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十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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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十三楼-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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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麻烦您给我们一间干净的客房吧。”我搂着伊莲的肩膀,向柜台走了过去。我看到老太太端起了碗,筷子在碗里夹起什么东西塞进嘴里,然后吱溜一声吸进了肚子里。
  我的心脏猛然核突的砰砰跳了起来,因为离得太近,我看清了老太太吃的是什么——那是几只又肥又大的蛆虫!好恶心,我吓得登登登向后退出几步,骇然地坐在了木椅上,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额头上全是濡湿的冷汗。
  “年轻人,你怎么了?”老太太愣着问我。这时我才看清她筷子上哪有什么蛆虫,明明是几粒饱满的白米饭。一定是我眼花了吧,一定是我太劳累了吧。
  老太太走出了柜台,把房间的钥匙递给了我。我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两个膝盖很僵硬,长长的裤腿拖在了地上,我看不到她的鞋。看她走得这么蹒跚,我想上前一步去搀扶,却忽然听到窗户哗啦哗啦直响,然后啪的一声,一块玻璃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伊莲被这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得扑进了我的怀抱,我也感到了心惊肉跳,而那老太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事,屋外的长街起风了。”
  从窗外掠进来的风在破旧的旅馆里呼呼乱转,柜台上的油灯灯光也随之不定摇曳,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看上去就如幢幢鬼影一般。我突然感觉到一种阴冷的气息正慢慢包围着我。我望了一眼伊莲,她也裹着外衣浑身瑟瑟发抖。老太太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异样,她咳了一声,然后淡然地说:“是他来了,他马上就要来了。”
  “谁要来了?”我大声问道,声音竟有点颤抖。
  “是我的男人,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没说完,老太太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栗着。
  我走到了她身边,想帮她锤锤背,可当掌心刚拍在她的背上,我的动作忽然凝滞了——在她的外衣下,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在一片虚空中藏着什么坚硬的东西,咯得我的手掌一阵生硬的疼痛。
  老太太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望了我一眼,然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的衣服下是什么?”我惊惧地问道。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撂开了外衣——在衣物下,只有一排已经发黑的骨架,几只肥大的蛆虫慢慢地爬过,仿佛在对我耀武扬威一般。
  “你是鬼!”我几乎崩溃,身后的伊莲则一声尖叫,然后晕倒在了地上,而我也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团乱麻。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老太太坐在我对面,眼里不再是冰冷与木然了,反而有了点和蔼。伊莲坐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大概是因为恐惧,她的手和我一样冰冷。
  老太太悠悠地对我们说:“是的,我是鬼,但是我不会害你们的。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来完成一个约定。”老太太名叫朱槿,她慢慢讲出了她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簋镇是南北官道交汇的地方,一片繁荣。朱槿是簋镇最大一个财主家的九房姨太太,年轻貌美,还做得一手好女红,深得财主的宠幸。在常人看来,朱槿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真是羡煞旁人了。但是只有朱槿自己知道,她并不快乐。因为她不爱财主,她爱的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一个书生。书生叫寒杨,赴了七年考都名落孙山,为了离心上人朱槿近一点,寒杨干脆放弃了赶考,到财主家做了长工。
  每当财主出外收租,朱槿就会避开旁人到柴房去与寒杨幽会。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事很快就被财主知道了,于是他俩决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私奔到天涯海角去。
  朱槿与寒杨约定了当晚三更天在柴房见面,可还没有入夜,财主就带着家丁冲进了朱槿的屋里,用铁索捆住朱槿,把她带到了河边。朱槿被塞进了一个铁笼里,朱槿知道,她会被连同铁笼一起扔进湍急的河流里。这是簋镇处罚失节女子最严酷的私刑——浸猪笼。朱槿在被投进河里前,眼里流下了泪水。她不是因为死亡的恐惧而掉泪,她是为了寒杨而落泪水。寒杨会在柴房里苦苦地等待着她,他会不会因为看不到朱槿的到来而焦急?他会不会因为朱槿的失约而心伤?
  朱槿死在了河底,因为她的尸身没有入土为安,所以没有办法进入轮回,她变成了一缕漂浮在世间的冤魂。一个被朱槿遭遇感动了的土地神仙悄悄教了她几句咒语,这会让她可以在每年自己的忌日幻化成人形出现在人间,而那一天也正是她决定与寒杨私奔的日子。
  朱槿在这一天,一定会回到簋镇,原来柴房所在的那个地方,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屋里等待着寒杨的到来。她希望寒杨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她希望每年的这个时候寒杨都会来到她身边。
  “那你等到寒杨了吗?”伊莲问道。她的眼睛微微泛出了泪光,她也被朱老太太的痴情感动了。
  朱老太太黯然摇了摇头,说:“我从来都没有看到他,也许他早已经死了,进入了五界轮回。有时我会把一阵吹过的风当作是他的魂魄,有时会把一阵下过的雨当作是他落下的眼泪……”她刚说完,屋外忽然一道闪电,然后噼里啪啦落下了密密麻麻的雨点。朱槿惊喜地说:“听吧,下雨了,那是寒杨的泪啊!”
  伊莲嘤嘤地低声饮泣了起来,她已经被他们的爱感动得落下了泪,而我也觉得心里最柔弱的地方隐隐作痛。
  油灯又晃了几下,蜡油溢出了灯台,慢慢流淌在了柜台上。我想要去拨一拨灯芯,忽然却看到了柜台上的蜡油慢慢凝成了几个绳头大的楷体字——“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我连忙叫朱老太太过来,她看到柜台上的字,立刻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而就在这时,我们似乎都听到从屋里最幽深的黑暗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槿妹,我一直都在这里的。那天晚上,我在柴房里没有等到你,却等到了那个财主。他和家丁把我五花大绑,塞进了一门火炮里,还装上了无数火药。点燃引线后,一声巨响,我被送上了天,然后与火药一起炸得粉身碎骨。我的血肉撒落在了簋镇的每一个角落,永远没法入土为安,我也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四处漂泊。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同情我的土地神仙,他教了我一句咒语,这句咒语可以让我在忌日的那天将魂魄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再被风吹走。于是每当到了这一天,我就会让魂魄依附在柴房所在的位置。我只想看着你,槿妹,我一直以为你还活着,所以不敢显身,因为我怕会吓到你。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四处飘游的魂魄,早知道如此,我就与你的魂魄交融到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在我们的面前,朱槿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倏”的一声,她身上的衣物忽然一软,摊在了地上,而她已经不见了。我与伊莲只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两股旋风轻快地在我们身边流连片刻后,呼啸着冲出了窗户。而在那一瞬,屋里的油灯又摇晃了一下,灭了。屋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伊莲在我的怀里,问我:“朱槿变成鬼已经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寒杨还一直以为朱槿活着?不管谁都活不了几百年的啊。”
  我答道:“也许变成鬼魂后,再有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又或者,因为寒杨太爱朱槿了,他早就忽略了时间对他们的影响。”
  “那我情愿相信是第二个解释。”伊莲紧紧抱住了我,用她的嘴制止了我的下一句话。
  我们一直这样亲吻着,我们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忽然我听到了鸡鸣的声音,我望了一眼窗外,天边正在露出一线鱼肚白,雨早就停了。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已经变得有点模糊了。
  我对伊莲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都到这里来见个面吧,作为一个纪念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伊莲的眼里写满了诧异。
  我又怎么能告诉她,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我乘坐的客车被冲进了湍急的大江里。我试图撞开车窗,却被水流冲进了暗礁之下,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我也没办法进入轮回,我会变成野鬼在世间飘荡。我想与伊莲见面,我渴望见到她,哪怕我已经变成了一缕飘荡在天地之间的孤独魂魄。我心中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向簋镇的方向飘移而去。而当我到达簋镇后,竟惊喜地发现伊莲也能看到我。难道是我心里的爱,真的感到了天地吗?
  可是我又怎么能把这一切告诉伊莲?
  我的眼里淌出了泪。
  阳光渐渐透过窗棂射进了旅馆,我看到自己的身形越来越模糊,我终于变成了一缕魂魄,从伊莲的怀抱中漂浮了出来,透过了头顶的屋脊,漂在了空中。
  我往下看去,脚下的旅馆“轰”的一声坍塌了,变成了一片废墟。一股暗红色的旋风从瓦砾下冲了出来,飘到我身边,紧紧包裹住了我。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是伊莲的声音。
  “我也有件事没告诉你,今天我乘飞机从外地赶过来见你,但是却遇到了空难,空中剧烈的爆炸令我粉身碎骨。我的魂魄飘荡在雪山之上,我想与你见面的思绪令我的灵魂不由自主来到了簋镇。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到你吗?因为我们已经变成了同类——我们都是一缕游荡的魂魄。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永永远远可以在一起……”
  一阵风吹来,我与伊莲欢快地纠缠到一起,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梅瓶

  每一件前朝的艺术品都是有灵气的,
  梅瓶
  楚江雨
  我工作的地方,是博物馆的修复部。工作的最大成就是看着一件件出土后斑驳残缺的文物在我手中变得逐渐面目清晰并且栩栩如生。每当一件文物经过无数双手的辗转流离到我手中的时候,看着它们颓败的容颜,我心里总是难过的,当年,和它们的主人一起深埋入地下的时候,它们也没有料过自己的命运会是怎么样吧,命好的,被珍惜的考古学家挖出来后妥善加以保管,命不好的,被盗墓者随随便便挖出来加以倒卖,有的有幸被回收,而有的,彻底地流落而云深不知处。像不像女子的命运,遇上一个爱的人,一生波光潋滟,遇人不淑,则是颠沛至不可收拾。
  今天忙碌一整天,是在修复一件宋时的瓷器梅瓶。这瓶是耀州窑烧制的,黑色的瓶身线条流畅,瓶身上微微浮起的是仕女打马球的花纹,看那些丰满幸福而又神态活泼的女子那么无所顾忌地快乐着,我会做起很少做的绮梦,如果,今生有一个妻,我希望,她是快乐的,再希望,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吃我做的面条,胖一点也没有关系,天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一句温香软玉抱满怀的诗。
  转了一会,我坐在博物馆的台阶上稍事休息,4月的下午春风沉醉,夕阳斜斜地照下来,呼吸着玉兰花幽幽的香气,真让人疑心美得不像人间。“先生,麻烦帮我照张相行吗?”是有人走到我跟前来了,我抬头,见是一个一袭黑衣身材婀娜的女子,她恬静地对我笑着,却是不容置疑的神态,我平常的穿着就是牛仔裤黑茄克,一则是习惯一则是舒服,但是今天,我觉得我真是有些太简陋了。
  她站在一棵玉兰花边让我给她照相,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痛,我看明白了,她的黑衣上根本不是城中女子衣服常见的蕾丝,而是镶嵌着浮出来的金线,我看不清图案是凤凰引祥云或鸳鸯双交颈还是喜鹊十八缠,她肌肤雪白,在黑衣的衬托下更是如瓷器般闪着光泽,这样的女子,她们在南郊的台湾人修的别墅里比较多,我能和她们见面的机会真的很少,也许缘分就是照一张相的缘分。我很清楚我配得上的女子,无非是城中那些买一件打折的杰西卡就笑得开了花的女孩,太美丽的女子,即使人家看得上我,我还怕自己折寿呢。
  一张,再来一张,我发现问题了,刚才在我眼中肌肤如雪的女子,怎么脸色一点点颓败下来,像失去水分的年代久远的纸张,干、脆、发黄到出现一道道的裂纹,先是脸,接着是颈项胳膊手,再接下来是黑色的衣服如遭遇沙尘暴般蒙上了一层灰,衣服上镶嵌的金线也脱了色,宛如什么,我明白了,宛如流落我手中需要我修补的出土文物最初的惨无颜色。
  是不是我太久与那些残缺文物打交道,已经失去对美的感受能力了?我问自己,手却不敢停,依旧按下了快门。将相机交到女子的手中,我仔细地看她,甚至在她说谢谢时借机握了一下她的手,温香软玉的实在打消了我的疑惑,我想我是以后要注意劳逸结合了,否则,一切美好的东西在我眼中都会变成出土文物的。
  回到办公室,我一路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我已经修复好的梅瓶,很奇怪没有瓷器的冰凉感,而是如丝绸般光滑,湿湿地,像是有泪,以至于将梅瓶交到了展览部时我有万分的不舍。
  春天真是容易让人起化学反应的季节。晚上竟然有梦。
  两个一模一样的着黑衣的女子,一个正是我下午见过的女子,一个则是我不认识的,她们的相貌几乎没有区别,惟一的区别则是黑衣上的花纹,她们走到我跟前,其中那个年岁稍长的说,“谢谢公子还妾以全身之德,我还有个妹妹,当年我们一起出生,一起伴小姐长眠于地下,现在小姐的安身之地被盗墓者尽毁,我得以公子成全,而妹妹仍流落在曲江边的乱草丛中,妾知公子一向有好生之德,望公子尽早去找回我妹妹,还她一个全身。”姐姐身后的妹妹还是走了过来,“公子下午已经见过我的,我现在实在不敢以真面目再示公子了,如姐姐所说,我现在身首异处,曲江边乱草丛中栖身,姐妹分离……”说着说着,妹妹已是珠泪滢滢,两人最后双双长揖于我床前,“公子成全之德,小女子姐妹定当相报。”说完两人飘然而去。
  我则醒了过来,四顾之下不觉茫然,身上是大汗淋漓。我相信每一件前朝的艺术品都是有灵气的,因为它们都是匠人的心血所在而非现在大工业的流水线生产,所以,一大早,我请假去了曲江边。
  果真在曲江边的乱草丛中,我找到了一个身首异处的梅瓶,黑色的瓶身恰如我刚修补好的那个,而瓶身的花纹,我辨认出来了,是凤凰引祥云,是我昨天下午所见女子身上衣服的花纹。
  我无言,那些盗墓者,我从来不视他们为人类的一分子,因为,如果人不懂得爱,只能叫做禽兽。
  小心地、仔细地、加班加点地忙了三天,我才把那个梅瓶修补好,又一个绝色的女子在我手中诞生了,我知道。我很想把这个妹妹留下来据为己有,可是,在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后,我还是将她交给了博物馆的征集部。
  下班的时候,一个大学时的死党打来了电话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想,30岁的我是到了该有个家的时候了。
  第二天,在城里的一家咖啡馆,我见到了死党为我介绍的女孩,当她开口跟我说她叫梅萍的时候,我知道是谁的安排了。
  梅萍是那种胖乎乎的女孩子,她爱吃我做的面条,当她睁着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睛看我,我会幸福得想流泪。

【06 血咒】

☆、血衣

  天色欲明未明,车灯不再炯炯,如同一双疲惫的眼照向前方。
  微弱的晨光中,东路依稀闻见了一股芬芳,抬头一看,前面的一个村子里正开满了梅花,暗香四溢……
  血衣
  蒋诗经
  东路作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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