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过都不会有事呢。」
「当然不会有事。要杀死有『那个意思』的汝,就算是龙也得使出全力喷火以上的功夫才行,」
「哎呀,居然超出常人的范围那么多啊……」
听少女泰若自然地这么说,阿春不禁流露遥望远方的眼神。
「话说回来,所谓那个意思具体来说是什么呢?是『我不想死!』之类的吗?」
「没错。不过小子,对于汝得到的力量而言,那种程度不过是附加效果罢了。汝不会忘了击退那只龙的『弓』的威力吧?」
阿春怅然地点了点头。他当然不可能忘记。
「那正是屠龙之弓,能够杀死龙族的天界武器。获得鲁鲁克·松温的秘文字中最高等级的刻印,汝就等于是取得了神的铁锤啊。」
少女轻声嗤笑。那是张非常像恶魔的笑脸。
但阿春却故意装作没听见。
这再怎么想都是所谓恶魔的甜言蜜语。而且还追加了过剩的糖分及恭维。对方或许是想蛊惑自己也说不定。
的确,能够击退高等种都是什么秘文字的功劳。
不过这道具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非常有可能像得到时那样唐突地失去。春贺晴臣的个性既不乐观也不积极,不至于会太器重这种东西。而且更重要的是——
「我记得昨天的确是『击发』了没错,不过当时你那被『弓』拿来当作素材的身体……现在已经没了吧?那已经劈哩啪啦地崩毁,而且还燃烧殆尽了。」
如果《弓之秘文字》的能力是制造出屠龙之弓的话——
用来当作材料的会不会就是『龙的肉体』呢?因为只用了一次,阿春无法断言。但他却隐约这么觉得。
或许是秘文字的主人下意识地领悟了使用方法也说不定。
「呵呵,够机伶或许可以说是汝的优点吧。不过还太肤浅了。汝的思虑太肤浅了。」
少女嗤笑着对阿春的意见吹毛求疵。
「怎么样?要是汝愿意跪下来求妾身的话,妾身搞不好会大发慈悲,手牵着手亲自指导汝喔?」
「不用了。你的指导实在不太能信。」
阿春小心谨慎地回避萌生的危险之芽。只要不碰触神明,自然就不会遭到作祟。
如果一头栽进这个秘文字什么的话,感觉有很高的机率会涉足『不寻常的未来』。
这是对魔术还算了解的宝物猎人的直觉。
「昨天也是差点被你安排的仪式烧死。」
「说这什么话。妾身一开始应该回绝过才对喔。都说汝现在遇上恶魔了。」
阿春一指摘,少女马上不以为然地回答。
「倒不如说跟恶魔交易必然就是会有陷阱吧。」
「那么我请问自称恶魔的你。为什么你不把珍贵的宝物送给同族的龙,而是给了我这种人呢?」
「是基于博爱与善意这种高尚美丽的心啊。」
「谢谢你。我找到你说话不能信的证据了。」
阿春开始收拾行李。
总之姑且是活下来了,还是赶快回新都去吧!肚子也饿了,也想冲个澡。回家后再睡一觉也不错。
阿春手推着登山车迈开步伐。
这时,少女也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我家的规矩是禁止跟踪狂进入喔。」
「看来得好好给汝上堂课,教会汝向救命恩人致谢的方法才行呢。」
「你不是别有所图才救人的外星生命体吗?而且还让我背负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风险。这样要说自己是『恩人』也太没说服力了吧。不过啊,你要跟也是无所谓啦。」
对方是龙族的亡魂,且自称恶魔。要赶走她应该也不可能。
既然如此,接受她的存在反而好。
「在别人面前你可要躲起来喔。我不擅长讲话,无法跟每个人都解释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被背后灵般的存在附身。」
「关于这点应该会如汝所愿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妾身用来干涉地上现象的力量已经所剩不多了。毕竟妾身是已死之身,而且甚至还在昨晚的战斗中失去遗骸,所以也无法随随便便就实体化了。」
所剩不多,也就是『还有一点』的意思吗?
阿春读出言下之意,暗自点了点头。
「对了。现在才问是有点晚啦,你的名字是?该怎么称呼你好呢?」
「那就……叫妾身火之迦具土好了。」
面对这个再基本也不过的问题,非人少女严肃地回答。
那是日本神话中火神的名字。在很久以前的神话时代,生下火之迦具土的母亲伊邪那美命被自己孩子的火焰灼伤而死。父亲伊邪那岐命一怒之下以神刀斩杀了弑母的孩子。
当时火之迦具土的血及尸体中诞生了无数神祇——
「就连假名也选了个别有含意的名字呢。」
没记错的话,苏司好像是称她的本体为『女王』……
总之,阿春跟自称火之迦具土的少女一起朝通往新都的闸门前进。
这时,阿春根本想像不到之后的人生将如同滚石般不断变化。
听说在黎明时期的奇幻RPG里,鼓励玩家擅自进入人家家里翻箱倒柜,拿走其中道具的窃盗行为。
而阿春的登山车就是以同样的做法取得的。
由于搁置了十年以上的时间,那显然是整备不良品。
不过阿春趁着昨晚上油,用胶带补强损坏的部分等等,临时做了一番维修保养。
拜此所赐,车子骑起来还算顺畅。
另外,阿春开始踩起自行车后,火之迦具土就自顾自地消失了。
阿春在两国桥的闸门附近扔下自行车。然后递出通行证,独自通过了闸门。
他搭上新都环状线,以电车移动到墨田区的业平桥车站,好不容易回到了离自己家最近的车站。
接着他徒步踏上了归途。
(话说回来,小子。汝应该带了同伴吧。)
回家途中,火之迦具土轻声在耳边询问。
处于非存在状态——实体消失的时候似乎也能做出这么方便的事情。
(那些家伙可以放着不管吗?)
(昨天睡前我已经用电子邮件报平安了,这事之后再说。总之,我现在想先回家放松一下。)
阿春低声回答。
他通宵露宿的隅田川沿岸位于旧东京地区边陲。那一带收得到新都天线发出的电波,手机也能使用。
爱莎传了三封询问阿春是否平安的电子邮件。
另外还有大约十通爱莎打来的未接来电提示。
阿春简短地回覆过后就睡了。得知爱莎跟织姬都安然无恙地回到新都后,他放下了心中一颗大石头。
她们大概是用卫星电话跟『弥勒堂』的见城取得联络,请他过来接人吧?
而现在阿春自己也终于回到了自己家,然而——
仿佛鬼屋的宅邸前,两位少女宛如金刚力士般杵在厚重的门外。
是爱莎跟织姬。两人投来交织着怒气的锐利视线,检查似的从头到脚打量阿春。
(简直就像是在对我发火,臭骂着我的粗心一样。)
(「简直」两个字是多余的,傻子。对于从龙嘴下逃过一劫却又不怎么联络的愚蠢之徒,身为人理当都会义愤填膺想要发火吧。)
阿春不自觉地脱口嘀咕了一句,结果对方傻眼似的这么回答。
听到非人的灵体说出「身为人」这种话,阿春感到愤慨不平。
重新望向爱莎与织姬当真动了气的表情,他缩起了脖子。
搞不好化名火之迦具土的这家伙说的是对的……
3
「差不多练习够了吧?春贺同学,再念一次反省文来听听。」
「呃,『让各位担心了真是非常抱歉。以后我会小心不出这种纰漏,并不忘随时与各位报告、联络与商讨,抱着身为团队一员的自觉行动』……」
「完全不行嘛。无论诚意或热诚都不够。」
「这证明了你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啊,晴臣。请不要擅自放松坐姿。不过才正座三十分钟而已,真是没规矩。」
虽然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家,但阿春却还没获准进家里。
他被迫在自家外——玄关门口前正座,接受来自织姬与爱莎双方的斥责,并撰写反省文朗诵出来。
她们的说法是:
『既然平安无事,为什么不迅速且详细地告知我们啊!?』
昨晚寄出简短的生存报告邮件后,阿春就关掉手机电源就寝了。由于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没有心情跟任何人说话。
这个粗心之举似乎也大大激怒了女生们。
阿春一味地低着头洗耳恭听两人份的责骂,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总之,他不时被催着反省自己。
不久,见阿春一副老实的样子,织姬深深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春贺同学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另外,我得跟你道谢才行。」
「咦?」
「昨天真是谢谢你,我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有一半是多亏爱莎小姐,另一半则是多亏了春贺同学喔。」
织姬突然收起责怪,转而开始道谢。挨了这出其不意的攻击,阿春顿时为之语塞。被人这么直接地道谢——感觉好困窘。
因为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他只能搔着头装作没听见。
「这话只在这里说喔,其实得知春贺同学平安无事的时候,我稍微哭了一下呢,我
是真的很担心,所以不要再做这种事情好吗?」
织姬爽朗的态度令阿春吃了一惊。
感觉好像她在自己身上灵活运用了鞭子与糖果一样。这时,连爱莎也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开口说道:
「这、这话只在这里说喔?其实知道晴臣平安无事的时候,我也在床上哭到枕头都湿透了呢!」
「只有你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吧?爱莎。」
「为什么你就这么冷静地回我啊!?」
「我们交情都那么久了,事到如今你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哭吧……」
正因为知道青梅竹马拥有无比的胆识,阿春才会这么回答。可是爱莎却不知怎的好像很不服气,织姬则是噗哧地笑了出来。
于是气氛舒缓下来,阿春也获准进家里了。
打开玄关大门进入鬼屋般的洋房后,织姬首先皱起眉头说:
「春贺同学家真是乱七八糟呢。」
「会吗?我住起来倒是挺舒适的呢。」
「毕竟晴臣是个跟清洁整理无缘的人啊……」
「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我是这样的话,爱莎应该也差不多吧。」
走进玄关大厅时可以看到好几个堆叠起来的瓦楞纸箱。
有时隔三年才回国的阿春寄来的行李,到现在都还没整理的亡父所有物及收藏品,还有父亲之前的春贺家居民累积下来的物品等等。
这些东西就在未经整理的情况下堆放在家里各个角落。
阿春前往起居室,织姬跟爱莎也尾随在后。
「对了,晴臣。你是怎么从那个叫苏司的高等种手中逃走的?」
「我也想知道。大家都说通常不可能有办法活下来呢。」
还突然附加两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阿春一边跨进因为散乱的瓦楞纸箱而显得像是仓库的起居室,一边口若悬河地回答。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说词。
「在那之后我们那里又出现了另一条龙。那两个家伙好像看彼此不顺眼,于是开始起了内讧。结果苏司受伤逃走,另一只则是——死了。巨大火柱就是那场战斗时出现的。」
阿春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只是大略地含糊带过。
他想在跟别人说之前先从火之迦具土身上套出情报,自己试着进行调查。而且——就算老实说出来也不晓得有没有人会相信。
听完阿春省事的解释,爱莎吃了一惊。
「居然有这种事情!?」
「要是没那么幸运的话,当下实在不可能活下来啊。」
阿春故意不再三强调,反而有点无奈地说。
「的确是这样没错……」
不知道是不是从中感受到说服力了,青梅竹马自言自语地说。
「不过听到苏司负伤真令人开心。这样他就很有可能跑到其他土地上等待伤势痊愈了。」
阿春暗自心惊。『我发誓必定回来将你大卸八块!』
他想起了苏司不祥的宣言。
「其实啊,刚才柊小姐打电话拜托我。她说为了提防昨天的高等种出现在东京近郊,希望我能够在『馆』内待命。」
「听说羽纯也在呢。」
连同点着头的织姬在内,三人姑且在沙发上坐下。
室内遍布尘埃,东西凌乱不堪,窗帘也紧紧拉上导致日照不足。虽然远远谈不上舒适,但客厅里好歹还是摆了张沙发。
「羽纯?」
由于织姬说出了第一次听到的名字,阿春不禁疑惑地歪着头。
「是我表妹,也是新都——应该说关东地区唯一的魔女。之前救了我们的水无月就是她的搭档。」
「一族之中居然出了两位魔女,你们家系在这种才能上还真是得天独厚呢。」
「这我是不晓得啦,不过羽纯从十二岁开始已经做了两年了。可是她这个人很温柔,身子也很虚弱,所以好像不太适应『战斗』的样子……」
「该不会那个人也跟你很像吧?我是指个性方面。」
就阿春看来,十条地织姬的秉性并不适合当魔女。
她的表妹会不会也如出一辙呢?然而织姬却摇头否定了他的推测。
「一点都不像。因为那孩子是天使啊。」
「……啊?」
听到织姬说出奇怪的话,阿春忍不住反问。
「我是说天使。她是个个性跟天使一样好的女孩,温柔善良又没有心机,虽然有点内向,但笑起来表情闪闪发亮,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喔。」
「不管是再乖僻顽固的老爷爷,也会把那孩子当金孙般疼爱。」
「十条地,你说的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我们污秽的人间界不存在着『天使』这种幻想生物。」
阿春斩钉截铁地对织姬的自言自语提出异议。
「那女孩心底一定也有乌漆抹黑的负面情感正宛如岩浆般滚得沸腾,等待爆发的时机来临才对。听我的劝告,把透过妄想的有色眼镜看到的偏见擅自投射在人家身上,害青春期的少女受苦可不好喔。」
「有本事你跟那孩子直接碰面后再强词夺理吧。」
织姬自信满满地驳斥阿春的主张,然后取出了手机。
「你看,这是羽纯的照片。很可爱吧?」
「是、是个美少女呢……」
看了递过来的手机,爱莎呢喃着说。
液晶荧幕里有个笑得腼腆、五官纤细端正的少女。清爽的头发长度及肩。
身上穿着胡月学园的制服。的确是很可爱。
而且不只是这样而已。她的表情带有透明感,炯炯有种的双眼令人印象深刻。
阿春情不自禁地被她的眼眸所吸引,于是也用力点着头说:
「等会儿可以告诉我用来修饰这张图的修图软体跟设计师吗?」
「这照片是我用手机拍的,完全没经过任何加工喔。春贺同学的心防真重呢……总之,她是个温柔的女孩,我不想让她做太多危险的事情。」
这时,织姬担心似的露出一脸愁容。
「知道自己也有魔女的资质时,我想说总算能减轻那孩子的负担了——可是结果仪式却失败了。」
「「呜……」」
阿春与爱莎异口同声地发出呻吟。这次是有龙族高等种出现的特例.即便失败也可以说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即使如此,那也确实稍微损及了两人的自尊及经历。
「对了,十条地。这个还给你。」
阿春递出完好的白铜镜,于是织姬以手帕抓着放进包包里。
「谢谢你,春贺同学。话说回来,可以再用这个进行盟约仪式——再次创造出我的『蛇』吗?」
「基本上是可以……不过我想得花些时间。」
织姬换上严肃的表情这么问完,爱莎也同样认真地回答。
「因为仪式被打断的关系,为织姬小姐而生的利维坦之『影』无法获得实体。要找出以灵体状态在现世游荡的『影』并召唤过来是个有点麻烦的仪式。必须花时间慢慢来才行……」
「之后还要再等上不知道几个月,新的『蛇』才会诞生……」
跟青梅竹马一样,阿春的语气也变得很阴郁。
利维坦的炼成仪式必须用到『不死蛇之母』——即沉眠在伊斯坦堡地底下的神秘魔术装置。
可是那每隔一、两个月才能使用一次,所以得排队等候。
「……我知道了。我会耐心等下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沮丧,织姬叹了口气。不过她马上抬起头来。
「那这件事情就先保留,来决定今天该做的事吧。接下来我想要把这个家彻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