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告诉殷日月:你看吧,他接受不了,他觉得恶心。江南对他,不比你差吧?还不是这个结果?你一片痴情有什么用?
结果就是,秦峰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
他冷笑:“你能爱他么?不能,就别纠缠不清。”
“那是我跟江南的事,与你无关!”
江长风同情的看着殷日月,彷彿在說:“就他這情商,值得吗?”
秦峰又將殷日月向身後拉了拉,挡住江长风视线,一脸的嫌恶,还不等他声明所有权,就见汪广英怒气冲冲的急走过来。
汪广英扫视了一遍,狠狠瞪了江长风一眼,对着秦殷两人道:“长风是公司老总,不是你们这种乌七八糟的东西,别把这不要脸的勾当往长风身上使!”
汪广英又冲着江长风道:“哪年也不见你给江南过生日,今天巴巴的非要来,急着见哪个狐狸精?现在的小年轻,看得明白着呢,哪个不是冲你的钱?”
秦峰是从来不屑跟女人计较的,觉得没劲,要么无知愚昧,要么胡搅蛮缠,最后哭天抹泪,特没劲,没来由的招人烦。就像汪广英这种,分明不要脸那个是江长风,她也能倒打一耙。
殷日月连看都懒得看她。
此时程文娴和江南陆续从包厢出来,正碰上这一幕。
汪广英一看到程文娴,怒火更炽:“臭婊子,还敢跟出来!”
江长风早恢复了从前的死板脸,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一把扯过来,扯得汪广英一个趔趄,汪广英哭闹道:“为了个贱人你还打我?江长风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心里想着谁别以为我不知道!哪天闹到你妈那,你们一家都不得安生!”
“二嫂!你认错人了!程文娴是秦峰的……秦峰的女朋友,你这么说,很没礼貌!”
“你们姓江的,都有病!江南我告诉你,你自己愿意变态,别招上你哥!”
江长风什么也没说,直接拖着汪广英走了。
“对不起,程小……程姐,我二嫂也是认错人了,对不起。”
程文娴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不得而知,面上却是很快恢复了镇定,笑着说:“没关系,她又不是故意的。”
江南惶急的望向秦峰,想听他说些什么,期待,又害怕,只能重复一句:“哥,对不起。”
秦峰心里百般滋味,伸出手想像平時一摸摸他头,最终还是收回去了,看着江南瞬间失落的表情,秦峰也只能说一句:“没关系。”
江南率先转身的背影,单薄中透着忧伤,仿佛晕染开来的水墨,不浓厚,却无处不在。
程文娴挽着秦峰胳膊,说:“我们回去吧,别扫了大家兴。”
秦峰说嗯好,对殷日月道:“你怎么样?早就看江长风不顺眼!”又拉过殷日月右手瞧着,结了薄痂的地方被扯了开来,渗出血丝,秦峰有些心疼:“个畜生!我就揍得轻了!”
“我没事,纱布我自己摘的,带着难受。下次别那么冲动,不看江南,也看着江阿姨面子。”
“我管他谁面子!欺负你就是不行!他还敢有下次!”
“好,没有,走吧。”
几人回去后仿佛刚刚的不愉快不曾发生,哄哄闹闹地唱起歌来,江南和许乐乐、林泽一见如故,不知躲在一边合计着什么,左彬和殷日月不时附耳交谈,程文娴也落落大方的唱了一首老歌《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一直疯玩的深夜,才各自散去。
秦峰自然是要送程文娴的,原本还能带上江南同路,可是秦峰总觉得有些尴尬,殷日月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江南就交给他了,秦峰这才放心离去。
江南还要微笑着挥手跟秦峰说再见,其实心里明白,今时再不同往日了,他无力的蹲下身,头埋在抱起的手臂里,万分难过。
殷日月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哭鼻子了?”
江南猛地抬起头来:“才没有!”
“你这样子,还不如哭了。”
江南忽然觉得很委屈,这种变相的疏远比当面拒绝更伤人心,偏生都落在他这个情敌眼里,“是啊,你们认识二十几年,你们住在一起,你们近水楼台,我就什么都没有。这回你得意了?”
“不哭就起来走。”
“谁要跟你走!”
殷日月看也不看他,径自走了,“小孩子。”
江南腹诽他几句,还是站起身跟了上去。
夜色褪去白日里的喧嚣,冷风窜伏于光秃秃的梧桐枝丫,带着冬日的湿冷,让人压抑。路灯将殷日月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修长的身形看上去也分外落寞,江南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殷日月并行于此。
江南忍不住道:“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他都有女朋友了啊!”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对你那么好,你当然不用急了,我宁愿那个情敌是你。”
殷日月想,秦峰对我好么?好,当然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然而他对我,也跟对你一样,区别在于他把你当弟弟,把我当兄弟。
我对他,绝对比你江南小心翼翼多了。你们不能相爱,不过是漫长时光里的一瞬,我和他若不能相爱,生生割掉的,却是二十几年里,长在我心头的血肉。
“江南,你爱他什么?”
江南思索了一阵,回答了两个字:“全部。”
是一见钟情也好,是日久生情也罢,只要动了心思,就跟中了魔障一样,想不开,放不下,求而不得的滋味,也许再没有谁能比此时的他们两个,更能体会的了。
“我是不会放弃的!”江南语气中透着坚定,双眼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
殷日月鼓励地拍了拍他肩,江南失笑道:“没见过你这么对情敌的。”
“我从没把你当对手。你这是恋父情节。”
“喂,我已经很难受了,别再打击我了好不好!”
“他是不会看上小孩子的。”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殷日月微微仰起头,眼镜反射着路灯的昏黄,轻轻吐出一口白气:“问题是,他当你是。”
江南败下阵来,他怎么也想不到,最能看到他真心的那个人,竟是他要日夜防着的殷日月。
江南扯出一抹不符合他年纪的苦笑,说:“你呢?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我才不相信是在你们重逢之后,你那么在意他,瞎子都看得出来。”
从什么时候呢?殷日月想。
是了,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知道那是爱情的时候,我们早已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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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时光终一去
“时光一去永不回”。
如果在当初就发现那是爱情,不知会是怎样惊世骇俗的结果。
所有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都在高三那一年破灭,突如其来的。秦峰的父母去外地走亲戚,回家途中,客车翻进沟坡,撞上大树,秦父当场死亡,秦母虽尚有命在,却一直昏迷不醒。
一车的人,死了两个,大伤小伤十几个,客运公司赔了些钱,便与已无关了。秦家人丁单薄,秦峰只有一个小叔,还远在外地,秦峰连见都没见过。秦母是十里八村外嫁过来的,娘家人除了哭一阵,感叹一句命苦,还能怎样?
都是乡下人,别说权势,连文化都没有,即便被欺辱了,也只能默默受着,还能怎样?
所以所有的事,就这样落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
秦峰少年时,并不如殷日月那般心思细密,看得长远。别看他平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没经过什么事,心思经不住磨,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太重了。
一方面他要安排父亲的后事,有人说尸体要留着做证据,让客运公司赔钱,有人说人死为大,要入土为安;另一方面他又要到医院照顾母亲,谁家都不富裕,帮一天帮两天,总要有个期限。
所谓人情冷暖。
医院说秦父的尸体不能再放在停尸房了,要么付钱,要么拖走。秦峰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暴尸荒野,只得选择下葬。
丧葬的礼节分外繁琐,秦峰根本应付不来。那时土葬也是个脸面,否则死后也要被人嘲笑的,一时又说横死的人是厉鬼,不能土葬的。可是秦峰并没有钱去买坟地,母亲住在医院里,每天都是烧钱。
最后只得选了火葬。
火葬场也是看人办事,看秦峰就那么个孩子,也没个正经送葬主事的,便草草火化了事,尸体也没焚烧干净,秦峰收骨灰的时候,都是大块大块的炉渣,他一点点捡出去,看着那一小捧灰尘,还不知还有多少才是父亲的,几乎铺不满骨灰盒底,哭得撕心裂肺。
秦母最终被诊断为植物人,醒不醒的难说,只要你每天付了钱,医院就让你躺着。客吖九愕哪堑闱缇突ü饬耍謇锸盏陌资虑揪筒欢啵捕蓟ㄔ诹烁盖自崂裆希芙璧南缋锵缜祝家丫诙乜诹耍膊缓迷俚谌蔚敲拧
学校给秦峰组织了捐款,这种同情可怜的钱,秦峰不想用,可是不用母亲那边就要停药,现实面前,尊严这东西,屁都不如。
医院就是个无底洞,秦峰填不上。
他去找客运公司,被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见不到人,见到的人不是不搭理他,就是对他冷嘲热讽,什么赔偿金给过你们了,年纪不大就学会来讹钱了,简直就是社会的祸害……
秦峰走投无路。
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殷日月都陪在秦峰身边,亲眼目睹,亲身经历。
殷父殷母绝对是站在秦峰亲人这个角度的,能帮的都帮了,该出钱的时候出钱,该出力的时候出力。可是彼此都是作为芸芸众生的蚂蚁,我能为你衔来一口饭食,我却无法为你扛起一棵大树。
可是就在这时,传言殷父的某个亲戚,就在客运公司的直属上级部门,客运公司到底要赔偿多少钱,也许就是一句话的事。
秦峰恳求殷父帮忙,殷父表示无可奈何。秦峰就求殷日月,说阿明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
殷日月早就问过了,殷父还是那句无可奈何。
殷日月从小没跟父母顶过嘴的孩子,甚至都跟父亲争执起来。从秦峰家出事的那天起,殷日月就一直守着秦峰,早就不去上课了,如今他说:“你们见死不救,没有良心,我就是跟着秦峰出去要饭,也不能让他妈死!”
殷父那里,无动于衷。
殷日月觉得无法面对秦峰早已红肿不堪的眼睛,医院已经下了最后通知,在我们这,你交钱我们用药,还能保证她有个心跳,要么你就转到城里大医院去,要么你就拨了氧气管,你已经欠费三千多了,没直接把人抬出去,医院已经仁至义尽。
秦峰跟殷日月大吵了一架,说他,他们家,都是个势力小人,枉我真心诚意拿你当兄弟,到了我的生死关头,你们明明能帮的事,也不肯出手,谁知你们是怕得罪人还是拿了好处!是我秦峰瞎了眼,我们秦家三口人都瞎了眼,没准我爸到死都还指望你们家能帮我!你们就是这么帮的,看着我妈死!看着我死!你们这种人,早晚要遭报应!
当晚秦峰就去医院了,给他妈妈擦脸,擦手,梳理花白的头发,趴在她耳边亲昵的说着话,有护士来问他什么时候交钱,被秦峰骂了回去,临走还说“吵吵什么!没钱就别来看病!”
秦峰一直握着他妈妈的手,不停的抚摸母亲的面容,起初还不停的流着泪,后来泪都流不出来了,就那么喃喃地说着话,整整一夜。
北方冬日里的太阳,格外明亮,映在雪地里,分外的耀眼,当第一缕晨光照到秦母脸上时,秦峰亲手摘了她的氧气,再没有流泪。殷日月躲在门后看着,觉得秦峰是要随他妈妈去了。他不敢出声,牙龈都咬出了血,不错眼的盯着秦峰,就怕一眨眼,秦峰也跟着没了。
或者是挫折使人成长,或者是衰莫大于心死,秦峰迅速料理了秦母的后事,将两个骨灰盒葬在了自家地头。他没钱也没精力再去应付那些发死人钱财的村官,就拿了镐头守在坟前。
北方的冬天绝对可以一冻三尺,秦峰拿着采石用的堑子和洋镐,生生刨出一个坟坑,乡亲们看了,也只能默默摇头,殷日月要去帮他,秦峰只赏他一个字:滚!
坟头算是守住了,也不会真有谁冰天雪地的挖人家祖坟,关键是秦峰的祖坟也实在没什么油水,也不是说人性到底有恶劣,也许算起来,终究要归于彼时的愚昧,就像当年的计划生育,就像更早的文化×××。
夜里秦峰就坐在自家毫无人气的炕上,双目无神,不吃不喝。
殷日月就给他烧炕,拿着殷母给他做好的饭菜送过来,秦峰看也不看,殷日月知道,他这是真的要寻死。
数九寒冬,冻死个人太容易了,何况秦峰是这种状态。
殷日月把被子围在他身上,捧着饭一口口的喂他,秦峰说:“滚,你怎么还不滚。”
殷日月的一颗心,早就痛成渣渣了,甩手就给了秦峰一巴掌:“你不恨我么?那你打我啊!打死我啊!你将来报复我啊!你这副孬种样子,你死了到地下,你爸你妈也不认你!”
“我操你大爷!”
是夜,秦峰将殷日月一顿好揍,殷日月从来没挨过这么重的打,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也许秦峰不会想着寻死了,也许慢慢地,从前的秦峰就能回来了。
结果没等殷日月谱出什么计划,第二天秦峰那不曾谋面的小叔就远道而来。秦峰看着小叔那张消瘦却酷似父亲的脸,悲从中来。
叔侄两人抱头痛哭。
秦家这兄弟两人,不是不亲厚,而是太远,走动得极少,秦峰更是连见都没见过。秦家小叔也是辗转听说秦父出了事,就马上起启,赶到时还是什么都迟了。
他带着秦峰挨家挨户的谢过,秦峰欠下的债能还的都还了,欠的多的,就先还一部分,承诺将来一定能还上。他又跟殷父单独谈了许久,秦峰和殷日月都不知道内容。
殷日月心中惶惶不安,他直觉秦峰是要走了。秦峰从打完他之后就没和他说过话,连看都不看他,殷日月想去拉他的手,他更是嫌弃地躲开了。
殷日月只能说:“秦峰,你别走,你说过你罩着我的,你别走。”
秦峰根本不理他。
殷日月眼泪刷的就流下来,说:“你不能丢下我,你到哪我都跟着,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可是秦峰依旧不理他。
小的时候殷日月还小,自然会常常哭,可是大一点的时候,殷日月就知道,秦峰对他的哭最没辙,只要他一在秦峰面前掉眼泪,秦峰保证说一不二,后来渐渐大了,殷日月看似感性柔弱,其实心狠起来,比谁都冷,更是不再哭了。
此时他没想着博秦峰同情,是真的由心而发,一想到秦峰要离开从此各不相见,他的心就狠狠地揪着,可是这一次,秦峰不再心软了。
晚上殷日月偷偷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秦峰前脚走,后脚就跟上去,要么你留下来,要么带上我,没第三条可选。
许是他心情过于激荡,许是这一连串的打击,结果夜里他病倒了,等到迷迷糊糊醒来时,秦峰早已经走了,甚至都没来和他道别。
从此后,他跟秦峰就失去了联系。
他失了魂魄一般躺了三天,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去找秦峰。
殷父听了这句也不知怎么的就火冒三丈,也不顾殷日月还在生病,拿起笤帚就是一顿好打。殷父从来就是个娴静的人,都不与人争吵,更别说打人了,殷母知道,他这是真的动气了,只能抹着泪劝解。
殷日月知道这是没戏了,病愈后就回去上学。如果说秦峰是经历了苦难后开始成长,那么殷日月,则是从经历了离别开始。从那以后,他下死命的学习,他只知道秦峰去了南方,他要去找他。
他跟父母就这么冷战着一直到上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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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成长于别离
他选了医学,这里的原由,他心里一清二楚,尽管他是那么胆小。他不想再看到秦峰那么无助的样子,也许哪一天秦峰生病了,可以由他来照顾。他想回到家乡,让那些曾经对秦母见死不救的医生,刮目相看,等到他们病重的时候,让他们也跪下来求他!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陌生的人群。
事易时移,繁华的都市开阔了眼界,吸取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