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
「咦?」
「我已经忘了舞怎么跳。」
「……」
她松了口气。此时,卡登难过不是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阿拉米丝因为卡登非常温柔,不知不觉发现自己一时高兴、没了分寸。有些事就算想起来,也不能说出口。
「对不起……。」
卡登突然叹口气,放松僵硬的表情并摇摇头。他的眼里已看不到任何感情。忠实尽义务的守护者表情,她本该看惯了才是,但却感到寂寞。好不容易起了微妙变化,竞又自动回到原点。
「早点休息。天一亮,我们又要出发了。」
「嗯。」
睡着前,阿拉米丝对着卡登的背,再一次用几乎听不到的柔弱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卡登没有任何回答。
——妳希望幸福吗?
那么,回答我……何谓幸福?
这……。
阿拉米丝在沙上睡觉,耳朵听到记忆中鲁塔的问话。
她知道自己又作梦了。这时,她听到别处传来的声音。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卡登。
永远做个守护者。这才是我……。
与其说是听到,倒不如说是胸口感觉到这声音。
必须这样才对。
压住迷惑,强力说服自己的声音。
阿拉米丝在睡梦中流泪。
是的。卡登答应我了。孩堤时代,只有他俩在沙地徘徊,几乎要输给口渴、不安和绝望的时候。卡登一直和阿拉米丝在一起。他说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阿拉米丝。
所以,卡登……然后,我……。
沙地之旅持续了多日。
他们浑身是热沙,仅依靠少许的水和食物过活,并珍惜交谈力气,持续往前走。
可是,连日累积的疲惫戚确实使娇小的阿拉米丝虚弱许多。而且,卡登的额上也冒出少见的汗水。在商队长大,并依据多次旅行的经验,阿拉米丝凭感觉就知道平日的步伐。渐渐地,步伐也变短了。
这已经是第几天看到那一片如黑墙般的岩石群呢?
「也得爬过它吗?」
「嗯。」
花了半天时间靠近,脚踩的沙地变成坚硬岩沙,堆积成颇有高度的土和岩石,绵延到视线所及之处。以山而言,它太小,但人没法轻易越过它。
「好像很难爬……。」
「要折回吗?」
「……不。卡登,脚没问题吧?」
岩石不好走,所以攀越它必须要有力气。
「妳别在意我。」
和往常一样,卡登说了同样的话,他站在前头开始攀爬岩石。阿拉米丝跟在卡登后面,一爬才知路险。身形娇小的阿拉米丝必须跳着越过。她用力一跳,脚一滑,膝头撞上了岩石表面。
「好痛……。」
「没事吧?」
卡登立刻来到她身边。
「嗯。只是膝盖有点擦破皮。」
跌倒的样子当然难看,阿拉米丝苦笑的站了起来。这时,卡登背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到我背上。」
「呃,我、我不要紧……。」
「不行。」
「可是,你的腿有伤。」
「别管那么多,快上来。」
卡登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分说的震撼力。阿拉米丝怯生生趴在卡登的背上。卡登牢牢背着她,在陡峭难行的岩山上前进。
「欸,不要紧吧?」
「嗯。」
卡登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重吗?」
「……不重。」
她忍不住连连问卡登,这时,他微微笑了。阿拉米丝担心他的腿伤,但一偎在宽背上,手从他的肩抱住脖子,她就觉得自己满足得近乎可耻。为了不让卡登察觉,阿拉米丝轻轻将脸颊和唇靠在肩和脖子上。
好不容易越过岩石群时,黑夜已经降临。
「今晚,我们在这里休息吧。」
背倚着方才越过的岩石,二人烤火取暖。沙地的夜晚非常寒冷,和白天的酷热完全相反。呼气走白色的。这一带和二人居住的雷蓝相比,说不定更寒冷。
「不冷吗?卡登……。」
正在说时,阿拉米丝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卡登筋疲力尽地靠着岩石。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她赶紧把手贴在他额上。在卡登抗拒之前,她已感觉到高热。
「卡登……。」
「我没事。对了……今天沙子拚命吹。我得治疗妳的伤。」
卡登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可是,在他还没完全站起来时,卡登的身子大幅摇晃,就这样倒卧在沙上。
「卡登!」
「……我没事……。」
虽然嘴里说了抵杭的话,但卡登还是昏了过去。
三天没法从这儿离开。
卡登恢复了意识,但高烧不退,身体连动也不能动。这恐怕是伤口恶化引起高烧。阿拉米丝一直陪在卡登身旁。幸好背向岩石,待在有如藏身凹洞之处,多多少少可以避开白天的日照和热风。她有时喂卡登喝水,夜里她自己起火。当她无事可做时,就抓集脚边的沙,做成小山玩。
「妳在干嘛?」
卡登断断续续地说。
「我在做城堡。」
是的。其实阿拉米丝想做的不是小山,而是城堡。不过,即使她堆起了干沙也没有成形。
「阿拉米丝……。」
卡登粗喘地喊她。
「啊。要喝水吗?」
阿拉米丝拿起小瓶子,但卡登推开它。
「丢下我,妳一个人回去。」
「咦……。」
「只有妳的话,回程的水也足够。」
「呜……我不能这样,卡登。」
阿拉米丝害怕地摇头。卡登叫她丢下、离开他,比独自行走沙地更令她害怕。
「如果我平安无事,就会活着回去。」
「不要!这种事我办不到!」
「阿拉米丝……听我的话。」
——我是妳的守护者。保护妳是我的义务。所以,我不能成为妳的累赘。
「我不听。」
阿拉米丝忍不住哭了。卡登是卡登呀。我们以卡登和阿拉米丝的身分出来旅行,不是吗?即使这种时候也得谨守眷属和守护者的分际?
她想说,但泪水抢先流了出来,话出不了口。卡登为了安慰哭泣的她,轻轻把掌心放在她头上。阿拉米丝紧紧搂住卡登。然而,卡登用令人悲伤的声音接着说:
「回去,阿拉米丝……还有,要是我没回去……妳就找个新守护者。」
「不要……别说这种话……卡登……。」
阿拉米丝贴在虚弱的卡登身上。她看到了。卡登的唇干裂。阿拉米丝含了一口小瓶子的水,将水送到卡登的唇边。她用嘴喂水……唇贴近卡登的嘴。
「因为我们……永远在一起……因为我们从第一次相遇时起,就一直生活在一起……。」
「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惊地发觉时,人已在卡登的臂弯中。她被他抱着,她又哭了。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可是,如果我不是守护者……。
姊姊她……。
「卡登。」
卡登的两手抚着她的粉颊。她脸一抬,只见他以悲伤却温柔的眼神——以她曾在某处见过的眼神看着她。
「妳不管何时都对我露出笑脸。偏偏我却——。」
语塞的卡登。阿拉米丝也轻抚卡登的脸颊。她心想现在的她大概也和他一样以相同眼神看着他。
「……妳想还原吗?」
「咦?」
「不再是眷属,也不再还原者……变回单纯的阿拉米丝。」
啊啊。她想起上次何时看到卡登露出这眼神了。这是在奇毛柯丹,他问独自留下的妮姆拉姆是否想要还原时的眼神。而且,我也是。
「一起……如果和你一起还原的话……。」
「什么?」
「我也要把你还原成当年的你。」
没错,就这么办。从辛酸过往、沉重使命、埋藏于心的情愫解放。
兰蒂妮说还原者是鲁塔的温柔。现在,我的确有着非常温柔的心情。即使没能见到鲁塔,向鲁塔发问,但我也能以自己的方式知道这力量的意义——或许。
「……知道了。」
卡登急促点了下头。
这天晚上,阿拉米丝筑了沙堡。她把残余的水混在沙中,使沙子变湿,做了拙劣却有建筑物外形的沙堡。卡登默默看着它。天一亮,一照到太阳,就会迅速变干,被风吹垮的脆弱城堡。而且,在这地方,若没有水,他俩不久将会如何——可是,他没法再想下去。
「卡登……星星好美啊。」
「嗯。漂亮极了。」
「……啊哈哈。」
「有什么好笑?」
「因为我第一次听你说『漂亮』。以前,你一直不肯对我说这话。」
「哦,好像是……不好意思。」
——如果我早点说就好了。
对着苦笑的卡登,阿拉米丝又笑了。
不久,天空慢慢地变成淡紫色,旭日渐渐东升。
风从远方吹起。
「很适合妳。」
「真的。」
好高兴。现在能从他嘴里得到这句话。
阿拉米丝拿出蓝缎带,把它绑在额头上后,看着朝阳。她蓦地回头,卡登笑容灿烂地看着她。
「那么……。」
背向东升的朝阳,二人面对面,用手遮着彼此的额头。
「这样一来,我们……。」
「嗯。一切就结束了……。」
「……说的是。」
名字、自身……彼此的事。
「我叫卡登。」
卡登发出平稳但字字清晰的声音。
「我是守护鲁塔眷属的守护者。」
「我名叫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也最后一次道出名字。
「我是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阿拉米丝的心中突然有样东西断了。这东西是最后真正该说的话。
「我、我……喜欢你。」
卡登的眼眸有些湿润,这可能是朝阳反射的缘故。一定是如此。
「对不起。我到现在才说。」
「……不……我明白。」
「…………」
阿拉米丝想笑,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流下来。
从以前到现在,他俩从未分离,就像兄妹般一块儿生活,所以阿拉米丝认为就算话没说出口也能心意相通。只是,唯有这份情意不能让卡登知道。不过,卡登不是不知。
于是——。
「我爱妳。阿拉米丝。」
从第一次相遇、从孩堤时起。不是守护者和眷属的爱。
「卡登。」
「以前真对不起。」
阿拉米丝边哭边摇了摇头。
「我、我也爱你……。」
卡登笑了。接着,卡登的掌心微微发光。
啊啊。
等一下。我还是办不到。把说爱我的卡登,爱着我的卡登还原,我、我……。
眼前突然变得眩目刺眼。
呜……呜呜……。
眼前有个陌生男人在哭。
「你怎么了?」
我问这个人。
「欸,为什么哭?」
「为什么……阿拉米丝?」
这男人声嘶力竭的叫我。因此,我注意到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
「阿拉米丝?这是我的名字?」
「嗯,妳叫阿拉米丝。」
这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为什么如此伤心哭泣呢?
「呀……好难受喔。」
这男人突然用力抱住我。我不害怕,也不厌恶。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不知自己姓啥名啥的我,在这里任他抱着。
「欸,你能告诉我吗?」
「嗯。妳什么都可以问。」
听他这么说,我把最初浮出的疑问说出了口。
「你是谁?」
「我吗?」
哭泣的他在悲伤中第一次笑了。
「我是——守护者。」
盗贼与水镜
第二章:盗贼与水镜
淡硰在运送货物的旅途中,发现有个女人倒卧在路旁,女人怀里抱的小孩正走秋秋.在已经断气的女人怀中,小秋秋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向淡硰传达自己仍然活着。
淡硰再三向送货老大拜托,希望带秋秋一起走。老大抢走女人身上的财物,老大心想自己已有个碍手碍脚的小鬼,怎能再多个小鬼来麻烦,便怒斥淡硰。淡硰拚命恳求老大。当时的淡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拚命。老大勉强答应了,说随便他,要他负责照顾小孩。淡硰高兴极了。也许,老大一时心软不是因为淡硰恳求,而是因为女人身上的东西十分值钱,不过,原因走什么并不重要。淡硰心想若能和这孩子变成好友就好了。没让这孩子孤零零的,真是太好了。而且,从今天起,我就不孤单了。
哈法沙——旅途中
数年后。
日渐西沉的沙地上,有两条人影小快步地走向城镇。
「看到了。再走一下就到了。」
「嗯。哈法沙好像很热闹。」
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拉好长袍的女子是秋秋,回答她的青年走淡硰。
「嗯,令人期待。这里的菜好吃吗?旅店漂亮吗?」
和脚步相反地,秋秋以悠闲轻松的口吻,远眺将至的城镇灯火。
「有很多摊贩吗?」
「喂,我们不是来玩的。」
——我们『工作』失败,从上个城镇逃了出来。若是哈法沙,这里人多,适合躲藏……下一个『工作』也似乎可行。
「讨厌。我知道啦。」
秋秋闹别扭地嘟起嘴。
「淡硰,你老是把我当小孩看待。」
「因为妳老是说孩子气的话。」
「什么嘛,你自己还不是只会编借口。」
「哼,没礼貌。我可是有很多梦想。」
「咦?譬如呢?」
「这个嘛……。」
淡硰停下脚步,稍微思考了一下。
「譬如那个。把那东西高价卖出,再买值钱的东西。」
「不、不可以。这种事不行。」
秋秋慌忙挥挥双手。身着轻便服装的柳腰,裹着送货时代遗留的金属零件皮带,轻飘飘地晃动。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
秋秋为之语塞。其实淡硰知道她为什么说不可以。可是,这是我们现在的『工作』,不是吗?自从几年前逃离送货老大之后,他们两人无依无靠,为了生存才下决心做这行。而且,我们『工作』地方的富豪和领主之类的人,就算家中少了一些东西,他们可能也不觉困扰。
「呜,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秋秋硬走想要拉拢淡硰。呵地一声,淡硰笑了一下。
「那么,妳呢?妳有很棒的梦想吗?」
「有、有啊。」
「说来听听。」
「呃……我的梦想……有好吃的饭吃、有美美的旅店住……啊,好痛!好痛,你真过分!」
「这不叫梦想!」
淡硰用力捏住秋秋的嫩颊。秋秋哀叫着说放手。淡硰一倏然放手,秋秋就展开反击。淡硰逃了开来。两人边嬉闹边追逐着再次朝城镇而去。
「不得了……人山人海。都已经入夜了。」
一进城,秋秋愣了一会儿,才呼地喘口气,说起话来。
「啊,欸欸,也有旅店喔。」
「我知道,妳别嚷嚷。」
淡硰拉着她的手臂,想把秋秋拉回来,并走在城里的主要街道上。
「也有卖小吃的路边摊。我好像饿了……」
「喂喂。先找旅店要紧吧?」
「说的也是。」
秋秋垂头丧气地含着指头。总是精神奕奕的肚子,彷佛可以听到它咕噜咕噜地叫。
「那么,要是找到旅店了,今晚我们就在旅店用餐。有时这样也不错吧?」
「啊,这样也好。可以慢慢吃。嗯,举双手赞成。」
这般决定之后,秋秋立刻凝神定眼,开始寻找旅店招牌。伤脑筋……我们又不是来玩的。他想再提醒她一次,但说了她也听不入耳。淡硰耸耸肩苦笑。
「啊,这间旅店怎么样?虽然小,但很漂亮,瞧,你看那里。」
不久,秋秋找到一间旅店,并指着窗台的盆栽。
「这孩子有伴了。」
她边说边笑嘻嘻地摸着小皮袋子。淡硰嗯地应了一声,决定这里为他们在哈法沙的下榻之处。
「欢迎光临。两位吗?」
旅店少女以充满朝气的笑容迎接他们。淡硰一订房、订餐,旅店少女就明快地答说是的,请慢慢休息。
他们被带进客房,房间宽敞、日用品排放得十分整齐,窗边植物散发着芳香。
「好棒的旅店!东西一定也好吃!」
秋秋兴高釆烈的解下行囊,并随即从皮袋子里拿出了小盆栽。它是以前淡硰在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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