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它住在这里!」
从沙发底下发出的臭味,我相信大概有一群牛羚死在那里,但也或许只是我们的关系发臭了。
这时,我丈夫却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没问题,天使。」还送了个飞吻给我。
我的心,当然还有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因此而温暖起来。
我真想赶快跑去告诉洁思,她完全猜错了!洛伊既不自我中心,也非情绪无能。我说出我的抱怨,他倾听、妥协也愿意改变。
他敏感而有爱心,他是我亲爱的丈夫。
我完全没有必要把我的婚姻送上绞刑架!
三个半小时之后,我带着沉重的大包小包回到家。
两条街外就听得到音乐的声音震天价响,等我七手八脚进了屋子,扩音机的重击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我把大袋小袋扔在走廊,冲进客厅,看见洛伊正狂躁地绕着圈子,弹着虚拟吉他。各种姿势他都能做到,他可以用背部弹、放到头后面弹、用牙齿弹,这家伙甚至可以把他的虚拟吉他用五十英镑在ebay卖出去!
他以我的盆栽当摇滚乐团的其他团员,一盏立灯当成麦克风,以镜子的反射制造出一群粉丝当他的观众,而这位大歌星正声嘶力竭地吼着「水上的烟」这首歌的歌词,下半身猥亵而用力地往前顶。
不用说,我们家当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焕然一新,相反的,它简直跟空军特种部队的训练场一样混乱!
脏盘子还是在沙发下面,宜家床依然在它扁平的塑胶包装里,躺在他的脚边。
看见我站在门口,洛伊居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更加狂热地猛刷根本不存在的虚拟电吉他,甚至在一段特别激昂的独唱时,双膝跪地。
我真想跟他透露一个家庭主妇都很熟悉的理家秘诀——只要用淀粉加水,谋杀丈夫后留在地毯上的血渍便能很容易地除去。
「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做了些什么?」
「呃……我清扫了一下。」
「清扫?看看咖啡桌上那只烂掉的老鼠,它早已制造出足以吞噬一个小孩的细菌,居然有人敢说他清扫了?哼!」
「需要我用简报软体向你展示空的柳橙汁罐到底应该放在冰箱,还是垃圾桶吗?Power point应该很有帮助吧?」
「任何在沙发上看了四小时运动节目的丈夫,他的大屁股应该被拖吊,如有损伤自行负责。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看来,可怜的我只好自己做了,反正哪件事不是我做的?」
于是,我蹲下来撕开宜家床的包装,开始研究组装手册。
「请拿出菲力浦头(十字头)螺丝起子……」我猛地掀开工具箱的盖子,审视那些看不懂的工具。
哪一位是菲力浦啊?他怎会这么有被虐待狂,自愿拿他的头去对付家具?
「噢,好吧!」洛伊不情不愿地关掉音乐,取消这场想像的演唱会。「如果你帮我,我们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把床组合起来。」
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理解宜家先生和他的L形内六角形扳手对婚姻的杀伤力,其实比外遇更大!
这些东西理应重新命名为「离婚书架」,问题是,它们不该是书架,而应该是杰米的床,只是怎么看都不像。
大吵了六次之后,我终于替菲力浦头螺丝起子找到一个很好的用途——它是刺死配偶的最佳用具!
洛伊气到抓起威士忌,沮丧的我觉得我需要更强烈的东西,例如去油漆剂。
「这样吧!」我放弃了,「我们找个保母来看孩子,今晚出去谈一谈。」
「出去?去哪里?我最讨厌出去了。那些餐厅的菜单竟然必须用六十个字去形容一道菜,结果端上来的却只是用芹菜叶铺底、几片九层塔插在死青蛙背上的不知道什么鬼东东。凯西,我不想出去,何况,我们有什么有好谈的?」
「唉……我也不知道。谈谈我们即将进行的离婚,怎么样?」
第二天是我的生日。
我们女人都知道,母亲的生日比一只天竺鼠更不重要。
但我们依然痴心妄想,如果有谁能端杯冷茶和烤焦的吐司面包到床边来表示一下,该有多好?即使是来自孩子,也是很温馨的。
洛伊生日时,我会买礼物,也帮孩子们包装他们的礼物,并设计一个生日晚餐、烤一个心形的生日蛋糕,把他当土耳其苏丹那样伺候。
然而,到了这天的中午,家里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只好开口了,
「我并不期待轻型飞行器到天空去喷写『我爱你,凯西』,也不奢望皮卡迪利马戏团上空出现霓虹灯拼出来的甜言蜜语。
但是,如果能用一、两朵花祝我生日快乐也是不错的。
你至少提醒过孩子吧?」
当洛伊告诉我,他忘了,也没有买任何礼物时,我知道他只是要把好东西延迟到最后,他一定计划了一个充满惊喜的生日会!
到了晚上九点,我开始有一分怀疑;十点,怀疑多了几分;十一点,我开始惊慌;十一点四十五分,我疯狂地宣布:「再不开始就别开始了!」
「我早就告诉你,我没有买任何礼物。」他疑惑地回答。
「但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可以花十二个月的时间,找遍五百个网站搜寻你要的电子产品,而且每一家的报价你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不记得你太太的生日?」
「我不记得并不是我的错,谁叫你不经常暗示我!你有坐在床上大叫:『我的生日早餐在哪里』吗?没有。你有在厨房孩子们的行事历上,把这个伟大的日子用红笔圈出来吗?没有。何况,当我看着每天都一样年轻可爱的你,怎么可能记得你又大了一岁,而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谄媚地说。
多么高明的招数!
但我已经在想,洛伊和我其实已经不同拍了。
如果生命是床单,洛伊是特大号,而我是超小号儿童床……
天哪!我竟然退化到连使用类推法的时候,都用家庭用品来做比喻,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那就是生闷气。
我决定跟他冷战!
接下来的五天,我弄早餐给他吃的时候都不理他、睡觉的时候背对着他。
一个星期过去,我已经弄得自己快要神经崩溃,两个孩子也差不多。
我们好像在蛋壳上面走路,空气中的紧张好像触摸得到,家里的猫咪高高在上地睨视我,好像在说:接下来要怎样?
到了星期五晚上,我实在受不了了。
「噢,洛伊,亲爱的。」我呜咽地开口。
「什么?」他只给我最最周边的注意力。
「我们和好吧!洛伊,我受不了了。这些紧张、忧虑和气氛,让我每天都哭着入睡。」
他只是看着我。「什么?」
老天!他根,不知道我在跟他冷战!
Part 2
9 生气无用,变坏有理
几个晚上之后,我按着洁思与史督仔家的门铃,仍因为洛伊的缺点闷闷不乐。
男人为何宁可看着电视重播两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克罗埃西亚人打羽毛球,也不肯跟妻子沟通?
事实上,我连洛伊是否符合「男人」这个类别都开始怀疑了。
或许,他应该算是「温血」的盆栽,毕竟他只会坐在那里,等人给他食物和水!
一走到比较亮的走廊,我才发现前来替我开门的洁思上半身没有穿衣服,我的闷闷不乐立刻被吓到九霄云外。
噢,原来她并不是赤裸的,她的一边乳房上涂了粉红色含有细碎金粉的唇彩,另一边挂着有亮片和流苏的乳头装饰物。
我的眼光立刻射向她的脸,不确定这是好的征兆,还是恶兆。
她在庆祝什么吗?或者这是割除乳房这个小宝贝(我们已经替它取好一个小名,就叫「史督仔」)之前的最后膜拜?
洁思早就警告过我们,她可能在未来的几个月会有些突如其来又不合理性的要求,拜托我们尽量容忍她。
我已开始武装自己,准备随时被叫去看猛男脱衣舞。
「医院通知我,说那只是一个囊肿!」她哈哈大笑,跳了一小段踢躂舞,亮晶晶的乳头上下晃动。
我用力抱住她,下巴上沾了金粉,嘴巴还吃到一条流苏。「府上那位国际神秘人士呢?他怎么没在这里陪你一起庆祝?」
「他赶去苏丹的首都达法替某人争取特赦了,这是『避妻大计划』的一部分。」她说。「我或许没有得到癌症,凯西,但我还在婚姻这场慢性病的末期。」她停下来替我倒了一杯从她丈夫的宝贝酒窖偷出来的克鲁格高级玫瑰香槟。「至于这场慢性病会带来哪些副作用,其中之二是讨厌自己,以及酗酒。」
「看来这些症状好像会传染。」我喝一大口佳酿。「是啊!要不是有个讨厌的丈夫,我们都算是快乐的已婚妇女。」
洁思建议,每个女人都应该在她们丈夫的咖啡里放一些碎玻璃;微醺的我则回答,可见我们都该离婚了。
洁思扬起修得很美的眉毛。「离婚?才不呢!我不离婚了。」
「可是……我以为……」
「甜心,废除一桩婚姻需要超人的力气,而且时间永远不对。一下子是史督仔的母亲生病,一下子是乔许要参加A级会考。离婚会对乔许造成很大的伤害,何必让一个因爱而诞生的孩子受罪?」她停下来点一根香烟,朝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旁观他离婚后的母亲抱着马桶呕吐、为了省钱而偷公共厕所的电灯泡。」那画面让洁思把穿着皮裤的长腿缩到沙发藏在身下。「恶……我才不要呢!」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适应离婚的想法,」我嗫嚅道。「我是说,我们静止不动太久,连静脉瘤都生了出来,连心理都需要穿上医疗弹性袜。」
「不对,我们需要的是清除障碍的特快车,最快的方法是找个情人。史督仔说,血肉模糊的手术床使他麻木,我也麻木了,在我家卧室的床上造成的。我将要接受他的建议,出去找些外遇,让自己感觉再次活过来。」
「报复的性?」
「差不多。」
「哎哟哟!你不会有罪恶感吗?我对每件事都有罪恶感,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是我偷了二年级教师办公室的花生酱,我的亡命生涯就可以结束了。」我拿走她的香烟,沾了她杯中的香槟把它弄熄。「我完全相信,女人外过会制造罪恶感,一如抽烟会导致肺癌。」
洁思涂着鲜艳的桥色唇膏借以虚张声势的嘴,苦涩地一笑。「我丈夫欺骗我,跟任何会走路的东西上床,现在我要开始引诱游泳池畔的男孩,作为报复。我的天!我有比他过分吗?我还但愿有一天我能被罪恶感淹没呢!」她说出冷酷的结论,披上一件前开襟的毛衣。
我惊讶地看着我的朋友。
把道德感抛到九霄云外之后,她的外表似乎整个活泼了起来!
穿上一身黑衣的她佣懒地窝在乳白色的皮沙发上,像个可爱的逗点,任何经过的人都会回头多看一眼,且深深为之着迷。
「当个女人最大的好处……」她因为要点另一根烟而停下来。
「是不必当男人?」我乱猜。
「就是她会比她的配偶活得更久,然后痛快地花光他辛苦赚来的钱。所以,我不离婚,但我要开始用两倍的油烹饪美食给史督仔吃,而且再也不替他吸掉培根上的脂肪,我要把他养成用来摘取鹅肝的史多斯堡肥鹅。等他被解剖验尸之后,我还要买一套『家庭验尸用具组』,亲自检查那个烂人到底有没有心。但是,在他死翘翘并且下葬之前,你要替我掩护那些不可以让他知道的偷情活动!」
「哇!太好了,美梦成真,我一直相当卧底的情报员。」我扭动一下。「但你真的认为偷情可以解决问题?」
「也许不能,甜心,但起码可以让你忘记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怎会笨到嫁给那头猪?」
似乎是为了加强重点,电话在这时应声大响。
「不,他不在家。不过,我拜托你务必弄个性病传染给他,好吗?」洁思装出醉醺醺的声音说完,挂掉。
「他的病人,那个席薇雅·普拉丝专家。看到没?他们已经如此光明正大,竟然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他!」她金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不被爱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凯西,我再也不要有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了。对!」她振作起来。「我要当葬仪社的化妆师,我无法让我的婚姻起死回生,起码要把它打扮得看起来人模人样。」
「这就是所谓的生气无用,变坏有理。你要拿它当新的生命目标?不过,你到底想去哪里找这个色眯眯的情人来应急?」
洁思拿新的杯子倒了香槟。「我也不知道,网路聊天室、约会公司、网路广告……」
「然后落入连续杀人狂的魔手?」
「你有道理,」她紧张地笑起来。「那太血淋淋了!但要继续当没有性生活、即将得乳癌的怨妇?」
她若有所指地拿起胸前饰品的流苏绕着玩,看来她的乳房X光摄影仿佛大自然之母的天启之光,把她整个唤醒了。
「甜心,人到中年,最困难的事情就是我们要能够从中学习,不要只是白白地变老。」她露出渴望的表情,「今晚我要上网去看看我能钓到什么。」
几天后,我告诉汉娜,洁思已经找到一个不错的情人候选人时,汉娜差点被淹死。
我们那时正在上例行的水中有氧课程,每个人都随着音乐,活泼有力地在游泳池里运动着。
等救生员用口对口人工呼吸把汉娜救活,两道水流从她的鼻孔流出来后,我那教养良好的朋友瞪了打过类固醇、巨熊般的救命恩人一眼,两道眉毛扬得比发线更高。
「阴蒂是女人全身最不聪明的部位,洁思为何用它来思考?」
「洁思说,所有的女人私底下都想要偷情。」
「哼!相较之下,我宁可选择海洛因,还比较安全。
你们两个应该做的,是重新营造你们的热情,我在电视上看到某位性学大师说,夫妻应该利用下午的时间,多多在卧室里『联谊』。」
「下午?你疯了吗?我要把孩子关在哪里?连同厨房的指明物质一起锁在水槽下面?」不过,「联谊」这两个字充满了法国式的悦耳声调,只可惜我全身跟法国扯得上关系的地力,只有冬天的时候不刮腋毛(注20)。
汉娜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审讯我:「她从哪里认识这个情人?」
「网路聊天室。」我吞吞吐吐地说。
「多么浪漫!以前人们说,接下来咱们到哪里去啊?你家或我家?现在变成你的首页或我的首页?所以我们谈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对,只是我很怀疑他称得上完美,他说他的嗜好是『观气』,谁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们还讨论过星座吧!」
汉娜皱起眉头,小小一张脸上全是意见。「有些女人喜欢带一条备用内裤,擦了口红就去酒吧看上帝会送个什么样的爱神到她的腿上,然后她就跟他回家,享受一夜疯狂的性爱……这样的女人后来大多就此消失无踪。」
「洁思说他的电子邮件写得非常甜美,而且很有礼貌。」
「哼!这算什么保证?她找到伦敦最有礼貌的精神病患?太好了!」
「所以她才要我送她去约会,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泳池现在是少年班在上课,家长与那些孩子吵得天快塌下来,所以我们躲开OK绷与青春痘细菌,进入相连的淋浴间,汉娜才又开始说话。
她全是泡沫的头像长颈鹿般从另一个隔间伸过来。「她说那些话实在是脑筋有问题,完全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