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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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传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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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主角非美文俊男不可呢?唉,赏心悦目嘛,世上已经那么多丑陋的事,粗鄙的人,娱乐时想看到年轻漂亮的面孔,人之常情嘛。

  因此她不怕人说她势利,就是爱与意气风发的人在一起。最怕那种所谓不得志的人,自己心里不乐,就想将他的痛苦转移在朋友身上。满腹牢骚,指桑骂槐,社会对他不起,众人又待他不好,一下把自己应负的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而她自己呢,心情不好,绝不出门,以便影响到朋友心绪。

  不要说世界滑稽,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关键是人去适应世界,而不是世界适应人。

  成年人的世界是灰色的,孩子的世界才有亮色。

  亦舒很爱孩子,感情的珐码总是偏向孩子那边。

  诚然,如她那么爽辣的人,对孩子也会评头品足一番,概莫能外。

  上海人管小孩叫小人,到了她那里,更多了几番意思。除了小一号,更非君子,性格上缺点甚多。

  第一,是疑心重。大人说的总不相信,非要亲眼看到,亲口尝到。

  第二,十分妒忌。父母著称赞哪个孩子可爱,稍后,他们可能就借故把那幼儿推跌在地。

  第三,记仇。

  第四,见风驶帆,不知自律。

  第五,自私霸道,什么都是“我的我的”。

  第六,专爱扫兴,你说东他说西,绝不合作。

  不过,这仅仅是小孩所为吗?想深一层成年人的世界里,何尝不也是一样“小人”?哦,原来亦舒是在借题发挥,至少也是一箭双雕——人性就是如此。

  孩子的剔透却常常令她自愧不如。

  她和女儿上街,经过一支图腾,小女儿告诉她,在图腾上看到了一双一对的大眼睛。而她,平日经常经过这里,却视而不见。

  就像莫奈最著名的那幅印象派名画莲花池,欧洲乡间那种小桥池塘十步一个,匆忙间谁会去留意。可是莫奈就捕捉到了水与花的光与影,晶莹的色彩使画与景同时不朽。

  就像《红楼梦》里所形容的人情世故炎凉世态,其实早自盘古开天辟地已经存在,经作者以辛酸平和的语气娓娓道出,令读者掩卷长叹。

  原本都是有的。

  孩童的透明,往往有一种寓言式的比喻。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同样具有寓言味道的故事。

  一个欧洲的探险家,来到一座大山脚下,他雇了一位世代生活于山下的土著和他的毛驴,然后去登那座山,土人牵着毛驴驮着探险家考察了这座山之后,探险家向全世界宣布,他发现了这座世界上最高的山。

  当地的土著还没反驳,那毛驴却愤愤不平了。它问探险家,难道我们天天在这山下过活就算白过了吗?怎么反而倒是你发现了它?我们视此山为神,难道不懂得它高吗?

  探险家说:是我发现的。而你们,只是看见它。看见和发现不一样。

  看见和发现并不一样,所以有了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有了发现新星座的天文学家,也有了找到古城遗址的历史学家…拒些事物也是早就存在的,然而对于认识不到它的意义和价值的人来说,等于没看见。

  亦舒的言情小说,好像也没创新到哪里去。对于先读到过张爱玲的利《倾城之恋》和张恨水的《金粉世家》,从而提高了阅读口味的我们,亦舒小说的胜数实在不大。但偏偏我们却一本又一本地追读下去,也没有像喝了欧洲的手磨咖啡,再喝美国的即溶咖啡入不了口般难受。

  而且,在某一种程度上说,亦舒不仅是看到了当下的爱情,她是重新发现了爱情——因为她把它们的多种形态都用笔写了出来。

  她或许不介意别家的言情小说去到那里,但却知道自己的作品是怎生模样,因此,在她的最近的杂文中,有许多近乎于创作论的篇章。

  依然喜欢《儿童乐园》,“花生”漫画,童心与世故,在她身上,很明显地呈现一种背离的姿态。

  从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她就以这么一种背离的姿态写成一本又一本的书,迄今为止,已成一百八十多本。

  当年,已有人称她一露头角就成名是奇迹,把她和金庸、倪匡合称是“香港文坛三大奇迹”:“金庸创作流行武侠小说,倪匡创作流行科幻小说,亦舒创作流行言情小说

  事实上,写言情小说的,亦舒之前有依达,同时的有严沁,之后的有岑海伦,梁凤仪……但不知为何,许多读者还是认定了她,这是让我们兴趣浓郁的原因之一。

  在赏析与评论的同时,也许可以在言情小说的流变,在大众传媒的推波助澜中,一窥香港作为流行文学重镇的部分面貌。

  对远在大洋彼岸的亦舒,我们由衷地祝福她,在人生的旅途中跋涉了半辈子,还能相信爱情。

  那么,即便是将来老了,口角衔着伤痛,也会有人在耳畔情深款款地说: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叶芝《当你老了》

  
  






亦舒传奇……雅与俗






雅与俗

  香港的小说毕竟是像中国小说的,有中国传统的优美。也许外表变了很多,但是心还是那一颗古典的心。

  亦舒《读副刊》

  亦舒的小说称得上是雅俗共赏的言情小说。

  言情小说最吸引人的是其中浮世绘般的社会百态,人情世故,当然还有那万古亘新,永远叫人谈不完的爱情。

  千古不灭的儿女情长,最终是言情小说的灵魂。

  这应该是一条写作的康庄大道,但是不知为什么,在香港,乃至整个言情小说创作领域,优秀的言情小说依然不多,亦舒小说至今一样以其独特的魅力眩人眼目。

  皆因她做到了雅俗共赏。

  总是显出随意,平易近人的面貌来,又很有内涵。有些作品,有些人物还会使你终身难忘。

  它们向你讲述的是一些离奇曲折或平淡无奇的日常恋爱、婚姻家庭故事,你或许会为主人公的命运热泪涟涟,或许会依旧无动于衷,至多偶然会心一笑。但不管怎么说,它们总会吸引你,让你专心地读下去,有时甚至忘掉自己。

  这就是“雅”的意蕴了。

  亦舒从来不怕在作品中表达她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她甚至开出“药方”,让她的读者受益。因此:

  亦舒的小说,是极佳的文学作品,她的小说中社会现实意识之浓,比起一般枯燥乏味、名词堆砌,美其名曰严肃文学,自名正宗的那些作品来,不知真实强烈多少。

                           倪匡《我看亦舒的小说》

  当然读者爱读亦舒的小说,首先还是因为她的小说写得精彩,写得通俗。正如她自己说的,“流行小说一向动人,不流行也不能著名,不动人不能长期受欢迎。一提通俗,以为就有贬低的意思,其实,对于写流行小说的作家来讲,这是溢美之词。因为“小说写得越通俗越好,小说是写来给广大的读者看的,又不是写来给考古家作研究的,不通俗——乌可乎?”

                           (倪匡语)

  排山倒海而来的情节构思,变幻莫测的爱情实验,离奇古怪的人物心态,简洁幽默的语言风采,……亦舒就拿它们来写成了一个个好看的爱情故事。

  《我的前半生》中有齐了这种种创作要素,女主角子君的命运一波三折。谁也料不到有这样的开头,却会有那样的结尾。

  子君和涓生平平静静地过了十三年,他们所讨论的话题,当然也就只有“孩子又长大了”这一类的话,风花雪月、两情相悦已是过去的事。

  涓生便平静地提出分手,不平静的是子君。

  安逸的生活过惯了,你叫她如何到外头去搏杀?传统女性遇到婚变而能使的招数,子君几乎都将使出来了。因为: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我不比唐晶,管着手下三十多个人,她一举一笑都举足轻重,领了月薪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多年来依靠涓生,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但她毕竟不是纯粹的传统女性,正如唐晶所说:“子君,你不会令我失望,你的勇气回来了,是不是?在大学时你是我们之间最倔强的,为了试卷分数错误吵到系主任那里去,记得吗?一切要理智沉着的应付,我也懂得说时容易做时难,但你是大学生,你的本事只不过搁下生疏了,你与一般无知妇孺子民…”子君不可能再呆在家里头抑郁过一生,以博取舆论的同情。亦舒才不会写这样无用的女主角,软脚蟹般的让人瞧不起。她曾比较过自己笔下的女主角和别人作品中的女主角:常常听见人家笑说:“整日谈恋爱,你以为你是小说中的女主角?”很不以为然。那也得看是什么人笔下的女主角。拙作中女主角绝少以恋爱为主,日常生活多数清苦,天天闻鸡起舞,听差办事,什么都靠自己双手。老实讲,有选择的话,当然是做前辈小说中的女主角好,一天到晚披件紫色的风衣,倚偎在男伴宽大的肩膀中,在微雨中诉衷情。有一位同文的女主角最倒霉,永远是人家的婢妾,而且痛苦中有极大的快感,重复又重复被虐,越来越有心得,心态差些没回到清朝去。有些女主角几乎一出场就身罹大病,九死一生,另外一些总是被人欺侮,永不超生。所以说,女主角有许多种,切勿一竹篙打沉一船女主角。呵,差点忘记还有一些随原作人不住流浪,找不到安息之地,苦命之至。写一本好小说的精髓是创造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主角,此事说时容易做时难。唉,读者们聪明又难服侍。

                         《女主角》

  但是,既然一开始也就决定走流行路线,当然是以读者为上。

  子君的前半生的后半部,便往通俗的大团圆的结局上靠:不仅在事业上闯出了名堂,而且又找到了一段几乎十全·美的爱情。

  最主要的是她又找回了安全感,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以前的一切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像小时候跟大人逛年宵市场,五光十色之余,忽然与大人失散,彷徨凄迷,大惊失色,但终于又被他们认领到,带着回家,当中经过些什么,不再重要。迷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场内再彩色缤纷,又怎么可以逛足一辈子。

  所以子君不管了,只要回到岸上,安全地过日子,她不会再苛求。快乐是太复杂的事。

  这种安全感,读者自然也会无限向往。亦舒一次又一次地说出他们的愿望,他们当然乐意捧场。

  《我的前半生》的结尾就表白得很清楚:

  我朝自己微笑,伸一伸酸软的腰,欣赏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钻结婚环,简直不能相信的好运气,如此理想地便结了束了我的前半生生涯。至于我们的后半生……谁会有兴趣呢,每个老太太的生涯都几乎一模一样。

  写武侠小说,最精彩的是银剑从手中刺出的那一霎,宝剑入匣,自然已意兴阑栅;爱情小说,最吸引人的也是恋爱的那一段,尘埃落定,也就水静河飞了。

  为了吸引读者,亦舒甚至在作品的书名与人物的姓名上也费尽心思。

  在写作的早期,她就喜欢这样子去串起她的作品名字,倘若第一篇叫《王子》,第二篇就会叫《复仇记》,排列下来,就成了《王子复仇记》。纯是游戏之笔,却往往能博人会心一笑。

  到了中期之后,她许多的作品名都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如《香雪海》、《风信子》、《曼陀罗》,《胭脂》、《美娇嫔》、《星星碎片》、《开到茶靡》、《人淡如菊》、《灯火阑珊处》、《绮惑》、《我们不是天使》,《偷窥》、《月亮背面》。《猫儿眼》、《花解语》、《哀绿绮思》、《蓝这个颜色》、《琉璃世界》、《刹那芳华》,《蔷薇泡沫》《花事了》、《寂寞鸽子》、《朝花夕拾》…一看到题目,便已很想看看里面倒底讲的是什么故事了。

  也有一些更直白的题目,如《独身女人》、《旧欢如梦》、《白衣女郎》,《她比烟花寂寞》、《曾经深爱过》、《没有月亮的晚上》、《一个夏天又《说故事的人》。《花裙子》、《意绵绵》、《风满楼》、《七姐妹》、《男男女女》、《他人的梦》、《美丽新世界》、《家明与玫瑰》、《绝对是个梦》、《不要爱上她》、《如何说再见》…一看似乎大约都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故事了。

  但是且慢,这往往是亦舒的“障眼法”,在平凡的题目下面,往往也有一个个出奇不意的故事。

  人物的名字也是这样,有雅的,也有俗的。

  雅得如香雪海、慕容琅、宁馨儿、宋榭珊、花解语、贝秀月、凌子峰、石明珠、杏子斡、勖存姿……这些名字一跳入眼帘,你会惊讶,作家怎么想出这样的名字,美丽中带古怪,离奇中有诱惑,匪夷所思。

  但有时.亦舒取名又简单得令人奇怪,如许多的“玫瑰”,许多的“家明”,重复使用,好像很漫不经心。

  为什么会这样?倪匡解释得不无道理:

  写小说的人,要取一些古怪的响亮的角色名字,那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亦舒对玫瑰或家明的名字,也不见得有什么偏爱,这纯粹是写作上的一种游戏笔墨,在娱乐别人之余的一种自娱。也可以说,是写作人一种自我炫耀心理的结果:一个艺技精湛的人,随意挥洒,就可以有所表现,小说中人物的姓名,不必刻意营造,玫瑰就是玫瑰,家明就是家明,一个角色的名字,对于整篇小说来说,作用极微,用再普通的姓名,甚至一再重复,但仍然可以写出全然不同的精彩小说来。《风信子》中的宋家明,和《喜宝》中的宋家明,三个字摆出来,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宋家明。但是,两个宋家明,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姓名在她的小说中,变得全然无足轻重。

  这是否也说明了亦舒对自己实力的了然于心?

  她似乎用两方面极端的例子告诉我们:找不是不会改角色的姓名,只是有时,可以根本不必理会。就算一直是“某甲”和“某乙”一样可以由甲乙丙丁、戊已庚辛来构成一篇故事感人、情节动人的好小说。

  亦舒小说的雅,主要还是体现在她的行文上,很有文学的底子。她对古典文学的熟悉程度,没有几个言情小说家能比得上。

  而且不仅是熟悉唐诗宋词,《三国》、《水浒》、《聊斋》、《红楼梦》之类也涉猎甚多。

  这就让她在言情小说中显出一种大气的风格。

  许多言情小说中的人物,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但这并不表示他们都有一份书卷气。因为作者不在这方面落墨。

  但亦舒的人物最成功的就是有这么一份气质。

  在《我的前半生》里,张允信是这么一个人:

  张允信这小胡钱不但英俊高大,有天才有学问,为人更非常理智温和,他品味高,懂得生活情趣,观察力强,感情细致,来往的朋友都是艺术家:专攻摄影、画画、设计服装、写作……

  《香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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