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钱不值,一点都不出他所料。
“在收到来信之前,我曾想我们是没戏了。可现在他要讹诈,情况也就不一样了。你到时去付款,然后他可就不堪一击了。”
“可他会让你电汇的。因为要是果真如你所说,这个家伙应该非常精明,他是不会到垃圾箱里翻找交付给他的钱包的。再者,我们也无法预知拆信刀的交付地点,等得到通知,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个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好了。重要的是你得稳住那个家伙,他如果要求在两天内成交,你就把它延长到四天。还有,你刊登的私人广告要务必显得真诚。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办了,教授。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争取时间。”伯顿说完站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要去干什么?”
“这个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有一点你必须知道,就是万一事情砸锅,我们就都要坐牢,包括总统也要完蛋。明白吗?目前来说,我无能为力,也不愿出力。依我看,你们俩都活该!”
“你就不会把话说得好听点儿吗?”
“不管用。”他穿上外套。“顺便问一句,里士满把克里斯婷·沙利文打得惨不忍睹,这个你知不知道?验尸报告上说,他掐她的脖子,把她的脖子勒得和救火水龙软管差不多粗细了。”
“听说是这样。不过这个很重要吗?”
“你还没有孩子,是吗?”
拉塞尔摇了摇头。
“我有四个孩子。两个女儿比克里斯婷·沙利文小不了多少。你替做父母的想想,他们的亲骨肉受到一个畜牲这般的凌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头是何等货色,也就是说,当他跟你打情骂俏的时候,你该多长一个心眼。”
他走了,她独自坐在客厅里,想着自己的命运是多么可怜和凄惨。
他钻进车子,点燃一支香烟。最近几天来,伯顿都在回想自己前20年的生活。现在,为了保全这20年,他付出的代价正在向天文数字发展,值吗?打算付款吗?他可以去警察局投案自首,向他们和盘托出。当然,如果这样他的事业就走到尽头了。警察局可以阻挠执法罪、谋杀罪、什么狗屎玩艺儿的杀人罪(他枪击了克里斯婷·沙利文),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小罪等罪名将他逮捕。当然,这些罪名都能成立。现在即使与警方做笔交易,他也逃脱不了坐大牢。但他可以坐大牢,可以忍受流言蜚语,可以忍受报纸上刊登的狗屎文章。他会作为罪犯被载入史册,他会和臭名昭著、腐朽透顶的里士满政府难解难分地被人联系在一起。真的到了承受这一切的时候,他是能够经受得住的。然而铁石心肠的比尔·伯顿不能承受的是孩子们的目光。他再也看不到孩子们眼中对他的自豪和爱戴了。还有,在他们看来,爸爸——这个大块头男人毋庸置疑是个好人,然而他再也看不到这种完全彻底的信任的目光了。这一切简直让他无法承受。
和科林谈话之后,这些想法在伯顿的脑海中反复萦绕。他有些后悔问了科林,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家伙的讹诈企图。因为他知道之后,就等于给了他机会,而机会总是伴随着选择的可能性。伯顿最终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并没有引以自豪。如果一切按原定计划得以解决,他将努力忘却此事;如果解决不了呢?哎,那就糟透了。不过,他如果要坐牢,大家都得跟着坐牢。
这个想法即刻触发了另一个思想火花。伯顿伸出手,嘣的一声打开了仪表板上的贮物箱。他拿出了一个迷你盒带录音机,还有一摞磁带。他吐着烟雾,一边扭头看着那栋房子。
伯顿发动了车子,从格洛丽亚·拉塞尔的房子前驶过。他猜想房中的灯光今夜是难以熄灭了。
第十六章
劳拉·西蒙差不多已放弃希望了。厢式货车的里里外外都经过仔细除尘和烟熏以期获取所需指纹。他们还从位于里士满的州警察总署带来一种特制的激光器。可是,每当他们发现一个相仿的指纹,结果却总是别人的。但他们总能够辨明其身份。她自己就能凭记忆识别佩蒂斯的指纹。佩蒂斯真是倒霉,他手上的指纹全是箕,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纹理组合。另外,他的大拇指上还有个小小的伤疤,数年前他盗窃汽车获罪就栽在那个小伤疤上。指尖上有伤痕的案犯是指纹鉴别术最好的朋友。
布迪辛斯基的指纹露过一次面,因为他把手指蘸在一种溶液里,又按在厢式货车后部的一块胶合木上。这个指纹再完美不过,就像是她亲自监督让他按下的一样。
她总共发现了53枚指纹,但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她坐在厢式货车的中央,愁眉苦脸,目光在车厢内环顾,可能留下指纹的每个地方她都想过了。她手持激光器将车子的每个角落也都搜索遍了,现在已是一筹莫展,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寻找。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模拟那些人的动作,现在已是第20遍了。装车,开车——所以后视镜上极有可能留下指纹——搬动设备,拿出吸尘器上的容器瓶,拖水龙软管,开门,关门。然而,时间拖得越长,她的工作难度也就越大,因为时间长了,指纹就会渐渐消失。具体的时间长短要看指纹所在物的表面和周围的气候。湿热的气候最为理想,干冷的气候最为糟糕。
她打开仪表板上的贮物箱,再次查看里面的东西。每件什物都已列成清单并经过仔细除尘。然后她又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厢式货车的维修记录簿,上面有许多紫色的斑点,这使她想起可用茚三酮,但实验室的茚三酮已所剩不多了。在厢式货车运行的三年时间里,发生的故障少而又少,可这本记录簿的纸张却已经破破烂烂。很明显,他们公司信奉严格的维修计划。每个条目都很详细,注有缩略的经手人姓名,还标明了日期。该公司拥有自身的专职维修人员。
她一页页地浏览着,突然有一个条目映入她的眼帘。别的条目标注的经手人缩略姓名都是市蒸汽清洁公司所雇用的机械师,要么是G。亨利,要么是H.托玛斯,唯独这条登记旁标注的缩略姓名是J.P。那是杰罗姆·佩蒂斯。登记的内容是车上燃油不足,加注了几夸脱的油料。可这个发现十分无聊,唯一有意义的方面就是其标注的日期正好是那些人清理沙利文寓所的那一天。
西蒙双手交叉,祈祷好运,从厢式货车里走了出来。这时,她呼吸在微微加快。她砰地打开了发动机罩,开始查看引擎。她手握电筒朝里面一照,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一个油乎乎的大拇指纹,在挡风玻璃自动清洗器的贮液筒一侧,正对她洋洋得意地微笑呢。这里正好是用力开关油帽时人们自然而然想要撑手的地方。但她瞥了一眼就判断出这不是佩蒂斯的指纹,也不是那两个机械师的指纹。她又抓起一张布迪辛斯基的指纹档案卡。她原本就有99%的把握认为那也不是布迪辛斯基的,核对结果证明她是对的。接着,她小心翼翼地作除尘处理并揭下了指纹,填好一张卡片,然后就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弗兰克的办公室。弗兰克还没来得及脱去帽子和大衣,一见劳拉冲进来,赶忙脱了。
“劳拉,你吓了我一跳。”
“你能不能跟佩蒂斯联系一下,问问他是否还记得那天罗杰斯加油的事?”
弗兰克给清洁公司打了个电话,但佩蒂斯已经下班睡觉去了。又往他家里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没人接。
西蒙看着那张指纹卡,就像是在欣赏世界上最为珍贵的珠宝似的。“算了!还是通过我们保存的档案来查找吧!如果有必要的话,今晚我就不睡觉了。我们可以通过费尔法克斯县方面接通州警察总署的AFIS系统,我们那个该死的终端坏了。”西蒙所指的那个系统叫做指纹自动识别系统,保存在里士满。在犯罪现场发现的隐指纹可以通过本系统与州电脑数据库上的指纹作对照比较。
弗兰克思忖了一会儿。“我想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怎么办?”
弗兰克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名片,拿起电话听筒,拨号。“请找特工比尔·伯顿。”
比尔·伯顿开车去接弗兰克。他们一同驱车来到坐落在宾夕法尼亚大街的联邦调查局胡佛大厦。大多数观光游客只知道它是个丑陋的庞然大物,是参观华盛顿特区不可错过的景点,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设有国家犯罪信息中心。这是一个由联邦调查局操作的计算机信息系统,包括14个集中一分布式数据库、两个子系统,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关于已知罪犯资料的储藏系统。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的自动识别系统可谓警察最为得力的助手,里面存档有几千万张罪犯指纹的卡片。这样一来,弗兰克打击罪犯的命中率就大为可观地得以提高。
伯顿和弗兰克把指纹交给了联邦调查局的技术员,并明确指示要把这个检索任务尽量靠前。然后,两人站在走廊里,各自忐忑不安地呷着咖啡。
“塞思,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解决问题。电脑会敲出一大串可能的人选,然后技术员还要进行手工操作来加以鉴别排除。还是让我呆在这儿吧,对上号的人一经查出我就向你汇报。”
弗兰克看了看手表。再过40分钟,他的小女儿就要上场了,出演她们学校排练的一个话剧。她演出的角色是一个植物人,可是对他的小女儿来说,此时此刻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为重要了。
“真的吗?”
“丢个号码给我,到时我跟你联系吧。”
弗兰克给伯顿留了一个电话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那个指纹有可能一钱不值,说不定是加油站哪个服务员的指纹,但某种情况在告诉弗兰克,事实并非如此。克里斯婷·沙利文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一般来说,这种极不确定的线索会像地面六英尺(这是他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人生最漫长的六英尺)下死者的尸骨那样一直冷冻下去。可现在有一条冷冻的线索突然发热,热得冒火。它会不会闪烁一阵然后慢慢熄灭呢?还要等着瞧。此刻,弗兰克正准备慢慢去享受温暖。他想了一想,微微一笑,这时他想到的不仅仅是他那个年方六岁、打扮成黄瓜在外面又蹦又跳的小女儿。
伯顿盯着弗兰克的背影,他也在微笑,但他喜悦的缘由和弗兰克截然不同。联邦调查局通过指纹自动识别系统处理隐指纹时达到的灵敏和可靠系数超过99%,这就意味着从此系统中输出的可能人选不会超过两个,极可能只有一个。另外,伯顿获准享有较高的搜查优先权,但他没有跟弗兰克和盘托出。所有这些都为伯顿争取了时间,极为宝贵的时间。
当晚夜深人静时分。伯顿的目光盯住一个名字,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名字。
卢瑟·阿尔伯特·惠特尼。
出生日期:1929年8月5日。社会保险号码也被记录在案。前三位数字是179,说明这是宾夕法尼亚颁发的号码。身高五英尺八英寸,体重160磅,左前臂上有一个两英寸长的伤疤。这与佩蒂斯对罗杰斯的描述相吻合。
通过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的州际识别指数数据库,伯顿还获取了一份有关此人经历的简明报告。据报告记载,他因破门盗窃三次被判重罪,在三个州都有犯罪前科记录。服过很长的徒刑,最后一次出狱是在70年代中期。此后便默默无闻,至少就当局所知他再没犯法。这类人伯顿以前听说过,他们都是职业窃贼,在其选择的行当里技艺越来越精。他确信,惠特尼就是属于这类人。
他曾服过兵役。最后所在地是纽约。当时约20岁。
伯顿决定采取避难就易的办法。他穿过走廊,来到一个电话亭,抓起所有的分区号码簿。他首先查找哥伦比亚特区,但很奇怪没有叫此姓名的人。又查北弗吉尼亚,上面有三个卢瑟·惠特尼。他紧接着打电话到了弗吉尼亚州警察总署。他和该警署长期保持接触。他们通过电脑查阅了机动车辆局的记录。有两个卢瑟·惠特尼年龄分别是23岁和85岁。第三个卢瑟·惠特尼居住在阿灵顿,东华盛顿大街1645号,出生于1929年8月5日,社会保险号为其在弗吉尼亚州的驾驶证号。这就证实了他就是那个要找的人。可他到底是不是罗杰斯呢?有一个办法可以查实。
伯顿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弗兰克一直彬彬有礼,让伯顿查阅调查档案。电话铃响了三次,杰罗姆·佩蒂斯才拿起听筒。伯顿模棱两可地说自己在弗兰克的办公室工作,然后就提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问题。伯顿镇定地倾听着电话另一端那个男子急促的呼吸,就这样五秒钟过去了。但这短暂的等待是值得的,对方终于作出了回答。
“对,是他妈的这么回事。引擎几乎锁住了。有人没把油帽拧紧。叫罗杰斯去干那是因为他当时正坐在我们搬到车后的油箱上。”
伯顿谢了他,挂上电话。他看了看手表,离必须给弗兰克回话还有一些时间。证据是越来越多,但他还是不能确信惠特尼就是那个藏匿在保险库的家伙。但直觉告诉伯顿,惠特尼就是那个家伙。谋杀之后,卢瑟·惠特尼他妈的根本不可能在自家附近的地方,可伯顿仍想多摸摸这家伙的底,兴许还能发现一些他落脚的踪迹。实现这一计划的最佳方案就是要找到他的住宅,且务必要赶在警察前面。想到这儿,他大踏步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大自然母亲在和地球上最强盛的城市嬉戏,此时的天气又一次变得潮湿、阴冷。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不停地扫动。这些年里她到这地方只来过一次。那一次她没有下车,杰克走进屋子去看望他,目的是告诉他一个消息,自己要和卢瑟的独生女结婚了。她总以为老头子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但杰克坚持要去。很显然,他在乎这件事。他出来了,来到临街的门廊,脸上挂着微笑。他向前走着,又戛然而止,像是有人在他前面推了一把,很尴尬的样子。是不是要到她跟前呢?他显然犹豫不决。他们之间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使得他想表示祝贺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摇晃着杰克的手,捶打着杰克的背,又朝她望过去,像是在征求她的许可。
她毅然决然地将头扭向一边,双臂抱在胸前,就这样一直等到杰克回来驾车离去。他那瘦小的身影反射在汽车侧镜里,映入她的眼帘。他看上去比她记忆中的要小多了,几乎成了小不点儿。在她的脑海里,父亲永远象征着一个庞然大物,一个世界上最令她憎恶和恐惧的庞然大物。它无处不在,占住了整个空间,那身躯巍巍然、盛气凌人,叫人喘不过气来。当然,这样的庞然大物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但她在心里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本来,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影子,可她此刻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汽车在加速。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她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她紧紧盯着折射在镜子里的那个曾给她生命、又断然残酷地扼杀她和妈妈的男人。
车子向前驶去。他还在那里望着她,一脸的哀伤和无奈。她吃了一惊,但马上又自我辩解地认为这是对方让自己内心感到愧疚的又一伎俩。他的一举一动在她看来都不可能存在任何善良的成分。他是一个贼。他无视法律。他是文明社会中的野蛮人。他的躯壳里不可能给真情留有立锥之地。车子驶过了拐角,他的影子消失了,就像拴在线上的木偶,突然被人一扯,不见了。
凯特将车驶入私人车道。房子里一片漆黑。她坐在车内。汽车前车灯反射着停在前面的小车尾部,她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她灭了车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下了车,踏入了阴冷、潮湿的世界。
刚下的一场雪并不大,地上残留的积雪在她脚下嘎吱作响。气温很低,今夜肯定要结冰。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