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想替你提过去。”
“啊哈哈,没事的。剩下的就交给栗鼠吧”
自己也是女佣啊。习惯了这种力气活。借着气势卓姬特提起了木桶,水朝花园那边溅出了一些。
“回头见”
微微抬手告别的卓姬特一溜小跑,身手确实不需要沙沙的帮助。
脚踏地的声音渐渐远去。沙沙一直守望着她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
连她黑色的裙边也看不到了,脚步声也听不到了,沙沙露出的微笑。像是对自己的苦笑。
“……看来栗鼠并不愿生活在我这颗树上”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真为难”
她自言自语着,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2
小心翼翼的不让水溢出木桶,卓姬特将门打开,走进室内。长毛绒毯差点绊倒自己。
屋中因为午后的阳光而明亮,窗口吹进来的风,将屋里的空气循环往复。
“咦?蝶莲娜公主?”
看到窗边椅子上坐着的身影,卓姬特停下了脚步。
若没有风,眼前真是一副画一般美的光景,白金色的头发丝薄的摇动着。她的胳膊肘还是撑在桌子上,胳膊前面置放着盛红茶的杯子。
“您已经回来了啊”
今天中午有两位王妃也道场的午宴。蝶莲娜头发映着阳光,背着脸。
“你怎么这么慢,卓姬特”
听起来她很无聊,只见她将茶杯放在嘴边。
卓姬特拜托女仆长弄来了Convallaria的茶叶。这茶叶比agapanthus的要更香一些,几乎没有茶的苦涩。
“总是等你不来,就叫别的女佣给我端过来了。真是的,你去哪儿玩了?”
“抱歉,去花园那边,不知不觉貌似花了很长时间”
卓姬特觉察到蝶莲娜平静表情下闹别扭的神韵,露出了微笑。
不知道蝶莲娜觉察到她的微笑没有,还是把目光朝卓姬特瞟过来,并用手指弹了弹桌子上的茶杯。并不是她自己的那半杯茶,而是旁边放着的、准备好的另一个空茶杯。
桌子上原来摆着两套茶杯。
“杯子都凉了。你以为这里多放一套茶杯是为哪出?貌似有人误以为自己是个卖花的,不是么?”
这次她又用指尖戳了戳接碟。
同样的动作如果让卓姬特做,真让人不禁要去责备她的不注意礼节。然而换作蝶莲娜,看上去却有几分优雅。
“蝶莲娜公主,您的意思是让我也一起喝,是吗”
真是不敢相信,卓姬特满怀期待的问。
蝶莲娜将背慢慢靠在了椅背上。
“不愿意就算了。看起来你挺忙的。”
“不,完全不忙!请一定要让我陪您!”
握着木桶提手的手更用力的握了一下,卓姬特的表情一下子有了神采。
能和公主一起喝茶简直是做梦一样。即使没有这份荣幸,与蝶莲娜的生活,也在一天天变得快乐起来。
“那你的活儿呢?不是茶杯里的茶变凉的问题,我看茶壶里的也快了。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喝冰红茶啊?”
“啊?好的,我这就过去。”
卓姬特急忙撩起裙子,朝寝室那边小跑过去。
“我这就帮您把花插上,请稍等。”
“花?”
蝶莲娜发出惊讶的声音,但这时卓姬特已经进了寝室,没有听到。
卓姬特将床柜上的白色花瓶拿在手里,里面有黄色红色、各种颜色的花。床柜让这张大床看上去那么尊贵。
花都已经满开,也有已经枯萎的花。将里面的花换成桶里的。
“不要碰它!”
蝶莲娜突然跑了进来,用尖锐的嗓音喊住了欲将旧花一把揪出来的卓姬特。
“蝶莲娜公主?”
卓姬特狼狈的连话的最后一个音都飘了。感觉心脏都差点跳了出来。
迄今为止有过那么多的任性和讽刺,这是第一次听到蝶莲娜的怒吼。
蝶莲娜快步走过来,从卓姬特手里将花瓶夺过来,将花瓶抱在怀中背过身去。
长发打着弯,在长发的另一边,刚才人偶一样平静的表情完全没了,代之以生气的表情。微微露出的牙齿,铁石心肠的嚼着嘴唇。
睫毛下的眼睛红了,眼角微微上扬。真是深情的眼睛。深蓝色的目光中甚至快要迸发出火星。
“我、我……这话怎么了?”
面对那拒绝自己的背,卓姬特唯唯诺诺的去问。
她一定是很生气。但是她那份揪心的悲伤又是怎回事。
“……”
“您说什么?”
蝶莲娜像是将涌上来的激情吞咽了下去,她垂下眼睑。
“还……开着”
她的小声音有些嘶哑和震颤,就这么抱着花瓶出了卧室。
放下木桶,卓姬特匆慌赶了出来。
摇动的秀发间看到的蝶莲娜的侧脸,就像是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少女。虽然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一瞬,卓姬特的直觉让她加快了脚步。
“蝶莲娜公主!”
回到起居室里,蝶莲娜抱着花瓶矗立在那里。觉察到卓姬特走近了自己,她不回头的张口道。
“是你干的。常常我一去出席午宴,回来时花就会被换掉。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做了。不要擅自进我的房间,不许你随便动我的房间。”
蝶莲娜冰冷的话语将卓姬特拒之一旁。虽然带着点嘲讽,刚才对卓姬特有多温情,现在的她就有多冰冷,冰冷的拒绝着卓姬特对自己房间的闯入。
“对不起。心想总不能让您房间里插着枯萎的花……所以陈您出去的时候把它弄得漂亮些”
“漂亮?”
卓姬特两手合在一起低着头,受到她的嘲讽。
蝶莲娜并不打算将头转过来正视她。
“什么叫漂亮?只有花开才算美吗?只有在盛开的时候才被承认的美,有什么意义。”
“蝶莲娜公主?”
从她嘴唇间滑出的话语中,含杂着一种抗争。这一定是蝶莲娜内心深处的声音。
卓姬特想再靠她近些,结果,蝶莲娜像是畏惧了卓姬特的脚步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小声说。
“出去”
“啊……?”
“花就不劳烦你了。刚才提来的花也拿走”
“蝶莲娜公主,我,可是我……”
“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行了给我出去!”
蝶莲娜抱花瓶的手更紧了。
不想让任何人触碰到的,是花呢?还是她自身?不得而知。
究竟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
对方不再允许自己多说半句,卓姬特只好拿着先前提来的木桶出了蝶莲娜的房间,将门关上。
没走一步,木桶里的水都发出喳噗喳噗的声音。伴着步伐的摇晃,里面的花左右滚动着。
总不能将这些城堡花园里采来的花放到身为女佣的自己的房间里。但是这花又无处可去,卓姬特不知该去哪儿,慢腾腾的走在走廊上。
头脑中全是蝶莲娜的话语。
她的心情决不是一开始就坏的。所以蝶莲娜之所以生气,并命令自己出去,原因在自己的行为。
“为什么惹怒她呢……”
一定不是因为她讨厌花。她总是很享受的、温柔的抚摸着花瓣,浮现出平时别人看不到的柔和的表情,所以……。
——还……开着。
不意间,蝶莲娜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
那声音充满了悲伤。一想起这句话,心就像被针尖刺了一样。
她抱着花瓶跑出去时,看上去那么无助,甚至看上去都快要颤抖了。
“……也许并不是惹怒她了,而是做了让她伤心的事情”
虽然蝶莲娜言辞非常激烈,但那是为了拼命的去保护什么,所以才背对着卓姬特。也许她怀里抱着的,并不仅仅是花瓶。卓姬特想到了这一点。
也许蝶莲娜将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了里面。
(也许自己伤害了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做?自己能做什么?
真希望能做点什么以减轻公主的悲伤。
卓姬特的脚步停了。
“……嗯,好。”
虽然这是个情急之下的想法,但是这比自己垂头丧气的回到工作中去要好许多倍。
蝶莲娜想要表达的,毋庸置疑正像她所说的那样。
卓姬特握紧木桶的提手,再次迈出了步子。目的地是女仆宿舍那边的储物室。
刚才还踌躇不定的脚步,如今完全看不到了。
3
“哇,她真美啊。不自觉的就看入了神。”
“不论鲜花还是宝石,都在她的面前黯然失色。”
“快看,她就像个人偶!”
“要是她笑一笑就更好了”
“头发和皮肤都好得没的说。简直是神的艺术。”
谁第一眼看到她,都要称道她那无与伦比的美。
那借来日月光辉的白金色的长发。随着年岁而增加的美艳,剔透的白肌。让人沉迷的深蓝色眼睛。她那宛如一朵开放的鲜花一样的嘴唇,柔软水灵,下颚那好似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的理想的曲线。
那四溢的华贵让人感到遥不可及,但却又让人欲伸手一试究竟。
赞美她的话有多少,但是都不够,装饰她的东西有多少,但是都不及。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
多少成年人被她所迷倒,领导联邦国的国王就在其中。如果她长成一个美丽的姑娘就做我的王妃。这句话让她的成长过程更加追求美丽。
美丽。只有美丽。
谁会去坐在这样一位美貌女子的身旁呢?大家都会找一个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带着羡慕与好奇的眼光看她,然后和身边的人说——怎么这么漂亮。
(——她并不是喜欢这样,才长成这副脸蛋的)
自己出于一个被疏远的中心,她这样想过好多次。
她总是一个人。
视线朝向窗户,却没在看景色的蝶莲娜,因为那不意间打破寂静的敲门声而转过脸去。
不用回答。有事的人会自动进来的。
“蝶莲娜公主,可以进去吗”
蝶莲娜对门外那个声音做出了反应,她的肩膀痉挛了一下。那就算隔着门也能感受到的明快声音。卓姬特。
刚才不是赶出去了吗?她惊讶的皱着眉,蝶莲娜从椅子上起身。
“那我进来了”
因为里面没说话,卓姬特进入了房间。
她左手提着装有水和鲜花的木桶,右手则是抱着一个淡黄色的花瓶。踉踉跄跄的将门关上。
“……”
“……你打算干什么?不是说过不需要花吗?”
蝶莲娜措手不及,站在那里,既坐不下又不想朝卓姬特那边走去。
当卓姬特抬起头来看着公主,她用短促的笑来遮掩自己的害羞。
“抱歉,找不到更好的,所以就”
“更好的?”
被问着,卓姬特将木桶放到了地上。
“嗯。想找个不用的花瓶,储物室里的花瓶都不怎么可爱……不是太华贵就是艳丽。我只好从供客人用的房间里拿来了这个”
她伸出手中的花瓶,和蝶莲娜说了声“来”。飞花般浓淡参差的黄色胖花瓶。
蝶莲娜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似的看着它。
“不懂你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花瓶想换来着?换花瓶也不行。”
“啊啊,不是的,蝶莲娜公主”
一边说,卓姬特抱着花瓶环顾屋里四周。起居室里已装饰有色彩华丽的花了,还是应该将目标定在寝室。卓姬特将木桶再次提起,朝寝室走去。
“这个可以装饰在寝室里吗?”
“不是说了吗……!”
看着卓姬特踉跄的闯入寝室,蝶莲娜匆慌追赶。
在宽敞的寝室中,已经有两个花瓶了。有蝶莲娜齐胸高的柜子上,刚才卓姬特想要换掉里面花的那个瓶子又被放了回去。里面的话都已经开败了,花瓣都展开了。
“卓姬特!你能不能不要碰我卧室里的花?真够死了。”
“没事的,蝶莲娜公主”
就在蝶莲娜刚才夺回的那个白色花瓶的旁边,卓姬特摆上了自己新拿来的花瓶。
里面有适量的水,陶器里发出水碰壁的声响。
“我就在这个瓶子里重新插刚采来的花。这样不就行了?”
“重新?”
蝶莲娜皱着眉头停在了卓姬特的身旁
“您可能还不愿意将那些花丢掉,所以我想”
白色花瓶中开败的红色花瓣。而旁边白色的花也有些颜色黯淡起来。但是花瓣并没有凋落,危险的保持着花的形状。
“蝶莲娜公主,因为您欣赏花的时候总是表情很放松所以……”
整理着花瓶里新插上的花,卓姬特微笑似的眯起了眼。虽然蝶莲娜恬静的表情并不常能够看到,但是当她坐于窗边的椅子上时,她那赏花的神态甚至连卓姬特都感到幸福。
她说不喜欢花不需要花肯定不是真的。所以当时蝶莲娜公主真正想要说的并不是拒绝鲜花。
那花还开着,还开着呢。
“花园花圃里的花,是为王族和客人们准备的。所以是我们这些女佣所不能带回房间的”
“……还有这么个讲究?”
蝶莲娜有些尴尬的表示。想必她并不知道有这么个讲究。而这也使卓姬特相信,如果她知道这个规矩的话就不会说让自己拿回去之类的话了。
“只要再插到另一个花瓶里,原来的花和这些新花就都可以供您欣赏了,就都不用丢了。”
将花都插进花瓶里后,卓姬特回过头来,露出了讨人喜欢的笑容。喜悦的她觉得,问题大概解决了。
蝶莲娜吃惊的眨着眼睛,视线在卓姬特与她身边的两个花瓶间来回。然后像是发觉到了什么似的咽了一口气,收起了嘴唇背转过脸去。
在那柔软秀发的另一边,与花瓣颜色相似的淡桃色爬上了脸蛋。因为她的皮肤那样雪白,所以这很明显。
“你……真是个怪人”
“呃,呃?我怪吗?”
突然被这样评价,卓姬特不禁的扬起了语调。
“怪”
蝶莲娜毫不留情的明确告诉她。
你既是个无趣的人,又是个怪人。困惑和失落让卓姬特松垮了肩膀。她感觉自己被架空了。
将有些失落的卓姬特搁在一旁,蝶莲娜被花瓶吸引着走了过去。她用手去抚摸白色花瓶中开败了的红花的茎。
“……以为我任性就把花拿走,因为主人屋里不能摆枯萎的花就强行扔掉。迄今为止本感觉你挺好的”
这段小声的独白,卓姬特差点漏听了。她抬起脸,受凛然站立在那里的蝶莲娜的影响,摆正了自己的姿势。
“您是在说……您房间里的花?”
“是啊。和那几个女佣说了好几遍了。”
就像命令卓姬特不要碰花那样,将女仆们赶了出去。但还是有很多花被扔掉了。
“总是有时我想要怎样,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就是感觉很不中意。
她像是看着蔫了的花中的什么东西,眼睛动啊动。
“我觉得,花应该有绽放到最后的权利……”
冒出的这句话,带着忧郁。
从她的侧脸上,卓姬特看到了她的真实情感。
花还开着,不要丢。
如此简单的花,她却说不出。
(是这样……讨厌自己的人说自己任性也好傲慢也好……其实是因为自己不善于表达)
这答案从天而降,事情明了了。内心中的困惑都解开了。
“看来蝶莲娜公主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卓姬特直直的看着蝶莲娜,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不管是与人说话的措辞,还是语气的掌握,或是态度的表示上,蝶莲娜似乎都不擅长,只能按照自己内心最直接的反应来行动。
呵呵,卓姬特含羞的笑了。
“这么说也许你会搞不懂,不过我终于放心了。蝶莲娜公主并不是一个喜欢为难人的人,而且别人所说的任性,其实都有理由的”
“当然了。我又不是孩子。”
她不理人的将鼻子向上一扬。这举止反倒真像个孩子。
“……噗”
“……你在笑什么。真没礼貌。”
被那比宝石还要辉映的眼睛瞪了一眼。目光中并没有怒气,却因为她的美貌和气质而很有压迫力。
“对不起,我真没礼貌。但是……”
为了辩明自己,卓姬特抬起了两手。但是快乐的笑并没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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