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治国:普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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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人治国:普京传-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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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荡
一切含义尽在报纸的大标题中:“俄罗斯的一场政变”(《俄罗斯日报》)。《纽约时报》撰文:“俄罗斯头号富翁周末被逮捕后,随着俄罗斯的股票、债券和货币的暴跌,俄罗斯踉踉跄跄走向一场政治和经济危机。”
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实业家和企业家联盟的同事发表了一个声明,谴责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今天俄罗斯的商家不信任执法机构及其领导人,成千上万的中小企业每天都受到这些机构的粗暴对待。当局犯的低级错误让国家倒退了好几年,人们不再相信当局所作的不允许扭转私有化成果的保证。”
莫斯科货币交易市场因汇率暴跌而暂停了交易。普京的办公厅主任沃洛申辞职。他的继任人梅德韦杰夫公开质疑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是否明智。“这样做很危险,因为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采取的措施造成的后果将立即影响到经济……造成政坛上的愤慨。”'16'在一团混乱中,普京拒绝了几个寡头的求见,并要求停止他所谓的“歇斯底里和投机活动”,然后补充道(似乎他不过是个旁观者),法院逮捕一个人肯定不无原因。“在涉及执法机构工作的问题上,我不会见任何人,也不会做任何交易。”他说,政府的部长不应被拖入对这一问题的讨论。
卡西亚诺夫总理讲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克里姆林宫想让他任命一个人。前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一位将军维克托·伊万诺夫是普京的首席猎头顾问。他几次给卡西亚诺夫打电话,敦促他任命一个年轻人担任税务部副部长。卡西亚诺夫婉拒了,表示不明白为什么急于任命此人,并对他是否胜任这项工作表示怀疑。此人以前一直在圣彼得堡市的一家家具店工作。当时卡西亚诺夫不知道阿纳托利·谢尔久科夫是财政部第一副部长(也是普京在圣彼得堡的老同事)维克托·祖布科夫的女婿。2004年2月卡西亚诺夫被解职后,谢尔久科夫立即被调到税务部,负责调查霍多尔科夫斯基一案。两周后,他又被提升为联邦税务局局长。普京现在有了一个他可以信任的人收集针对自己敌人的最致命的证据。
普京的两副面孔
本章讲述的种种事件—禁锢媒体、建立“垂直权力结构”、在重要部门安插普京的密友、车臣战争、对“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沉没的麻木反应、驯服寡头以及打压霍多尔科夫斯基—对西方那些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和普京打交道的人来说不啻一帖清醒剂。向西方领导人伸出手并在国内推行值得欢迎的经济改革的这个人,同时也露出了他真实的一面,从而证实了他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一朝是契卡,永远是契卡。普京的所作所为使西方一些人,尤其是小布什政府内有些人更加理直气壮。他们从一开始就主张对普京采取强硬立场。
英国的《观察家报》表达了一种普遍的看法,说现在对于普京是“关键时刻”。普京必须决定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布什总统和托尼·布莱尔的一个思想倾向西方的盟友,还是一个内心深处怀念昔日苏联艰难岁月的人?……如果普京选择专制的道路,伦敦和华盛顿就该重新评估关系。”'17'
然而就在西方对普京的幻想破灭之际,普京对他一直追求的西方幻想同样也走向破灭。
'1' 1。 Interview with Viktor Shenderovich; 14 December 2010。 
'2' 2。 Komsomolskaya Pravda; 11 February 2000。 
'3' 3。Novaya gazeta; 27 March 2000; reprinted in Anna Politkovskaya; Nothing but the Truth (London: Harvill Secker; 2010)。 
'4' 4。 Mikhail Kasyanov; Bez Putina (Moscow: Novaya gazeta; 2009); p 217。 
'5' 5。 Interview with German Gref; 7 December 2010。 
'6' 6。 David E。 Hoffman; The Oligarchs (Oxford; Public Affairs Ltd; 2002); p 449。 
'7' 7。 John Browne; Beyond Business (London: Weidenfeld & Nicolson; 2010); p 145。 
'8' 8。 Interview with German Gref; 7 December 2010。 
'9' 9。 Martin Sixsmith; Putin’s Oil (London: Continuum; 2010); p 52。 
'10' 10。 Interview with Mikhail Kasyanov; 16 February 2011。 
'11' 11。My account of this meeting is based on interviews with those present; on (edited) video of the event and on the versions given by Sixsmith; Putin’s Oil; and Andrei Kolesnikov in Kommersant; 20 February 2003。 
'12' 12。 Interview with Leonid Nevzlin; 14 May 2011。 
'13' 13。 Interview with Andrei Illarionov; 27 January 2011。 
'14' 14。 Interview with Mikhail Kasyanov; 16 February 2011。 
'15' 15。 Kasyanov; Bez Putina; pp 199ff。 
'16' 16。 Quoted in Sixsmith; Putin’s Oil; p 153。 
'17' 17。 Observer; 2 November 2003。 

第五章 老欧洲,新欧洲
第五章 老欧洲,新欧洲
一只脚跨进北约门槛
恐怕托尼·布莱尔最能理解吞噬弗拉基米尔·普京那颗克格勃灵魂的痛苦。自从普京当选前布莱尔对圣彼得堡的首次具有奠基意义的访问后,两人继续定期举行会晤。除了正式会谈外,两人还穿着牛仔裤和衬衣在首相的乡村别墅契克斯庄园聚会,在莫斯科的一家啤酒屋Pivnushka一起饮伏特加,品尝酸黄瓜。布莱尔设法打消俄罗斯人对美国研发导弹防御体系的焦虑。虽然普京恐吓说莫斯科将不得不采取对策,但他意识到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在一次不公开的采访中,布莱尔的一位助手言谈倨傲,一语道破天机。假如普京知道这就是布莱尔的真实想法,一定会怒不可遏。“布莱尔从与普京的交往中领悟到了一点,不可轻慢他们。俄罗斯人感到不满,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被排除在贵宾席之外,没有被当做一个超级大国。你必须对他们表示尊敬,即使他们不再是一个超级大国,你也必须假装他们是。托尼向美国人表达了他的这一观点。”
为了赋予这一想法具体内容,布莱尔建议成立一个新的北约—俄罗斯理事会,把俄罗斯人与西方联盟更紧地联系在一起。虽然谈不上俄罗斯是北约的一个成员,但至少让俄罗斯人有属于这个俱乐部的感觉。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将意味着1997年以来一直存在的咨商性“常设联合理事会”的关系得到重大提升。俄罗斯在常设联合理事会里对北约的行动没有任何影响。如今俄罗斯将向北约总部派驻一位常设代表,与19位其他成员国代表一道以平等地位参加北约—俄罗斯理事会的会议。换言之,现在该理事会不是“俄罗斯加北约”,而是“俄罗斯加美国、法国、英国、德国”及北约其他成员国。
布莱尔的建议在西方国家的首都受到欢迎。他们认为,设想俄罗斯成为北约的一个成员国不切实际,而布莱尔的建议更可行。一些人,包括德国总理,曾讨论过俄罗斯加入北约的可能性。时隔不久,布莱尔的这一想法被一直在和普京套近乎的意大利总理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接了过去。贝卢斯科尼和普京在性情上十分相似,同样“男人味十足”,同样爱虚荣,同样喜欢开低俗玩笑。普京从贝卢斯科尼的媒体帝国中看到了自己控制俄罗斯电视台的理由。
2002年初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北约秘书长罗伯逊刚刚在爱丁堡机场下飞机,准备去他在苏格兰的家过周末,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贝卢斯科尼,他决定意大利将主办一次启动北约—俄罗斯理事会的北约特别峰会。
罗伯逊说:“等等,西尔维奥,我们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贝卢斯科尼回答说:“好了,好了,我已经和弗拉基米尔谈过了,一切都讲好了。这次峰会由我们主办,开会所需费用由我们承担。”
罗伯逊不肯就范。“你不能就这样同普京定了。北约有19个国家,我必须征求每一个国家的意见。不过我们会考虑你的建议的。”'1'
然而贝卢斯科尼为这次峰会出钱的建议一锤定音。劝说其他国家同意让贝卢斯科尼上演这出戏没费多少时间。这的确是一出戏,一出不惜血本的戏。贝卢斯科尼把会址选在了位于罗马郊外的破旧失修的普拉蒂卡迪马雷空军基地,将其改造为一个古罗马帝国风格的堂皇建筑—一个由帆布搭成的模仿斗兽场形状的宏大会议中心,衬以古罗马大理石雕塑。
5月28日,一份历史性协议得以签署,其首次允许俄罗斯的将军们在北约总部常设办公室。虽然俄罗斯无法否决北约的决定,但至少可以和北约成员国一道讨论诸如维和、区域安全、救援行动、打击国际恐怖主义和核扩散等问题。据布莱尔的办公厅主任乔纳森·鲍威尔说,最初的设想—让俄罗斯“切实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实际上被北约机构冲淡了。'2'俄罗斯日后抱怨说,北约代表常常在理事会开会前提前开会,协调己方的立场,然后实际上作为一个集团与俄罗斯会谈。
协议签署仪式结束后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普京说的一番话令出席仪式的一些人愕然。他说:“我国的问题是,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一直是俄罗斯为一方,几乎世界所有其他国家为另一方。我们从与世界对抗中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我国绝大多数公民对此一清二楚。俄罗斯正在重返文明国家的大家庭。她最需要的莫过于自己的意见被人倾听,自己的国家利益受到尊重。”
普京讲的这番话颇具震撼力,以致9年后罗伯逊仍然记忆犹新,几乎可以凭记忆背下来。“我感觉这番话代表了一位俄罗斯领导人对多年失败的非同寻常的反思,以及对他今后目标的认真思考。”
普京的讲话也完全验证了布莱尔对他渴望受到尊重的认识。然而西方很多人看到俄罗斯国内的现状后都不愿相信,俄罗斯真的是一个“重返文明国家大家庭”的悔过儿女。
究竟该怎么看俄罗斯?
小布什政府内部,在如何对待俄罗斯的问题上有两派截然不同的观点,外加夹在两派中间的形形色色的其他观点。一些懂俄语并研究过苏联的人,例如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康多莉扎·赖斯,并非是对新俄罗斯态度最友善的人。普京的几位顾问曾对我说,赖斯是一位“苏联专家”,而不是“俄罗斯专家”。他们觉得,赖斯仍然透过红色镜片看俄罗斯。她在俄罗斯出兵车臣问题上态度强硬,对俄罗斯干涉四周邻国的举动态度更是强硬。她把这视为后苏联时期故态复萌的一个迹象。尽管如此,赖斯确实认真去了解了俄罗斯政策背后的深层原因。
布什政府内部的一些专家认为,美国对俄罗斯演变的过程认识不足,不能期待俄罗斯一夜之间(也许永远不会)就被“西化”;争取普京的办法是了解他的担忧(布莱尔的观点),接受俄罗斯有权期待自己的意见得到倾听,本国的利益受到尊重。持这一观点的最高政府官员是国务卿科林·鲍威尔。据一位要求不披露姓名的内部人士说,与普京建立了真正友谊的布什总统本人倾向于这一派。然而那些压根儿就不信任俄罗斯的人,所谓的“新保守派”,往往对政策的制定有更大的影响,如副总统理查德·切尼、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副国务卿约翰·博尔顿、联邦安全会议里负责欧洲和亚欧大陆事务的丹·弗里德,以及美国驻北约大使(日后出任副国务卿)尼克·伯恩斯。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赖斯和她的副手斯蒂芬·哈德利介乎于两个阵营之间。
这位圈内人接着说:“有些决策者很了解情况,但他们的认识取自某个特殊角度。真正参与制定俄罗斯政策的人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一直致力于欧洲安全的那批人。他们的目标是继续90年代未竟的事业—一个自由的、没有分割的、和平的欧洲。有人认为,如果将俄罗斯的观点考虑在内,等于肯定了它坚持某些利益或特权的权利。”
因此,布什的俄罗斯政策基本上是由最关心中欧和东欧安全的那些人制定的。他们认为,西方“打赢了”冷战,于是决心将苏联的卫星国纳入自由西方阵营,包括北约和欧盟,哪怕这样做有可能得罪俄罗斯。1999年,波兰、捷克共和国和匈牙利已经加入了北约。现在北约即将开始第二轮扩张,吸收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为其成员,外加—就俄罗斯而言,争议更大—波罗的海三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三国曾是苏联的一部分,与今天的俄罗斯比邻。
在伦敦一家旅馆吃早餐时,我问尼克·伯恩斯,俄罗斯是不是对北约一直扩大到他国门前以及美国在该地区部署新型武器有合理的关切。毕竟这里曾是俄罗斯人的“后院”。他的答复相当强硬:“那没办法!他们丧失了这一权力。这样做符合美国的利益。”'3'我感觉,他的回答似乎排除了照顾一个哪怕是改革后的“民主”俄罗斯的利益的可能。俄罗斯丧失了影响自己后院事务的权力,理由显然是它继承了苏联的罪孽,而美国却有权对这一地区施加影响,因为这样做“符合美国的利益”。
伯恩斯接着说:“在北约要不要接纳波罗的海国家问题上,争执得很凶,无论是与欧洲人,还是在华盛顿内部。举个例子说,连乔治·特尼特(中央情报局局长)都反对接纳。然而我们中的很多人基本上对可以信任俄罗斯人或把他们纳入西方不抱希望。2002年岁末时,人们越来越觉得,普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人。他无法让俄罗斯成为一个可靠的盟友。我们因此得出结论,需要与俄罗斯建立友好关系,但冷战后该地区的首要目标是东欧和中欧的自由和解放。在这一点上,来自美国国内的阻力极大,我们不得不同反对派展开激烈争论。但我们认为,确保苏联解体后的一个实实在在的果实更重要。布什对这一观点笃信不疑。”
新保守派认为,20世纪90年代信任俄罗斯的政策失败了。“我早就知道,俄罗斯会想方设法再次称霸欧洲,因此我们必须保护东欧人和中欧人。”伯恩斯说,“普京一门心思要恢复俄罗斯的强盛。到2002年底时,这一点越来越明晰。”'4'
他上面的一句话很说明问题:使俄罗斯再次走向强盛恰恰是普京的愿望,也恰恰是华盛顿的很多人难以接受的事。
布什政府内的“亲俄派”发现,他们的观点在西欧国家引起共鸣,在华盛顿却和者寥寥。其中一人说:“似乎有人认为,如果你设法了解并阐述俄罗斯的观点,就意味着你赞同这些观点并使之合法化。欧洲人就不这么想,所以我们才与德国人,甚至与英国人龃龉不断,原因是大多数欧洲同事都设法照顾到俄罗斯的观点,因为他们不想公开与俄罗斯对抗。”
出于种种原因,法国人和德国人觉得,同美国人比,自己与俄罗斯人的关系更近。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能充分理解前华沙条约国家对加入西方体制、抵御那个压迫了自己半个世纪的国家的殷切心情。尤其是德国人,自己尚沉浸在柏林墙坍塌后实现了国家统一的喜悦之中。同样,这也不仅仅是因为讲究实际或贸易的需要,虽然后者对德国十分重要。实际上,这是因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尤其是欧洲的知识分子阶层,觉得俄罗斯“属于”欧洲,他们与俄罗斯有着共同的历史和文化,现在是欢迎他们“回家”的时候了,无论俄罗斯的民主还多么不健全。这种观点实际上认为,欢迎俄罗斯回家恰恰是改善该国民主的最佳方式。
法国的希拉克总统即是这一观点的典型代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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