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成见文姨娘这般懂事,顿时大为欣慰,赞道:“不错,不错,果然深知我心。”
林氏也笑道:“文姨娘一惯懂事,每日里晨昏定醒的,妾身说她为了将军操劳辛苦了,这规矩就不用守了,可是她却偏偏不听,说什么礼不可废,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果然不同。”
文氏听了脸露羞赧之色,心中对林氏又有了几分感激,要知道她虽然出身青楼,但也曾是大家闺秀,只因受了殃及才被卖入青楼的,心也总是有些清高。
杨大成见妻妾之间相处和谐,也大为开怀,大笑道:“好,好,都是好的。”
不觉中对二姨娘有些不满了,同样是姨娘怎么就没有文姨娘懂事呢?文姨娘虽然是青楼出身,倒更为他着想呢!看向文姨娘的眼多了几分情意。
文姨娘服侍他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露出了副欲语还羞的模样,让杨大成怜惜更甚了。
晨兮见了上前一步道:“文姨娘来了正好,正好陪父亲先去老夫人那里。”
杨大成听了奇怪道:“夫人你不陪为夫去么?”
“妾身自然想陪将军的,只是旭儿还未来,妾身要等他一会。”
杨大成眉一皱道:“怎么这么大的日子,旭兮还睡懒觉?”
文姨娘连忙道:“将军可冤枉小少爷了,您可不知道昨儿个小少爷读书读到了三更,要不是书僮长儿把灯熄了还不肯睡呢!这还是长身体时,可不能少睡了,将军您可得劝着小少爷点,这光宗耀祖的抱负是好的,可是身体也是重要的。”
杨大成怀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文姨娘掩唇道:“将军忘了我身边的小丫环茹儿与长儿是兄妹啊,这两个家生子还是将军特地批准进院里的呢。”
杨大成这才消除了怀疑,不但不追究旭兮迟来,还关照道:“夫人,你以后得多关心些旭兮,别耽误了他的身子骨。”
“是。”林氏眼中一酸,旭兮长这么大被杨大成关心还是第一次!
杨大成见了心中又是一愧,原来他欠林氏与二个孩子甚多,思之不禁有些尴尬,于是对文姨娘道:“既然这样,你随本将军一起去给老夫人贺寿!”
“是。”文姨娘高兴不已,眼都笑成了缝,对晨兮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晨兮微微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文姨娘与杨大成离去。
杨大成一早亲自来接母亲,想来已经传遍了整个院中,母亲已然有了面子,而让文姨娘随父亲一起去芳园却是狠狠的打了二姨娘的脸!同样是姨娘,父亲却带了文姨娘一起去,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啻是告诉众奴婢在父亲的心里,文姨娘比二姨娘更重要!
嘿嘿,而更让晨兮高兴的是狠狠地打击了二姨娘,二姨娘一直想霸占父亲,以为自己在父亲眼里是特别的!这父亲亲近文姨娘这比丢面子还让她难受!
直到杨大成不见了影子,林氏才一把拉住晨兮往屋里去,进了屋后她压低声道:“你怎么把我的药给你父亲喝了?要是喝出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办?”
就是要喝出好歹来呢!不然父亲怎么会关注二姨娘给母亲下毒的事?她现在不怕出事就怕不出事!
晨兮阴阴的想,不过为了怕林氏担心,劝道:“母亲喝了十几年了也没事,父亲喝一回又能怎么样?”
林氏这才定下心来,可是一想不对:“既然喝一次没有用,为什么要让你父亲喝?”
“呵呵,不过是想把这话传了出去,吓吓二姨娘的,这样二姨娘还敢给您喝有问题的药么?”
“真的?”林氏怀疑的看着晨兮。
“自然是真的。”晨兮不为所动,一本正经的看着林氏。
林氏看了半天,想想晨兮终究不过十一岁,可能就是心里不平衡,弄了些恶作剧的手段罢了,于是叹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万一你父亲发现了对你不好。”
“知道了。”晨兮乖巧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母亲不用担心,给父亲送药的是二姨娘身边的珠儿,给您熬药的也是二姨娘的人,就算喝错了出了什么事,这左右追究起来全是二姨娘的人,这与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氏这才安下心来。
待出了门,晨兮走到琥珀身边淡淡道:“琥珀,你一向是个忠诚的,想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更应该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吧!”
琥珀脸一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垂头道:“奴婢不明白小姐说什么,奴婢什么也没看到,您让奴婢说什么?”
晨兮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就怕有人不明白,害了自己不说还白白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琥珀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看了眼晨兮,眼下晨曦明媚,如一轮金辉洒在晨兮身上,衬出晨兮粉妆玉琢的小脸,明明是那么明媚可人,可是从这脸上琥珀却看到了刀剑般的阴冷与肃杀!尤其是那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狠戾,让她看了一眼就从头凉到脚,连忙匍匐在地不敢说一句话。
林氏见了连忙道:“琥珀自小服侍我,我是放得下心的。”
晨兮这才一笑道:“母亲身边的人自然是好的。”随后对琥珀轻描淡写的扫了眼道:“起来吧。”
待那一眼过后,琥珀才感觉那乌云压顶的沉重感慢慢散去,登时身上一轻才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刚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跌倒,这时春儿边上抹了一把,意有所指道:“当心些,我家小姐最是仁慈,赏罚分明的很。”
琥珀敛住了眼,不敢再说一句话。
晨兮这才柔声道:“弟弟还真贪睡,眼见着日上三竿了,还没起么?”那声音纯净无比透着无邪与稚嫩,哪有刚才魔鬼般的狠戾!话音未落,翡翠走了进来,笑道:“大小姐可是冤枉小少爷了,小少爷一早就起了,他先去将军那里请安,没碰上将军后才往这里来,现在正过了二门向这里走来呢。”
林氏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才七岁的孩子竟然这么懂事,这要是在别的人家,嫡子嫡孙该是怎么的讨长辈父母的喜欢,哪会过得这般战战兢兢,想到二姨娘生的儿子,她脸上一禁露出一丝冷意。
晨兮也脸色暗了暗,这杨家真是宠妾灭妻,按说母亲未产出嫡子之前,姨娘是不能生下子嗣的,可是母亲嫁进杨家门后,才一个月不到,二姨娘就有三个月身子了,并一下生了林家的庶长子杨若瑯,当杨若瑯出生后,更是得杨大成,老夫人的千般宠爱万般疼爱,杨大成更是有两年时间不曾到母亲的屋里,要不是迫于外界的舆论,杨大成不得不进了母亲的屋,也不会有杨晨兮的出生。
晨兮!杨晨兮不禁冷笑起来,一个庶子名字起成了若瑯,寓意着如珠子般的美石,而若琳亦是美玉,美好的意思,而她与弟弟一个嫡女一个嫡子生生的取成了晨兮,旭兮,这声调里分明有着怀疑,怀疑她与弟弟能成为光宗耀祖之人么?
父亲真是太偏心了!连名字都能让人看出几分高下来,何况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仆?这样怎么让母亲能够服众?!
不过,杨若瑯就真的是美石么?
晨兮唇角的冷笑愈盛了,这大西北谁不知道杨若瑯的纨绔?才不过十五岁,大西北名人雅士常去的地方除了吟诗作对的那些高雅之所,花街柳巷倒是比家门还熟,房里的丫环更是个个被他睡过,比杨大成的好色有过之而不减,真是“家学渊源”!
“兮儿,你怎么了?”林氏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晨兮的思量。
晨兮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弟弟,我突然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弟弟了,不知道弟弟是否长高了些。”
听到晨兮提起儿子,林氏心情大好,笑道:“这会正是长身体时,旭儿每日里都变化着呢。”
说到儿子,林氏的眼底一片慈祥与怜爱。
晨兮心中一动,母亲爱真得真是压抑啊,要不是昨日教训了二姨娘,让母亲放下包袱,眼下就算是见着旭兮,估计也是战战兢兢的小心掩藏着心底的母爱,不敢明目张胆的露了出来。
“母亲。”
正思量间,旭兮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进来后,对着林氏行了个大礼。
林氏连忙跨前一步,抱起了旭兮小小的身子,亲昵不已地叫了声:“兮儿。”
想来是习惯了林氏的清冷,这突然如其来的热情让旭兮有些不习惯,错愕之间他自然而然的往后挣扎了一下,脱离了林氏的掌握,待看着笑吟吟站在一边的晨兮,连忙对着晨兮行了一礼:“姐姐。”
“乖。”晨兮看着这样的弟弟也是一阵心酸,前世她与自己的亲弟并不相亲,论起来还不如与如琳的关系好些,眼下见幼弟如此懂事,却透着生份,心底一阵的酸楚,想到这里,她看向了林氏,试问她不过是一个姐姐,看到幼弟这般不亲还有想法,何况母亲呢?
果然林氏脸上现出了又是痛惜又是惭愧的神情。
晨兮跨上一步,拉着旭兮的小手,亲切道:“弟弟,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咱们去给祖母请安吧。”
旭兮被晨兮的小手一握,用力的挣了挣,却没有挣脱,小脸变得有些红了,他哀求的眼光看向了晨兮,可是晨兮却仿佛未见,依然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他又挣了挣,发现根本无法挣脱,遂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心定下来时,发现晨兮的手又软又滑,温暖无比,而且让他的心底仿佛注入一道甘泉,有种被疼爱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自记事起从来未曾感觉到的。
心底顿时起了孺慕之情,对这个姐姐更是亲热了些,小手竟然反握住了晨兮的手。
他的心理变化,晨兮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小孩是最敏感的,能感觉到谁对他真正的好。
晨兮笑了笑,提起了旭兮的小手放入了林氏的手中,旭兮心头一惊,一种受伤的感觉浮上了他的心头,他刚对这个姐姐有了亲昵之情,可是姐姐却放开了他的手,把他交给了母亲,对于这个母亲,他是不亲的,因为他的记忆中,似乎母亲并不喜欢他,平日里都是冷冷淡淡的,反而不及二姨娘对他亲热。
当然对于二姨娘他也不喜欢的,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二姨娘对他再好,他总觉得不是真心的,所以对二姨娘正是持着表面上的礼仪,不会过于亲近。
对于他来说,最多的记忆就是一人在书房里默默的看书,府里对他读书的愿意是全然满足的,虽然老夫子对他严厉了些,对他似乎不是太喜,好在他勤奋,好在他有个大儒世家的外祖,屋里的藏书就算没有老夫子,他自学亦能学得许多。
想到这里,他的手欲挣开林氏的手,林氏却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就在他心头涌起不忍之时,他的另一只小手被晨兮抓住了,只听晨兮柔声道:“弟弟,跟母亲与姐姐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两只小手被不同的手握住了,旭兮有种晕乎的感觉,一种幸福的味道溢满了他的全身,此时的他小脸胀得通红,看看林氏又看看晨兮,看到她们温暖的眼神,感觉着她们掌下的温度,这一刻,他激动不已。
原来母亲与姐姐从来没有抛弃过他,一直是爱他的,他能从她们掌心的温暖感觉到她们的真心。
血始终浓于水!
可是父亲呢?是他的生身之父,他的身体里亦流着父亲的血,可是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冷淡地对他?
他不敢奢望父亲也会如母亲与姐姐这般,因为他虽然小却更敏感,更感知,他能感觉到父亲是真正是对他不喜,几乎是对他不闻不问!
看到旭兮变化莫测的神情,晨兮心头一痛,旭兮才七岁,却少年老成,一个嫡子在自己的家里竟然有种寄人篱下的敏感与自卑,这都是谁作的孽?
一时间她对杨大成的恨更深了,对二姨娘更是恨之入骨。
林氏又何曾不能感觉到自己儿子的情绪波动?又怎么会不明白儿子的想法?
她蹲了下来,突然抱住了旭兮,激动道:“旭儿,旭儿,娘的心肝,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没用!”
旭兮先是一愣,随即一阵心酸,泪竟然也止不住了,在杨府他虽然不曾受过委曲,但是他是孤独的,甚至是孤立的,仿佛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存在,每日里给母亲的请安,母亲对他也是清冷的,让他从一次次的期望变成一次次的失望,慢慢的他就再也不去奢望了,就算是逢年过节,他都是站在一边看着二姨娘与父亲,看着如琳如瑯兄妹与父亲,祖母欢言笑语,他仿佛就是一个透明的存在,从那时起,他就对自己说,他只有一人,这世上没有人会疼他,爱他,唯有他自己。
于是他告诫自己,要谨慎小意,不能多走一步,不能多说一句,可是他实在是小,为了不被人捉到错处,他只能拼命的读书,把自己关在了屋里,很少出去。
可是每到夜深之时,他发现他很孤独,很难过,尤其是冬夜,他感觉很冷很冷,不仅是身体冷,连心都是冷的。
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副棺材之中,张开眼是黑暗,闭上眼更是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存在,没有人会在意他,会关心他,尤其是生病时,他有时想是不是死去算了。
就在他灰心,伤心了,麻木了,突然他发现原来还有人爱他,他还有母亲与姐姐的爱,这种感觉犹如一道曙光划破暗夜,照亮了他一颗几乎黑沉的心,这一刻,他感觉他的名字是如此的好,旭!他终于等来了他的光芒。
手慢慢地抚上了林氏的肩,将自己小小的身影投入了林氏的怀抱,即使是多年不曾与人这般亲密接触,即使是他有多般的不适,他依然义无反顾的投入了,当他全身投入林氏的怀抱之时,林氏柔软馨香的身体将他全然的包容,在林氏的怀里他闻到了母亲的味道,这是独一无二的,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这时的他才记起,他才七岁,他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这时的他才激动起来。
“母亲…。”他激动不已,他以为他心如死灰却没有想到他心底是这么的渴望亲情,渴望母亲的爱,每次看到如琳偎在二姨娘的怀里,天知道他是多么的嫉妒羡慕!他是如何想有机会躺在林氏的怀里,感觉林氏的温暖,可是他等了七年却从未等到过一次,于是他对自己说,那般依偎只是女儿家的娇弱,他是男子汉,怎么能羡慕于此呢?
可是当他被林氏搂入怀里,他才感觉到扑天盖地的温馨,心头的满足,一时间委屈不已,他哽咽道:“母亲,为什么以前你不疼我,为什么你从来不抱我?为什么这一切来得这么晚?”
儿子声声的哭泣,虽然只是委屈的发泄而不是指责的抱怨,却如一把小刀剐着林氏的心,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做娘的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她怎么会不想抱着儿子,亲昵的询问功课,关切他的生活?
可是因为她的软弱却造成儿子心底这么大的伤害!
此时的林氏再也忍不住了,拼命的抱着旭兮,恨不得把他挤入自己的身体里,哭道:“我的儿,真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
晨兮见状,对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连忙走了出去,对着外面的人冷声道:“今日之事要是有星半点传了出去,全部杖毙。”
外面听到些声响却不明所以的人都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连忙说不敢。
要说昨日之前,她们还敢阳奉阴违,可是看到大小姐发威,似乎将军也倚重了大小姐,她们就算是给她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了,何况林氏还说过,她们的卖身契可是在林氏的手中!
春儿见交待完毕了,遂站在门口也不再进去,这时琥珀也走了出来,春儿看了她一眼,琥珀连忙点头道:“春儿妹妹放心,事关主母,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春儿勾了勾唇,她知道琥珀是忠心的,不过就是胆小了点,生怕她被人一诈就说了出去。按说这事也没有什么,只是传了出去,怕引起将军的误会,误会大小姐母女与嫡子之间有什么对将军的不满,所以才会抱头痛哭,何况还是老夫人的寿宴之时,传出去,总会引起有心人的利用,要是传到老夫人耳里,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没准会罚林氏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