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猫也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
看来,反革命特务孙启东和猫是畏罪潜逃了,不是都死了,就是不敢再回来了。不过,“歪脖猪”主任的脑袋里冒出了个新主意。想了个办法把政治部从司令部的大楼里搬出来,搬到这个独门独院的地方办公,清清静静的真不错。省着整天在苟司令眼皮底下,干点什么事情也不方便。
老孙头的家被重新收拾了一遍,原来的门诊和药房改成了政治部的办公室。新刷的白墙,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劣质的浆料没有完全干透。
东面的墙上挂了毛主席的彩色画像。画像两侧贴上了毛主席语录。一幅是“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另一幅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西面的墙上挂了个大黑板,黑板上写了两行红粉笔字。一行写的是“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另一行写的是“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
办公室里,新放进去几套桌椅,还有一个半人高的绿色铁皮保险柜。保险柜上面放着一部老式唱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这支最流行的革命歌曲。
中间屋里的锅台和“猫儿洞”都扒掉了,安装了一台烧煤的茶炉和几个取暖用的电炉子。原先粗糙的红砖铺地也变成光滑的水泥地面了,墙角的箱子里放了许多红卫兵的旗帜和用品。这间屋子被改造成了餐厅、仓库和休息室。
原来居室里的土炕被拆掉了,屋里摆了了一张半新不旧的床,一张能躺着两个人的钢丝弹簧床。这是“歪脖猪”主任值班休息的地方。居室门两边的门框上,分别贴上了对联。上联写得是“雄关漫道真如铁”,下联写得是“而今迈步从头越”,门框上面贴的横批是“兴无灭资”。
院子里的猫舍被用铁锹平掉了,那里盖了个简易的厕所。院里的大杨树上绑了个高音大喇叭,树下放了一个讲台和10多条长板凳,这是准备开大批判会用的。大院的门口轮流有两个人站岗,手持亮光闪闪的大片刀,戒备森严。
院的外墙上写上了醒目大字标语“誓把旧世界打个天翻地覆,打个人仰马翻,打个落花流水,打的乱乱的,越乱越好。”
“歪脖猪”主任神气活现的来到了这里,他想成为这里的新主人。
第十四章 难得的行动自由
孙启东老两口子被接到女儿家已经一月有余。俩人的外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气色由白转红,都能下床慢慢地走路了。女儿孙丽珍已经不上班了,专门在家照顾受伤的老两口。女婿石振海仍然天天上班去抓革命,促生产。外孙子石小勇跟着几个比他大的孩子去外地“革命大串联”了。
女儿家住的地方比北市场路宽楼高,居民多是省直机关的家属。家家都有煤气暖气、壁橱地板和室内冲水厕所。人居的环境比北市场那片平房区要好的多,红卫兵造反派也很少到这里来挨家逐户的搜查。
来到这里后,老孙头虽然暂时摆脱了红卫兵造反派的纠缠。可是却有一件事,让全家人非常苦恼。原来,义猫毛子狸在救主的那一夜,虽然连伤数人,可是自己的头部和腰被红卫兵造反派的大棒子重击。其他的4只猫,事发后都回到了新开辟的教堂根据地,不幸与主人失散了。只有毛子狸被主人偷偷地带到这里疗伤,昏死了3天3夜后才苏醒过来,不过落了个下半身瘫痪的大毛病。老孙头一家人想尽了一切办法,精心治疗了一个多月,还是一点不能动弹。
毛子狸好像明白事一样,从疗伤到现在一声也没有哼哼过,生怕给主人和自己带来麻烦。周围的邻居没听见一声猫叫,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只猫的存在。老孙头每天不厌其烦给**子用药、针灸、推拿,从不怠慢。他知道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起决定性的作用了,毛子狸注定要在地上趴一辈子了。他心里琢磨着要好吃好喝的照顾这只猫一辈子。
昔日群猫的首领,每天趴在地板上不能动,着急的时候只能用前肢刨地版,可是前肢带不动它沉重的躯体,只能在地版上留下了深深的猫爪痕迹。它一次又一次的挣扎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着。毛子狸不甘心的继续试着,那怕让它能挪动几步也好。
毛子狸想起了当年在9个月的时候就成熟了,为了获得那只阴阳眼波斯小母猫的垂青,它在那天夜里战胜了7只前来争夺配偶的雄猫,其中让一只像小公牛一样结实的缅甸猫体无完肤。自己曾是何等的威风。
又想起了当年北市场闹鼠灾的时候,它3个昼夜不睡,抓了100多只耗子,让附近的老鼠闻之丧胆,望风而逃。自己被主人家的邻居美誉为“一家好猫十家卫士”。自己曾是何等的自豪。
又想起了当年废品收购站的护夜狗,那只趾高气扬的北海道犬,到处与猫为敌,猎猫为乐。一个月内咬死了6只猫,咬伤了20多只猫。周围的猫见了狗如见了鬼,纷纷逃之夭夭。它午夜时分单挑狂妄的北海道犬,让恶狗的脸上少了一块肉,屁股上少了一截尾。自己曾是何等的英雄。
又想起了当年两个艺高人胆大的小偷,深夜跳到主人家的院子里准备偷东西,它在两个持利器的人之间东咬西挠,灵活的**着,弄得小偷走也走不了,偷也偷不成,最后竟气得晕头转向,相互之间误伤倒地,杀猪般的叫唤,被听到动静后的主人报了警。神偷多起大案未破的江洋大盗终于栽到了它这只猫的手里。自己曾是何等的光荣。
可是,现在毛子狸眼里更多的是无奈,它昏昏沉沉地在沮丧中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毛子狸醒了。它习惯性的用前爪触地,身体竟然动了,它试着向前走几步,也获得了成功。可是,它觉得后腿并未动,也没有用上劲。怎么回事?毛子狸回头一望,原来下半身被皮筋绑在一个特制的木板两轮车上,两个小轮子代替了不会活动的两条后腿。
它适应了一会儿,就能熟练的运用新的“假肢”了。或者说是学会开这种独特的两轮车了。前进与后退,转弯与停止,它兴奋的开着车,满屋地上跑。一个新的半天然半机械的自由猫诞生了。
杜老太太为她的构思设计,老孙头为他的精工制成而高兴。他们终于可以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报答恩猫了。
第十五章 小猫调戏狗男女
“歪脖猪”主任开始在新的政治部办公室里办公了。白天的工作太多,多到晚上必须加班。“歪脖猪”主任的革命热情真高,已经连续加班10多天了。不过,到了晚上有人陪他加班。有个银荡的女人陪他在床上加班。
天黑了,捕猫小组的副组长胡尼娜又来了。晚上的岗哨,前天就让“歪脖猪”主任给撤掉了。这样,更便于胡尼娜来向他汇报工作。大院的门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胡尼娜进门以后,急忙从里面把门插上。
胡尼娜是革命无罪兵团里面有名的美女。樱桃小嘴说话甜,柳叶细眉如月弯,鼻子虽矮下巴尖,狐狸小脸勾人眼。背后人送雅号“小脸狐”。
“小脸狐”把屋门刚拉开条缝,就被“歪脖猪”一把拽进屋里,抱在怀里。“歪脖猪”等“小脸狐”等的浴火难耐,“小脸狐”在“歪脖猪”怀里又扭又笑,象一个发情撩骚的母猫在叫秧子。
他把她扔到弹簧床上,脱衣服像收拾烂白菜叶子一样,丢的满地都是。他在她的胸上留下了牙咬的浅印,她在他的肩膀上留下指甲的抓痕。他们肆无忌惮的相互喘息着,在云雨中疯癫的发泄着。最后,变成了两条**裸的蚯蚓,剧烈的蠕动在水与火中。
东北狸在毛子狸受伤后,就理所当然的成了群猫的首领。在教堂开辟的新地盘,也逐渐熟悉起来。房间与地道,阁楼与场地都洒下了它的尿液。这里杂物多易隐蔽,面积大易回旋。人们也极少来,比较安全。只是没有主人提供的食物了,全靠群猫自己寻找猎食,有时免不了要饿肚子。
离开了北市场的老房子后,群猫就失去了与主人的联系。隔三差五的深夜里,它们就会溜到老房子那地方偷偷地看看,以为能碰到主人和毛子狸。但都是满怀希望而去,大失所望而归,那个地方已经不属于它们了。
一个无月漆黑的夜,东北狸和伙伴们又偷偷地溜回到了老房子。远远看去,见没有人站岗。它们像幽灵一样,从排水道口爬进了院子。看到了原来的猫舍被改成了厕所,群猫的心情非常的不舒服。一个报复的计划在东北狸的脑袋里转来转去。
屋门有缝,没有关严。4只夜行的猫,鱼惯般地钻进了屋……
天亮了,几十个红卫兵造反派,扛着彩旗,拿着锣鼓,陆续到政治部来开会。兵团苟司令也来了,因为会议的日程里有他的讲话,他要传达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并且,还要组织广大的革命群众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苟司令属狗,又特别爱吃狗肉。大家心里叫的都是那个“狗司令”。人来了,大院门还没有打开。“狗司令”着急了,庆祝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那能等。他一边叫人打起鼓,敲起锣。一边让人跳进墙里;从院里面把院子门打开。
在欢快热烈的锣鼓声中,门里门外又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群众。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高的矮的,丑的俊的,挤的人山人海。
大家看到的是一条粉红色的女人三角裤衩挂在树梢上,一条脏兮兮的男人裤头挂在广播喇叭上,几件内衣和内裤挂在高高的树杈上,随着晨风飘扬。
堂堂的政治部主任“歪脖猪”正光着屁股往树上爬呢,爬到上不去下不来的地方。锣鼓声停了,人群中先是响起了轻轻地嘘声,然后又是一片嬉闹声。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赤身罗体的政治部主任。受到惊吓的“歪脖猪”一松手,四腿朝天的摔到了地上,一双颤抖的肥手急忙捂住那堆软绵绵东西。
“给我带到司令部去!”随着“狗司令”一声吼,“歪脖猪”抖了几抖。政治部主任在几面彩色的绸旗遮挡下走过了围观的人群。没有人给他衣服穿,只有一个胆大的小孩,在他那营养丰富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看热闹的人群被驱散了,红卫兵造反派撤到了院外,把院子围成了一圈。院里只留下一个“狗司令”处理这件突发的事件。只见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独自进了屋。红霞满脸的“小脸狐”,正在用**的眼神迎着“狗司令”色迷迷的眼睛。那一丝不挂的禸体,散发着又或人的骚味。妩媚又意味深长的浅浅一笑,让“狗司令”心领神会,“狗司令”像一只雄猎狗一样走向了母狐狸,伸出了一只手,慢慢地放在“小脸狐”平滑的小腹上,然后又向上面摸去。“小脸狐”轻轻地抓起他的双手,放在了她小腹的下面……
3天以后,“歪脖猪”主任被撤了职,并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小脸狐”被任命为红卫兵革命无罪兵团政治部代理主任,她又一次来到政治部的院子。不过,这次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暂住,而是以一个主人的身份常住。
第十六章 营救一只南方猫
来到广州已经整整1个礼拜了。
石小勇还沉浸在“革命大串联”激情的兴奋回忆中。这次离开沈阳,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他耳闻目睹了天南地北的革命骚动。不过,他想的是免费周游祖国的计划,去领略一下名山大川的壁立千仞,古木参天。去看看草原的一马平川,大海的无际浩荡。
一路上,走走停停。火车根本不准点,列车上的人挤的满满的,上下车需要来回爬窗户。在车上吃饭与喝水都成了极其困难的事。上厕所也需要从众人的肩膀上踏踩过去,有时实在憋不住了,男的干脆往车窗外尿。女的可就惨了,在几个同伴简单的围圈遮挡下,就地尿到车厢里。车厢里真是又脏又乱又臭。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去过上海、北京、天津和南京等许多大城市。尤其是1966年11月11日那天,石小勇在首都亲眼看见了身着绿军装的毛泽东主席。伟大的领袖站在敞蓬吉普车上,频频向站在道路两旁的人们挥手。车开的很慢,车到哪里,哪里就一片欢呼、雀跃。人们拼命的向前挤,兴奋的满脑袋流汗,挥舞着双手,使劲喊着“毛主席万岁!”这是毛主席第7次接见红卫兵。
事后,石小勇发现许多人都把鞋子踩丢了,满地的杂物。并看见了一只被踩死的猫。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混进来的,可怜的猫被狂热的政治热情踩的扁扁的。
石小勇从北京又来到了岭南广州,住在荔湾区外地革命师生接待站安排的地方。时值年底,荔湾区街头出现了一片“红海洋”。骑楼的支柱上,西关大屋的墙上,到处都用鲜红的油漆写上了毛主席语录。石小勇去了趟长寿街和“上下九”路,只见满街贴满了鲜艳的彩纸标语,见不到多少人营业做生意。
那天,石小勇正在华林寺附近的街边小店吃着晚饭。忽然,看见10几个红卫兵造反派打扮的人,嘴里喊着听不懂的粤语,拿着棒子在沿街找什么人。
石小勇不解的问店主:“同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店主看到了一张充满幼稚的脸,用生硬的普通话悄悄地告诉他:“他们是在找一只反革命的猫,都找了好几天了。那只猫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红卫兵总部去造反,在饭菜里撒尿,在红头文件上拉屎。把放在那里许多的红卫兵旗帜、红袖标、军装和军帽都给咬坏了。听说还咬伤了红卫兵造反派头头的酒糟鼻子。”
“为什么会这样?”石小勇继续寻根问底。
店主是个健谈的瘦子,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接着说:“我们这里有一家养猫的人,也就是离我家不远的邻居。前段时间,全家人集体跳珠江自杀了。他家养的7只猫被打死了6只。剩下的这只猫,大闹红卫兵总部好几次了。派下来捉猫的红卫兵人数很多。看来千年古刹里面的五百罗汉都救不了它了。”
事情真是凑巧。在遥远的南方,也有因为猫受**的人,也有不屈服的烈猫。
吃过晚饭后,石小勇心情不好的往住地溜达。不知道为何,他竟担心着那只猫的命运。尽管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天逐渐黑了下来,他无精打采的坐在路边休息。
一只小动物,突然向他踉踉跄跄着跑了过来。一个趔趄跌倒在他的脚边,挣扎了几下就不能动弹了。石小勇的第6感官灵验了,这可能就是那只被红卫兵追杀的猫,也就是他所牵挂的猫。真是天下之的,无奇不有。茫茫人海中的猫竟然选择了他,那是一种缘分。猫一定遇到了特别的困难,一种靠猫自身难以跨越的坎。石小勇见状迅速把绿军装脱下,盖在小动物的身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是那帮红卫兵造反派,从他身边风驰电掣的跑过去。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有一个身材最矮小的红卫兵,在跑过去的刹那,用欣慰的眼光瞅了一眼地上的那堆衣服,并朝着石小勇点了一下头。
这只猫浑身是伤,极度虚弱。石小勇只要放弃,猫就死定了。他想起了外公和外婆的慈祥面孔,想起了外公家的那些猫。他不能让一个走投无路,在最危机的时刻相信他,投奔他的猫轻易死去。
石小勇决定停止了“革命大串联”。他要竭尽全力的帮助这只猫,他要把这只生长在南方的猫带到北方去,不论路途多么遥远,多么坎坷。
珠江岸畔,留下了一个外乡孩子的匆匆步履。一个不满15岁的北方男孩,藏着一只南方的猫,踏上了困难重重的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