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换赶紧道,“好好好,改日我做些你爱吃的糕,送到都尉府去。”
明翠于是跑过去禀告她家老爷,说小姐裙子被虎哥尿湿了,得先回府。魏弦正喝得高兴,摆摆手,“好,路上照顾好小姐。”
明翠恭恭敬敬说,“老爷,小姐今日出门没带侍卫。”
魏弦说,“让阿岚从我带来的人里,拨两个跟去。”
明翠说,“是。”
然后她退下,顺便咳咳两声,若无其事地离开。
坐在邻桌,正吃得高兴的永荣一抖,沉默地放下筷子,沉默地站起身来,走到魏弦身旁低低请命,“都尉,今日正该属下当值,属下得早些回府,可以护送大小姐回府。”
魏弦欣慰地看了永荣一眼,“这很好,不忘正事。去吧去吧。”
然后他顺便和蔡襄说,“蔡襄你这兄弟,性子温吞了些,但做人却是脚踏实地的,不错。”
蔡襄赶紧帮着永荣美言,“还望都尉多提点他。”
永荣自然是赶马车的命,刚走到百顺大街,明翠忽然从后面车窗里探头出来喊,“荣侍卫,小姐说,往城南走。”
永荣心里一阵发毛,不知大小姐又要玩什么花样,于是忐忑道,“可都尉府在城东。”
明翠说,“唉呀呀你这人,小姐让你往南就往南。话多,绞舌头!”
好吧好吧,魏之之大小姐让他向南,若他执意向东,那意味着还有后续摧残。
经过城南一家成衣店时,明翠喊停了马车,魏之之风情万千地下车,瞥了永荣一眼,见他立在马车旁,盯着那成衣店金光灿灿的牌匾看。
于是她好心情地说,“是不是想问这里贵不贵?”
永荣没多想,点点头。
魏之之哈的一笑,“本小姐今日带了钱。”
永荣瞬间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但凡他当值,护送魏之之大小姐出门,大小姐通常都会买东西,然后通常都会忘记带钱。
最关键的是,大小姐她,从,来,不,还,钱!
这种事他有苦说不出,和同僚闲扯时,他巧妙地打听了一下,发现那些同僚都命好好哟,从未遇上过大小姐出门不带钱的悲催事。
这让他在夜里辗转了很久,隐隐有种忐忑不祥又震惊的感觉,但又不敢相信,只好将此归结于自己祖坟风水不好。
魏之之带着明翠进去一逛,就是好久。
永荣老老实实立在门外等,眯眼看天上白花花的日头,要老命啊,六月的日头已经很热烈了好不好。
终于等到大小姐出来,他回身一看,就呆了呆。
魏之之这日出来吃满月酒,穿的原本是一身珊瑚红衣裙,十分娇艳,这时在成衣店里逛一圈,出来就换了身象牙白镶葱绿边的衣裙,看着顿时飘飘欲仙。
永荣一时不适应,就呆了一下。
魏之之走过他面前,忽然眼风一扫,“这身衣裙好看?”
眼风太妩媚,以致于永荣不敢答话,赶紧目不斜视登上马车。
魏之之掩唇笑。明翠抚额,这呆鹅就是闷闷不说话,她家小姐也会觉得可爱,简直不可理喻。
按照大小姐的指示,马车一直到了城南郊,过了一座石拱桥,石拱桥下一条清流淌过,河岸上有一片如荫似盖的小树林。
下了石拱桥,又走了一段路,只见游人如织香客似云,永荣顿时想起,这城南有一家寺庙,虽然不大,但香火绵延鼎盛,想来大小姐是要来此添些香油钱。
果然,魏之之大小姐一身清雅飘飘欲仙地下车,进了寺庙添香油钱,永荣自然老老实实在寺庙外等。
不片刻,明翠带着一个小沙弥出来了,魏之之却不见踪影。
明翠走过来对永荣说,“荣侍卫,小姐让你进去,有事吩咐你。”
然后不等永荣说话,她转过身对那小沙弥一笑,极有大家风范,款款说,“小师父,劳烦你泊一泊马车,咱们小姐添完香油钱就出来。”
小沙弥双手合十应了。永荣只好跟着明翠进去,这是寺庙清净地,魏之之想来不会乱摧残他的。
穿过两个大殿,魏之之正跪在最里面的一个大殿里,对着一尊慈眉善目的金身菩萨许愿,许好后,明翠忙去扶了她起来。
她优雅地添了香油钱,然后目不斜视地抬脚往殿外走,路经杵在门口的永荣时,目不斜视地说,“明翠,这家寺院的斋糕做得极好,咱们去买些。”
永荣摸摸鼻子,跟着两人身后,往后院去了。
跨过一个小圆门,果然是卖斋糕的小殿,很多香客来买,三个小沙弥忙得团团转。
魏之之刚跨进圆门,就站住了,目不斜视说,“我要吃桂花馅和玫瑰馅的。”
谁知明翠不动。
永荣想,咦小马屁精明翠她怎么不动呢?
正想着,小马屁精明翠转过头瞪他,“说你呢,还不去买。”
永荣吃惊,“我去买?”
魏之之这时悠然转头,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哦忘了告诉你,我带出来的银子,花,光,了。”
永荣:“……”
好在买了斋糕,魏之之也没刁难折磨他,乖乖出了寺庙,上了马车,他赶紧往回走。话说都尉府这差事,真是当得他如履薄冰,总觉得魏之之大小姐越来越危险,危险得他总担心自己小命断送在她手里。
刚要过石拱桥,忽然明翠又探头出来喊,“停。”
她继续说,“小姐说,走桥下。她要去树林里吃糕。”
永荣实在忍不住,转头道,“车里也可以吃。”
魏之之的声音悠悠传来,“树林里比较凉快。”
永荣忍着一口老血,将马车赶去了桥下。你祖宗,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你魏之之更事儿的人了。
来此的人都是烧香拜佛去,这片小树林也不出奇,又在桥下,因此少有人来走,这时正是半下午,树林子里显得格外宁静。
魏之之走下马车后,明翠忙抖出一张手帕,铺在一棵树下的石头上。
魏之之坐下就开始翻黄纸包里的糕,翻来翻去,翘起嘴说,“喂,怎么都长得一样啊?哪种是玫瑰馅的糕?”
永荣停好马车,走下来忍气吞声说,“大小姐,你不是要桂花馅和玫瑰馅么?”
魏之之头也不抬,一个劲儿拨弄纸包里的圆糕,“我只吃玫瑰馅。”
永荣深吸气,“那你让我买两种馅?”
魏之之还是不抬头,“我怕你今天出来没花钱,不习惯。”
永荣一口血就喷出去,磨磨牙,抓过她手里的纸包,蹲在她身边就开始掰糕,掰开一块嗅嗅,就说,“桂花的。”
然后扔进纸包里。
又掰开一块嗅嗅,“桂花的。”
继续扔进纸包里。
再掰开一块嗅嗅,“玫瑰的。”
然后毫不客气扔进魏之之怀里。
魏之之胸脯起伏,抿着唇盯着他。
明翠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看,其实吧,看小姐调戏这呆鹅蛮有趣,小姐擅长慢慢折磨,呆鹅擅长绝地反攻,每当小姐镇不住他时,就耍赖耍横耍落泪,总之这呆鹅就算反攻也是垂死挣扎。
果然,魏之之先一声不吭,任由他往自己怀里甩掰成两半的糕,当掰到最后一个糕时,她淡定道,“等等,你猜猜这是什么馅?猜对了,以后出门,我都记得带钱。”
永荣呆了一下,怔怔看着手里那块完好的圆糕,“玫瑰的?”
明翠好高兴,兴致勃勃等着看永荣惨死。
不想永荣还没惨死,她就震惊了。
魏之之意味深长地一笑,二话不说,俯头去就咬了一口他手里的糕,然后一抿嘴,说,“桂花的。”
说完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糕,扔进河里去了。然后难得笑容温和的,看着他,重复一遍,“桂花的。”
永荣震惊之余,结结巴巴,“你……耍赖……”
魏之之明媚一笑,“那怎么办?我嘴里还有些渣,要不你尝尝?”
永荣脸皮哗的就红了。女,流,氓。
魏之之蓦然意识到自己话中有歧义,红着脸辩解,“我是说……我吐出来你尝……”
明翠无力望天,小姐你就别越抹越黑了。
永荣心里一跳,垂下头。此情此景,他再不能领悟,就真的是呆鹅了。
想了想起身来,低声道,“大小姐,该回府了。”
魏之之红着脸站起来,低头上马车,并未注意到,石拱桥上有一驾马车停下,窗帘子撩开,一个公子哥探头看去,旁边有人说,“咦大公子,好像是魏家小姐。”
繁世锦 一百三十章 你不来,我杀你
小葡萄的满月酒后,没几日,霍安又被魏弦派出公差,这次是往京中走,货真价实地押送十名重犯。
苏换这次问了个清楚,才放放心心让他去了。
小葡萄足月后,食量渐渐大开,一抱进苏换怀里,就变成小老虎,真真是使足了吃奶的劲儿去吃奶,长得圆胳膊圆腿,粉粉嫩嫩像个雪白面团,惹得非燕好喜欢捏她,常常趁她睡觉时,跑去偷偷捏她白白软软的包子脚。
但对于葡萄小朋友来说,目前人生中最大的事就是睡觉,偶尔非燕捏得重了,把她捏醒了,她就毫不客气扯开嗓子嚎,然后非燕就无可避免地被苏换骂被覃婶骂。
如此几次后,非燕就改变策略,趁着她吃饱奶后那段短暂的清醒时间,乐呵呵跑去捏她脚。不得不说,小葡萄醒着时,是十分大气的,任由非燕各种捏都不哭,很是稳得起,倒是非燕这个特殊嗜好,惹得苏换不解,“非燕,你为什么就喜欢捏葡萄的脚?”
非燕说,“这种蹂躏小孩的感觉好过瘾。”
苏换一脸黑。
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着,苏换觉得,家里有覃婶帮她,她真是省心好多,而且小葡萄又是个好带的主,吃饱就睡,饿了尿了就哭,十分耿直,从不闹些花花肠子折磨她这娘,于是苏换决定在家里做糕,让非燕提去桂芳斋卖,反正每日只做两三屉,非燕卖完就回家,也算是给小女侠找些事做。
没法,这小女侠跟她一样,也是个坐不住的货,琴棋书画绣花女红,没一样适合她。倒是霍安心情好时,教了小女侠两套简单拳法,小女侠每天早上都练得十分高兴,雄心勃勃说练好拳要去打得蛐蛐满地找牙。
这一日,苏换趁着小葡萄睡大觉,抓紧时间做了些酥枣糕,让非燕给魏之之送去。
非燕很快从都尉府回来了,顺便带回来一个劲爆小八卦,“四姐姐,我跟你说,魏小姐绝对绝对和永荣哥有奸情。”
苏换严肃地呵责她,“非燕,以后不要这么乱说,别损了魏小姐名节。”
非燕委屈道,“我不就在家说说么。我知晓轻重。”
苏换忙放缓了语气,八卦兮兮道,“你又瞧见什么长针眼的事了?”
非燕鄙夷地看她一眼,又兴致勃勃八卦说,“今天我去都尉府,侍卫通报后,就带我进去了。路过后院时,我听他们府里的下人嚼舌根呢,说魏小姐这两日,绝食呐。”
苏换大吃一惊,“绝食?咦前几日在醉枕江山楼,我见着魏之之心情蛮好呀,虎哥尿脏她裙子,她还笑着呢。”
非燕说,“拒婚呗。听说那什么承毅伯长公子来提亲,魏都尉很喜欢,可魏小姐不喜欢,魏都尉让魏小姐必须喜欢,魏小姐就不喜欢,然后就绝食了。”
苏换被她的喜欢和不喜欢,绕得有点晕,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说,魏之之喜欢永荣,所以拒婚?”
非燕说,“不然呢?”
她沉思一下,“难道魏小姐其实喜欢的是,女人?”
苏换抚额,“非燕,你正常一点点好不好?让我多活两年。”
非燕哼了一声,“所以我说嘛,魏小姐和永荣哥有奸情,逃不过我的金睛火眼。四姐姐你说,他们能不能成?”
苏换说,“难。”
她叹口气,转身出厨房,去房里看小葡萄醒没。
非燕在后面说,“没试过怎么知道难?”
苏换想,永荣和魏之之,能怎么试?难道像她和霍安一样,私奔?可这事件背景不一样啊,霍安无亲无故,她普通出身,在家爹不疼娘不爱,私奔成功,一劳永逸。可魏之之的亲爹那是都尉啊,掌一城兵马不说,还最疼最疼魏之之。
她觉得,永荣悲剧了。无论他喜不喜欢魏之之。
悲剧的永荣,的确这几日都笼罩在悲剧氛围中。
满月酒过了第三日,承毅伯就带人上门提亲了。魏弦倒是十分欢喜,可他素来疼女儿,也没满口应下,只委婉说要先探探女儿的意思。
由此可见,魏之之真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可这颗掌上明珠一听,就断然回绝了,回得魏弦莫名其妙,“之之,去年承毅伯家的老太太办大寿,爹爹带你同去贺寿时,你也见过承毅伯的长公子,我听你二姨娘说,你还赞过那长公子满腹经纶……”
魏之之捏着手帕说,“彼一时此一时。”
魏弦就不高兴了,“我瞧着这门亲事不错。承毅伯世家清白,长公子又是嫡出,你嫁过去是长房长媳。他家老太太大夫人也都喜欢你,有长辈做靠山,你嫁过去,爹也不担心你被妯娌欺负。”
魏之之怒道,“不嫁不嫁就不嫁!”
魏弦也怒了,“之之,你都十八了,再不嫁像什么话。”
魏之之一急,口不择言,“大不了我学娘出家!”
她话音落,魏弦顿时满脸乌云压顶。她顿知自己失言,提及母亲,那是魏弦的硬伤。
果然,魏弦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嫁不嫁,由不得你。”
说完拂袖而去。
这一幕在都尉府偷偷传开后,永荣那个默默心惊肉跳啊,生怕魏弦传唤他。可他镇定下来后又想,也许魏之之就是闹着玩,这大小姐以前瞧着高贵冷艳,后来才发现,其实也就是个特别爱闹小性子的姑娘。
结果第二天,魏之之就宣布绝食了。
顿时吓得他魂不附体。
不是吧大小姐,你这次玩这么狠呐。可可可是,咱们真真真不是一路人啊。
他这番磕磕碰碰的心思,无人知,他也不敢表露,一如往常地当差守值,魏弦派的差事,他无不跑得飞快,恨不能把一颗赤胆忠心,挖出来给魏弦看。
魏之之绝食第一天,魏弦哼了一声,喝令全府上下,谁也不准给大小姐送吃的。
绝食第二天,魏弦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绷住。只是动不动就把手下的兵骂得狗血淋头,都尉府三个姨娘平日都想着方儿去献媚,这两日谁都不敢在魏弦面前晃。
这日黄昏,永荣办好一桩差事,刚回都尉府,不想明翠目不斜视迎面走来,经过他身旁时,撞了他一下,于是他悲催地发觉,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果然是一个纸团。
呃能不能当作没收到?又或是弄丢了?
他想起实打实断食两日的魏之之,还是拆开了纸团来看,纸团上只写了一句话,触目惊心:
子时荷塘,你不来,我杀你。
子时通常是都尉府里巡夜侍卫交接班时,魏之之大小姐从小生在都尉府,自然对此了若指掌。
于是永荣一晚上走路都在飘,内心剧烈挣扎,他去还是不去呢?魏之之要杀他,容易,要自杀,也容易,想来想去,子时他还是偷偷爬起来,避过耳目,无声无息潜去了后花园。
荷塘边静悄悄,寂无人声。
永荣想了想,转到假山后,果然见魏之之抱膝坐在地上,背抵假山,见着像一个和大人生闷气的可怜小孩,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低声道,“我饿,有没有吃的?”
永荣瞬间心软一半,还真从怀里掏出两块糕,递给她。
魏之之接过就大口大口咬,忽然抬头看他,“酥枣糕?小四送来的?”
永荣蹲下来说,“昨日非燕送来的。可你爹有令,后院的人不敢给你送去,非燕就让岚侍卫转给我了。”
魏之之不说话,埋头一口一口吃糕。
假山后光线幽暗,永荣看不清她面目表情,想了想,轻声道,“大小姐,你别闹性子了。”
魏之之已吃完糕,抹抹嘴,冷笑了一下,忽然抬头看他,两眼亮晶晶,“你还喜欢小四?”
永荣有些猝不及防,局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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