
☆、第36章 前因
安彩本以为他就在这么一说;又跟以前那样糊弄她,真没想从蚌壳嘴里捞出多少字来。
没成想用完了晚饭打发了欲言又止的柳三娘后,安木抱着安彩到了榻边,一杯茶水下肚,平平缓缓就跟安彩说了自遇上后最长的一段话;这种奇异感带着安彩的冲击甚至多过于他话里包含着的惊天动地的内容。
皓雍朝开国百年;传到当今皇上手里已然经历三朝;不短不长;正好是卡在民顺局稳弊端现改变正当时。
其他不论;这弊端首屈一指当属封疆四位异姓王;镇南;漠北,蜀地,平海。
前朝兵乱,民不聊生,蜀地太守赵兆天屯兵蓄力,联合昊,李,周三家趁势而起,十年征伐,始灭前朝。
战后封功,介于当时朝廷内外皆未平顺,东南西北四地,残留余孽,遂分封四王镇守边疆,保皓雍新朝百年安稳。
当是时,跟赵兆天最为亲密的兄弟封了漠北王,李,周二家分别是镇南,平海,至于蜀地则是潜龙之地,赐予皇上亲弟,世称蜀王。
岁月匆匆一晃百年,哪怕当时跟皇族同胞的蜀王,到今时今日也生分了,更何况是异性兄弟。
皇帝困坐京城,疆域四隘如猛虎酣睡,哪位皇帝能睡的安稳。开国帝王赵兆天不出几年,可能脑子终于清醒了,估摸着肠子都能悔青,最后那几年一力要改,可惜呜呼来的更快一步。
路径已然铺好,可惜接任帝王仓促即位,全力巩固皇位尚且不及,哪有精力推行此项政令,反而要同四方交好,极力平息事端。
一拖再拖,赵家江山稳固之时,四王封地也如铁桶坚固,回头再来,出路只有两条,一是,乖乖做又聋又哑随时被人翻盘的皇族,二是,武力战之。想靠嘴皮子解困,比白日做梦还不靠谱。
收王位收兵权收封地,“三收,”几乎年年月月有大臣扔折子到圣殿之上,足能装下一个偏殿,皓雍朝上的大臣,但凡有颗脑子长在头上的,都知道要收,必须收,越早收越好,可怎么收,文收武收……要是真敞开了议,大殿之上就能议死近半人。
皓雍朝上至官员侯爵,下至平民百姓,私下都有意识,太平日子随时都会在某天清晨终结,但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开始,就像天边云彩,不可捉摸。
言归正传,没错昊天宗也就是安木,就是出身于漠北昊家。
现任漠北王昊天琮正值壮年,正妃一位出自于山东名门士族柳家,柳家如今最富盛名的大人正是当朝天子太傅的柳长垣。
侧妃三位,一位姓周,一位姓赵,另外一位姓顾,是漠北骠骑将军顾长安嫡长女。
其余妃嫔不计数,现下要说的是已过世的庶妃季氏,出身商贾之家,来历实为低等,本不足道,只是她死前拼死产下一子,出生时全身青紫,气息微弱,完全是吹口气就能跟妈一同上路的体格,阖府上下皆不看好。不过好歹是漠北王亲子,只要有一口气在,无人敢轻待,没想到随时能熄灭的那点灯火,就这么一路黯淡的就长到了五岁,虽说磕磕绊绊委实艰难了点,人长的也不比绿豆芽好看,好歹算是站住了。
五岁那年,漠北王忽开家宴,妃子们在屏风右侧,儿子女儿在屏风左侧亲眼见证了四王居首的铁面漠北王迎进了一位弱冠美少年。
在众人纷纷猜测此人来历时,漠北王已然高声宣布,他身边这位是他孩儿的亲六叔,亲的。
要说漠北王后宫跟正宗皇室也不差多少,人人都是上资上格戴惯面具的,可听了这话好多沉不住气的人都惊呼出声,更多的人侧是不掩饰的茫然。
惊呼出声的那群人并不因为知道些什么,而是源于当代漠北王上位之前,彪悍血腥史能糊满整座宫墙,而在上面留下浓重血迹的,不是黎民百姓,官吏士族,而是他的叔伯兄弟。
作为母系不强,打小被人排挤的昊天琮想要雄起,杀杀与他争位的同族子弟的士气,无可厚非,可他杀起来跟割稻似的,一扫就是一门,从老到幼全不留,说不得就有些过分了。
导致昊氏族人兔死狐悲,同样雄起想要个说法,这下可好,昊天琮索性一发不可收拾,来一个收拾一双,来一双收拾一群,到他上位后,昊家说实在的差不多也快死绝了,直系血亲更是扫的一干二净,这种杀出节奏来的魔性,谁敢凑头挡刀,就怕惹人不顺眼,引火烧身,遭致灭族,毕竟这昊氏可是除了他就是个族灭,他自己人都敢下这手,轮到旁人那还不是切菜瓜似的利索。
当时有有个胆大的官员,还是冒死谏了一本,如此下去,怕是不利于昊氏王族子嗣繁衍。
漠北王高居王座,蔑视一笑,当时意味深长,结果很快出来了,人家自力更生,生了快一个族的儿女。
女人多,能播种,对于敢坑杀他子女的任何人处以极刑,所以他做到了…。。
如今昊家除了是他儿子就是他女儿的场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美少年,不仅被跟昊家有不可理解血海深仇的昊天琮亲自带回了家,还一脸春意的宣布他是他们的亲叔姓昊名天宗,这简直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暗搓搓的惊讶,但是对于小豆丁昊明瑞来说,那是个完全不能明白的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嬷嬷陪同下出现在人前,周围没有一个人是脸熟的,能够安静坐好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可是这顿饭吃的太长了,他的头晕症又要犯了,可这里没有嬷嬷,也没有柳柳,他使了全力,快抓不住桌沿了,嬷嬷说过,无论如何不能哭不能叫,好好坐着,结束了她们就会来接走他。可是头好疼,眼睛也看不见了,想叫也叫不出来了,怎么办。
“诶,天宗,别管,交给下人就成了。”
“他有病…。。”
“从小就这样。”
“就他吧…。。”
“什么?你是说在我所有孩子里,你就看中他了?”
“嗯。”
昊明瑞回想自己这一生,能把一口气最终喘舒坦了,全赖于那时的几句简短对话,所以他可以忘光很多事,唯独这一件,他至死忘不了。
从那日起,昊明瑞就搬出了漠北王府,跟着那个半路岔出来的亲六叔一起过日子。
五岁以前,昊明瑞很安静很听话,那是因为没有一具足够他胡闹的身体。
五岁以后,被六叔强灌了不知多少药下去,眼见着绿豆芽量变转为质变,直接拔成了小树苗,而那性子更是远超身体强健万倍的速度,异变成了二皮脸话唠小无赖。
漠北王唯一弟弟的府邸能差到哪里去,硬生生被昊明瑞一人捅成了筛子,按照明瑞小爷的话来说,甭管他人小腿短,但身影无处不在。没错,身影不在,那不停歇的嗓门也是充实的利器。
昊明瑞可见是个极致人物,但比他更极致的就属府邸真正的主人漠北王六弟昊天宗,明明长着一张精彩绝艳的脸,却做着极为冷漠的事。
嘴巴长在昊明瑞脸上的,那绝对是用来说话的,但是同样长在昊天宗身上,那只配做个装饰品。要是不用它吃饭,尝药,切除都没有后遗症一说。
要说昊明瑞二皮脸小无赖可能是天生的,那话唠绝对是被逼的,他出不了府邸,府邸里面除了他和他六叔,服侍他们的人做完自己的活,不敢接近二位主子,特别是那个特意围出来的园子更是禁地,年少调皮的明瑞小爷,眼前身边最多出现的除了他的六叔还是他的六叔,前期还怕他三分,后头话唠症状凸显,多出来的效应就是能在面瘫且疑似哑巴的俊美六叔脸上看到微微的面部扭曲以及强自忍耐,为了这不可多得的表情变化,明瑞小爷当机立断把话唠事业进行到底,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特别是昊天宗出去后几天,回来就躲进园子里不出来,伺候花花草草,研制各种汤剂药丸时,昊明瑞跟在他屁股后面缠的越发紧,克制的问这问那,他就是一句不回答他,他也没觉得掉了兴致。实在是他离开的日子里,府邸太过寂寞,连个让他发挥的背影也没有,这让他很不习惯,且在他不够庞大的内心深处,最怕的还是他一去不回,然后他的人生又打回原处。
不过这一切全部终结在七年后的某一天,那时昊明瑞13岁,从族学里乘马车回家,一路琢磨着怎么跟六叔再讨要个强力痒痒粉的方子,好给今天欺负他的哥哥们一个教训,拐到大街时,忽听街边四处哄起逃窜,四下尖叫声连连。
昊明瑞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看,就见他们府邸方向黑烟弥漫直冲云霄,等看清楚后吓的他连连大叫,疯狂叫嚷着让车夫驶进去瞧。
等到马车赶到离府邸只差一个街面后,就委实不能靠近,喷涌的火焰如同长舌吞噬着所有,热浪已经滚到面门,炙热难忍。
昊明瑞跳下马车不管不顾的往里闯,嘴里使劲的叫嚷着六叔,却被身后的车夫死死抱住不能接近一步。
他确定他六叔就在府邸,而偌大一个府邸竟然没有见到一个下人身影,救火的也是匆匆赶来的护城兵士。当时昊明瑞激动没往深处想,等到被人接到王府,担心憾怕让他不管不顾的质问他的父亲,六叔是生是死?
而回答他的是漠北王的摇头叹息,“生机只占一线。”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讲古,还没讲完,明天再讲,
么么哒
☆、第37章 人多事多
这其实是漠北王在昊明瑞面前最为温和的一次回答;只是当时的他完全没有这个心情感受。
没有了昊天宗的庇佑,昊明瑞重新归于王府;不过漠北王对他的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有事都会带上他,差事也会落到他的头上;过了两年;母族季氏投靠到他的门下,财力,物力;人力三者皆有,实力直逼作为漠北王世子的昊明湧。不过他心志不在漠北,当年便游历天下,三年不归,只为寻找失了踪迹的六叔。
以上这些;都是安彩在听了木头的话后同昊明瑞认证的。
“那你就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同坐明堂左右;气氛是从来没有过的和谐。
昊明瑞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杯,憋了她一眼道,“就听我说,你就不往外漏一点。”
安彩被呛了一记,也没生气,跟着把玩手上跟他同款的杯盏,装深沉什么的,有什么难。心头默想着昨晚安木说的话,据他说他从小被族人带入山中养活,药理武功也都是那里学的,十五岁被召唤下山,为漠北王奔走五年,他没细说,大概也能猜到,做的应该是些极为阴私的活,最后一次行动,中了暗算,引发体内藏毒,导致真气逆流,走火入魔不成人形,辗转进入皖山深处,按他的说法,潜意识里他是知道山中有东西能救他,逗留几年没有进展,在一次下山偷取物品时,偶遇寻死的安彩,把她捋上了山,机缘巧合让她得了齐元珠,才得以恢复意识。
这些昊明瑞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但他们都缺失了其中重要的一块,究竟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他想问的应该也是这个。
安彩沉默不说话,还是昊明瑞安奈不住,说好的融会贯通呢,他说完了,她到是没音了算是怎么回事,“你不会不准备说了吧。”
安彩明明不知道,也琢磨着不想让对方太痛快了,回首一脸诚恳道,“没啊,问题是我知道的跟你一样,你让我说什么。”
“你当我会信。”昊明瑞梗着脖子咬牙切齿道。
“你觉得你叔会跟我说多少。”安彩反呛了回去。
果然,昊明瑞噎住,撇撇嘴没了动静。
安彩很是安慰,在安木恐怖的说话能力面前,谁都不能企求太多。这也就间接证明了,昨晚她有多惊讶。
“诶,我说昨晚出现的那些人,什么时候走?”
“什么走?走哪里去?”昊明瑞先是疑惑,转头见她一脸茫然状,不屑道,“这才哪到哪啊。”
安彩明白过来,这全都要留下?想通这一点,脑子都涨了,“我们家才多大,塞得下这么多人。”
昊明瑞理难得理解的点点头,“地方是小了点。”
跟着不客气的叱道,“这都怪你,没打算,不过都有你小爷在,我已经找老八去办了,你放心。”
说完起身要走,安彩是真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