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拼命地想,这处险峻的山地,究竟是在电视风光片中看过还是梦中来过?一直惶惑着不得其解,夜色缓缓拢过来,才搭起帐篷,很快就昏然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帐篷外似有丝竹弦乐,杂着熙熙攘攘的行色轻盈。奇怪,这里分明是静谧的荒山野岭。蓦然想起儿时听来的鬼话,心,毛刺刺地悚然起来。
犹疑着坐起来,看见正座帐篷被一层橙色的光晕笼罩了,若有若无的香气,缭绕着,钻进帐篷。
楚然不由自住地站起来,走到帐外。帐篷四周一片明亮的灯火,有许多美丽女子忙忙碌碌,嘴里说着:“三郎来了,娘娘让快些收拾一下。”楚然走到她们中间,问这是哪里,女子们只笑不语,其中一个噔噔跑开。
楚然茫然地看着她跑开的方向,就见一雍容绝伦的女子,云鬓蓬松,面如皓月,在几个女子的簇拥下,逶迤而来,所经之处,浅香如薄雾缠绕,走到咫尺处停下的刹那,楚然惊呆了,竟讷讷着一时说不出话,只有脑袋在飞快旋转:我曾在哪里见过?
女子抬头,秋水盈盈的看着楚然,递上双手,柔声说:“三郎,可曾闻香识得故人面?”
楚然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双手,一丝冰凉,沿着指间穿心入肺。,讷讷问:“你是?”
女子不语,如玉面颊伏在楚然掌心,轻轻摩挲之下,泪水湿淋淋地粘满了手。
楚然张皇着双手,不知怎么做才好,只是,原先的惊悸荡然无存,满当当的心碎莫名地涌上来。
女子突然抽身起舞,长袖飘摇,眼眸凄迷。楚然不忍,一把攥住她的长袖,拽进怀中:“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与三郎曾是神仙眷侣,为了这一面,我等了一千年。”
说完,拉着楚然的手,登上不远处的香车,车外的弦乐和熙攘静谧下来,宫灯也渐次熄灭,在耳语呢喃里,楚然想,如果是梦,自己也宁愿沉溺在这香软的梦中,一生不醒。
春宵穿指流过,车外有女子轻叫:“娘娘,月挂西山,该回了。”
楚然牢牢揽住她软软的腰身,痴痴说:“明知道是梦,可是,我不舍得醒。”
女子凄然一笑:“不舍的岂只三郎一人,只是,谁能违抗得过天机定数?”
说完,别过脸,轻轻推楚然出车外,楚然死死攥住一块衣角不肯松手,任凭车马飘然前行。
远处,鸡鸣犬吠声渐次响起,马车行进如飞,楚然悲痛不已,摔倒在地,尖锐的山石跌宕着划过肌肤,楚然大喊:“我宁愿追着飘渺的梦和你长相厮守,也不愿留在这绝望的世态炎凉!”
马车骤然停驻。
女子掀开车幔,凝望着楚然的脸:“你我千年,只修来这一夜之缘,纵使尘世令你万般倦殆,都是缘数所定,若要再见,除非再修机缘。”
楚然决然说:“只要能修得和你长梦相伴,我宁肯一死。”
女子潸然泪下,飘下香车:“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很快就会相见,找一根桃木,午夜时分,插在西南方向一个高大的土堆正中。”
楚然想问为什么,她却摆摆手说:“记住,午夜,正中。“
楚然张开双臂,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周围空无一人,四周有残存影影绰绰的牡丹花瓣以及花香缭绕,一阵微风吹过,当所有痕迹象遁没的影子飘然散尽是,楚然内心涌上一阵刻骨铭心的大乱。
再抬头,前方一片静谧,周遭是凌晨的薄蓝在缓缓淡去。
迷迷茫冲着她去的方向走,不经意间被山石绊倒,楚然坐在地上,望着刚才拽过她衣角的手,心底涌上一片悲痛,然后昏迷过去。
醒来后,楚然看见自己躺在帐篷外,在阳光明媚的山野中,楚然想,可能是一路太累,导致的梦游现象?只是有一丝眷眷的留恋,挥之不去地停留在心里,迟疑中伸开手,见掌心湿润,确实粘过泪水的样子,放在鼻下嗅,有隐约的香气缭绕。
然后,想起女子说西南方向有一个土堆,何不去印证一下,楚然将信将疑找过去,果然有个山包样的土堆,被不知名的花草围裹着。
本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思,楚跋涉几十里的山路,找到一家农户,要了一根桃木。
回来时,楚然迷路了,左顾右盼中,望见不远处有座古刹,便上前敲门问路。古刹内出来一位老尼,看见楚然,一愣,然后微闭双目,双手合十:“施主所到之处,香气四溢,不知老尼可不可以冒昧询问施主原因?”
楚然吃惊,回头去嗅,却见自己所经之处,依稀有彩蝶翩翩,于是说了昨夜的梦境,老尼说:“你终于还是来了,劫数难逃。”
楚然心下骇然,想问个明白,老尼看了一眼楚然手中的桃木,紧紧合上双目:“天机缘法,小尼不可泄露。”除了指路,不肯再多说一句。
回帐篷时,天已经黑透,楚然怀着重温旧梦的希冀,在帐篷里假装迷糊,昨夜的一幕,迟迟没有再来。
郁闷中,楚然去了土堆,心想:“但愿插上桃木,真的能修来她说的机缘。”
午夜正中时,高高举起的桃木,在入土的瞬间,楚然清晰地听到了一阵碎裂声,在身体里,分崩离析般的疼,在身体里尖锐划过。一声:“三郎,保重。”是昨夜女子的声音,众多女子的哭泣声,淅淅沥沥、绵延不绝……
昨夜中的女子,美艳绝伦地飘出土堆,粲然一笑后,未及言语,便化做了一缕白烟,向夜空袅袅遁去,淅沥的哭泣声绵绵而绝,凝聚在四周的异香迅速飘散,夜空黑如鬼魅。
这惊诧的一幕,千真万确不是在梦里,楚然呆了。
连续几天,楚然全身松散,昏昏然的身体不象是自己的了,夜夜等在原地,日子一天一天熬下去,所带的食物消耗光了,周围的野果也被采尽了,那个女子仍是迟迟不来,楚然越发铁了心要等下去。
十天后,消瘦走形的楚然打算到山下人家买些吃的,回来继续等。路过古刹时,楚然蓦然想起了老尼,想起了她洞悉前尘后世般的语气及眼神,犹疑中再次走过去,举手未落,门已开了,在庵堂中,老尼递给他一本泛黄的书。
一千年前,唐明皇抢走了儿子的妻子——杨玉环,与她演绎了一场千古爱情绝唱,享尽人间繁华,不仅因她耽误国事又违反道德人伦,上天必然惩罚他们。此后的生生世世,唐明皇在每一个轮回里只可以做男人,而且一事无成,一生孤单苦闷,终世不得红颜;而杨贵妃在此后没有轮回的可能,被发落在荒郊野岭尝尽人间孤独,才可以修到千年之后与转世唐明皇的一夜之缘,然后,他们其中一个的厄运将就此消匿。
楚然渐渐惊悸:“难道我是……”
老尼抬眼道:“本寺有个流传已久的预言,千年后的某年,转世唐明皇会来当年的马嵬坡。关于将发生的一切,都将看他们的爱情在沉寂千年之后,是不是依旧美如当初。但,其中一个的厄运解脱,必须以另一个做出牺牲为代价。若牺牲的是转世唐明皇,他会被杨贵妃引落山涧而死,成为在山间游荡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而她,转世享尽人生。”
“杨贵妃却选择了牺牲自己,千年前她因唐明皇而死,千年后的今天,她自愿为转世唐明皇投生为一只无家可归的猫,而且生生世世如此,尝尽世间飘荡之苦;今后,转世唐明皇的所有厄运都将消失,尽享人生辉煌与美满。”
恍然间,楚然泪流满面,腾地转身,奔跑如飞,身后的老尼轻声叹息:“已经晚了,插入桃木的瞬间,她的魂魄就已飞走。”
回去的路上,楚然失魂落魄。
功成名就后的楚然,被媒介传闻怪癖,他热衷于收养各种各样的流浪猫,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今生,我一定要娶你一次
我们的爱能否持续一个世纪?
是你的泪,让这个城市多了更多的雨,而我,真的不想让你再流泪了。
这个多雨的城市,不适合你,这个经常让你落泪的我,不适合你。
今生,我一定要娶你一次
由佳
春天的清晨,并不适合安静的睡眠,因为总有那么灿烂明媚的阳光和各种虫鸟的啼叫,何况今天还有电话。
我被急促的电话铃从混沌中惊醒,口中是浓重的鼻音,但对方的声线却异常清晰。是个女声,礼貌却直接,说:檀小姐,您的简历我们已收到,请于下午3点到现代城C座709房间面试,希望准时。
我一下子清醒,忙乱着从枕边摸索笔,想让对方慢一点,我好记录下来,而握住笔的时候那边已是嘟嘟的忙音,我只有凭记忆艰涩的记下那个地址,想要留个联络电话,却发现来电显示竟是空白。
算啦,虽然又是很远,又是陌生的地址,但应该可以找得到。要知道,找工作中的人们,是任何一点小机会都不会放过的,哪怕经常无功而返。这个城市有太多的人谋求生存,朋友甚至戏谑,北京这地方人才比人口还多,你要适应,所以更要珍惜每一次可能。
可我为什么要到北京来蹚这混水呢,在家呆着不是舒服得很吗?为什么要放弃所有,从头开始呢?难道只因为那个已经作废过期的誓言?当那个令人心痛的背影马上就又要浮出脑海的时候,我狠狠的掐断了自己的思绪。我不是情圣,这年头做情圣就等于做智障,我只是想自由一点、上进一点罢了,归根到底是因为自私的理由。
本来想坐公车的,因为积蓄已快被我消耗怠尽,但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下起了密雨,我不怕冷,却独怕雨的缠绵,这让我想起我所谓的青春,和耗尽青春的那座城市。
花开不败的一座城池,经常会有细雨,当那个人从雨中第一次为我撑起伞,我就注定今生和他纠缠,但,我们的花却没有不败的勇气,反而倏的枯萎。
摇摇头,迅速钻进一辆出租车,我今天是怎么啦,自己跟自己瞎煽情。抓住司机反复重复着那个地址借以冲淡我的回忆,不知嘟囔了多久后,司机终于忍无可忍,小姐,我认识那个地方,请你系好安全带。天,总之,今天有点混乱。
没想到这么近,还是我大脑空白的时间居多,总之一会儿就到了,是一片漂亮的写字楼,款式、颜色都是我的TASTE,好感顿生,我喜欢这个地方,如果以后可以在这里工作真是再好不过。刚才隐约的一丝忧愁也尽数散去。一定要好好准备一会儿的面试并尽力争取,我相信直觉,尤其是欢喜的直觉。
是这里,没错。透明玻璃的写字间,里面有的人埋头苦干,有的人抬头望天,但都看得令人心舒朗。一见钟情,有时候不单单是对人的。
我整了整衣襟,对前台小姐说明来意。她怔了一下,说,我们好象没有约人面试。
是别人通知的吧,请你帮我问一下好吗?
好,那你稍等。
她去问的当儿,我继续环顾四周,继续着我的美梦,但回来的她却依旧说,对不起,小姐,我想你搞错了,我们真的没有约人面试。
怎么会?是……哦,对,应该是一位姓王的小姐。我隐约有这么点印象,却很模糊,但这是最后的希望,我开始有点恨自己早晨的睡意弥漫。
王?那就更抱歉了,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一位姓王的小姐。
接待员已经开始不耐烦,用手势下了逐客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发春梦?春梦也不是这么个发法呀!当然今天更不是愚人节。所以一切原因都被PASS掉,我只有迷茫地按着电梯。
该死的电梯也跟我作对,一直不见动弹,反而我越按就越安静。我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刚想用脚踢门的时候,丁冬一声,旁边的门倒打开了。
我一怔,忙地跑过去,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时候挤了进去。电梯里只有一个男人,象这个城市各个角落经常遇到的白领男人一样,干净清爽,却毫无特色。但他手里的一张喜帖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当然,还有他打量我的眼神。
一双男女,相遇、相知、相爱,甚至到结婚、生子,都没有必要大惊小怪。虽然我自己的感情之路走得崎岖,但这却又是再平凡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我今天为什么对这如此专注,想起从早晨到现在的不正常,我忽然有点头痛,慢慢将身子倚在墙上,对面是整整一面镜子,映出我顷刻灰败的脸。
真不知道人们为什么爱在电梯里装上镜子,外加光线惨白,真是适合闹鬼的场所。
刚想到一个鬼字,这电梯似乎也开始发抖,抖了两下就忽然不动了。我张大嘴巴和那个男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顷刻爬上我的脊背。
那男人看出我的慌张,即刻表现出男人的勇敢,对我说,别怕,我打个电话试试。说着,抓起电梯里的求救电话,其实,他也有些慌,要不然,他手中的那张喜帖不会掉到地上。
我只好蹲下帮他拣,但就在那一刻,空气真的凝固了。
那美丽的新娘竟是我,而旁边同样一脸笑意的新郎是明景,是那双给我挡住雨水却又推我入水火的手的主人。这怎么可能?莫非这电梯不是闹鬼的地方,而是梦想穿梭机。莫非它知道,拖着明景的手走入婚姻的殿堂,是我终生的梦想?
不不不,我一定还没醒,春梦一发不可收拾,只是我这次的梦太夸张。
小姐,电话通了,我们应该可以在十分钟之后出去。没事了。但你真的太象了。
十分钟之后梦便会醒吗?如果是梦,那怕荒唐,我也希望永远不会醒,我再也抑制不住满腹的委屈和思念。一切忘记的假象就那样被摧毁、剖析、无处遁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痕满脸。
男人很惊讶,却窘迫,他一定也被我弄懵了,从我走进电梯初始。
你不用怕,虽然有点诡异,我刚才也觉得,但这样看来,也不是很象了,人和人象很普遍的。他有些语无伦次了。其实他也怕,我知道。
可是,如果说两个人相似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一对相爱的人相似呢?
我不敢再想,更不敢说出,如果从早晨神秘的电话到刚才的查无此人再到几乎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巧合,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的话。我一说出,晕倒的会是这个看似镇定的男人。
我只有保持沉默,任手表的滴答声折磨自己的灵魂,我想我已是一个为爱重度发疯的神经病女人,没必要这样去吓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男人。
电梯恢复正常了,应该不到十分钟吧,或许已是一个世纪。
我忽然想问明景?我们的爱能否持续一个世纪?
门开了,依旧是灿烂的春光,一切正常,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忽然就想起,临别前明景对我说的话,他说,檀季,我们的爱改变不了什么,你看,这个城市依旧花开不败、依旧车水马龙。你曾说过,你的泪让这个城市多了更多的雨,而我,真的不想让你再流泪了,你该去找你干燥却舒适的爱。这个多雨的城市不适合你,这个经常让你落泪的我不适合你。
就这样我们回到了天各一方的初始,他继续留在他的南方,我回到我的北方。刚相恋时,我们就曾为此满腹惆怅,一想到毕业后终将分别,整段爱情我们都过得并不舒畅。可是,相爱的两个人不就是想长长久久在一起吗?又怎会真的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
只是,我很清晰的记得明景说过,如果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找个折中点,又利于彼此的发展。只是,到最后他也许忘记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偏偏是我,记性如此好。
不要再想,我快速走出电梯。倒是那陌生男子紧跟上来,或许是不再困于那危险的空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