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的。
本来是谈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的,不知不觉就把话题扯远了。因为我很想向大家介绍一下我所创立的剧团,哪怕说上三言两语也好,就写了上面的话。这就是我创立聋哑人剧团的理由。
在听德莱斯汀乐团演奏第九交响曲的时候,我还想起了一件早已淡忘多年的事,那就是小时候爸爸曾经带我去看过电影《乐圣贝多芬》。那时候,从国外进口了许多描写乐圣的电影,比如像描写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等。看《乐圣贝多芬》是50多年前的事了,电影的梗概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有一幕是,贝多芬的耳朵渐渐变聋,破旧的木百叶窗“啪嗒啪嗒”大声响着,但贝多芬完全听不到,真是非常可怜。我印象最深的是,贝多芬最后创作第九交响曲的时候,耳朵已经完全失聪,他躺在床上,这时音乐会上正在演奏着第九交响曲的乐章和《欢乐颂》。音乐声传入我们的耳中,但是从电影的画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出,贝多芬无法听到这些。第九交响曲演奏完了,观众们热烈地鼓掌,可是镜头转到躺在床上的贝多芬的时候,立刻是一片沉寂,贝多芬就在这沉寂中悄然离世。贝多芬有一个品质恶劣的侄子,在贝多芬临死的时候,这个侄子还偷窃他的钱财。我还记得自己厌恶地看着那个侄子,心想:“他真是个坏蛋!”当时我就想,观众们虽然那么热烈地鼓掌,可只有贝多芬自己听不到,他以为自己失败了,临死之际心中充满了绝望,这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为他哭泣了很久。
听了德莱斯汀乐团的第九交响曲,我的重大发现就是:我之所以要创立聋哑人剧团,这其中还有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的原因。我的前辈和同伴的很多演员说过:“由于观众掌声的鼓舞,我才得以坚持到现在。”可如果听不到掌声呢?我真想告诉那些听不到掌声的人:“他们在为你鼓掌呢。”贝多芬在一片沉寂的世界中,还写出了那样杰出的乐曲,他真是一个天才。可是得不到周围人们的理解,他心里该是多么痛苦啊!这真是太可怜了。只是因为他耳朵失聪,不管观众们的掌声有多么热烈,由于没有人告诉他,使他以为自己并没有为人们所认可,孤寂又凄凉地死去了。这真是令人叹惋不已!正由于我对此有了强烈的感触,才使得我日后与聋哑人交往,使得我创立了这个剧团。如今发现原因在此,连我自己都十分惊讶。也许有人会认为,贝多芬虽然听不到掌声,但是《欢乐颂》在他的心中回响着,这已经足够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他,人们在为他鼓掌。
在小豆豆所在的巴学园里,有几个身有残疾的孩子。但是校长先生从来没有说过“要帮助他们”这样的话,先生说的只是“要一起做啊!大家要一起做啊”。所以无论干什么,我都和他们一起去做。但是,我如果不去听斯诺勃利先生指挥的德莱斯汀乐团的演出,也许我就不会想起自己是因为贝多芬的缘故而创立聋哑人剧团的吧。
另外,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和我还有一个因缘,那就是如果没有第九交响曲,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我的父母就是在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的音乐会上相识的。当时父亲是新交响乐团(即现在的N交响乐团)音乐会的主办者,母亲则是东京音乐大学(那时称东洋音乐学校)声乐系的学生。再稍微扯远一点。人们经常会产生疑问:为什么在日本总是到了12月份,也就是年底的时候,音乐会上就要演奏第九交响曲呢?其实这一做法是由我父亲首倡的。我曾经问过他,原来竟是出于一个非常令人同情的理由,现在的音乐家可能都不愿意相信。简而言之,当时日本的音乐家都非常清贫,尤其到了年底,不得不买过年的年糕,身负债务的人也不能不还债,总之,很需要钱。那时候如果举办音乐会的话,演奏第九交响曲就一定能够卖得出门票。因为第九交响曲中有合唱的部分,这一点太重要了,当时只要对各个音乐学校的学生们说一声,他们就会免费来参加合唱。即便不是父亲他们那个时代,我在音乐学校上学的时候,也曾经被邀请去参加过好几次合唱,当然也是没有报酬的。据父亲说,学生们不仅不要报酬,他们还会对自己的父母、亲朋们说:“我要在日比谷会堂演出。”所以会卖出很多门票。一个人只要帮忙卖出几张,会堂的坐位就满了。所以,能够救急的第九交响曲总要放在最困窘的年底来演出。如果我们国家能够对文化事业伸出一点援助之手的话,第九交响曲也就不必非得放在年末演出了。所以在国外,第九交响曲能够在人们喜欢的任何时候演出。
再说我妈妈为了参加合唱,和大家一起来到了日比谷会堂。那一天,妈妈穿着自己亲手编织的深绿色毛线衫和裙子,戴着绿色的帽子。妈妈那时候非常漂亮,从事电影事业的作家川口松太郎就曾经数次邀请她做演员。漂亮的妈妈穿上手织的绿色洋服,一定更加动人,在人群中非常引人注目。而另一方面,爸爸当时被称为“日本的海因兹”,是天才小提琴家,而且十分英俊。妈妈站在合唱团高高的台阶上,当然能够看清楚位于乐团最前面的爸爸。不过,爸爸能够从合唱团的众人之中发现妈妈,倒的确很让人佩服。而且爸爸还是近视眼呢!
这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神灵的指点吧?这一天两人相识了,以后开始交往,再后来就结婚了,不久就生下了我。所以我听到的第一首催眠曲就是《欢乐颂》。我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唱:“欢乐女神,圣洁美丽……”可是,也许妈妈的发音不太正确吧,也可能是我小时候听得不准,反正我用德语唱的歌词仅仅是发音接近,但很不准确,每当我唱这首歌的时候,芥川也寸志先生就会哈哈大笑,直笑得落下眼泪来。
不管怎么说,我是在《欢乐颂》中长大的,这真是非常幸福。在柏林墙被推倒之后,我去了东德,到歌词作者席勒的故居凭吊过。席勒的故居比想像的要小,但我在那里再一次体味歌词的含义“在你温柔翅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感觉非常幸福。
柏林墙被推倒的时候,由伯恩斯坦指挥的交响乐团演奏了第九交响曲。这一举动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由此可以看出这段歌词的重要性。
如果贝多芬没有写出第九交响曲,也许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了。我一边对德莱斯汀乐团的演出报以热烈的掌声,一边在心中祈祷:但愿21世纪中,真的会“人们团结成兄弟”!
“狗耳朵”事件
天气预报说东京这段时间要下大雪,非常大的雪!可结果一点儿雪花也没看到。不过,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大好事,因为几年前我在一个大雪天曾经历过非常惨痛的遭遇。那天晚上我要在东京附近的一处地方演出,午饭我是在家里吃的。
在有演出的日子里,吃饭是一个麻烦事,大家都为了吃饭的事费尽辛苦。如果在快要演出之前才吃饭的话,由于我的胃消化速度是别人的4倍,大脑的注意力全被牵扯到那里了,
那就没办法完全把精力集中到台词上。所以我总是在演出前早早吃完饭。不过饭吃得太早的话,演出的时候肚子太饿,那样对身体也不好。但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把太多的时间和能量用在消化上。我并不是神经质的人,在这件事上虽然采取了一些权宜的做法,但还是会注意分寸的。
就拿这一阵子我出演玛丽尼·迪特律的戏剧《玛丽尼》来说吧,除了第一幕和第二幕我是在后台上,直到戏剧以她那场有名的音乐会而结束,我没有一刻离开舞台。除了15分钟的休息时间以外,我一直在舞台上演出。我的台词达到了两千行。还有一种计算台词的方法是看到底有多少句。在戏剧《玛丽尼》中,自问自答和大段采访形式的独白要比对话多得多。剧本中,玛丽尼的台词就有两千行,而且我的剧本是B5大小的。所以在演出的两个小时里,真的是一秒钟也不能分神。
再说我遭遇惨痛的那个大雪天。那天,雪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下的,东京已经积了很厚的雪。吃过午饭后我想吃个苹果,人家送给我的苹果放在我的公寓小阳台的纸箱里。我把那个阳台称为“南极”,需要冷藏的东西就放在阳台上。打开铁门后,纸箱并不在跟前,而是放在另一头。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天气非常冷,所以我快步跑过去,把手探进纸箱里拿了苹果出来。苹果是我喜欢的“富士”,而且苹果的正中间可以看到三个大字“日本一”。“哎,说它是日本第一呢!”
我两手各拿一个苹果,满心佩服地端详着。这大概是在苹果变红之前,先在苹果的正中间贴上“日本一”的字样,等后来把字样去掉的时候,字样周围的部分都变红了,惟独字样所在的部分还是白白的,这样,“日本一”的字就清晰地留了下来。
我拿着苹果,想要看一看雪下得多大了,就向外张望着。这时候我才发现从那里几乎看不到天空。在那以前,我还没有从“南极”看过天空。这座公寓在设计上颇有特点,阳台上方有一条很大的混凝土梁,为了防止鸽子飞进来,在阳台栏杆上铁丝网状的篱笆高高地伸展上去,只有从混凝土梁和篱笆之间约30厘米的缝隙中才能见到天空。
我倾斜着身体,侧头去看天空,但还是看不清楚雪到底有多大。我把身体斜得更厉害了,想无论如何也要看清楚才好。那时候我真是很糊涂,本来我可以回到房间里,从窗口很容易就能看到天空,可是我却非得从那一线窄窄的缝隙中去看。当时我想要直接看到天空。这个“南极”的混凝土地板上有一处需要留心的地方,这一点我以前就发现了。就是在离地板20厘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铁栏杆,本来是为了预防发生火灾而用来隔断隔壁屋子的屏障。这个铁栏杆凸出在那里,像是马拉松比赛的终点。所以我一直很留心这里,刚才拿苹果的时候也是“嘭——”地先跳过铁栏杆。可是当我在狭窄的地方倾斜着身体费力地去看下雪的情形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靠近了铁栏杆。我好不容易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和雪花,知道雪下得的确很大,一边想着“啊,好冷好冷”,一边向屋里走去。
我这么写,大家可能会感觉我的行动非常缓慢,实际上刚才的这一系列活动总共只用了大概5秒钟。从房间里出来,来到“南极”,跨过铁栏杆拿出苹果。
“哇,日本第一!”“雪下得怎么样了?”“哦,还在下呢!好冷,好冷!进屋吧!”
这期间一共5秒钟。可就在我要跑回房间的那一瞬间,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脚已经靠近铁栏杆了,我猛地抬腿要跑的时候,脚伸进了铁栏杆下面,“啊——”的一声,我的身体横着飞了起来,脸重重地撞在了混凝土和铁门上。
“嘭!”
发出了一声巨响。这个时候我却没有“好痛”的感觉,两只手里拿着的苹果顺着敞开的房门滚进了房间里。在我的手触地之前,我的脸先撞上了什么东西。我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看到鲜血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混凝土地板上。“啊,眼睛还看得见。”我真是格外的冷静。随后我站了起来,匆匆地向冰箱走去。这是因为我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泽村贞子女士告诉我的。我一直叫泽村女士“妈妈”。那一次妈妈在电视剧中扮演一个死去的人,正当她躺在那里拍摄的时候,突然布景中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掉了下来,正砸在妈妈的脸上。拍摄现场一片骚动,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没事吧?”妈妈叫道:“别叫了,拿冰给我!快拿冰给我!不早点冷敷的话,脸要是肿了,今天就没法拍了!快点拿冰!”
由于爸爸还在家里等着妈妈,今天要是拍不成了,那只好改天再在这个场景中重拍了,妈妈可不愿意这样。反正今天要尽量拍完。冰送到了妈妈手中,妈妈用湿毛巾包着冰块,放在被打中的脸颊上冷敷。脸颊居然没有肿,电视剧继续拍了下去,妈妈顺利回到了爸爸等待着她的家中。这件事我还是几十年前听妈妈说的,当时我却突然想了起来。“晚上还有舞台演出,脸要是肿了可不得了!”也许是这个念头刺激了大脑,使我想起了已经淡忘多年的事情来。
我往塑料袋里装上水,放进冰块,匆匆忙忙地抓起旁边一块脏乎乎的似乎是抹布样的东西包起冰袋来,放到脸上冷敷。我还没来得及照镜子,所以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受伤了,但是也能确定伤在脸上。然后我跑进洗手间认真地照了镜子。右眼的眼角上方伤口比较深,好像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右眼下面颧骨那儿也有血迹,擦却擦不掉。仔细一看才发现看着像是血迹,实际上是那里的皮被蹭破了,有两厘米半的地方露出了皮肤下的肉。上面的皮肤已是摇摇欲坠,我正想把它拿下来,却发现一展开那块皮肤,它正好盖在红色的三角形的肉上,“嗯,那就这样吧!”我当时能这么做真是非常幸运,因为后来我知道这样的伤口被称为“狗耳朵”。另外我的嘴唇上鼻子下的地方也撞破了。我本来以为情况更糟糕,现在发现没有什么严重的,就想,就这样去剧院行不行呢?但是因为鲜血还在往外流着,所以我给平时去进行健康检查的医生打了个电话。那位医生是内科医生,我向医生说了情况,我很认真地说:
“我在‘南极’受伤了。”
电话中传出医生惊诧的声音:
“在南极受伤了?!”
于是我解释了一番,最后说道:
“没有什么严重的,就这样没关系吧?”
医生慌忙说:
“不行不行,撞破的地方一定要缝上才行。”
“缝?”
这对我来说可是生平第一次,我大吃一惊,几乎吼了出来。医生又提醒我道:
“是呀。今天外科大夫不在这里,请您立刻去有外科的医院看看。请您一定要去啊!”
我给事务所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务所立刻为我联系了一家熟悉的急救医院,办好了手续,可以立刻就去。我的经理来接我去医院。我换了衣服,在房间中找了一圈,想看看苹果到底滚到哪里去了,但是哪儿都没有,好像已经消失了一般。我有些不甘心,本来想把它吃掉的,真是很遗憾。事后我发现一个苹果从沙发底下滚到了钢琴的踏板下面,另一个也莫名其妙滚到了一个椅子下面。因为是在饭后想吃点水果,才引起这个事件,所以我还是想能吃点什么。去医院以后,有一阵子会什么东西也不能吃,所以我找了一圈,拿起了一块很大的糖放在了嘴里,正在这时经理来了。看到她推门进来,我说道:
“真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但是我嘴里塞了一大块糖,说出来的话就成了:“怎不好意稀,浪里担心了。”经理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吃惊的时候,眼睛就像要鼓出来。听了我说的话,她的眼睛像是真要掉出来了,满脸忧虑地问道:
“你说话已经这样了吗?”
经理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那时她心里一定在想:“这样的话,今晚的戏是演不成了。”我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非常吃惊,赶紧把糖从嘴里拿出来,说:“没关系,我能说话。”事后,我把这件事讲给朋友们听,大家都说我“真是个满不在乎的人”。我自己也觉得的确如此。
总之,我们就这样去了医院。令人吃惊的是,大雪天的急救医院挤满了老爷爷老奶奶,几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大家好像都是摔倒受伤了。我一边用脏乎乎的抹布冷敷着脸,一边立即被带入了放射室。我很是意外,但是我这种情形的确也有可能会出现骨折。在这种场合中,照X光片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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