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很有耐心,从站姿到手势再到运笔力道,一一纠正。语气温和,态度坚决,要求严格,端的是名师风范,我被折腾了一上午,也站了一上午,手腕悬空抖个不停,这时候我才念起迟浩然的好来了。果然新老师就是比老老师可爱多了。
好在王先生还是有人性的,折腾归折腾,中午主动吩咐忠叔给我准备了热茶和点心。由于右手处于习惯性颤抖中,我只能暂时充当独臂大侠,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看到王先生直皱眉。
我要求午睡,
王先生居然同意了。尽管我默念着要一觉睡到天黑,却在半个时辰后被叫醒了。下午依然是魔鬼训练,不过我的手腕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也算是有进步。王先生还算满意,快到晚饭时又给我念了一首诗,这下我学乖了,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背诵考试。不容易啊,这可是新诗。
吃饭的时候我给迟浩然使了个眼色,这小子还算聪明,饭后跟王先生说有事找我,拉着我去了他房间。
我先是跟他大倒苦水,哭诉今天的悲惨经历,没想到他不为所动,反而安慰我说,王先生是为我好,以前他也是这么过来的。骗鬼啊你,明明你王先生说你是个天才,学得很快,根本没我这么苦。
见他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好直接说出来:“咳,那个,哥,我想跟着你去上学。我比较习惯你的教学风格。”
“你不是跟王先生说进度不同,跟着去也是浪费时间吗?我觉得挺有道理的。而且我现在是王先生,上课风格也跟王先生的风格啊,没什么不一样。”
“……”你敢笑出来试试看。
“好了,听话啊,王先生学问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跟着他学习比跟着我好。以后我们就不是师徒关系了,我当你是师弟,怎么样?”
不怎么样,名分乃身外之物,爷从来不在乎,体罚可是真真切切痛在我身的。不过迟浩然都这样说了,我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王先生上课。
“小锦,这几天怎么啦?是不是离开家不习惯,我看你每天没精打采的,话也少了?”
我要吐血了,这是冷战好吗?冷战!谁跟你玩水土不服啊!
作者有话要说:早起更新~~~
为什么都说是小锦吃醋啊,明明人家是想扼住命运的喉咙却手滑后的恼羞成怒!!!
☆、回家
对于这种二得超乎想象的人才,我无话可说,只能无力地冲他摆摆手,滚回去睡了。
一场单方面的冷战就此终结。这应该是史上最冷的冷战了吧,参战方就我一个。
冷战结束不代表我的苦日子到头了。王先生依然兢兢业业地监督我读书习字,那严厉的劲头,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指着我去考个状元回来给他争光。但进步显著,我那笔原本歪歪扭扭的绵羊体大字被王先生精心雕琢得方方正正,虽然跟他本人甚至迟浩然的字都有很大的差距,但秒杀个把小虎子小海棠那是毫无压力的。
一晃十来天过去了,杨淳风一直没有传回来什么消息,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也没听迟浩然和王先生提到他。他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一概不知。
又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杨淳风却突然回来了。
他大概是半夜回来的,我已经睡死了。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给王先生问安,顺便吃早饭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胡子拉碴的杨大老板。他看上去一夜没睡,双眼通红,但精神不错。
王先生坐在他旁边,正在自斟自饮,早起一杯茶是他的习惯,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伤胃,但我一般也会蹭一两杯,味道比我老妈珍藏的龙井好多了。幸好王先生不知道红楼梦,为人也厚道,虽然不认同我的品茶水准,但也没编排我驴饮什么的。
我照例坐下来开始驴饮,抓住最后机会感受用好茶唤醒胃的奢侈。既然杨淳风回来了,这种享受自然不会长久了,我和迟浩然也该回去了。为了缓解内心的遗憾之情,我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王先生好笑地看着我。
迟浩然每天早上都落后我一会儿进来,今天也不例外。见他问过安,我顺手帮他倒了杯茶,也要他享受一下难得的奢侈。
出乎意料的是,杨淳风竟然提出要我们再多待一阵子,不过今后我们可以以本来的样子见人了。据说是帮了他很大的忙,他想多招待我们几天,聊表谢意。
谢意不谢意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都是不痛不痒的身外之物嘛。但这里我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唯二遗憾的就是好茶水和好先生。先生的问题还好解决,迟浩然也勉强算数,但好茶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迟浩然不置可否。我很担心他再一次重色轻友,把我们俩给撂这里了,但毕竟有外人在,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焦急地盯着他。幸运的是,迟浩然坚持要回家,完全不顾杨淳风在一旁百般挽留。哼,也许这小子是在跟王先生赌气也不一定,杨淳风留客留得积极,可是王先生却一句也没帮腔。
经过一番艰难的拉锯,杨
淳风终于说实话了,他这次出门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虽然身体已无大碍,但至少需要十天调养。我上下打量他一番,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全胳膊全腿儿的,该不会是那点血丝要调养十天吧。尽管如此,迟浩然还是决定再坚持五天,为表感谢,杨淳风送我一大罐茶叶。
回程时间一确定,迟浩然就去书院了。杨淳风要休息,我以为不能再跟着王先生在里面读书习字,正打算识趣地溜走。没想到被王先生留下了,带我去了小书房。
“……”
今天真是大喜大悲的一天啊。
就这么过了接下来的五天,我见到杨淳风的时间很少,也许王先生也觉得时间不多了,使劲儿给我加压,最后一天还给我安排了好多功课,叮嘱我今后也不可放松。等到迟浩然晚间回来,王先生当着我的面交给他一份课程安排表,让他监督我学习。
我泪流满面了。王先生这是在代表古代文人们教化我这个现代来的蛮夷吗?也忒用心了。我想说不管您老人家怎么教,我都不可能马上上场考试给您捞个状元回来的,有这时间,不妨多关心关心你的好徒弟兼忠实粉丝迟浩然。
好在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拿下迟浩然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也装模作样地跟迟浩然一起拜别王先生,然后在市集扫荡一圈,回家去也。
当然,拜别前迟浩然还上演了一出翻山越岭为杨老板寻来神奇药丸的好戏。侠义心肠的书生迟公子在挽救了杨老板的生命之后,什么也不要,感谢王先生对家人的照拂,然后挥一挥衣袖坚持回家去了。
家里的事情不少,估计土豆已经被人挖出来了,好想知道收成如何,这可是我第一次亲自务农,在不那么忙的时候我还锄过几次草来着。海棠虎子在家不知道怎么样,如果敢放松学习,看大师兄我怎么收拾你们,王先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呢,正好免费送你们了,哼哼。
想着如何收拾两个小家伙,小家伙们如何求饶,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点猥琐的笑意,看得迟浩然一头雾水。我瞪他一眼,你师傅欺负我,我就欺负你徒弟,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回到家里的感觉真好。唯一麻烦的就是被子得拿出去洗洗晒晒,桌面上也多多少少积了灰尘,不过这里污染少环境好,十几天的积尘也就我原来那里一两天的量。大扫除后,终于可以去海棠家把我的小母鸡和兔子迎接回来了,顺便请村长夫人出面,帮我们炮制酒席,答谢乡邻。据说这这里的人家有人大病痊愈之后的习俗,我们家有人逃过病魔,又有帮工,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了。
酒席的事我就全权委托给了海棠娘,油盐
酱醋鸡鸭鱼肉一应事物都已经送到她家厨房了,到时候在我家设宴就可以了。
家里有个能干的女主人就是好,如果我们家也有一个就好了。我瞥了迟浩然一眼,帅是帅,无奈不好这一口,只能等到小爷我亲自出马去勾搭一个回来了。不过有的等了,毛都没长齐呢。话说我发现虽然古代号称一夫一妻多妾制,但身边貌似都只有一个老婆,是劳动人民朴实呢还是养不起呢,这是个问题。
晚宴十分热闹,村里人倾巢出动,幸好我没指望自己背回来的那点东西够全村人吃,而是在回来的前两天通知了迟家村的城门守卫,请他们托人给村长捎口信,请村长提前帮忙预备食材,通知乡邻,不然可要大大地丢脸了。
村长夫人召集过来的自然都是巧妇,四张大方桌,两轮流水席,听到的基本都是众食客的赞叹声。作为主人,我与有荣焉,如果不是要洗那么多碗碟的话,我应该会更开心。
迟浩然身为村里唯一的秀才兼私塾先生,两轮流水席都得陪坐,于是剩下的主人我,只好混迹在娘子军当中清洗碗筷。幸好这是夏天,不然得多难受啊,不知道迟浩然生日是哪天,老天保佑别是冬天。
今晚的月光很美,洗涮完毕的我累瘫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明月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李白他老人家的《静夜思》。果然这种苍凉古朴的味道要一定阅历才能感受么。
迟浩然爬上床的时候,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这十几天都一个人睡,导致现在有点不习惯旁边多个人了。而且夏天到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也挺热的。今天就算了,明天干脆找张木匠再打一张床吧。我再往右边挪了点,好留点空隙出来。
虽然有点挤,不过回家的感觉真好。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觉得薄薄的被子里有浓浓的家的味道,就像每次放假回家老妈特别帮我晒过的被子的香味。我眼皮渐渐沉重,在阳光的香味里睡熟了。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择床,我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一觉睡到大天亮。
到半夜的时候,我觉得被子里很热,手脚并用地掀开被子,刚感觉到凉爽,却又被盖住了。我不爽了,再次将被子掀开,可惜又被盖住。我再掀,又被盖住,这次还有一只手重重压在我肩膀上,我气得抓住那只作恶的手,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哼,叫你再烦人。这只手好凉好舒服,我忍不住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脸也贴上去降温。可是还是好热,身边有凉凉的东西,我忍不住一直往那边靠。咦,居然敢跑,我抱得紧紧的,看你怎么跑。
终于不动了,我心满意足地跑着我的降温法宝,双腿也缠绕上去,想要更舒服一
些。可是为什么降温法宝也越来越热,真讨厌,我难受地在被子里蹭来蹭去,想要通通风。可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越绕越紧,我放弃挣扎,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一贯老年人作风的迟浩然居然没有早起,因为我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尴尬地是,我感受到了某个顶在我腿间的东西,身为男人,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急忙放开手脚,从迟浩然身上滚下去。更尴尬的是,离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亵裤裆部居然湿湿黏黏的,这发现让我根本不敢乱动,只等着迟浩然起床后找机会偷偷处理。期盼了好久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这种场合,我没有半点欣喜之情,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迟浩然没说什么,在床上又躺了会儿,等到呼吸平稳后就起床了。他前脚出门,我立马翻身下床找干净亵裤换□上的罪证。
这一天都过得十分尴尬。我根本不敢跟迟浩然眼神对视,生怕他以为我是个变态,就算他是弯的,我也不能对自己家人乱发情吧。但因为白天过得太混乱,我也忘记打新床这件事了。于是晚上继续睡一张床,第二天早上不出所料地又滚到了一起,值得庆幸的是两人都没再出丑。
从今天开始,放牛班正式复课了。迟浩然要准备明年的会试,虽然说教学相长,但带小娃娃们读书毕竟对会试帮助不大,于是新校规是上午我带着师弟师妹们在临时书房背书习字,迟浩然隔壁屋子也就是咱们的卧室看书,下午迟浩然念一段新诗文,讲解一番后,我们再自行背诵习字。
迟浩然本来打算上午背书,下午讲解上午背的内容,被我以先理解后记忆以及科学的记忆曲线说服,决定先讲课后背诵,第二天复习。
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忙,我白天身兼数职,既要指导一帮小孩背书,还要帮他们准备午饭,自己的功课也不能放松,晚上还要清点村里人送来的土豆,挑挑拣拣分类储藏。忙得别说亲自去找张木匠,就连托张小明带句话回家都没空。
好在白天太忙,消耗了不少精力,晚上也就安分了,除了刚回来的那天,我再没出过状况。可是这样一来,我又有点着急了,这难道就是成长的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小锦童鞋,你确定你成长了吗?啊哈哈~~~
☆、备考
这里的科举分为三轮,分别是乡试、会试和殿试,通过考试的人分别称为秀才、举人和进士。杨淳风上次说皇帝陛下打算明年开恩科,其实是错的,事实是科举原本是三年一次,但被皇帝陛下改革为一年一次,分别设在三月、六月和九月,新规定自明年新年开始生效。
也许国号这东西真不好改,我那位老乡暂时没打过这主意,目前我的国家还是叫郑。但除了国号,其他地方真的无限向唐朝靠拢。位高权重执行力强的唐粉真的伤不起。
据说最早的人才选拔分为举荐和科考,以举荐为主,科考居次。这不难理解,举荐通常是地方豪绅和门阀贵族的专利,通过这种方式选拔上去的人才,背景自然也不简单。虽然各大家族表面功夫都做足了,没出现直接大力推举自家人的情况。但大多离不开那个圈子的人,李家推荐张家的子侄,张家推荐侯家的外甥,侯家和李家是姻亲,可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么。
而科考好几年才一次,在成为定例之前,要是皇帝陛下没想起这茬,科考可能十年都未必有一次。即使当年有科考,也几乎是针对所谓的水利、建筑之类的技术人才,少量的文科考试选拨出来的几乎都支援边疆建设去了,这类人通常没有后台,又只会埋头干活,根本无法掌握话语权,朝堂上也没什么地位。
皇帝陛下登基前就致力于改革人才选拔制度,不过那时候老皇帝还在,他只能小打小闹。提拔个别科举人才作为自己的心腹引导一下舆论,但由于考试内容的关系,选出来的人才最牛的也就是个皇帝陵寝建造工程总工程师,还是皇帝陛下登基后上任的,毕竟没有太子会主动给自己修坟的。
皇帝登基后做了很多事,但其中跟寒门学子们命运直接相关的就是扩大了科考的范围,增加了录取人数,简而言之就是扩招,而且这扩招还变成了定例。现代大学扩招都能引起广泛的关注,更何况这是货真价实的公务员扩招。
要知道,这之前的寒门学子们可以选择的路要不就是著书立说,当一个现代人口中的“独立学者”,要么就是依附门阀贵族,成为三千门客之一。得到赏识的可以当当账房先生或者家庭教师之类,成为心腹幕僚的可能性少之又少,更罔论直接参与国家的管理了。
皇帝登基十年,正式的科考有三次,恩科开了三次,现在索性直接改成一年一次。现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官员几乎都是这些年提拔上去的学子,自然不会反对。至于帝都豪门的想法,由于多数家族在威武将军征夷时被不动声色收了兵权,有不同意见也只能憋着。大家长们很清楚,维持表面的和平是皇帝陛下
能给这些门阀的最后的体面了。
迟浩然要参加的是明年六月的会试,如果顺利中举,可能会直接北上,参加殿试。距离考试已经不足一年,学习任务很繁重,王先生要求他每半个月进城交一次功课,我也可以顺便享受这个待遇。就连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例外。
进城这么频繁,杨老板的临风阁当然没少被我光顾,不过他做生意很有一套,一个冬天的功夫,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