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雪天老猫归天国
老孙头春节过的心情一点都不好。**前，过年是挂红灯放鞭炮，包饺子炒菜喝几两白酒老烧，女儿女婿和外孙子都来到，一家子团团圆圆相聚好热闹。现在，自己被无端的谴送，女婿又被无故的下放，一家人分处几地无法团聚。如今的他只能拿着女儿和外孙子刚刚寄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杜月娥轻声地喊对面屋子里的陈晓琴过来。急忙从信封里取出一张贺年片和一片山林中的干树叶转给陈晓琴。头一次收到别人邮来东西的陈晓琴，看着石小勇亲手绘制的贺年片，眼睛有点湿润的感觉，熟悉的字迹还是那么幼稚的歪扭着。陈晓琴把涨红的脸和出细汗的鼻子紧贴在那片干树叶上，似乎从那上面能闻到石小勇那来自遥远的气息。
炕头上，安静地躺着满身灰色的老猫，15岁高龄的老猫已经相当于人类的72岁了，毛子狸安详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昏迷。它的面前放着平时最爱吃的鱼和鸡肝，可是老猫已经有好几天不进食了，只是偶尔舔一舔红糖水。
极富灵性的老猫能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快要终结了。本来它不想给相伴多年的主人带来悲伤，寻找一个主人看不到的地方独自度过弥留时刻，谁都别去打扰它最后的安宁。可是近乎衰竭的残疾身体让它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躺在主人的眼皮底下。不过主人好像明白它的心意，尽量给它创造出一个足够的空间。
毛子狸的眼前出现了漫天遍野的白雪，它在雪地上尽情的奔跑着，跳跃着。这是在领略祖籍故乡的俄罗斯雪飞？还是在沐浴栖息地的北欧雪飘？不，都不是。这里是生它养育它的另一个家乡，这里有着与俄罗斯和北欧类似的寒冷天气。茫茫的东北大雪原，一望无际。那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飘落在嘴里是那么的绵甜。它是一只来自北方异乡猫的后代，似乎是从纯洁的雪花中获得的生命，最终生命也将要回到无暇的雪花中去。
它的眼前出现了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的场面，一张张红卫兵造反派的狰狞面孔在咆哮着，一群群同类的鲜血流淌成河，那么多的猫被铁棍木棒打死，被粗麻绳子勒死，被浇上汽油活活地烧死，被抛到脚下用皮鞋踩死，被掐昏丢到河里淹死，被装进口袋活埋在土坑里憋死，被沉重的压道机碾死，被从高楼上抛下来摔死。忽然，冤死的群猫又变成了众人的模样，哭着喊着要报仇雪恨。
它的眼前出现了主人的悦色和颜，那悉心照料的多少个落雨的春季，繁花的夏季，多风的秋季，飘雪的冬季。那待如子女一般的侍弄，那捕鼠过后主人感谢的抚摸，那为了主人做点事后主人感激的笑脸。它觉得和主人真是有缘分，天下有那么多的人和猫，怎么就成全了他们的主仆关系。
它的眼前出现了动物天国的灿烂，在那个地方非常的安全，没有屠猫的胆颤心寒，猫和所有的动物以及人类都是平等的生命。猫也可以享受到生命的尊严，它们可以在那里上房檐爬高墙，去河畔到海滩，尽情在山麓、林间、草场、公园、楼群和街边，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尽情游玩。
它的眼前出现了北市场的青砖瓦房和“猫儿洞”。那年轻力壮的“东北狸”有能力接它的班，带领着群猫涉过道道艰难险阻，护卫着女儿“杂毛狸”的美丽惊艳；那“花虎狸”年轻的脚步和幼稚无邪的小脸；那柔情似水的黑猫伴侣“鬼子狸”依偎着它，轻轻地晃动着尾巴，一会儿用温热的舌头舔它，一会儿轻声地呼唤着它。而它出了身体的灵魂被风吹得越来越远，无法再与群猫团圆。
在老猫在它有限的生命活动中，历经了15个冰雪般的寒冷，迎接了15个春日下的温暖。如今，它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今冬的这道坎，因为东北的春节并不意味着春天不远，还有一段很长的寒冷时间。老猫正在接近了生命的终点。老孙头、杜月娥和陈哓琴无言的守护在毛子狸的身边。
毛子狸的呼吸慢慢地停止了，平静和安详溢满了老猫的脸。它的身下是热炕头的温暖，旁边是老孙头为它打开的窗户一扇。老猫的灵魂飘过了窗前，身上披着零星的雪花，飞向遥远。
雪下得更大了，一个银白色的冷天。
第五十四章 一壶好酒换故事
石小勇从辽北的家又回到了盘锦青年点。风尘仆仆的他给忘年交老罗头带了一些山核桃、榛子、栗子和松籽等山果，还有一行军壶的紫红色山葡萄酒。
那天晚上，老罗头非常高兴，坐在队部的土炕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山果，脸上的笑容绽放的像个孩子。他们俩，一老一少谈天说地，甚至还有许多不着边际的话题。谈来谈去，老的话越来越多，少的话越来越少。于是老的给少的讲了个神偷虎纹猫的稀奇故事。
1910年日韩合并，朝鲜亡了国。很多有血性的朝鲜人，不愿当亡国奴就逃到东北来了。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鬼子又占领了东北。其中，许多陆战部队就是从朝鲜跨江北上过来的。
抗日联军揭竿而起，到处神出鬼没地打击日伪军，这支队伍里面就有许多朝鲜族指战员。老罗头喂马的那支部队里，也有一个朝鲜族排。朝鲜族排的排长姓朴，原籍鸭绿江南岸的义州。
朴排长从北朝鲜带过来一只虎纹猫，这只猫有着令人叫绝的神偷绝技，专门半夜三更跑到日本鬼子的兵营里偷东西。偷的东西无所不有，有望远镜、手榴弹、匕首、指南针、军用表、手枪和子弹等等，甚至还能偷药品。总之，虎纹猫见到什么偷什么，上至宪兵司令部，下至铁道线边的小据点，只要能叼动的就统统地偷给了抗日联军。大家戏称为“运输猫班长”。
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的虎纹猫，又钻进了戒备森严的军火库。在偷手榴弹的时候不慎叼响了弦。军火库发生了连环大爆炸，炸死了日伪军10多名，神偷虎纹猫也没逃出来，光荣地牺牲了。
事后，抗联战士还去找过虎纹猫的遗体，结果是踪影皆无。朴排长只好找了块手榴弹的弹片，权当是小猫给埋了，那座小坟茔里还埋了一颗子弹。
石小勇听得简直入了迷，他感叹世界上竟有本领如此高超的猫，不住的点头叫好。
老罗头借着酒劲，接着又给石小勇讲了一个日本“武士道”猫的陈年旧事。
1945年苏联红军出兵东北，直接向日本关东军发动了强大的进攻。当年越过中苏边境的抗联战士也跟着打了回来。苏军和抗联战士在攻击老爷岭的日军要塞时，发现了在日本鬼子的几个防御据点间，经常跑着一只灰褐色的猫，猫的身上梆着装信的小皮袋子，它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通信战地猫，自由的穿越在枪林弹雨之间，传送着军事情报。那只猫的动作灵特别敏捷，一会儿爬树，一会儿钻草丛，就连冲锋枪都打不着。苏军只好放出几只优秀的军犬去追击，也被它机警的甩下。
当日军的要塞被攻破后，不少日本军人切腹自杀，效忠了天皇。通信猫也象一个顽固不化的日本武士，先是把身上的信袋咬下来撕烂。然后，又从悬崖绝壁上跳下身亡。这一举动，让苏联大兵看得目瞪口呆。
酒红脸的老罗头讲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
石小勇听得也是如痴如醉。从队部返回到青年点的村路上，他还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之中。
第五十五章 灰猫严惩白脸狼
春绿重新披上了山岗。雪松林、落叶松林和阔叶树林沿着山岗向四面八方伸展到很远的地方。严酷和干燥的漫长冬天终于过去了。
东北狸在堂梨木、杏条和酸樱桃等灌木丛中，疾速地穿行着。
头顶羽冠的戴胜鸟，从地面急忙的飞到邻近的树枝上，几只灰喜鹊在猫的头顶上飞过，留下了喳喳的叫声。
东北狸来到了一片白桦林边，看了看一直跟踪在它后面的那个影子。
白脸狼是一只争夺首领地位失败后，逃离狼群的公狼。在等级森严的狼群中已经没有了它的任何位置，只能完全靠自己去捕猎生存。失去了养尊处优的地位，让昔日狼王在孤单的行动之中，异常的困难。
整个冬天，白脸狼发现了一个偷机取巧的好办法。就是跟踪善猎的猫群，掠夺猫的猎获物，这样，既省力又省时。实际上，在这个吝啬的冬季里，群猫很难摆脱如影相随的抢劫者，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这匹不劳而获的狼。
蹑手蹑脚的东北狸，发现了几只黑榛鸡，落在前面树上不高的地方。东北狸低下身来匍匐前进，一个空中腾跃就捉住了其中最大的那只。东北狸连叼带咬的把黑榛鸡拖到一棵大槐树下。没有像以往那样，风卷残云般地吞食。而是蹲坐在树下，专等着白脸狼前来上当受骗。
老练的东北狸，已经熟悉了山林里的一切，每一片林子、每一处洞穴和每一条能通行的路。昨日黄昏，细心的东北狸发现。上山的猎人们，布下了许多捕获猎物的铁夹子和钢丝套。于是，群猫取消了大的行动，只是在藏身巢穴的附近小心活动。
黎明时分，孤身外出的东北狸，开始了一个又或白脸狼的计划。这只聪明的猫想要借猎人之手，惩罚一下强盗般的狼。
习以为常的狼，听到了前面的动静，闻到了一股鸡血的香味，不由得加快了跟进的脚步。
白脸狼，看见了灰猫东北狸正在树下休息，地下放着一只断了气的黑榛鸡。
贪嘴之狼，不会放弃到嘴的免费早餐，一个饿狼扑食就冲了过去。抢劫成性的狼，马上就要得手了，可是在诱饵的面前，狼的前腿被兽夹紧紧地夹住了，那尖尖的铁齿像巨兽的牙一样，把狼牢牢地咬住。狼用尽了气力也挣不脱猎人用的专门器具，弄得血肉模糊，隐约地露出了的腿骨。
东北狸听见了白脸狼发出高亢而凄厉的长嗥，看见了被遮覆巧妙的铁夹子所夹住的狼腿。白脸狼终于为它的强抢明夺付出了血的代价。
幸灾乐祸的东北狸，把黑榛鸡甩到了狼的面前，送给它享受一顿最后的早餐，白脸狼已经没有心思尝一口了。它只想一口咬断东北狸的脖子，可是它已经无法做到。
东北狸当着昔日狼王的面，在大槐树下抬起后腿撒了泡热尿。
第五十六章 夜袭的群狼上当
九腭狸趴在紧靠村东边的石头房顶上，目睹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和满村的点点油灯光。到了清静的晚上，它总是愿意到这里趴着看上一阵子。
在这个制高点上，它能够把村里村外的情景看个清楚。眼前看到的乡野夜色与在城市里的完全不一样。祥和平静之中到处都隐藏着险恶，只要走出院门，就有邻家的狗，村外的狼。到了更远的地方，还有凶残的大型野兽。但是，这里有广阔自由的空间，有比城市里更适宜的生存环境，有那黑暗之中的奥秘。
村边的狼道离主人家的房子只有30几米远，一个个狼的身影让九腭狸打起了精神。
狼道上走来了10几匹硕大的狼，领头的就是那天从主人家墙头上，逃走的那只黑灰色大头狼。院里的士佐犬觉察到了声音，抬起头向房顶上瞅了一眼。九腭狸仰着脖子叫了一声，传达着它们之间的消息。
大头狼懒得抬头看房顶上的猫，继续在狼道上急匆匆的前行着。
这群狼，原来是内蒙古东部和吉林省西部与辽宁省北部交界处的平原狼。后来，跨越过了大黑山，窜到了萨哈岭的山地森林之间。
胆大好奇的九腭狸，竟做了一个冒险的行动。轻轻地跳下房子，远远地跟在狼群的后面。
群狼来到了生产队部的院墙外面，隔着墙它们也能嗅到里面的味道，院里面有一股刺鼻血腥味，它们知道那是扒晾狼皮散发出来的。今天白天，它们被生产队组织的打猎小组击毙了3匹狼，眼看着死狼被人们抬回了村子。在白天的较量中，它们败在了人们的手下。借着夜色，大头狼带领着群狼前来报复。
它们跳进了生产队隔壁的羊圈，张开血盆大口疯狂的咬着。羊的咩咩惨叫引来了值更人和大犬；生产队的院门突然打开，里面冲出来许多手持猎枪的人和10几只猎犬。大头狼发现上当了，刚才扒狼皮的浓重味道掩盖了人和猎犬的气味。
一阵羊叫、狗吠、狼嗥、人喊和枪声。
群狼被人们打败了，它们虽然咬死了几只羊，可是又丢下了4匹狼的尸体。
大头狼带着溃不成军的群狼撤退了，沿着狼道灰心丧气地跑到了山林，回到了隐密的狼穴里。
所有的一切都被九腭狸看到了，它从村里一直跟踪到狼穴的外面。它躲在一片榆树林的后面观察着动静，天快亮的时候，它准备离开是非之地。可是九腭狸在密林的深处听到了自己同类的叫声，它感到诧异，难道这茫茫的山林中还生存着家猫？
群狼白天和晚上都不是人们的对手，所以才有了每家每户分得的狼肉。全村的炊烟中都弥漫着狼肉的荤腥味，飘向村外，飘向山林，飘向群狼出没的地方。
第五十七章 偷粮救人的白猫
水田里的青蛙，开始了入夜大合唱。
石小勇光着脚，手里拎着几只用稻草捆住的小螃蟹，到生产队的队部去看老罗头。白天腿上被蚂蝗吸咬的地方还在渗血，左脚上被划破的伤口已经化脓，走起路来稍微有点跛。
老罗头看看石小勇的腿和脚，马上用他擦脸的手巾给擦试干净，再从大葫芦里倒出点散白酒消消毒。最后，把放在箱子里的一小瓶红药水拿了出来，给石小勇的伤口轻轻地抹上。
“这药水好用吗？”石小勇一边问着，一边带着感激的眼光，看着满头白发的老罗头。
“好用。这红药水也叫二百二，听人家讲是经过220次试验才成功的。”老罗头认真的回答着，好像这药水是他发明的。等他忙活完了，那串未捆结实的小螃蟹也都跑光了。老罗头遗憾的摇了摇头，从外屋拿了根大葱回到炕上，一口酒一口葱的喝了起来。
“酒辣葱也辣，两辣碰到一块反倒不辣了。不信，你尝尝。”老罗头看见石小勇吃惊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葱和酒杯递到了石小勇的手里。
老罗头看见石小勇被酒和葱辣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乐的哈哈大笑。
笑够了，笑累了。他又在石小勇的软磨硬泡之下，讲了个猫与“三年自然灾害”的故事。
经过一场大跃进之后，老大哥苏联人又撤走了在中国工作的全部专家。老百姓的锅灶里，开始了缺粮无菜，只好勒紧裤腰带忍受挨饿。这一饿就是3年，农村饿死了不少人。在那段时间，家家饿的难受，别说养猫，就是养人都养不起。
可是，村头的王老蔫家，上有老父老母，下有5个孩子，一家9口人有了温饱，还养了只老白猫。所有的人是既羡慕又琢磨不透。后来，他家白猫老的不愿动弹了，几个孩子想把白猫扔掉。王老蔫一听发火了，说猫是全家人的恩猫，没有白猫在“困难时期”天天往家偷粮库的粮食，家中肯定要饿死几个人。从此以后，家里的孩子再也不敢提扔老猫的事了。大家也就知道了王老蔫家“三年自然灾害”中养猫的秘密。
老罗头说着说着还从他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张当时的宣传画给石小勇看。石小勇看到了在发黄的宣传画上印着一段毛主席语录：“节约粮食问题，要十分抓紧。按人定量，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杂以蕃薯、青菜、萝卜、瓜豆、芋头之类。此事一定要十分抓紧。”
石小勇一边看一边想，自己经常为青年点的伙食有饭少菜而烦恼，但是比“困难时期”还要强的多，起码能够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他对那段艰辛的往日也略微有一点印象，人们喝的稀粥里面加野菜，吃的窝头里面掺树叶，脸和腿都有些浮肿，用手一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