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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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评传-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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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匿名或由'朋友,给敌人以'批评7……一要时髦些,就可以说是'批判7。尤其要紧的是给与一个名称,像一般的诨名一样。……现在却大抵只是漫然的抓了一时之所谓恶名,摔了过去:或'封建余孽,,或'布尔乔亚,,或'破锣、或'无政府主义者,,或'利己主义者,等等, 而且怕一个不够致命,又连用些什么'无政府主义封建余孽或'布尔乔亚, 破锣利己主义者,,怕一人说没有力,约朋友各给他一个;怕说一回还太少, 一年内连绐他几个;时时改换,个个不同。〃①这些话,我们再参看鲁迅那几种杂文集的前言后记,就格外可以了然了。
鲁迅在各种文字中,表示对于文艺批评的蔑视,他要青年作家无视批评
鲁迅评传
家的议论。他在〃文人相轻〃的六:《二卖》;七:《两伤》两论作最尖刻的反击。有人说他〃倚老卖老〃(鲁迅的文章,真是锋利无比,很少人敢和他
交手的,却也有对他作讽刺的,如《太阳》社几位青年作家,《人间世》谈闲适的伙友,以及一些所谓的民族主义文人,就从〃老〃字上做文章),他反
击说:〃其实呢,罪是并不在'老,,而在于卖的,假使他在叉麻将,念弥陀, 一字不写,就决不会惹青年作家的口诛笔伐。如果这推测并不错,文坛
上可又要增添各样的罪人了。〃①〃4老作家'的'老,字,就是一宗罪案,这法律在文坛上已经好几年了 ,不过或者指为落伍,或者说是把持,总没有指出明白的坏处。这回才由上海的青年作家揭发了要点,是在'卖'他的^老,。那就不足虑了,很容易扫荡。中国各业,多老牌子,文坛却并不然,创作了几年,就或者做官,或者改业,或者教书,或者卷逃,或者经商, 或者造反,或者送命,不见了。'老7在那里的原巳窭窭无几,真有些像耆
英会里的一百多岁的老太婆,居然会活到现在,连'民之父母,也觉得希奇古怪。〃②他所说的都是反语,我们体会其微意,也就可以知道中国文坛之寂寞了。
他的《两伤》篇,对于若干文人的旁观看热闹的袖手态度加以冷酷的抨击。那是由于天津《大公报,小公园》的炯之的《谈谈上海的刊物》的报道文字而起。炯之文中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种争斗,使我们记起《太白》、《文学》、《论语》、《人间世》几年
来的争斗成缋。这成绩就是凡骂人的与被骂的人一古脑儿变成丑角,等于木偶戏的互相揪打或以头互碰,除了读者养成一种〃看热闹〃的情趣以
夕卜别无所有。把读者养成欢喜看〃戏〃而不欢喜看〃书,,的习气,〃文坛消息〃的多少,成为刊物销路多少的主要原因。争斗的延长,无结果的延长,实在要说是中国读者的大不幸。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使这种〃私骂〃占篇幅少一些? 一个时代的代表作,结起账来,若只是这些精巧的对骂,这文坛,未免太可怜了。
鲁迅是主张有明白的是非的,所以对炯之所持的乡愿式调停两可的说法,
不予赞同(这种斗争,炯之曾作一界说,即是〃向异己者用一种瑣碎方法,加以无怜悯,不节制的辱骂〃。此语也刺痛了鲁迅的心)。他讽刺着:〃前清有成例,知县老爷出巡,路遇两人相打,不问青红皂白,谁是谁非,各打屁股五百完事。不相轻的文人们纵有6肃静'回避,牌,却无小板子,打是自然不至于的,他还是用'笔伐,,说两面都不是好东西。……于是乎这位炯之先生便以怜悯之心,节制之笔,定两造为丑角,觉文坛之可怜了,虽然'我们记起《太白》、《文学》、《论语》、《人世间》,几年来,,似乎不但并不以'文坛消息的多少,成为刊物销路多少的主要原因而且简直不登什么'文坛消息7。不过'骂,是有的,只'看热闹,的
读者,大约也一定有的。试看路上两人相打,他们何尝没有是非曲直之分,但旁
观者往往只觉得有趣;就是绑出法场去,也是不问罪状,单看热闹的居多。由
这情形,推而广之,以至于文坛,真令人有不如逆来顺受,唾面自干之感。到这
里来一个'然而'罢,转过来是旁观者或读者,其实又并不全如炯之先生所拟定
的混沌,有些是有各人自己的判断的。所以昔者古典主义和罗曼主义者相骂,
甚而至于相打,他们并不都成为丑角,左拉遭了剧烈的文字和图画的嘲骂,终于
不成为丑角;连生前身败名裂的王尔德,现在也不算是丑角。〃①他的结论是这
样:〃至于文人,则不但要以热烈的憎,向'异己,者进攻,还得以热烈的憎,向'死
的说教者'抗战。在现在这'可怜'的时代,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能生与爱
才能文。〃②笔者在这儿整理鲁迅的史料,可说十分小心,不敢带点主观的成分,
只怕歪曲了鲁迅的本来观点。我们也曾讨论过鲁迅的政治主张,他只能说是自
由主义者,正义感很强烈,不一定是社会主义的前驱战士。假是大革命来了,他
也只是同路人,不一定参加什么政团的。因此,笔者重新把先前所笔录的《文艺
与政治的歧途》,重新翻读一遍,加以引证与注解。
照鲁迅那回在暨南大学的演讲来看,他是说他每每觉得文艺和政治时时
在冲突之中;文艺和革命不是相反的,两者之间,倒有不安于现状的同一。惟政治是维持现状,自然和不安于现状的文艺处在不同的方向。不过,不满
意现状的文艺,直到十九世纪以后才兴起来,只有一段短短历史。政治家最
!〃,…國,^一國,、。國…—…圍::圍…圍入、國」。―」^ ^〃國丫。;圍〃〃^。圍
不喜欢人家反抗他的意见,最不喜欢人家要想,要开口。而从前的社会也的
确没有人想过什么,又没有什么人开过口 ,在部落里,他们有

长,他们
跟着酋长走,酋长的吩咐,就是他们的标准。酋长要他们死,也只好去死。那时没有什么文艺,即使有,也不过赞美上帝(还没有后人所谓000那么
玄妙)罢了!哪里会有自由思想?后来,

部落

部落你吃我吞,渐渐
扩大起来,所谓大国,就是吞吃那多多少少的小部落;一到了大国,内部情形就复杂得多,夹着许多不同的思想,许多不同的问题。这时,文艺也起来了,和政治不断地冲突,政治想维系现状使它统一,文艺催促社会进化使它渐渐分离;文艺虽使社会分裂,但是社会这样才进步起来。文艺既是政治家的眼中钉,那就不免被挤出去。外国许多文学家,在本国站不住脚,相率亡命到别个国度去;这个方法,就是逃。要是逃不掉,那就被杀掉,割掉他的头;割掉头那是最好的方法,既不会开口,又不会想了。俄国许多文学家,受到这个结果,还有许多充军到冰雪的西伯利亚去。他的说法,从人类
思想史的往迹来看,可说是十分正确的(英国柏雷教授】。?。 611^的《思想自由史》,也是这么说的、笔者的笔录,有没有误解他的本意加以歪曲呢? 这篇文章,曾经经过鲁迅自己的校阅,编入《集外集》去的,可见他生前并没
有否定他自己的观点的
而最有力的旁证,是鲁迅回答冬芬的信,冬芬是看看我的笔录才写信给他的。鲁迅的回信中,对于冬芬所提到的《文艺与革命的歧途》,并不加以任
何解释。他只说:〃我是不相信文艺的旋乾转坤的力量的,但倘有人要在别的
方面应用他,我以为也可以,譬如'宣传'就是。美国的辛克莱说^ 一切文艺是宣传。'我们的革命的文学者曾经当作宝贝,用大字印出过;而严肃的批评
相信辛克莱的话
家又说他是'浅薄的社会主义者'。但我~~也浅一切文艺是宣传,只要你一给人看。即使个人主义的作品,一写出,就有宣传的可能,除非你不作文,不开口。那么,用于革命,作为工具的一种,自然也可
以的。但我
、,。;


迅评传
,不必忙于挂招牌。'稻香村 6陆稿荐,已经不能打动人心了 ,6皇太后鞋店,的顾客,我看也并不比6皇后鞋店里,的多。一说'技巧,,革命文学家又要讨厌的。但我以为一切文艺固是宣传,而一切宣传却并非全是文艺,这正如一切花皆有色〔我将白也算作色),而凡颜色未必都是花一样。革命之所以于口号、标语、布告、电报、教科

,、&…乂
书……之外,要用文艺者;就因为它是文艺。〃①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政治宣传可以用文艺为工具,但文艺并非一定要成为政治的工具,而宣传文字,又不一定是文艺。所以我们说鲁迅是自由主义者;一点也不带附会的成分的。
他在那回讲演中还有一段深刻的话:〃文艺家的话,其实还是社会的话, 他不过感觉灵敏,早感到早说出来(有时,他说得太早,连社会也反对他,也排轧他)……政治家认定文学家是社会扰乱的煽动者,心想杀掉他,社会就可平安。殊不知杀了文学家,社会还是要革命;……文学家生前大概不能得到社会的同情;潦倒地过了 一生,直到死后四五十年,才为社会所认识,大家大闹起来。政治家因此更厌恶文学家,以为文学家早就种下大祸根。〃〃革命成功以后……这时,也许有感觉灵敏的文学家,又感到现状的不满意,又要出来开口。从前文艺家的话;政治革命家原是赞同过;直到革命成功,政治家把从前所反对那些人用过的老法子,重新采用起来,在文艺家仍不免于不满意,又
非被排轧出去不可。〃②这话说得太明白了,要歪曲也不可能的呢!
迅的文章,有时候要因时因地因人,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看。他对于
革命〃并不觉得怎样乐观的(这道理,上文巳经说过、对于革命文学,也不觉得有多大的意义的(事后,要替他附会起来,好似他早就是辈命文学的前驱, 也可不必。他对于文学的作用,也并不十分看重的〉。他从北京南下,在厦门住了半年,又在革命策源地的广州住了九个月,对于所谓〃革命〃与〃革命文学〃,更看得透了。
一【十五 文艺观
此,鲁迅替〃革命〃与〃革命文学〃书出了这么两幅图画:他说:〃欢喜维持文艺的人们,每在革命地方,便爱说'文艺是革命的先驱,。我觉得这很可
或许外国是如此的罢;中国自有其特别国情,应该在例外。现在妄加编排,以质同志~~ (一)革命军。先要有军,才能革命,凡已经革命的地方,都是军队先到的:这是先驱。大军官们或许到得迟一点,但自然也是先驱,无须多说(这之前,有时恐怕也有青年潜入宣传,工人起来暗助,但这些人们大抵已经死掉,或则无从查考了,置之不论)。(二)人民代表。军官们一到,便
有人民代表群众集车站欢迎,手执国旗,嘴喊口号:'革命空气,非常浓厚;这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94一95页@《鲁迅全集》第7卷,第476页。
鲁迅评,
是第二先驱。(三)文学家。于是什么革命文学,民众文学,同情文学,飞腾
文学都出来了,伟大光明的名称的期刊也出来了,来指导青年的:这是
可惜得很,但也不要紧^第三先驱。外国是革命军兴以前,就有被迫出国
的卢梭,流放极边的珂罗连珂。〃①这当然是讽刺文学,然而使我体会到他所见的国民革命,正是辛亥革命的翻版,〃走狗教不会新把戏〃的。
而〃革命文学〃这一概念的模糊,他看了觉得十分可笑。他会举了如次的
事实:〃最近,广州的日报上还有一篇文章指示我们,叫我们应该以四位革命文学家为师:意大利的唐南遮,德国的霍普德曼,西班牙的伊本纳兹,中国的
吴稚晖。两位帝国主义者,一位本国政府的叛逆,一位国民党救护的发起者, 都应该做为革命文学的师法,于是革命文学便莫名其妙了,因为这实在是至难之业。于是不得已,世间往往误以两种文学为革命文学:一是在一方的指挥刀的掩护之下,斥骂他的敌手的;一是纸面上写着许多'打打,、'杀杀'或'血血,的。如果这是'革命文学',则做'革命文学家、实在是最痛快而安全的事。从指挥刀下骂出去,从裁判席上骂下去,从官营的报上骂幵去,真是伟哉一世之雄,妙在被骂者不敢开口。而又有人说,这不敢开口 ,又何其怯也? 对于无'杀身成仁,之勇,是第二条罪状,斯愈足以显革命文学家之英雄。所可惜者只在这文学并非对于强暴者的革命,而是对于失败者的革命。……我以为根本问题是在作者可是一个'革命人,,倘是的,则无论写的是什么事件, 用的是什么材料,即都是'革命文学、从喷泉出来的即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赋得革命,五言八韵,,是只能骗骗盲试官的。〃②他的文章,经过许多岁月,还是值得重看一回的。
鲁迅对于当时的〃革命文学〃不作过多的期待,直到他回到上海以后,还是如此。他曾在答冬芬的信中说:〃现在所号称革命文学家者,是斗争和所谓超时代。超时代其实就是逃避,倘自己没有正视现实的勇气,又要挂革命的招牌,便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必然要走人那一条路的。身在现世,怎么离去? 这是和说自己用手提着耳朵,就可以离开地球者一样地欺人。社会停滞着,
文艺决不能独自飞跃。〃①他是要投人现实社会去的。
时下若干现代文学史中,把一九三三年在上海所开展文艺自由论争,作
为鲁迅所领导的方向之一。那次论争是由胡秋原所开始的;他发表了艺术
非〃至下〃论,认为:〃艺术虽然不是至上,然而决不是至下的东西。将艺术堕
落到一种政治的留声机,那是艺术的叛徒。〃〃文化与艺术之发展,全靠各种意
见互相竞争,才有万华缭乱之趣;中国与欧洲文化,发达于自由表现的先秦
与希腊时代,而僵化于中心意识形成之时。用一种中心意识独裁文坛,结果只有奴才奉命执笔而巳。〃接着发表了钱杏邨〈阿英)理论之清算,喊着要求文
学的自由,其中引用了普列汉诺夫的理论。另外,当时一位青年作家杜衡(苏
汶)他发表《关于〃文学与胡秋原的文艺论辩〃》攻击〃左联〃是目前主义,只有策略,不要真理,说:〃在知识阶级的自由人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斗争着
的文坛的时候,最吃苦的却是这两种之外的第三种人,这第三种人便是所谓作者之群。作者,老实说,是多少带点我前面所说起的死抱住文学不肯放手 I 的气味的,终于,文学不再是文学了,变为连环图书之类,而作者也不再是作
者了,变为煽动家之类。死抱住文学不放手的作者们是终于只能放手了。然
而你说他们舍得放手吗?他们^在恋恋不舍地要艺术的价值。〃当时,苏汶曾
辑有《文艺自由论集》,其中有瞿秋白〈易嘉)的《文艺的自由与文学家的不自
由》,周起应的《到底是谁不要真理、不要文艺?》都是替左联在辩护。鲁迅也
发表了《论第三种人》说:〃左翼作家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兵,或国外杀进
的仇敌,他不但要那同走几步的'同路人',还要招致到站在路旁看看的看客二
也一同前进。〃②他的用意,还是和后来主张组织文艺界的统一战线是相同;
的,也和他当年参加新青年的新文艺运动是一样的。笔者回想当年鲁迅的议五
论以及他在论文中,对于革命文学的批判,他也不一定主张〃文学〃成为〃政治
工具〃,要〃文学家〃去俸仕〃政治〃集团的。但文学家并不能遗世独立,我们生文
在这个时代环境,对黑暗的政治统治,不能不斗争,对外来的日本军阀的侵艺
略,不能不反抗,文学不能不用为〃斗争〃与〃反抗〃的工具。鲁迅心目中,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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