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猫闻言一愣,把手中的两条泥鳅扔进鱼篓,然后拱手道,“建远,谢了。”
“谢啥子,多费一些时间而已。”姚建远弯下身,眨眼间就逮着两条泥鳅,朝他挥挥,一副你瞧是吧!
半个小时后,姚建远他们走过来道,“小猫,我们抓的差不多了,你回去吗!”
“我也差不多了,洗洗就回去。”钟小猫从水洼里上来。
“那我们先走了啊!”姚墨远又道,“婶子,小奎哥,我们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啊!”滕红缨挥手道。
“婶子,放心,这里我们闭着眼都能回去。”姚建远笑道。
兄弟俩渐渐的消失在他们面前。
钟奎垣在小猫的指点下,下手快很准也逮着几条滑不溜丢的泥鳅。
“哥,差不多了,吃不完也浪费了,想吃再来。”钟小猫叫着还弯身在水洼里的钟奎垣。
“这就上来。”钟奎垣正准备起身,眼角忽然瞥见一个游动的东西,翘着头,从他旁边的水里游过去了,好像,按照长度水泛起的涟漪长度来说,是蛇还是黄鳝。
甭管那么多,逮着再说。
钟奎垣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兜着头一把抓住了那滑不溜秋的东西,“小猫有口福了,是黄鳝耶!这个补血。”
“个头够大的,差不多有胳膊粗,一米多长,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条蛇。”钟奎垣笑道。
“哥,放了吧,长这么大不容易,少说有一百来岁了。”钟小猫说道,“想吃咱在挖,今儿也够咱吃了。”
钟奎垣闻言一愣,随之莞尔一笑道,“行,听小猫的。”随后一扔直接扔进了湖里。
兄弟俩上岸,找个水清的地方,洗干净手和脚丫子,就这么坐在岸边凉干,闻着青草的气息。
“小猫,你怎么在这儿。找不到我,你可以去找爷爷、奶奶啊!他们不会不收留亲孙子吧!”钟奎垣问道。
“爷爷家的门第太高,咱是啥,咱是反革命,右派,叛徒……”钟小猫嘲讽地说道。
“那你怎么到这儿了。”滕红缨心疼地抓着他紧握的拳头松开。
“前面的你们已经知道了,后来外公、外婆的死讯传来,我就被扔到这农场了。”钟小猫指着盘龙湖对面的星星点点,“我现在就在那里的养猪场养猪。”
接下来,钟小猫就把这一年的生活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
“小猫,受苦了。”滕红缨泪眼涟涟地说道,今儿的眼泪赶超他一生的眼泪了,父亲、母亲的死讯传来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得留着这条命,为父母平反,照顾儿子,她没有哭的资格。
“妈,我拜太姥爷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钟小猫郑重地说道。
“应该的。”滕红缨和钟奎垣点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钟小猫回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妈,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咱们身份的发生什么变化,太姥爷都是我师父,姚家人都是我的亲人。”
“你这小子,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钟奎垣弹了他一个爆栗。
“不一样,哥,人的心境是随着环境变化的,忘恩负义之人多的是。”钟小猫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一句话说的滕红缨和钟奎垣两人沉默,这种事他们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两人不求他们为外公、外婆说好话、奔走,只求别落井下石,就这也难!
☆、第338章 夜话(二)
想起糟心的事,气氛又有些凝重,钟奎垣轻咳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倒是因祸得福了,你那功夫,老哥眼馋的很,教教大哥如何?”
“这个得太姥爷说了算,不然的话我可不敢。”钟小猫不好意思道,“哥!”
“行了,哥知道规矩!”钟奎垣揉揉他细软的发丝道,“咱家小猫长大了。”
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只是这代价太大。
“妈、哥,关于你们劳动改造,海叔没法通融,他自己还带头下地干活。”钟小猫顿了一下又道,“老实说,在乡下真没有啥轻省的活计,忙得时候男女老幼都是齐上阵的。”
“这个我们明白,想当初在‘牛棚’又不是没干过,能遇见你们,能有这有限的自由,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滕红缨拍怕两个儿子的肩膀道。
“不就是卖苦力吗?哥冬练三伏、夏练三九还怕这个。”钟奎垣拍着自己的胸脯道。
“妈,哥,放心这里的火药味相对于牛棚要淡许多了,与初期的群众性批斗相比,在这里相对是一种解脱,妈,虽然批斗还有,但听海叔的话音,也只是意思意思。”
钟小猫接着道,“真的来到这里一年多,村里还真没见过几次批斗,多数是让五类分子,自己对着主席像,早请罪、晚请罪。”
“小猫可能不知道能成为‘光荣’的五七战士,已经属于候补被解放者或准被解放者了,并非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资格。”滕红缨揽着两个孩子的肩头道,“看着你们平安无事真好!”
干校是牛棚的延伸,对这些转到干校来的右派而言,这里的环境比他们过去的生活甚至还有所改善——因为这里的生活条件和待遇并不算太恶劣。甚至劳动强度也略小些。
能活着真好,母子三人相视一笑。
“小猫、小奎。”滕红缨有些为难地叫道。
她看着儿子们犹豫了半天,话几回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妈。有什么您就说吧!”钟小猫回握着她的手道。
“是啊!咱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钟奎垣扭头看着她道。
“小猫、小奎!你们都长大了。我觉得有些话与其听别人说,还不如我来告诉你们。”滕红缨深吸一口气道,“我和你爸离婚了。”
一轮明月正遥挂中天,三三两两的星星周围散落着,努力地与明月争辉,如水的月光,水银泻地般的倾洒大地。
微光闪烁的湖面,水面上轻浮着一层混合了月色辉光的薄薄的雾气。风,在草丛中游荡,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远方隐约的断断续续传来一两声狗吠。
“你们吱声啊!还是吓着了。”滕红缨手肘捣捣坐在她两边的孩子。
“早猜到了,有什么惊讶的。”钟奎垣眼神一暗道。
“妈,想哭的话,儿子的肩头应该撑得住。”钟小猫拍拍自己的肩头轻快地说道,然而此时的他眼眶通红,压下心里的愤恨,虽然早已猜到。却没想到真的听见是这么的难受。
然而相比起他,妈应该才是最难过的,他得为母亲撑着这一片天。
“傻孩子。小猫、小奎,这事我们大人的事,不管如何变他始终是你们的爸爸,希望别怨恨他。这年头能保全一个算一个,妈心里没什么好怨的,难道真让他跟我一起住牛棚才算共患难啊!”滕红缨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头的酸涩,“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重义也分离。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只能说我们夫妻缘尽……”
钟小猫赶紧岔开话题道,“妈。我有个事,何爷爷。何卫国也在农场。”
“你说谁?”滕红缨侧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我没听差吧!”
“没听差,现在这种时候,没有人傻了吧唧承认自己是何卫国吧!”钟小猫接着道,“看那警卫级别,专案组的人员一口京片子,重重迹象表明应该是他。”
“等等!你咋知道的。”滕红缨诧异地问道。
“是它喽!”钟小猫指了指高粱地里急速略来的大花。
大花蹭的一下飞到他的肩膀上,吓了滕红缨一大跳。
“喵……喵……”大花冲他嚷嚷道。
“抱歉,忘了你了。”钟小猫不好意思道,中午来的时候,大花窝在窗台上晒太阳,睡觉。
本想着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想到……所以就把大花忘了。
“喵喵……”一句忘了就算了,有啥补偿啊!大花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围着鱼篓转了一圈。
和大花相处久了,还不知道它的意思,钟小猫赶紧道,“里面是泥鳅,等做好了,少不了大花的。”
喵喵……这还差不多,哼……一转眼朝村子里飞快的跑去。
“叫你小猫真不错,都能跟猫沟通了。”钟奎垣打趣道。
“大花可是大功臣。”钟小猫把大花的事迹说了一遍。
听的两人啧啧称奇,更多的是唏嘘。
有大花一打岔,也驱散了一点儿三人心中的寒意,只是这份寒意埋在了心底。
“妈,我也有个事要说。”钟小猫又道。
“说吧!妈听着呢!”滕红缨吸溜了下鼻子道。
“妈,我要说的是妮儿的事。”钟小猫望着水面上的一轮颤悠悠的圆月道。
“妮儿的事,能有啥事?”钟奎垣不解地扭头问道,接着怜惜道,“那么可爱的孩子,真是……
“我要照顾妮儿一辈子!”钟小猫向后一仰直接躺在了草丛上,微凉的草透过衬衫渗入肌肤,神情前所未有的清明。
低沉嗓音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心甘情愿,想当初只是算计,现在想想真是为自己的卑鄙而羞愧。
“照顾一辈子,小猫。咱现在啥情况啊!人家现在照顾咱的。”钟奎垣摸摸小猫的额头道,“没发烧啊!”
“哥,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这日后的啥变化呢!”钟小猫起身望着水面上晃动的一轮圆月。
“那明儿妈就收妮儿为干女儿。说真的,当初妈就盼着这第二胎生出来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谁知道又蹦出来个小辣椒。”滕红缨先是一笑,后来又蹙着眉头道,“我倒是想,就怕人家不愿意,咱这成分摆着呢!”
钟小猫闻听立马扭头道,“妈。这事咱还是先别说了,如你所说咱现在的成分不合适,您和哥只要记得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等等!小猫,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对味儿……”钟奎垣拉着他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像是某种宣誓似的。
钟小猫哪儿能让他深问下去,起身道,“行了,天不早,咱们回去吧!这泥鳅得回家养两天吐吐泥。”
钟小猫事先给母亲和老哥打打预防针。至于怎么照顾一辈子,妮儿说了算。
反正是任劳任怨,当牛做马一辈子。即便以后断了师徒缘分。但老爷们儿的说出去的话,那是一口吐沫一口钉,不会像他一样对母亲的承诺都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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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妮儿打了两个喷嚏。
“咋了,着凉了。”刘淑英摸摸妮儿的额头道,“没发烧。”她抱起妮儿道,“咱还是进去吧!”
“妈,我娘和嫂子她们回来了吗?”姚长海跟在后头问道。
“回来了,咱姚姑爷交代的事情,亲家母和妮儿的大娘们。都给你办妥了,不出三天准有信儿。”刘淑英挑开帘子笑道。
“啪嗒……”一下刘姥爷拉开灯绳。房间内瞬间亮了,“这通上电。方便了许多。”
“那我去那边看看。”姚长海转身就朝外走。
“别去了,都这么晚了,爹和娘估计睡了。”连幼梅提醒道。
“也对!”姚长海又回身进了西里间。
“你们说的啥事?亲家母给你办的啥事了,瞧把你给乐的这嘴都合不上了。”刘姥爷盘膝坐在炕上问道。
“不就是让新来的改造分子,走上岗位,教孩子们读书。”刘淑英把妮儿放到了炕上,自己一欠身坐到了炕沿上。
她又详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难怪老话说的好,上赶着不是买卖。”刘淑英笑道。
“呵呵……”姚长海不好意思挠着头笑道,“为了这事成,耍了点儿手段。”
“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你这样到没了后顾之忧了!真要不知死活的敢泄露出去,家里的婆娘和村子里那帮老娘们,都饶不了他。有道是挡人家前程,犹如杀人父母。”刘姥爷哭笑不得道。
他接着叹口气道,“这都是活脱脱的让这他们给逼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运动来了,咱这穷山沟里,一辈子估计也见不到这么多的大知识分子。”
“这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妮儿摇头晃脑,人小鬼大的说道。
“小人精。”姚长海捏捏她的包子脸道。“对了,姥爷,跟你说个事。这事成了,这书得劳驾您和妮儿伸出援手了。”
“没问题,妮儿的乾坤袋里,别得不多,就是书多,给你整出一座大学图书馆都行。”刘姥爷笑道,对于这件事,他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姚姑爷咱得想法子怎么拿出来。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
“这简单,只要确定了代课老师,我亲自驾着马车带着妮儿去溜一圈。就说这书是从废品收购站,低价买来的。虽然咱县里没有大学,可这新华书店里的书可不老少、”姚长海顿了一下接着道,“虽说让红卫兵烧了一些,可烂船还有三千钉呢!我就这么说,谁还去查啊!就是查他也得有那本事查出来,不行了再说,顶多走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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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早请罪
“你考虑好了,那天走,我和你进县城,该去购买一下‘生活用品’了。”刘淑英笑道。
每个月刘淑英都要进城一趟,除了开工资,就要‘大肆’购买一下。
“姥爷,妈,妮儿,洗脸,洗脚。”连幼梅端着盛了热水的木盆进来道。
刘姥爷他们洗过了脸和脚,盘膝而坐围着妮儿,睡觉?还不如修炼来的痛快。
“姥爷、妈,你们早点休息吧!”连幼梅端着木盆道。
“行了,你们也赶紧休息吧!”刘淑英挥挥手道。
连幼梅他们也洗洗睡了,村子里家家户户明晃晃的电灯依次熄灭,按在电线杆上的路灯,九点也被祠堂值班的人员给拉了闸,省电。
乡下人上炕早,一般这时候都睡觉了,加‘夜班’庄户,则点上了煤油灯,透出一抹晕黄。
喧闹了一天的村庄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夜深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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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大黄在院子里的汪汪的叫个不停,这下子想不醒来都不成。
“这是咋了,大黄可没有这么叫过。饶人清梦,看我起来不教训它,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刘淑英趴在窗户上撩开窗帘朝外看去。
透过窗户只看见一个男人爬在大街的门上,手不停滴挥舞着,“去去!”
“爸,咱家招贼了,还是个笨贼。”刘淑英好笑地说道。
“甭管他,欠教训,让大黄陪他玩玩儿。”刘姥爷笑道。
来人正是文飞,特地赶在其他人之前来早请罪的,积极地汇报思想工作。希望可以弥补一下在姚大队长面前的形象,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没成想,姚大队长家养了这么一个大玩意儿。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绿光,娘呀!他还以为是狼呢!吓得他是贴着院门动不也不敢动。
难怪大门洞开。定睛看去原来是只看门狗啊!可是比狼还凶,有它在谁还敢来。早知道打听清楚了。
“哎呀!我的妈呀!”吓得文飞‘嗖’的一下扒着门就蹿了上去,幸好是乡下的门,又高又大,实木做的。后面都是木制的门闩,爬门方便,真是超常发挥蹬着门闩爬了上来。
乡下的老式木门,门闩是棍状的。在里面,在门的一扇上,可以左右移动,关好门后向中间移动,插进另一扇门的曹里面,就把门从里面插好了,外面打不开。闩就是左右移动的那个棍,字的形状很形象。
幸亏自己运动神经好,不然的真让这土狗给欺负了,这话亏他自己说的出口。这话要是说出去,听者的牙准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