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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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宰相-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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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傅冬菊谒见周老师
一九四九年二月上旬的一天,西柏坡村周恩来的住处,来了位神秘的女客人。女客二十五、六岁年纪,高挑个儿,算不上美貌,却也清清秀秀,浑身上下隐隐透出官宦大家女子所特有的那股子娇气与傲气。

周恩来从与秘密来访的苏共特使米高扬的会谈中分身出来,站在门口一见女客人,端在右腹上的右手臂就尽可能地伸了出去,握住了女客人的手摇着,或者说被女客人的纤纤玉手捧住了,双方都兴奋地叫着:「傅冬菊!妳是冬菊啊,十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大姑娘了。」

「周老师!老师您还是老样子,一丁点儿都没变!真格的,看上去更精神了。」

「京片子,嗬嗬嗬,妳这丫头,小丫头……这丫头(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没擦桂花油!是不是?我们快进北平去吃烤鸭啰。」

周恩来大笑着,牵了傅冬菊的手,让进了屋里。

「周老师也喜欢《红楼梦》那些才子佳人?还记得史湘云取笑花袭人的典故:这次我正好带来了几只全聚德的烤鸭,放在了李克农部长那里。」周恩来亲自给客人泡茶,端上一盘大红枣,才坐下「冬菊,妳没爽约,还记得十年前在重庆说过的,要请我吃北平烤鸭::太奸了,太谢谢妳的礼物了。」

傅冬菊一直敬佩着周恩来亲切和蔼、平易待人的领袖风格,甚为感动地说:「学生忘性再大,也不敢忘记老师说过的话,教过的事……当年,是老师指引我走上了革命的路。」

那是一九三九年,在抗战大后方的陪都重庆。十七岁的傅冬菊就读于天津迁来的南开中学。她的父亲为抗日名将——国军第七集团军总司令、第十二战区司令长官兼绥远盛察哈尔省两省政府主席的傅作义将军。当时重庆南开中学集中了一批国民党党政军要员的子女,大都天真烂漫,思想左倾。学生们关心战事国是,自发组织起了一个读书会,热中于传阅讨论有关抗战救国、联俄容共、唤起民众的书刊。读书会还经常请一些出身南开的名人来演讲。周恩来这位中共驻重庆办事处的首席代表,又是兼着国民政府军政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自然是南开学生们引为骄傲的大学长了。周恩来多次受邀到读书会演讲,舌粲莲花地大讲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将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混为一谈,热情洋溢倡言民主自由,生动风趣宣扬平等博爱,说得学生们热血沸腾,倾心向往。

周恩来看中的是这批国民党高干子女的「特殊价值」。于是读书会内很快成立起一个秘密小组。经过慎重挑选,蒋介石侍从室主任陈布雷的外甥女,傅作义将军的宝贝闺女等,均被吸收为秘密小组成员。周恩来将秘密小组交由中共地下党南方局直接领导。南方局负责人为中共元老董必武。周恩来对小组成员极尽关爱,并小心翼翼,亲自找他们个别谈心,亦师亦友,交流感隋,大灌红色迷魂汤。他并不要求这些一党国高官子女加入中共组织,而要求他们尊重、孝顺自己的父母,要取得父母的信任。他宜称自己是孙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遵从的是三民主义和总理遗言。他说抗战时期的进步青年,首先应当是个爱国主义者加民族主义者,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他本人和延安的同事们追求和奉行的正是团结进步、民主建国的理念。

思想激进的傅冬菊,很快被周恩来的说教所迷倒。她经常到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拜望、周老师」。每来必留饭,周老师还亲自下厨替她烧制淮安名菜「红烧狮子头」。她多次向周老师提出去延安学习,却被周老师和师母以慈爱所婉拒,鼓励她和她的同学们安心留在大后方,完成自己的学业:打败了日本鬼子,建设自己的新国家,需要你们的科学文化知识,需要你们的青春与智能。

那时我们就过时了,该退出政治舞台了,国家就是你们年轻一代的了。

周恩来深懂得这批青年人的心理:越下叫革命越想革命,越不让去延安越向往延安。一九三九年前后,傅作义将军多次来重庆出席国府重要的军事会议。每次,都由小冬菊提供自己父亲的保密住址,并充当联络人暗通款曲,让周恩来、王若飞去拜访交谈。

傅冬菊不知不觉成了周恩来手下最具效力的情报员。她与她的同窗——蒋介石侍卫长的孩子,经常替周老师弄到总统府最新最机密的「资料」。傅冬菊还利用她「国府抗战方面大员的千金小姐」的特殊身分,掩护过不少中共的地下人员。一次她和两位女同学从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出来,即被中统便衣盯上了,怎么也甩不掉。她急中生智,索性领着同学走进重庆市警备司令部司令官邸,去找她爸爸的「结拜兄弟」,中统便衣却遭到警备司令官邸的宪兵喝斥,莫可奈何地悻幸离去。

周恩水对少女时代的傅家千金的方针是「放长线」,而尽量避免「急功近利」。傅冬菊重庆南开中学毕业后,考入昆明的西南联大中文系。在西南联大期间,她只被允许加入中共青年团的前身——民族先锋队组织。她的顶头上司是王汉斌(现任中共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根据周恩来的秘密指示,王汉斌直接负责「培养、保护」傅冬菊,不能出现任何的「差池」,「保护」好了傅小姐,就是保护好了党的「长远利益」。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时,傅冬菊正好从西南联大毕业。根据她本人的意愿,她随《大公报》报社迁回天涯,当了记者。在天津,二十三岁的傅冬菊终于被批准为中共秘密党员,即将被派上「大用彻。利用《大公报》记者的身分,她经常往来于天津、北平,去拜望她的统率着六十万大军的「华北剿匪总司令」的父亲。傅作义将军本已通过国府驻美大使胡适帮忙,替女儿安排下赴美留学,入读密苏里大学新闻系。「身负重任」的傅小姐即以「国家需要我,爸爸需要我」为由,在傅作义面前耍娇卖傻,拒绝出国深造。

身为「华北剿匪总司令」的傅作义将军呢?自信久经沙场,纵横官场,千锤百炼,既有军人的机警,又有封疆大吏的谨慎。他自知身边的卫士中就有人被蒋介石的军统收买当着密探。他的办公桌上从不留下一页写过宇的纸张,所有废纸全都由他自己动手烧成灰烬,或是撕成碎片投入抽水马桶冲走。他发出命令也习惯以电话口述,不留文字依据。即便是对跟随他多年的亲信秘书、参谋人员,严格规定谁该知道的事就到谁为止,该知道某部分的决不让知道另外部分,只有他本人知道全局,掌控全局。

傅将军却从未防范过自己的宝贝闺女。在他看来,他的思想左倾的记者女儿,经常出言不逊,举止仍像孩子般幼稚单纯,可爱又可笑。对于女儿经常留在他书桌上的某册毛泽东著作,或是宣传马列主义、揭露国民党腐败黑暗的书刊,他也总是不以为意。父女二人交谈时,女儿每逢提到蒋某人的专制,重用嫡系排斥非嫡系,就言词激烈,咬牙切齿。当父亲的从不发表评论,任女儿胡说。国共两党的事,蒋先生其人其事,还耍妳这黄色毛丫头来长篇大论?有时他以开玩笑的口吻问女儿是不是入了共产党,走火人魔了?女儿也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还不够格呢!谁叫我是华北剿匪总司令的千金?我就是想加入,人家还怕要呢,以为是你们派去的奸细呢!」

傅作义深信不疑。他自信对共产党深有研究,深刻认识。最优秀的共产党人如周恩来等,也只可私下里交交朋友,但绝不是同路人。作为一名乱世军阀,他更担心、疑惧的是南京的蒋先生。他明白「有枪便是王」,丢了军队,丢了地盘,在蒋先生眼里便一钱不值,狗屁不如。

一九四八年十月,山海关外锦州一役,决定国军在东三省的生死存亡。蒋总统时而飞往渖阳,时而飞往北平,两地督战,命令卫立煌的大军从东向西出击,傅作义的大军从热河向东挺进,务将中共林彪的精锐部队合歼于锦州地区。正是惧于国军的这种战略态势,林彪几次抗拒毛泽东的命令,迟迟不敢发起锦州战役。而毛泽东、周恩来却依靠潜伏于卫立煌和傅作义身边的情报人员,掌握了精确的情报,严令林彪不顾首尾,集中优势兵力,放手大打。果然,东面的卫立煌率二十万大军驻守沈阳,就是抗拒蒋介石的命令,不向锦州方向发一兵一卒;西面的傅作义数十万大军据守热河,为保存实力,亦跟蒋介石软磨硬拖,不向东面的锦州方向出击……眼睁睁地看着部署在锦州、黑山、塔山、营口一带的廖耀湘兵团及新一军,跟数倍于己的中共东北野战军血战十几昼夜,尸骨成山,血浸大地,终于不敌而全军覆灭。数十年后,一些退休的中共老军人,亿及当年锦州战役,抢攻黑山,争夺塔山,仍对国军廖耀湘兵团及新一军的死打死拚的顽强战斗力,心存敬佩①。国军丢失了东北战局,固然是败在了占有绝对优势兵力的中共东北野战军手里,更是败在了只图自保而按兵不动的卫立煌和傅作义两人手里。

傅作义将军的如意算盘是拥兵华北,与山西王阎钖山联手割据。

再说已经成为中共老练特工的傅冬菊小姐,竟把她父亲在天津的办事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共「地下交通站」。一批批从北平经天津赴东北、山东、河南、安徽等解放区的中共人员,均在这由傅家亲兵把守的办事处内安全留宿,交接关系。为了顺利通过国民党宪兵所设的关卡,傅小姐还从北平她父亲的办公桌上偷来公文纸,模仿父亲的笔迹,写出一张张便条,再贿赂以光洋、金条,没有华北剿总的关防大任,一批批中共人员都顺利通关,各奔前程。

也是在一九四八年十月关外锦州战役打响之时,傅冬菊小姐通过她设在国民党天津宪兵司令部的内线,弄到一份即将被捕的中共地下党在天津各大学校园的人员名单。情况十万火急,她来不及召集会议应变,冒着危险亲自出马,坐着傅总司令驻津办事处的轿车,去各大学通知有关人员立即撤退,使宪兵司令部的搜捕行动全部落空。但傅冬菊小姐的异常行径亦被当局发觉,正在考虑如何制造借口使她落网时,当地青红帮头子的侄女(她的同伙)却及时把消息透给了地,使得她连夜逃离天津,回到了北平。一经进入了父亲的华北剿共总司令部的卵翼,就谁也不敢动她一根寒毛了。

恰好这时中共华北局特工部门,也要调傅冬菊到北平来工作,专责她父亲大人的情报。她的顶头上司仍是那个在西南联大时领导栽培过她的王汉斌,还有刘仁(后曾任中共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崔月华(曾任中共国务院卫生部部长)。单从这三位中共地下党要员共同领导一个傅冬菊,亦可见周恩来手下的特工系统是如何重视这位傅家千金的战略价值了。

为了逼和,周恩来指挥下的特工系统,布置下四条秘密渠道,通往傅作义的华北剿总:一是傅冬菊;二是傅作义的老师刘原同;三是傅作义的保健医生兼医务处长杜敬之;四是傅作义的联络处处长李腾九。华北剿共总司令部文印室亦由一名中共地下党员掌管。

在这同时,毛泽东、周恩来亲自动手写信,向傅作义将军本人悄悄展开和谈攻势。毛、周的亲笔求和信,经由傅冬菊送至傅作义将军手里。跟着林彪率东北野战军百万雄师进关,配合聂荣臻的华北野战军,完成了对结集于北平、天津、塘沽、唐山、张家口一带的傅作义部队的分割包围。

平、津局势危急,傅作义设在中南海的华北剿总也进一步加强戒备,包括傅冬菊在内,也被严禁出入。傅冬菊在中南海父亲身边弄到的情报怎么传递?

傅小姐不早不迟,这时却跟一名叫周毅之的小伙子热恋起来。傅将军对宝贝女儿一直十分放任,非常时期,竟未调查一下自己女儿的男朋友是何种人物:原本是周恩来的堂侄儿!于是傅冬菊便每天以见男朋友为借口,准时将情报传出。于是傅作义本人每日的详尽动态,经傅冬菊、周毅之内应外合,由北平地下党电台拍发至西柏坡周恩来手上。

「准确地了解傅作义将军的动态乃至情绪变化」,是为傅冬菊小姐每日的工作重点。中南海居仁堂甚为宽大,傅作义生活简朴,用屏风相隔,一边为办公室,一边摆了张床铺做为卧室。傅冬菊白天帮父亲做机密性文字工作,晚上陪父亲说说话、散散心。傅作义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大部分意志消沉、悲观厌战,都想寻求新的出路。左倾思想如同空气无孔不入。傅作义只把女儿当心腹。傅冬菊则日夜守候在父亲身边,执行地下党的两大使命:一是稳住父亲,不让父亲乘坐南京政府派来的专机逃跑;二是婉转劝告父亲识大局,看清前途,为保全北平古迹立新功,接受中共领袖毛泽东、周恩来的和谈请求,早日派人去跟等候在城外的中共代表会面。说是傅冬菊每天跟父亲的谈话内容,都由北平地下党负责人口授,她全凭脑子记下要点,回到父亲身边就动之以父女亲情,有理有节地说给父亲听。

诸葛一生唯谨慎。傅作义也是一生谨慎。中共东北野战军进关,配合华北共军完成了对平、津的战略包围后,他已无心恋战,动了接受和谈的意念。但事关他本人的脑袋安危,他从未对亲信们吐露。蒋总统的耳目也是无所不在,稍有不慎,即会招致毒手。他唯一可以一吐满腹心事的人,只有自己的女儿。

而他的这此「心事」,却立即被他所信赖的女儿汇报给西柏坡村的周老则要切断此一道路。可是国军天津守军的军事部署全部被中共情报人员所掌握。天津战役最后打成巷战,双方坦克、大炮在城内逐街逐楼争夺,经过二十九小时的血战,中共以四倍于国军的优势兵力,全歼天津守军十三万余人,占领了天津。至此,中共军队控制住了从山东半岛至辽东半岛的整个渤海湾,使北平城变成四面重围的孤城。

一月十六日,中共代表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傅作义代表邓宝珊、周北峰,举行第三次和谈,双方签订和平协议,中共保证傅作义将军及其亲属的家室财产完好无损,许诺傅将军在即将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内任职;傅部除留下一个团作为傅将军的私人警卫部队外,其余的几十万人马放下武器,撤至城外,由中共派人进行整训,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部分。

一月三十日,傅作义将军在中南海勤政殿,与中共代表叶剑英将军举行了北平和平移交仪式。其时国军已撤至城外去接受改编,中共军队已控制住了整个北平城。

二月一日,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却以「北平解放经过」为题目,全文登载一月十六日以林彪、罗荣桓名义给傅作义将军的一封「最后遖牒」。

这「最后通牒」在列数了傅作义及其部属的战争罪行之后,写到:北平披围业已月余,人民痛苦日益增重。本军一再推迟攻击时间,希望和平解决,至今未获结果。贵将军身为战争罪犯,如果尚欲获得人民谅解,减轻由战犯身分所应得之罪责,即在最后时机,遵照本军指示,自求自赎。

办法如下:1、自动放下武器,并保证不破坏文化古迹迹,不杀戮革命人民,不破坏公私财产、武器弹药及公文案卷。如贵将军及贵属能够作到这些,则本军保橙贵郎官兵生命财产之安全。对于贵将翠的战犯罪责,亦有理由向人民说明情况,取得人民谅解,予以减轻或赦免;2、如果贵将军及贵属不顾意自动放下武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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