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居家的氛围熏得快要睡着了……
我不知道迟浩然是什么时候醒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的外衣和睡前在看的书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枕边。小锅已经被移开了,放在木头架子上保温。要不是迟浩然的包袱还在对面桌上放着,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看他那副样子,想必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还是先别问了,省得他再伤心一场。打定主意,我跳下床换好衣服,去厨房找人。
如果不出我所料,洁癖男已经洗好澡,准备洗衣服了。我以现在饿了想先吃饭为由阻止了他,他也乖乖听话,放下衣服跟我走了。我们已经快半年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差点连话题都找不到。
尽管打定主意不问他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忍不住关心一下他的身体,毕竟他虽然是文人,但身体一向挺好的,怎么会出门一趟,把自己身体也搞垮了?
原来这小子运气不好,中了举人之后本来是志满意得地进京,谁料到出发之后没多久就感染了风寒,急于赶路耽误了治疗,风寒加重了。夏天里得了风寒本身就够倒霉了,更倒霉地是快到京城之后发现,由于京城附近的几个城市爆发了瘟疫,初期症状跟风寒很像,传染性又强,迟浩然还没进城就被关到隔离所里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骂人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现代的隔离所有时候还会出现交叉感染呢,更何况古代。这样子把症状差不多的人关到一起,不是想把人往火坑里推吗,里面有些人得的可是瘟疫,会传染会死人的?再加上迟浩然本身就在生病,抵抗力下降,要是有个万一……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虽然现在看到迟浩然好好地坐在这里,知道他是逃过了一劫,但想到他可能会孤独地死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我还是一身冷汗。一句“以后咱们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别考试了,反正现在我也可以免税了”差点就从嘴边溜出来,不过想到这里的文人们“治国平天下”志向,识相地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迟回来了。。。
☆、京城
不过说到京城,我又有点好奇了。现代的我还没去过西安呢,本来是打算毕业旅行的时候去的……皇帝陛下是唐粉,想必现在的长安城格局应该是仿古代长安建设的,好想去看看。
不过迟浩然现在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我还是不要刺激他了,八卦计划暂时往后挪吧。吃过午饭,他又打算去洗衣服,被我暴力制止,两人继续午睡。
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过了极其欢快且堕落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已经叽叽喳喳闹开了。虽然我昨天确实没说今天也放假,你们来上学也无可厚非,但是,虎子同学是不是也稍微克制一下翻墙的冲动,乖乖等老师起来开门啊?
既然迟浩然已经回来了,我当然不再越俎代庖替他教书育人,老实坐到学生席位聆听教诲。好吧,其实由于虎子他们的严正抗议,我一直也没机会坐到迟浩然的椅子上去。这帮小白眼狼。
迟浩然今天的精神很好,身上的肉一时还补不回来,但脸色好多了,至少没像昨天似的印堂发黑。小孩子们忘性大,小宝拉着迟浩然的胳膊要他讲京城的趣事,那小模样雀跃得好像完全忘了迟浩然昨天的震撼登场。
我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迟浩然的神色,最后放弃了,以我的观察力实在很难明白他此刻以及过去的很多个时刻的心情。但我估计他应该没那么容易受伤,脸皮如此厚,隐藏如此深的人怎么会轻易被伤害到。
见迟浩然没有任何异状,我也就放心地听他讲故事,还特别好心地替他倒上一杯好茶——从杨淳风那里坑来的,只剩最后一点点,轻易不肯拿出来喝。
面对近十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迟浩然只是淡定地抿了口茶,在征询过一干人意见后,决定先从京城风貌说起。我心想你说个屁京城风貌啊,都被隔离了,还是被隔离在京郊的。
不过我显然估计错了。迟浩然虽然一开始是被隔离在了京郊,但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还是被大夫放出来了。而且隔离的条件也没我想的那么差,被放出来的人比例挺高的。那个时侯殿试还没开始,但由于皇帝陛下心血来潮要亲自巡视考场,像迟浩然这种“危险人物”被报名处的老师委婉劝退了。但京郊的传染病还没完全得到控制,他不敢贸然离京,只好继续滞留在京城,好好当了一把观光客。
当然迟浩然的原话没有这么直白,毕竟小孩子们不适合听这么不光明的故事。也因为小孩子的原因,我想听的隔离所的细节也被打岔了。
长安城地形很特别,跟南方沿河而建的城市不同,它建立在地势开阔平坦的盆地里,虽然有好几条河流或环绕城市或从
城市中穿流而过,但整体布局依然是中国北方城市式的方方正正,而不是多数南方城市的条带状分布。从城市的布局来看,长安城倒是不复它“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美誉。
“不过……”迟浩然有点吞吞吐吐的。我们都很好奇,不过后面是什么。
“长安城是在原来的京城基础上扩建的,虽然内城外城同时进行翻修 ,但外城的进度远远落后于内城,以至于我刚刚进城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还不如咱们祈荣镇呢。”
“噢——”小朋友们热爱家乡的情结顿时被激发起来了。又开始新一轮的叽叽喳喳,主要是要求迟浩然就京城如何比不上祈荣镇进行详细说明。我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很乐于见迟浩然被“围殴”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后面的话”,迟浩然解释一番后终于有点急了,提高音量引起孩子们注意,“内城建设得极为繁荣,街旁都是十几米高的房子,有的是木头做的,还有好多是用石头砌成的,街上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姬和穿着白衣服披着白头巾的波斯人。”
果然,小家伙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大家又就十几米高的房子是如何建成的,会不会倒下来砸死人,石头怎么盖房子,屋顶是不是由好多小石子组成的,石头怎么挡雨,胡姬是不是妖怪的意思,为什么眼睛是蓝的绿的不是黑的,金色的头发是什么样子,以及为什么波斯人要穿白色的,他的爹娘会不会骂他们等等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入探讨。
现代的杜锦倒是可以解释上面的多数问题,不过这里是古代,我只是一个没出过远门没什么见识小屁孩,跟这帮围着迟浩然的小家伙们没什么区别,于是只能混迹在其中装作很好奇的样子。但思维已经发散到天边去了,看来我那位老乡不仅是要号称“贞观”啊,还要全方面cos这位“天可汗”,而且照目前的进度来看,这小子有望超越前贤,书写新的传奇了。
这人比人,也得扔啊。不过他在成为一代明君之前,成为最早的拆迁队长也是有可能的。
“小锦,你怎么了?”
原来我不小心大大地叹了口气,我能说是在为自己拙劣的投胎技术伤神吗?——不能,好吧,“我有点担心你的身体,要不然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再休息几天吧?”
噢,完美的应变能力,在我为自己的急智喝彩的时候,错过了迟浩然脸上微不可见的不自在的表情。但观察力一流的虎子注意到了,忙关切地问“浩然哥,你没事吧?”
虽然迟浩然坚持称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但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回去卧床休息,其余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孩子们欢呼着上
学,然后落寞地背着今天的作业回家去,看得我暗爽不已。
说是卧床休息,迟浩然并不愿意真的到床上躺着,我也由他跟我到厨房去。不睡觉正好陪我聊天,这些日子真的憋死我了,白天也就算了,热热闹闹过了一天之后,晚上就我一个人。天气越来越冷,晚上风刮得也格外吓人,小爷我一惊一乍都要神经衰弱了。迟浩然回来得太及时了。下次说什么我也要跟去,不然迟浩然就得等我娶了老婆再走,就这么定了。
我心情愉快地点火烧水,准备给迟浩然熬个狍子汤,昨晚虎子他爹送来的,给举人老爷兼儿子的班主任好好补补。
这些天独自在家,我做饭手艺没什么长进,煲汤技术却堪称进步神速。汤汤水水可以拿来煮面,真材实料可以下饭,加点干辣椒花椒还可以假装它是火锅,简直是居家达人必备技能,比DOTA什么的健康多了。而且泡妞时,这个大招一放,肯定能把DOTA男毙得满地找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爷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对了,村里迟李氏的大嫂来过家里多次,要介绍自己秀外慧中的侄女给迟浩然的事要告诉他吗?说了也是徒增烦恼,还是算了吧。那王先生跟杨淳风关系十分密切,密切到我觉得很不妙这件事要说出来吗?说了更是徒增烦恼,也算了吧。
这下尴尬了。一个大活人坐在我旁边,我却要绞尽脑汁想话题。这个不能说,那个要保密,想要愉快和谐的沟通有这么困难吗?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去屋里躺着呢。
我这里正在纠结,迟浩然却在一边看着火光发呆,不过有了红彤彤的火光照着,看上去倒是格外健康的样子。我心里叹口气,还是决定跟他讲个好消息。
“你知道吗?我现在不用交税了,要是你中举的消息能早点传回来,我连今年的人头税都不用交,够咱们家吃好多顿肉了。”
迟浩然没我想的那么高兴,淡淡应了句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学业上面。
“……”
这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家伙。
不过有了话题我还是很开心,一边利落地切肉一边回答迟浩然的提问。小爷我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虽然是苦逼理科男,但也没少背唐诗宋词古文什么的。再加上家里有N个老师,从小耳濡目染,小小背诵那是不在话下啊。
迟浩然对我的进度很满意,边听边点头,还问我要不要参加科举。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了,反正现在已经可以免税了。参加了科举,万一不小心中了,再被安排到一个穷乡僻壤当个不入流的小官吏,没准还不如现在开心呢。
迟浩然已经习惯了我的胸无大志,没兴趣矫正我在
正常读书人看来已经扭曲了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只是笑笑。
看他这么给面子,我当然立马表决心,要是哪天哥你出仕了,甭管是鱼米之乡的肥差还是穷山恶水的苦差,我一定二话不说跟着哥过去。也不要朝廷给我发粮饷,我自费给哥煮饭去。
饶是迟浩然常年淡定的脸皮也没绷住,被逗得笑骂我“胡说八道”。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这就算彩衣娱亲了,人家救了我的命,我牺牲自己的形象搞搞笑也没啥。
吃过饭,迟浩然怎么也不肯乖乖睡觉,我也睡不着,于是趁着刚刚大补一场火力全开的状态,把衣服被子都洗了。去年冬天我生了满手冻疮,今年春天的时候被迟浩然用白萝卜片和姜片每天抓着手来回揉,虽然味道有点怪,但今年倒是没再犯了。迟浩然的手也没啥问题,看来效果还不错嘛。
生活小白难得这么威风一把,既然这会儿想起来了,我当然要好好表扬他一回。没想到这厮这么诚实,老实交代说是小时候他娘为了帮他治冻疮,就是这么做的,但到底是用的白萝卜还是姜,他已经不记得了。
“……”
我就不应该对这家伙抱有什么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
本来已经对雪菜肉丝面都要7块钱的世界绝望了。。。
结果回家打开电脑,发现自己做的那张丑丑的封面被换成了现在这个美美的封面,瞬间满血复活了!!!
同志们,乃们一定要去看啊!!!(不好意思,我入教了!!!)
我好想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我做的,还换上去了,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选择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翌日,在杨老板的小书房里,王先生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话。
按说迟浩然选择大小也是个举人,是不是可以捞个小官当当?
不过我显然想太多了,王先生接下来的话狠狠击碎了我的幻想。
据说,前几年举人出身的官员倒也不少,皇帝陛下从豪族手里抢过来的肥缺瘦缺总得由自己人去填上吧,进士不够举人也凑合。不过这几年经营下来,别说肥缺了,瘦缺都剩得不多了。而且人家历经波折,刚刚坐稳的位子,凭啥要让出来?
这年头说是耕读传家,但实际上,一个愿意供养且供养得起读书人的家庭,想要撼动也没那么简单。就算小家庭成员简单如迟浩然,他的身后也是有整个迟家村作为依靠的。
我一开始来没明白这个道理,一心想着要自力更生,其实根本不用,别说迟浩然可以选择当私塾先生,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要继续读书,有意参加科考,迟家村的人也会继续供养他。这道理我也是最近几个月领悟出来的,迟浩然是土著,肯定老早就知道,难怪刚来时他家连米都没有,却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是我拉着他下地干活,被村里人认为是不务正业。
不过我后来才知道,上面的理解也不是完全正确。迟家村的人愿意养着迟浩然,除了因为他是读书人,值得投资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是亲戚。迟家村所有迟姓人家,都是同一个祖宗,大概上溯个五六代就可以了。有了血缘这一层关系在,即使迟浩然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迟家村也不会放任他饿死的。见微知著,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背井离乡真的是非常艰难的抉择,若非不得已的原因,很少有人会踏出这一步。
这都是题外话了,现在大家讨论的重点是举人迟浩然该怎么办?
迟浩然现在倒也不是没地方去,小官不一定能当成,但小吏还是没问题的。好吧,原来我们在现代说的官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等级差距明显着呢。难怪唐代的官只有几百人,原来广大的奋战在维稳第一线的牢头狱卒之类根本就没被计算在内。这年头小吏升官难,官也不太可能降成小吏,也就是说如果迟浩然报名海选,成了一名小吏,他可能余生都是小吏一枚了。即使将来参加科举,除非中了状元,否则他的背景还不如农村出身的其他考生,现在可不讲究什么基层经历。
这样一分析,迟浩然根本就不用过多考虑,进士还能继续考,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反正他也没啥就业压力,教教书逗逗小孩不比看牢门惬意多了。
规划完人生,迟浩然他们三人又谈了
一会儿风月,听得我昏昏欲睡——你很难指望一个古典文学入门级选手爱上跟一帮习惯于装逼的文人清谈——不过结局倒是很振奋人心。杨淳风又送了我一罐好茶叶,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谈什么,但似乎是杨淳风输给迟浩然的。
超额完成了拜访恩师的任务,我拉着迟浩然到西市逛逛。这次除了要帮他买布匹制冬衣外,还得买点东西招待各位乡邻。这可是我到这里来之后迟浩然第二次请客了,看来我果然是个福星,凭着现代人的智慧,不仅把一个没有半点生活经验的古人培养成了一个举人,未来甚至可能是状元,还让两人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巨大的提高。乡土情结什么的暂时不予考虑。
我正美滋滋地做梦,将来要怎么跟儿子吹嘘他老爹我的丰功伟绩,却突然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我条件反射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同时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小孩力气有限,虽然奋力挣扎,还是被我拉住了。当年军训教的一系列内容就这一招有点实际用处,我跟寝室哥们狠狠练过几次,不管是当官兵还是当强盗,我都驾轻就熟。本来一群大老爷们儿都指望着哪天在某个姑娘面前露一手,然后顺理成章抱得美人归,可惜我学成之后,一共也就帮我妈追回过一个钱包,收获《诗经》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