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包炸鱼丸递上去,“梅阿伯,我请你吃鱼丸,我自己炸的。”
这时,霍安走了过来,对着梅阿伯抱拳行个礼。
梅阿伯又眯眯眼,牵住牛车,“哦,是阿安呐。听说你多了个堂妹,就是这小姑娘么?”
霍安点点头。
梅阿伯顺顺下巴上稀疏的小胡子,接过苏换手里的鱼丸子,笑眯眯道,“冬河跟我说过了。谢谢你呐,小姑娘。赶紧的上车,晚了柴不好卖。”
苏换手脚并用地往车上爬,一边爬一边道,“我知道我知道,大户人家的婆子出来买菜时,看着有好柴禾,便会顺带捎一车回去。梅阿伯,你赶紧的,要趁早卖个好价钱。”
霍安看了苏换一眼。姑娘,乡试要考四书五经策问,游记里有山鸟鱼虫鬼怪,下人出来买菜会顺带捎车柴禾,你知道的东西,真心不是村姑婢女知道的呀。
你是小姐?可怎么横看竖看没半点千金气质?
这牛车很简陋,但胜在结实。车板上整整齐齐堆满柴禾,车轱辘碾过土泥路时发出嘎嘎的声音。
苏换和霍安背抵柴禾,面朝车后,坐在车板上,腿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依霍安的脚程,自然是不待见这种老牛拉破车的,可是吧,带着个娇滴滴的小废物,他也只好忍。
清晨的乡道很安静,远处天边正晕出一抹橘红,大片大片的原野还沉睡未醒,风里吹来清冽的泥土芬芳。
梅阿伯悠闲地赶着牛车喝着小酒,偶尔嚼一颗苏换送的鱼丸子,会咂着嘴赞一句,“小姑娘,你手艺不错嘛,以后一定找个好夫婿。”
苏换得意地看霍安一眼。看吧,姑娘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是很有用的。
霍安鄙夷地回看她一眼。阿伯,你不了解这朵奇葩,每天都可以闹妖蛾子,还每天不重复。
苏换一自我膨胀就想哼歌,于是摇头摆脑地哼哼起来。霍安觉得很无聊,这破牛车真心没有他走路快。
忽然,苏换姑娘的哼哼声变了调。她哼了两声,喊,“霍安,霍安。”
霍安转过头看她,发现她歪着脖子,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看着他。他心中顿生不祥,这是闹妖蛾子的前奏?
事实证明,他不幸言中了。
苏换哼哼唧唧道,“霍安,我头发卡住了,快帮我取出来。”
霍安歪头仔细一看。可不是,得瑟的苏换姑娘摇头晃脑,结果把自己美丽的秀发晃悲剧了,一缕黑发绕在柴枝桠上,它,打结了。
哦,霍安好想自己能仰头长啸。
苏换扯了扯,扯不出来,歪着头不敢动,眼泪汪汪地瞅霍安,“霍安,快点嘛。”
霍安沉住气去解那缕黑发。
苏换哼哼,“霍安,好痛啊。”
霍安沉住气继续解。
苏换哼哼,“霍安,你用点力。”
清风中,梅阿伯听着听着,心惊肉跳。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孩子,在车后面干什么呐?
还有,小姑娘怎么不喊哥了?
苏换还在不知死活地哼哼,“霍安,你快点嘛,我好痛……啊啊啊……你轻一点……别那么大力……”
霍安在晨曦中慢慢胀红了脸。姑娘,你不要哼得这么荡漾好不好?谁听到谁误会啊。
终于,霍安哆嗦着手指,将那缕黑发取出来了。
苏换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条灰布帕子,慌慌忙忙将头发包起来。可不能再卡住了,扯得她头皮痛死了。
忽然瞄见霍安,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寻常,仔细瞧了瞧,忍不住道,“咦,你热呀?脖子都热红了。”
霍安悲愤扭头,去看路边。
一缕晨光从山后猛然蹦出来,霎那金光照四方,苏换眯着眼大吼一声,“梅阿伯,出太阳咯!”
过了巳时,牛车终于晃悠到了庆余城东城门。
进了城门,二人就和梅阿伯分道扬镳了。分别前,梅阿伯眯着眼睛,意韵深长地看了苏换又看霍安,最终忍不住悄悄问霍安,“阿安,这小姑娘真是你堂妹?”
霍安咬着牙点点头。
苏换瞄着远去的牛车,紧张问霍安,“他刚才干嘛那样问?他是不是瞧出破绽来了?”
霍安沉默往前走。
苏换姑娘,方才在牛车后面,你叫得再荡漾一点,不要说梅阿伯,连牛它都会怀疑的。
桃花村 第二十四章 好漂亮的小村姑
庆余城是个热闹的城。
苏换感觉自己好久没见到这么多人,这么多房子,一时又忍不住鸡血沸腾。东蹦蹦,西跳跳,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街上好多东西都想买。
买?
这个字滋啦一声,浇灭了苏换姑娘满腔鸡血。话说她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好不好。
于是她严肃地去看霍安,“当铺在哪里?”
霍安愣了一愣,忽然想起那颗玉白菜。他拉拉苏换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去巷子口。
那巷子口人少,霍安从腰间摸出一条烧炭条,蹲下来写:“母亲的东西,不要卖。”
苏换道,“我不是卖,我是当。我有钱了,会赎回来的。”
霍安写:“你究竟要买什么?”
苏换严肃道,“姑娘家的事,男人不要随便打听。”
霍安摸摸额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钱袋,递给她。
苏换往后一缩,坚贞道,“我才不要你的钱。”
霍安好抓狂。
苏换却认真道,“霍安,我脸皮厚也是厚得有限度的。你救了我,我却赖着你白吃白喝,这时还用你的钱,会被雷劈死的。我还没嫁人,还不能死。这颗玉白菜,我娘给了我,就是我的。何况我是当,以后我会赎回来的。”
霍安觉得这姑娘难得展示一回气节,于是遂她所愿,带她去了一家当铺。
经过苏换舌灿莲花力辩掌柜,那颗玉白菜成功地当了十两银子,并约定三个月内赎回,逾期便由当铺自行处理。
苏换揣着银子走出当铺时,瞬间觉得自己脱胎换骨,找回了大爷感觉。霍安跟在她身后,黑葡萄眼闪着沉静的光,唇边有似有似无的笑意。
苏换转过身来问,“霍安,你饿了没有?我有钱了,我请你吃饭吧。”
霍安点点头,一脸你说了算的表情。
于是选了一家名叫逢春居的小酒楼,二人上楼,就窗坐了。已过吃饭时辰,二楼唯此一桌,十分安静。
因为霍安不会说话,又不挑食,苏换便不客气地直接点菜了,一个芙蓉鸡片,一个黄焖排骨,一个酸辣翠黄瓜,一个素炒青豆角,一个白玉鲜菇汤。
霍安看了看,嗯,两荤两素一汤,这姑娘搭配菜还是不错的,也没得意到完全忘形,跑来山吃海喝。
太阳很好,坐在对面的姑娘正忙着点数银子,把碎银分成了两小堆,像只偷到粮食的得意小耗子。
忽然,小耗子将稍大的一堆碎银,用布包了起来,支到霍安面前的桌上。
霍安不解地眨眨眼。
苏换斩钉截铁道,“霍安,你拿着。我拿着,很容易出意外。比如,弄丢了,被偷了,以及花光了。”
霍安又哭笑不得,把银子推回去。他怎么能拿一个姑娘的钱。
苏换又固执地推回去,“你看,我们回桃花村后,我根本用不着花钱。”她愣了一愣,小心翼翼道,“霍安,你是不是不让我回去了?你是不是要在城里扔下我?”
霍安愣了一下。哟,他还真没想到这好点子。
苏换脸色却变了,扯下头上的布帕子,拿在手里不安地捏来捏去,“霍安,你嫌弃我了?”
彼时,酒楼小伙计正托了菜盘子走过来,布了两荤两素四道菜,听见这姑娘幽怨的声音,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哟,这姑娘真漂亮,居然被嫌弃?
霍安嘴角抽了抽,只好忍耐地拿过桌上那小布包。
苏换见他收了银子,顿时一扫面上阴霾,神清气爽,笑眯眯地拿起筷子给他夹菜,“吃块排骨,配小黄瓜,嚼着可带劲了。”
酒楼小伙计想,哦,原来是小情人闹别扭。他羡慕地看一眼霍安,这兄弟看穿着似乡下人,怎么搞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
霍安冷冰冰看他一眼,他赶紧转身走人。
菜品味道不错,二人吃得很欢畅很和谐。
食足饭饱后,霍安和苏换一前一后下楼去。
楼下传来伙计响亮的声音,“哎,几位爷,楼上雅间儿请。”
几个年轻男子正抬步上楼,为首一个穿黄衫子,外套暗纹浅灰比甲,脸狭长,眉斜飞,吊儿郎当耍着手里一条油黑的马鞭子。
酒楼里自然人来人往,苏换没去看那几个人,她跟在霍安后面下楼,笑嘻嘻说,“我在楼上看着下面有人卖梨子,我要吃梨子,你吃不吃?我请你吃。”
正说着话,与那黄衫男子迎面擦肩而过。
黄衫男子听见娇脆的少女声音,掀起眼皮瞄了一眼。哦,这是谁家姑娘,眸似春水面若桃花,一头乌发还那么荡漾,险些就荡到他脸上了。
后面的人见他停住,奇道,“二爷,怎么了?”
黄衫男子保持着上楼的姿势,缓缓回头,望着快走出酒楼的一男一女背影,笑了一声,“好漂亮的小村姑。”
说着,将手里马鞭弯折了,又嘭的一声猛力拉开。
卖梨的老翁还在,苏换喜滋滋地挑了六个梨子。
她并不知道,楼上有个男人正懒洋洋倚窗看她。嗯,笑起来尤其像桃花,艳丽无方。
他一勾手指,对身边人道,“叫店小二过来。”
霍安抱着苏换塞过来的纸包,盯着里面六个黄澄澄的大梨子。姑娘,你真有自知之明,知道钱放自己身上一准花光。
想着便要拍又盯上隔壁槐花糕的苏换,一扬脸间,忽然瞥见楼上那半倚窗户的男人。
他抬眼看去,那男人懒洋洋退了回去。
于是他拍拍苏换,指指天上日头。
苏换顿时大悟,“哦,对对对,办正事要紧。”
由于她坚持不肯说要买什么,霍安只好抱着梨跟着她走。东转西转,终于看到一家成衣店。苏换严肃地对他说,“你等着我,不许跑。我找得到你家。”
霍安很无语,奇葩,我要丢你早丢了好不好。
于是苏换姑娘嗖的一下蹿了进去,不片刻,又嗖的一下蹿了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厚厚的黄纸包。
原来她是要买衣服。
霍安在地上写:“回去了?”
苏换摇摇头,“我还有最重要的东西没置办。”
然后又带着霍安转去一条巷子,巷口有个老婆婆摆了针线摊子,正低头做针线活。
霍安左手抱梨子,右手提衣服,站在不远处等她。
苏换飞快地在针线摊上买了四条做好的月信带。还好还好,成衣店里有个老板娘,她才好意思问了问这种小物件在哪里买得到。
然后又买了皂角膏之类的杂物,二人走出东城门时,日头已经开始西落了。
霍安的表情显得很郁结。凭他的脚力,天黑前跑回家完全没问题,可他今天偏偏还带着苏换这么个小废物。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在城里住上一晚?
苏换拉拉他,“霍安,你杵着干嘛?天快黑了,我们得赶快回去。”
霍安蹲在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写:“要不在城里住一晚上?”
苏换摇摇头,彰显她的节俭美德,“那多浪费钱。我们走快些,还是回去吧。有你在,天黑我也不怕。”
最后一句话,不知怎么就打动了霍安,他想了想,又遂了苏换的意。
桃花村 第二十五章 姑娘,手换个地方放!
太阳落下山了,苏换姑娘也走得气喘吁吁了。
天边红彤彤一片,就跟苏换姑娘走得红彤彤的腮帮子一样。
苏换看了看手里大包小包,偏还走得神定气闲的霍安,好崩溃呐,他凭什么人比她高腿比她长还走得这么悠闲。
也活该她倒霉,走了这么久,也没见着路上有个牛车驴车什么的路过。
霍安瞥她一眼。
她那脸真是艳若桃李。
苏换又坚持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霍安,我们歇歇吧,反正天黑前也赶不回家了。我好渴啊。”
于是两人坐在路边石头上歇气。苏换抱着一个梨子啃,一边劝霍安,“霍安,你也吃一个嘛,好甜。”
霍安却没理她,微眯起眼,望向城里的方向。
那方向正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很普通的蓝布车篷,但马却好,身高膘壮,双马双驭。
苏换也看到了,她惊喜地扯扯霍安,“霍安,有马车。”
霍安还是没看她,只竖起右手食指,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苏换只好两手捧梨,老老实实啃梨,眼巴巴瞅着那马车不紧不慢地过来,不紧不慢地走过。
霍安冷冷盯着那马车。这条路是通往乡下,不管是去哪个村落,这种马车都是不多的。自然,也不排除城里人家在乡下有个庄子,这时赶去庄子。
可这马车不像赶路的样子,它慢悠悠从他们面前经过,蓝布帘子微微掀起一角,里面有人,但光线太暗,看不清面目。
霍安转头去看专心啃梨的姑娘,有些忧愁,晌午逢春居楼上那男人在看什么?楼下有他,有卖梨老翁,有苏换,还有一篓梨子。想来想去,脑袋没被门夹的情况下,看的都应该是苏换不是梨子吧。
霍安想,但愿他想多了。
马车里,一个男子声音很贼地响起,“咦,二爷,是逢春居那对男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个乡下人而已,不如将那男的喀嚓了,女的自然就……嘿嘿嘿……”
二爷的声音显得悠悠荡荡,“慌什么,上月那佃户的媳妇吊死了,才让官府找了爷麻烦,最近得消停些,当心我叔弄死我。不急,左右不过一个乡下人。先回庄子。”
默了片刻,又嗤嗤笑一声,“小村姑啃梨子像只小耗子。这条路去的,不过就桃花村马家凹几个村子,去打听打听,霍安这个名字。”
天黑尽的时候,二人果断地才走了三分之二。
早上起得太早,昨晚又睡得纠结,苏换走着走着就打呵欠,但她不敢再提出歇气的要求。啊啊啊,她又把肠子悔青了,早知就听霍安的话,在城里住一晚。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霍安却主动提出歇一会儿。苏换高兴坏了,一屁股坐下来揉脚,哼哼唧唧呲牙咧嘴。
霍安找了一处背风的土坡,收拢些枯枝败叶来,点起一堆火。
夜里有些寒,苏换凑过来烤火,讨好地对面无表情的霍安说,“霍安,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霍安眼皮也不抬,继续加树枝。
苏换拿起一个纸包递给他,“你看看。”
霍安不为所动。
苏换好脾气地笑,“你看看嘛,霍安。”
她娇滴滴的声音又让霍安可耻地败了。
他打开纸包,看见那叠得整齐的一套浅粉裙服,外加上面叠着的鸳鸯戏水淡绿肚兜和粉白亵裤,于是匪夷所思地看了苏换一眼。
苏换觉得不对,顺着他目光看去,顿时窘得全身发红,脸皮飚血,嗖的一声抢过去,又扔了另一个纸包给他,“是这个是这个。”
霍安这次实在忍不住笑,弯着唇角打开纸包。
是叠得整齐的一套天青色棉布男装,短衫长裤。
苏换已手忙脚乱地包好自己的衣裙,故作镇定地问,“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那店里的裁缝站在门口瞄了你几眼,说你长得高,得穿这个码。”
霍安看她一眼,唇角还有笑意。
苏换又窘了,“不许笑!”
霍安包好衣服,用树枝在地上慢慢写:“谢谢。”
苏换坐他旁边,弯下腰,撑着腮,扭头俏皮地看他侧脸,心里一想就说出来了,“其实吧,霍安,你长得不错,又有本事,要是你能说话,不知多少姑娘抢着嫁给你,花穗可得急了。”
霍安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
苏换鼓足勇气问,“花穗她娘说,你小时候会说话的,为什么……”
霍安面色倒很平静,慢慢写两个字:“生病。”
苏换哦了一声,轻轻道,“霍安,你别难过了。你……你还是笑话我吧,你笑起来那么好看。”
霍安转头去看她。
苏换竟然难得地低了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