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少说话,否则我不保证不打死你!”云欢冷笑道,提脚就要踹。苏氏从未见过云欢这样撒泼发狠,见她气弱,更是挣扎着要起来,云欢赶忙提声道:“夫君!”
“我从来不打女人啊!”长平犯了难,云欢横了他一眼,道:“这是不是人都两说,还女人!”
“好叻!”长平应了一声,上前便跟拎小鸡一般将苏氏拎在手里,跟着云欢一路往前。
路上任凭苏氏撒泼撕咬叫骂,长平面不改色,直到逝去的正牌岳母的灵位前,长平又略嫌弃地将苏氏一丢,拍了拍手。
向恒宁听了动静姗姗来迟时,苏氏已经坐在地上拍着双腿大哭开来,向恒宁蹙眉要护她起来,却被云欢拦在跟前,道:“爹爹你此刻护她,只怕一会便会后悔!”
“即便有天大的事儿她也是你母亲,你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是她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向恒宁侧开身子蹙眉问道。
“母亲?!”云欢冷笑,“我的母亲供奉在这多少年,便委屈了多少年,死不瞑目了多少年!”
向恒宁蹙了眉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爹……”云欢一口气冲上喉咙口,不知怎么眼眶就湿了,她想说,爹,你知不知道自己十几年前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害死了娘……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无力感。
或许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前些日子生死走一遭,他也无时无刻不表现出对娘的歉疚,可是又有何用。
云欢的心渐渐硬了起来,望向苏氏的眼神,只剩下恨和厌恶。
“爹,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细,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骗了你多少年十几年前她就已经在建州安平村嫁了人,后来那人死了,她成了寡妇,仍旧不安于室,同人通奸,又被赶出了村!”
“你……”苏氏嘴皮子哆嗦着,“你胡说!”
“现下范丞相就在雍州,听说他和夫人都和你是老乡,当年他们二人没少受你气,你说我若是告诉他们二人你就在向府,他们会如何?”云欢狠狠瞪了苏氏一眼,向恒宁想要去扶苏氏的人停在了半空,一时愣住了。
“这……是真的?”向恒宁低声问苏氏。
云欢又道:“她被赶出了安平村,后来便去了青楼,还是头牌名妓,花中魁首!她的卖身契还在我的身上!”
云欢从身上取出卖身契,递到向恒宁手上,向恒宁打开一看,脸色顿时白了大半,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好在杨姨娘眼尖,上前一步稳住了他,又劝道:“姑奶奶,今日够了,别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当年爹带回她来,把娘生生气病了!外头人说,是娘小气,容不得爹纳妾,是娘的不对,我替娘委屈!”云欢拔高了声音道:“爹,你知道这个卖身契哪儿来的么!娘当年就派人去查了她的底细,拿到了这张卖身契。当年娘守口如瓶,只将他交给了大伯母,她希望大伯母在你临终时交给你,让你悔恨终身!爹,娘真是死不瞑目,不甘心啊!”
苏千落的身子又是一抖,跌坐在地上。
当年她中了花魁,用尽方法才骗得一书生替她赎了身,那书生拿走卖身契后说好要回头娶她,可是一去不复返,她以为自由了,可是为何会出现在那死人的手里,为何又留到了今天,她如何都不明白……白纸黑字啊,她如何辩解!
“老爷,那不是我……”她无力地挣扎着。
云欢冷笑道:“那上头有你的指印,你是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非要我带着你去官府,还是让我带着你去原本风光过的青楼,让那儿的老鸨子再认你一回!”
“你……你不能这么刻薄!“苏千落只觉得她的话如刀子一样划着她的脸,半晌回了句,“谁都有过犯错的时候。”
“可惜你犯的错太多了!”云欢丝毫不留情面,“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装一朵小白花你装给谁看?苏千落,原本拿到那张卖身契,我左思右想了几日,想着你这些年跟在爹爹身边伺候,没功劳也有苦劳,我想着是不是要放你一条生路。可是我千想万想没想到,你当了一回寡妇还当上了瘾,千方百计还想当上第二回!爹爹在蜀州时,你就想方设法买凶想要杀了爹爹还霸占家财,爹爹大难不死回了雍州,你竟然还想故技重施再次杀了爹!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教我得知!你害死我娘还不够,还想害死我的爹,你让我如何容你!”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苏千落挣扎着站起来,向恒宁不知何时从桌面上操起东西,用尽了全身力气甩到苏千落的脑袋上,鲜血顺着她的脑袋留下来,瞬间红了半边脸。
苏千落“嗷”了一声捂着脸后退,哭道:“老爷,云欢说什么我都认,当年我一见你倾心,确实想了些法子靠近你嫁给你,可是她说我买凶杀你却是断断然不可能的!试问人世间有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相公,哪个女人总想着把自己弄成寡妇啊!更何况相公你一向待我甚好!”
“你都算不得一个人!”云欢咬牙,低头看方才砸向苏千落的物件,眼泪终于啪嗒掉了下来:那是她娘的灵位,上面却沾了苏千落的血,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这个女人终于跪在了她的跟前。
“你用钱买的那位杀手人还在雍州,你若是再敢抵赖半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抓来同你当面对质。苏千落,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那么小就没了娘;若不是因为你,我的日子不会过得这么苦;若不是因为你……
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兜兜转转活了两世。
或许就是娘亲在天有灵,让她活了两世,终究揭发了苏千落的真面目。
云欢深深低下身子去,抱住了她娘的灵位,低声痛哭起来。
泪眼迷糊时,有个人轻轻的搂住了她,将她带进怀里,一句话不说,只是抱着她。
云欢反手搂住他,就听长平低声道:“欢儿,咱们走吧,我带你回家。”
“嗯。”云欢闷声回道。
“云欢……”向恒宁在身后低声唤她,云欢停了脚步,低声道:“爹,我不想怪你。可是一想到你因为这样的人背弃了娘,我就替娘不值……对不起。”
她就此一去不回头,身后是向恒宁怒急了将东西扫落在地的声音,再走几步,就听杨姨娘着急道:“老爷,打不得啊!这一棍子下去是会要人命的!你的身子刚好,不能气坏了自己!”
云欢掐了掐长平的手,道:“长平,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鱼蒙
到底是爆发过了头;到了马车上云欢便只觉得疲累,趴在长平的腿上也不愿意动弹。
长平伸了手,又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那样有节奏而轻缓的动作竟真有抚慰的效果,云欢只觉得舒适;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过去。
“不想看看你爹怎么处理苏氏的?”长平拂开云欢额上的散发,低声问道。
“不想看。”云欢闭着眼回道,“从前总想着法子弄死她;今儿个我真想亲手掐死她。可是看到我爹的表情,我却什么都不想干了。没劲儿,太没劲儿了。”
“你爹看起来很生气;很懊恼。”长平又道。
“岂止是懊恼啊……”云欢一想起方才她爹的表情便觉得泄气。上回重病了一回,他一夜苍老了不少。方才她不管不顾地将苏氏的底细和盘托出,她爹在一旁气得直哆嗦,站都站不稳了,日夜相处了十多年的枕边人时时刻刻想的是如何弄死他,光这个就够他挫败了,更何况,还有十几年的欺骗。
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他爹十几年前的一个歪念头造就了今日,想来是多大的打击。
“长平,你若是想要纳妾我不会拦你……”
“当真?”长平的手顿了一顿,有些不敢相信。
“嗯,当真。我不拦你,但是你若是想要纳妾,只有两个结果,一,我净身出户,咱们两厢里再无瓜葛。”
“哦……”长平拉长了声音,颇感兴趣问道,“那二呢。”
“二?”云欢牵起嘴角,在他的裆部做了个手刀,“你净身。我出户。”
“我家娘子果真大方。“长平冷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我这辈子还就认定你一个娘子了,旁的女人,我连看都不看。”
“真乖。”云欢摸了摸长平的头。长平知道她今日是累及了,索性下手将她抱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睡吧,到家了我喊你。”
“嗯,好!”云欢答应道,那一闭眼,马车晃悠晃悠,长平的嘴里慢慢悠悠地哼着: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那是旧时娘总唱给她听的儿歌,有一回她同长平说起过,长平不知何时去学了,今日特特地唱给她听,她一边听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落下了,而后慢慢干了脸皮儿也紧了,她的心却安了,耳畔只回响着长平低沉浑厚的嗓音。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晃了一路回去,到了家跟前,长平低头一看,怀里的人早已经熟睡了,他暗自笑笑,手伸向她的额海轻轻拂了拂,到底没忍心叫醒她,只将她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卧房,直到长平将她放到了床上,她依旧睡着。只是不知为何,长平才要离开,她就扭动地厉害,长平索性合衣在她身旁躺下,一动也不敢动,迷迷糊糊间竟也睡着了。
几天之后,倒是杨姨娘寻上门来,说是她爹向恒宁的病又重了,许是大病初愈,却被苏姨娘的事儿气得够呛,旧病复发了,在病床上反复念着几句话。
“我对不起欢儿的娘……”
杨姨娘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云欢回去一趟,劝劝她爹。云欢迟疑了几日,总想着过几日再回去,等她解开心中的结,再说。一拖便是几天,杨姨娘没来,倒是她的伯母张氏带着云燕儿上门来了。
“二姐姐你怎么不开心!”云燕儿大了,性格开朗了不少,此刻说话不闪闪躲躲,笑开了脸,两颗虎牙煞是可爱。
云欢心里欢喜,拍了拍她的手道:“二姐姐没有不开心,二姐姐和大伯母还有些话说,云燕儿出去玩会儿可好。”
“嗯,好!”云燕儿点头,在张氏的怀里腻了一会,牵着思华的手乖乖地出了门去。
“我前几日去见过你爹,商量好了将云燕儿过继给我们。”张氏道,“我和你大伯父是真心喜欢燕儿。”
“燕儿也喜欢大伯父大伯母!”云欢笑道:“你瞧那丫头,若是再吃下去,怕是要变小胖猪了。”
“哪儿有你这样说的!”张氏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手,道:“倒是你,最近瘦了些。苏氏的事儿我也听杨姨娘说了……你娘若是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是啊!”云欢应道。前几日杨姨娘倒是说起过,那日她离开后,她爹狠狠地打了一顿苏千落,苏千落似是躲不及,脸撞到了桌脚,流了不少血,那张脸也是毁了,往后只怕会留疤。当天晚上向恒宁就写了休书,直接将苏千落扭送到了官府,因着她买凶杀人找不到确实的人证物证,所以并未跟官府明说,只是苏千落贱妾充良妾骗婚的罪名却是落实了,官府只怕会判徒三年。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就关个三年我还嫌太便宜了她!”云欢愤愤道。
“三年之后她出来就是人老珠黄了,又没个靠山,只怕会举步维艰。”张氏笑道,“云锦又是个只看自个儿的,如今出嫁了又大着个肚子,只怕不会再管这个娘。”
“谁知道呢!”云欢不置可否道。
张氏又道:“我前几日看你爹,真是老了不少,头发都白了。你真不回去看看么?”
“……”云欢迟疑了下,慢慢道:“过几日吧,过几日我再去看他。”
入冬时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雍州府衙牢房看门的衙役跺了跺脚,骂道:“这要杀人的贼老天,才入冬就这么冷,冻死个娘亲咧!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至牢房时却是放慢了步子。慢慢停了,从车上下来个着锦衣戴着锥帽的年轻妇人。衙役骂着,眼前却是一黑,他抬起头来仰视,就见一个黑面的男人站在他的跟前,一句脏话就在嘴边快要出口,那黑面的男人手一抬,便是一锭银子。
衙役的脸瞬间挂上花儿,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夫人的穿着,心里掂量着这夫人必定非富即贵。看牢看久了,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他想着必定是要见什么人,连忙哈腰问道:“大爷这是要见里头哪位犯人?需要小人帮什么忙?”
“我跟你打听个人。”那夫人走近,一阵清香入鼻,衙役低着头不敢直视她,可是心里头却是骂了句:“娘的,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夫人,闻着都这样香!哪儿像关在里头的那些个骚娘儿们,一个个没了人样,见着都倒了胃口。前几日倒是来了个好的,可惜脸都花了!”
这边想着,那边他却不敢造次,收了人的钱,就得提供些服务,他赶忙小心应道:“不知夫人问的是谁?”
“前几日是不是送进来个骗婚的女人,她在这么?”年轻妇人轻声问道。
“是在这。”衙役答道,“送进来几天了,夫人这是要见她么?小的这就领你……”
“她在这可好?”妇人又问。
衙役琢磨不清那女人同这夫人有什么关系,一时不知该往好里说好,还是往坏里说好。琢磨了片刻,想着说实话总没错,是以他老实回道:“送进来前几日她脸上伤口化脓了,请了大夫看也不见好,她总是骂骂咧咧的,拿头往牢房墙壁撞!后来像是没力气了,倒也是老实,只是嘴里总念着要见她的女儿,说是见着女儿了,她就得救了……”
“还想着有人能救她么?”那妇人冷冷地说了句,摇了摇头,“有些人怕是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可能顾及她。”
“夫人这是要见她么?”衙役又问。
妇人摇了摇头,转身要走,黑面的男人上前又给了衙役一锭银子,似笑非笑道:“各位兄弟日夜守着这些犯人太过辛苦,这些银子是给兄弟们买酒喝的。顺道也求各位弟兄好好看顾那女人,别让她死了就好,若是伤口化脓,呵呵,那就化吧,总不能因着她一个人,成天麻烦兄弟们请什么劳什子的大夫!”
衙役只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霸气,看他的面孔,更不知说他是白道上的还是黑道上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人。这下钱在手里,都觉得烫手,再听他的话却是明白了,那女人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这是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
衙役也是见多了市面的衙役,眼珠子一转又喊住了那男人,道:“这位大爷借一步说话!”
黑面的男人停了脚步,衙役便将他拉在一旁,从怀里掏出封书信,道:“大爷既然认得那女人,这封书信就拜托大爷代为转交……那女人千求万求,说她是冤枉的,她的女婿是京里的大人物,让我们转交这封书信给她女婿让他来救。人海茫茫的,我们上哪儿去找他女婿啊!大爷你看,这信……”
黑面的男人嗤笑地接过那封信,又掏了锭比方才还重的银子递给衙役,低声说了句“有劳兄弟了!”转身便走了。
衙役笑眯眯摸了摸手里的银子,又摸了摸苏氏昨日送上的最后一根银簪子,心里乐开了花。身旁的手下见了,上来问道:“大头,咱们不是说好了替那女人寻她女婿,往后换大钱么!”
衙役一拍他的头,骂道:“你傻啊!那女人骗婚罪名确凿,哪个女婿会费大力气救这样的丈母娘!眼下有大钱既然能拿,为何不拿!”
“那那个女人那怎么交代……”手下又问。
衙役眼一横:“她托我寻人,我可以寻着,也可以寻不着!说是坐三年牢,可是你见几个女人能从这个牢里熬出去的?”
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