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吕相汤、武,以兵定天下者,顺乎天而应乎人也,非同伯州犁之奔楚、苗贵皇之适晋、狐庸之在吴、士会之居秦也。
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李筌曰:孙子论兵,始于计而终於间者,盖不以攻为主,为将者可不慎之哉。杜牧曰:不知敌情,军不可动;知敌之情,非间不可。故曰:三军所恃而动。李靖曰:夫战之取胜,此岂求於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间,其妙非一:即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贤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右者,有间其纵横者,故子贡、史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而成功也。且间之道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政辞焉;有因其仕子,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使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凡此五间,皆须隐秘,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若敌有宠璧,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间遗其珍玩,恣其所欲,顺而旁诱之。敌有重臣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啖以厚利,诡相亲附,采其情实而政之。敌有亲贵左右,多辞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间曲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间而反间之。敌若使聘於我,我则稽留其使,今人与之共处,矫致殷懃,伪相亲昵,朝夕慰谕,倍供珍味,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朝夕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耳者,潜於复壁中听之;使既迟违,恐彼怪责,必是窃论心事,我知事计,遣使用之。且夫用间间人,人亦用间以间己;己以密往,人以密来,理须独察於心,参会於事,则不失矣。若敌人来,欲候我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我当佯为不觉,舍止而善饭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则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间而反间之;彼若将我虚以为实,我即乘之而得志矣。夫水所以能济舟,亦有因水而覆没者;间所以能成功,亦有凭间而倾败者。若束发事主,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不诡伏以自容,不权宜以为利,虽有善间,其可用乎?陈皞曰:晋伯州犁奔楚,楚苗贲皇奔晋。及晋、楚合战於鄢#7陵,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伯州犁侍于楚王,二人各言旧国长短之情。然则晋所以胜楚者,楚所以败者,其故何也?二子则有优劣也。是知用闲之道,间敌之情,得不慎择其人,深究其说也。故上文云:非圣智莫能用间者。夫圣智知人,人即附之;贤者受知,则戮力为效,非圣非智,必猜必忌。公道不启,仁义不施,则义士贤人,因而衔愤,此将上天不佑,幽有鬼神,设无人事之变,恐有阴诛之祸,岂上智之士为其用哉。故上文云:非仁义莫能使间。然则汤、武之圣,伊、吕宜用。伊、吕获用,事宜必济。圣贤一会,交泰时乘,道合乾坤,功格寰宇,当其耕夫於畎亩,钓叟於渭滨,知我者,谁能无念也。贾林曰:军无五间,如人之无耳目也。王晳曰:未知敌情者,不可动也。张预曰:用师之本,在知敌情,故日此兵之要也。未知敌情,则军不可举,故曰三军所恃而动也。然处十三篇之末者,盖用非兵之常也。若计、战、攻、形、势、虚实之类,兵动则用之;至於火攻与间,则有时而为耳。
孙子注解卷之十三竟
#1『机』原作『几』,据郭化若本改。
#2『列』原作『利』,据宋本改。
#3『所』原作『戍』,据宋本改。
#4『生』原作『上』,据宋本改。
#5『曹』原作『智』,据宋本改。
#6『彼』原脱,据宋本补。
#7『鄢』原脱,据宋本补。
孙子序
魏武帝制
操闻上古有弧矢之利,论语曰足兵,尚书八政曰师,易曰师贞、丈人吉,诗曰王赫斯恕,爰整其旅,黄帝、汤、武咸用干戚以济世也。司马法曰:人故杀人,杀之可也。恃武者灭,恃文者亡,夫差、偃王是也。圣人之用兵,戢而时动,不得已而用之。吾观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所着深矣。审计重举,明画深图,不可相诬。而但世人未之深亮训说,况文烦富,行于世者失其旨要,故撰为略解焉。
孙子本传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於昊王阖闾。阖闾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闾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於是许之。出宫中美人,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昊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於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於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於是阖闾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孙武既死,越绝书曰:吴县巫门外大冢,孙武冢也。去县十里。后百余岁有孙膑。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膑至,庞涓恐其贤於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鲸之,欲隐勿见。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数与齐公子驰逐重射。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於是孙子谓田忌曰:君第重射,臣能令君胜。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1忌一不胜而再#2胜,卒得王千金。於是忌进孙子於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於齐。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刑余之人不可。於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於外,老弱罢於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於魏也。田忌从之,魏果去那郸,与齐战於桂陵,大破梁军。后十五年,魏与赵攻韩,韩告急於齐。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魏武帝曰:蹶,犹挫也。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於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3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4。庞涓#5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6,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1『田』原误为『四』,据《史记·孙子传》校改。
#2『再』原误为『时』,据《史记·孙子传》校改。
#3『钻火烛』原误为『清水浊』,据《史记·孙子传》校改。
#4『失』原误为『史』,据《史记· 孙子传》校改。
#5『庞涓』原缺,据《史记·孙子传》校补。
#6『刭』原误为『到』,据《史记·孙子传》较改。
//。。 。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