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刚从巴黎回来的著名作家。安德森把他介绍给了 “芝加哥派”的一些 作家,并向当时在巴黎的一些文学界的知名人士写了友好的介绍信,这些知 名人士包括庞德、斯泰因、西尔维亚·比奇 (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出版 商)和刘易斯·加兰蒂尔等。信中说:“海明威是一个有卓著才华的年轻人, 我相信他有一天总会崭露头角的。他曾经是一个颇负盛名的新闻记者。”海 明威去巴黎之前,接受了 《多伦多每日星报》的聘请,成为它常驻欧洲的记 者。 在从纽约启程开往巴黎的 “里奥波迪纳”号轮船上,海明威又一次得到 机会展示了他善良、仗义、乐于助人的天性。当他因为兴奋而又喝酒又跳舞 时,他发现一个法国姑娘带着一个哭叫不停的婴儿坐在下等舱里。她的丈夫 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美国大兵,遗弃了她和孩子。她身上的钱几乎全部花光了, 只剩下最后的十法郎。海明威在愤怒地谴责那个美国大兵的同时,主动组织 了三场拳击赛,为这个可怜的法国姑娘募捐。他的对手是来自盐湖城的意大 利士兵享利·科迪,海明威依仗身体重量和身高臂长,赢得了比赛。同时, 他的募捐义举使得大西洋上枯燥乏味的旅行变得富有人情味了。 1921年12月22日,海明威夫妇到达巴黎。一开始他们住在雅各布街的 雅各布旅馆。半个月之后,他们搬到了勒穆瓦纳红衣主教街七十四号一幢很 简陋的公寓里,这是一个聚集了无数醉汉和贫民的地区,阴暗而又沉闷。尽 管如此,海明威为自己到了欧洲文化艺术的中心而兴奋不已,颇有点如鱼得 水的感觉。他把自己关在烟雾弥漫的房间里进行写作,对自己的创作天才和 文学前途充满了自信,认定自己很快就将进入辉煌的时代,正如他在 《午后 之死》中所写的那样, “让那些打算拯救世界的人去随心所欲吧,最伟大的 事莫过于持续下去并完成你的事业。” 巴黎时期的青年海明威,是个漂亮、健壮的高个小伙子。他举止文雅(远 没有后来那样粗暴),说话轻言细语,具有中西部人那种活泼明快、热情开 朗的生活作风。朋友们认为他“一踏进房间,会把整个屋子里的氧气吸尽”, “甚至在怨恨别人时都有一种魅力。”这种善于吸引人的注意力、广交朋友
的天性,加上安德森·舍伍德的介绍,使海明威在巴黎很快就结识了许多重 要的、很有影响的朋友,如毕加索、埃兹拉·庞德、格特鲁德·斯泰因、西 尔维亚·比奇、詹姆斯·乔伊斯、温德姆·刘易斯、莫利·卡拉汉、斯科特·菲 茨杰拉德和杰拉尔德·墨菲等等,其中两个和海明威的文学事业关系最重要 的人物便是埃兹拉·庞德和格特鲁德·斯泰因。 在海明威的眼中,埃兹拉·庞德颇像一个波希米亚主义者,他蓄着山羊 胡子,一头棕褐色的波浪式头发,眼睛锐利而有神,喜欢夸夸其谈,生活上 放荡不羁。这位高个子的意象主义代表人物是先锋派艺术的热情的鼓吹者, 他编辑出版了 T·S·艾略特的《荒原》,极力促成了乔伊斯的 《尤利西斯》 的出版。他虽然比海明威大十四岁,而且从1907年以后就一直住在欧洲,但 他与海明威一见面就成了互敬互爱的朋友。对文学事业充满激情的痴迷,使 他们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海明威在给朋友的信中曾说过:“他教我写作, 我教他拳击。”庞德 “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信赖的评论家。他是相信最 贴切词汇的人 (只用一个,而且是唯一正确的词),是曾经教导我不要去相 信形容词的人。”在教会海明威 “怎样写和不能那样写”的同时,庞德竭力 扶持这位拳击教师的写作,帮助他出版作品。 《在我们的时代里》、《新托 马斯诗歌》与其它早期的短篇小说和诗歌,都发表在庞德主编的《小评论》、 《流放》、《人物简介》、《当代诗选》等书刊上。对于庞德的帮助和友谊, 海明威给予了最真诚的回报。尽管海明威在文学领域的声誉和威望很快就超 过了庞德,但他始终如一地高度评价庞德的文学创作成就,感谢他最初的帮 助。特别是庞德后来处境窘迫时,海明威的友谊更显得珍贵。第二次世界大 战前,庞德百般辱骂罗斯福政府,无耻吹捧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权。第二次 世界大战开始后,他为罗马电台作英语广播,厚颜无耻地攻击自己的祖国。 1945年他被在欧洲登陆的美军逮捕,押回美国候审。这时,海明威没有抛弃 与庞德的友谊,他与麦克利什、弗罗斯特、艾略特一起,在 1958年设法使庞 德获释。并在此之前两年,给关在精神病院中的庞德送去了一千美元的支票, 这在当时绝非小数目了。庞德去世前,曾感激地说:“海明威没有令我失望…… 在他得意时,我从未见他只为自己打算。” 年龄大得足以当海明威母亲的格特鲁德·斯泰因,在形象和性格上也酷 似海明威的母亲格莱丝,两人都长得轮廓清晰优美,而且都易于冲动,以自 我为中心。这位富有的女作家当时在巴黎文坛名气很大,许多人得到过她的 帮助。由于舍伍德·安德森的介绍,海明威与斯泰因很快就建立了友谊,而 且这种友谊发展很快。斯泰因欣赏这位漂亮小伙子对她的尊敬和爱戴,热心 地指导他的创作,帮助他在巴黎文坛站稳脚跟。海明威在斯泰因面前则异常 地温驯,甚至在 “恋母情结”的驱使下,产生非份的念头。海明威承认“我 总想要和她发生性关系,她明白这点,这是很健康的感情,比某些言谈更能 说明问题。”当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斯泰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同 性恋者。或许正是因为斯泰因的同性恋问题,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一方 面,海明威不能忍受斯泰因总是把他当作孩子对待,并且对斯泰因疯狂的同 性恋性生活感到恶心。另一方面,斯泰因要求海明威总是随着自己的手指转 动,她的性伙伴艾丽丝小姐则对海明威十分妒忌。此外,斯泰因创作才华的 平庸,也注定了海明威不能忍受别人把他当成斯泰因的门徒。这一切打碎了 他们之间迅速建立起来的友谊。互相吹捧和感恩戴德之后,紧接着的便是互 相诋毁和谩骂。斯泰因嘲讽海明威是 “胆小鬼”,指责他智力迟钝、身体虚
弱,甚至命令自己宠爱的白色卷毛狗: “去,装扮成海明威,要表演得凶狠 一些。”海明威的反击是抨击斯泰因文学创作上的低能和令人厌恶的同性恋 生活,相传他曾经给斯泰因发过一份电报: “一条母狗是一条母狗是一条母 狗”。 海明威是以 《多伦多每日星报》驻欧记者的身份去巴黎的,应当说,他 始终认真、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短短几年时间,他几乎跑遍了欧洲大 陆,到处奔波采访,好在海明威从小就酷爱远游,因此他对于采访工作乐此 不疲。 1922年4月,海明威从巴黎赶到意大利热那亚,采访国际经济会议,这 是自1919年凡尔赛和谈之后的第一次重要的国际会议。海明威为《多伦多星 报》写了十五篇文章,报道了参加会议的政治家的个性及其局限性。这是第 一次世界大战后海明威首次返回意大利。同年6月,海明威携夫人哈德莉一 起又重访意大利,除了带妻子参观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自己曾到过的地方以 外,海明威在这次旅行中,认真考察、研究、报道了亚平宁半岛上如火如荼 的法西斯运动,在米兰 《意大利人民报》编辑部采访了黑索里尼,感觉到了 墨索里尼正坐在火药桶上,并准备亲手点燃导火索。11月,海明威在洛桑第 二次访问了这位已经夺取了政权的独裁者。值得注意的是,当国际社会的许 多人正高声颂扬这位法西斯领袖时,海明威尖锐地看透了黑索里尼的伪装, 他认定墨索里尼是 “欧洲最大的骗子”,警告人们 “对一个穿黑衬衫、白鞋 罩的人,我们犯了某种错误,甚至是历史性的错误。”他甚至写了一首非常 刻薄的诗,发表在1923年春季的 《小评论》上: 墨索里尼有一对 眼白大瞳孔小 酷似非洲人的眼睛, 保镖时刻紧随身后, 那照片上正在看书的人 拿的却是一本倒着的书。 海明威的所有采访和报道,都是在愉快的旅行中完成的。1922年 10月 赴希腊…土耳其战争的战场,写了大约十四篇文章,报道了希腊军队的溃败 和土耳其军队的残暴,明确表明了对玩弄权术的政治家和无能将军的痛恨, 对战争中流离失所的普通百姓的同情。12月在洛桑,报道了确定新的土耳其 边界和规定希腊的战争赔偿的国际会议,向 《多伦多星报》的读者们描述了 契切林 (当时的苏联外交部长)、墨索里尼等各国的政治领袖。除此之外, 1923年1月参观游览了拉帕罗。2月游历意大利北部。3… 4月在科蒂纳滑雪。 4… 5月在法国报道法军占领鲁尔工业区。5… 7月周游西班牙,并从此爱上了 斗牛运动。在这些频繁的旅游中,海明威写了大量评论欧洲现实生活的文章, 向北美大陆的人们介绍欧洲的生活开支、夜生活、外汇市场的变化、法国的 时尚、瑞士的名胜、德国的通货膨胀、俄罗斯流亡者等等。另外,他还有许 多文章介绍了钓鱼、滑雪、斗牛等他所喜爱的体育运动。应当说,作为记者, 海明威是很称职的,他非常勤奋,对新闻报道也很内行。但他的记者朋友们 也注意到,海明威对记者工作有点轻慢,经常把最好的材料保存起来作为创 作小说之用。 “他对此满不在乎,除非新闻工作能为他提供急需的费用,并
能使他与其他作家建立联系。” 海明威一登上欧洲大陆,便雄心勃勃地向文学的滩头堡进攻,并获得了 成功。他不仅在巴黎的文学圈子中站住了脚,与众多的文学界名人建立了友 谊,而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发表了许多诗歌和短篇小说。
太阳升起来了
正当海明威沉迷于写作和无休无止地漫游欧洲列国时,哈德莉告诉他, 她怀孕了。这个消息没有给海明威带来多少要当父亲的期待和欣喜,相反, 海明威对此忧心忡忡,认为哈德莉约束与限制了他的自由,而他自己要作父 亲还太年轻了一点。他甚至认为 “一个人一旦结婚就倒了霉。” 由于哈德莉认为加拿大多伦多的医院设备、医疗水准以及医生、护士的 业务水平都比巴黎要好,海明威不得不离开他极为留恋的巴黎,和哈德莉一 起于1923年8月底回到了多伦多。为了承担家庭经济的重担,海明威在《每 日星报》找到了一份固定的工作,然而正是这份工作使海明威倍受羞辱,并 迫使他提前返回巴黎。 作为一位颇有名气的驻欧洲记者,海明威无缘无故地遭到助理主编哈 里·欣德马什的蓄意迫害。欣德马什是一个野心勃勃而又无德无能的蹩脚文 人,靠着娶了 《每日星报》社长的女儿而爬上助理主编的位置,他妒忌其他 人的才华和成就,想方设法挫伤成功者的情绪。虽然他和海明威从来没有什 么过节,但海明威的才华和已经取得的成就,足以招来他的迫害。海明威经 常被打发去采访一些毫无价值的新闻,甚至发表文章时不能署名,在哈德莉 分娩前夕依然被派去其它城市采访,使得海明威不能目睹自己儿子的降生。 海明威愤愤地说: “在欣德马什手下工作,如同在德国军队里一位最蹩脚的 指挥员手下工作一样。”他厌恶这个耗费精力、乏味无聊的工作,讨厌多伦 多这个枯燥的、道德上极为拘谨的城市,怀念巴黎的轻松、活跃,渴望回到 那种充满友谊、刺激和成功感的文学圈子中。在他看来,如果不迅速摆脱多 伦多和 《每日星报》,不摆脱那个该死的欣德马什,他的灵魂,他的创作灵 感将会迅速枯竭,他的文学生命也就会因此完结。这一切,促使海明威最终 和 《每日星报》决裂。他辞去了每周一百二十五美元的工作,匆匆地看望了 住在奥克帕克的父母后,携夫人和刚刚三个多月的婴儿约翰·哈德莉·尼卡 诺尔·海明威一起,于1924年1月底重返法国。 回到巴黎后,海明威成为了专业作家,以写作谋生。他接受庞德的建议, 协助马多克斯·福特主编短命的 《泛大西洋评论》。福特是一位老作家,他 在文学界朋友众多,在小说创作和编辑工作上都颇有成就。他对海明威评价 甚高,在 1925年初版的《在我们的时代里》普及本的护封上,福特写道:“当 今美国最优秀的作家,最严肃认真的,写作技巧最娴熟、最精湛的是厄内斯 特·海明威。”在后来的 《永别了,武器》的序言中,福特把海明威与康拉 德、W·H·赫德森相提并论,认为他是“我五十多年来所读过的作品中三名 无懈可击的英文散文作家之一。”尽管如此,海明威对他称之为 “有出息的 矮胖子”的福特越来越反感,在他的眼里,福特是个不修边幅、假装斯文、 口有恶臭的势利小人。在海明威的许多小说和回忆性的散文中,福特都遭到 了指责和攻击。或许正因为这一点,许多批评家和文学史家认为海明威的个 性中,有 “忘恩负义”这一条。 由于要负担一家人的生活,又没有固定的薪水,海明威在经济上比较拮 据。但他坚定地抵制了金钱的诱惑,努力维护创作的严肃性和艺术上独特的 追求。他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 “在平静安定中写作对我来说比陷入毁灭美 国作家们的金钱陷阱重要得多,我要尽力去创作,从不去考虑销路问题,也 从不考虑它会给我带来什么,甚至也不想它能否发表。”
在海明威看来,文学创作是一项需要终身孜孜以求的事业,它好比是文 坛上竞争激烈的职业拳击赛。同时代的人都相互竞争,他们又与前辈大师们 竞争。 “在我们这个时代里作家要作的事情是,写出前人没有写出的作品, 或超过已去世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为了在文坛拳击台上威风八面,立于不 败之地,海明威认真地研究和学习了前辈大师及同时代卓有成就的作家的作 品。列夫·托尔斯泰、伊凡·屠格涅夫、弗雷德里克·马里亚特、亨利·菲 尔丁、斯蒂芬·克莱思、康拉德、D·H·劳伦斯、马克·吐温、乔伊斯、吉 卜林、庞德等等,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影响过海明威。其中,托尔斯泰是海明 威心目中的文学英雄,在许多文章中,他都高度赞扬了托尔斯泰不朽的艺术 成就,并把托翁看作是评判作品优劣的艺术标准。 和世界文学史上许多著名的作家一样,海明威在文坛上并非一开始就春 风得意,杂志编辑和出版商们对海明威的作品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热情。《口 是心非》杂志是美国第一份发表海明威诗作的刊物,但 1922年6月发表他的 四行诗 《终极》之后,一分钱稿费也没给他。1923、1924年,海明威虽然设 法在 《小评论》、《泛大西洋评论》、《横断面》、《本季度》等刊物上发 表了一些诗和文章,但 1924年全年他只拿到了五十美元的稿酬。1925年 3 月, 《打不败的人》被斯科菲尔德·塞耶主编的《日暑》杂志退回。1926年 秋末,已经颇有名气的海明威的 《阿尔卑斯山牧歌》被共产党刊物《新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