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成恐吓,但那气势也够让人担心了。
因为他妹妹的眼睛实在是太凶了。虽然相貌姣好但却让人害怕,果然是我哥哥喜欢的类型。
另外,我问她“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打工?”“当然是问我哥了。”她淡淡地透露了消息来源。
可恶的俊哥,把人家的个人信息随便乱传。我可没有更多的个人情报了。
“真是的,随便说别人约会可不太好。”
她闭上了一年四季都充满了愤慨的三白眼,喝了一口纯黑色的咖啡。竟然能喝得下黑咖啡,大学生可真是成熟呢。我正感叹着,她却立刻皱起了眉头。
“好苦。”
“要不要加点糖……”
我诚惶诚恐地回应她,现在还不清楚到底应该用怎样的态度来与她相处。
“算了,也不是很苦。”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又把咖啡杯举到嘴边。真是个没有社交性的家伙。但正是这种人,也许才能被人称为绘画的天才。社交性和才能相比,我更愿意选择后者。对于我这个凡人家里蹲来说,两者都十分缺乏。
“然后,那个……刚才你要说什么来着?”
“你们兄妹真有健忘的共性。”
妹妹讽刺地歪着嘴。也许是在笑吧,但和场面的氛围完全不和。
我低着头,给咖啡加着糖敷衍了过去。好想赶紧回家吃晚饭;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说话。脑子里的不满不停旋转,好似漩涡一般。
漆黑的水面摇摇晃晃,妹妹把咖啡杯放了下来。之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咬了咬嘴唇,看来是在斟酌着句子,最后总算慎重地问道。
“你哥哥为什么是那样的?”
“那样的?”
刚才我们真的是在谈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那样蠢。”
“我哥才不蠢!”
“你发自真心这么认为?”
“不,虽然他的确挺笨的。”
我放下砂糖,啜了一下咖啡。温热的咖啡苦涩被掩盖得恰到好处。虽然有些太甜,好像在喝别的饮料一样,但我不喜欢咖啡,这样也挺好。
“果然还是挺蠢的。”
“是吧。”
“他总是眼神闪闪,好像狗一样亦步亦趋地在我旁边跟着我。”
我好想在此模仿一下狗的汪汪叫,但看着她那凶巴巴的眼睛,就此退却。
妹妹用手捂着额头,叹气道,
“就好像主动亲过来的小孩子一样,又不好捉弄或者凶他。”
原来如此?和我哥的说法相比,原来如此?
这个人平时到底对别人有多么不友善呀!
如此说来,我哥事实上还受到了破例的待遇?原来如此。
“那个……你是说我哥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不算麻烦,倒不如说……”
妹妹的说法越来越含糊。与这个人相处一下就会明白,她这句话已经足够表现出好意了。
“你讨厌我哥吗?”
虽然没什么很大的兴趣,但姑且问一下。妹妹看着我,皱着眉头,但似乎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有些困惑。那眼神也很少见。
“老实说,我不知道。像这样被人彻彻底底地喜欢,还是头一回。”
“……也是呢。”
哥哥总是单方面一个劲释出好意,但接受的一方的反应总是赞否两极。有觉得这是他的优点善意接受的,也有人觉得他做得太过惹人厌烦。
妹妹到底是哪一种呢?这个人的性格来看绝对是后者,但也许也会很不寻常地喜欢上我哥哥那样的人。就好像曲线偶尔也会有直线的地方。
“啊,对了。”
她伸了伸腰,眼光又重新拾回锐利。
那语气似乎在特别强调“突然想到”。
“什么?”
“你哥好像和女孩子玩得很开嘛。”
妹妹的口吻像是在嘲笑,但明显是在演戏。
“今天好像也被人约去约会。随他便了。”
哈哈哈哈,我附和地笑了笑,啜着咖啡。接着老实告诉她原原本本的故事。
“没有啦——没有那回事。哥哥现在迷着你呢。最近他还被认识的女生约,但都回绝了。”
“哦?是吗?”
“当然啦——我哥以前就是这样。那个男人就算你提出要他代你去死之类的恶劣要求,他都会不说二话去死的……”
“我回去了。”
“啊?”
妹妹一副完事的样子站了起来,明明咖啡还没喝完呢。
真是唐突。
我确认走向收银台的妹妹手里拿着账单,松了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发现咖啡杯底上还有一些没有融化的糖凝固着,于是用勺子舀起来吃掉。味道好像咖啡味的硬糖。
虽然没有必要追她出去,但我没有带钱包,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是回事。
“再说……”
妹妹最后到底想要说什么呢?和我谈我哥?仅此而已?
要是这样,也没有觉得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
我掏空了咖啡杯,赶紧追上妹妹。也许是喝得太急,胃里响起了液体翻腾的声音。妹妹朝着我瞥了一眼,朝外面走去。
我也小跑着来到店外。
和进来的时候一样,外面下着小雨。妹妹在入口的屋檐下站着,摆弄着刘海。她带来的伞头朝下,完全没有要拿来用的意思。
“不打伞吗?还是伞坏了?”
来饮茶店的时候她也没有打伞。妹妹轻轻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今天就是不想打伞。肯定是因为某些很无聊的理由。”
“那借给我吧。”
我伸出手要她给我。妹妹瞪圆了眼睛,盯着我,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啊啊果然真的是一个美人。虽然平时挺可惜的。
“…………”
“我不喜欢被淋湿啦。”
趁她的脸色还没变凶之前,催促了一下。但催了一下她就突然凶了起来,但还是把伞给了我。
伞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我的手上,妹妹耸了耸肩。
“你果然是他的妹妹。”
“嗯?”
“你和他,为什么都这么纯真而愚蠢呢?”
妹妹自言自语地评价着我们兄妹。
我还是不太接受把我和我哥划为同类。不过还是闭上嘴,打开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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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是她的伞?”
回家以后妹妹交给我一把湿漉漉的伞。我仔仔细细看了看。
“是呢,挺眼熟。但为什么在你手上?”
还有,干嘛把湿的伞拿到二楼来。水滴在地上都形成了痕迹。没有什么常识的妹妹胡乱脱掉袜子,回答道,
“妹妹来见我了。但为什么来见我我也不清楚。”
“诶?好羡慕!”
是在车站和我道别以后去的吧。我想不出来她找我妹妹有什么事。
是关于番茄吧?
“是吧是吧?那伞就请老哥还给她咯。”
“嗯,知道了,不过我明天我不去学校。”
我走向窗边准备晾伞,回答道。回来得时候还只是小雨,现在豆大的雨点落在屋顶上,发出如同火花一般的声音。在雨水的斜线中,对面邻居的灯光也显得黯淡。一打开窗户,雨便漏了进来湿润了窗沿。我只能抽回身子,伸出手,把伞伸出窗外。
“还有——”
“嗯?”
原来还在啊,我回头一看,妹妹踩着自己的脚,笑着。
双手套着刚脱下来的袜子,如同手套一样。那样做有意义吗?
“那个人,不讨厌你,也不觉得你麻烦。”
说完,妹妹进入走廊离开了。
“哦”,我抖了抖伞,脑子里只漏出一点反应。因为没有实感,所以喜悦也没有涌上来。
她应该不可能直接亲口说这种话。应该是妹妹的推测吧。但我不记得我妹妹有如此慧眼,妹妹应该非常不善于理解别人的感情。
“……算了,不过……”
我收起伞,关上窗子,笑了起来。
妹妹的话虽说没有绝对保证,但至少让我更有了一些自信。
“明天也精神百倍地去追她吧!”
说出口了。不用怀疑,不必思虑,百分之百是可疑人物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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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我在店里偷偷嚼着面包的时候,被店长叫了出去。我吞下剩下的面包鼓着脸出去,原来是俊哥在等我。
他折好伞,笑着抬手打招呼。
“呀,好呀。”
“欢迎光临。”
昨天是妹妹,今天是哥哥。和寻常一样,他看起来使用鼻息就排去了所有的体内废物,洋溢着清洁感。这种人竟然能看上我,还是不是来见我,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嘴角还有面包渣呢。”
“喔,失礼。”
赶紧擦一擦。
“擦掉了?”
“干净了。”
他和妹妹一点都不像,整日挂着温柔的笑容。
店长和我擦肩而过,到店里面去了。真是审时度势的人。
“然后?今天也来买鞋吗?”
“嗯……也不是。”
他含糊地说着,用手挠了挠后脑。他显得有些不安,挺少见的,眼睛四处环视。他妹妹也是,来找我的人怎么都是动机暧昧的家伙。
“说起来,昨天你妹妹来过。”
“妹妹?她来这里了?”
他不安地看着店里四周,像在寻找她的痕迹。
“她要是在这里,可不太舒服。”
“嗯——她应该很少来。”
又不是我的朋友。而且我怀疑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朋友。根据他和我哥的说法,似乎她现在只和我哥保持着交往的关系,人际关系简直稀薄得难以置信。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但大学生混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莫非她专门跑来这里买鞋?”
“不是,好像是找我有些事情要问,但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我妹可真是搞不懂呢。”
他有些抱歉地苦笑着。没有没有,我挥挥手,应酬地笑着。
我俩面对面,暧昧地笑着。一会儿,他故意咳嗽了一下,好似要做个了断,表示自己的演出即将开始。
他站在我正面,我试着往左走了一步,他也跟着。我试着来回左右跳着,当然他也跟着我一起跳。唔,看来真是有很要紧的事情。
“那个……”
“嗯。”
他把手放在嘴边,眼神游离,犹豫了好一会儿是不是要就此逃走,最后还是挺直腰板对我说道,
“事实上,下个星期我想对你告白,能不能和我约会?”
“…………”
无言的沉默刺穿了我的耳朵,他看着我,竖起食指。
“要不要再说一次?”
“请!”
“事实上,下个星期我想对你告白,能不能和我约会?”
第二次似乎少了一些羞耻心,他的舌头更圆滑了。
“不是告发?”
“不是不是。”
“那,就是那种意思?”
“唔,嗯,是的。”
“这样啊,这样啊……”
我抱着手,想要掩饰自己通红的脸,夸张地摇着脑袋。告、告白?
他竟然无视交往的戒断,直截了当的来这么一句。
俊哥,真是太危险了。进攻的方法竟然如此大胆。
明明是这么无谋,但从这个男人口里说出来就已经杀伤力十足了。
“帅流的告白是用预约制的吗?和其他的挺不一样呢。”
我随意开着玩笑,试图平静下来。但意识已经轻飘飘地失去了根本,我的声音也好似从太阳穴里漏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实感。已经无法判断那是不是我说的,就好像发烧了一样。他对我的玩笑话也只是一笑而过。
“不行?”
他确认地盯着我的眼睛,重复问了一遍。
唔唔唔,太狡猾了。
现在要是点头就是对告白的肯定回答了。
“但,我没有什么未来前途呀。”
我摇着手,给自己张开一道防线。他疑惑道,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只有一点点积蓄。”
“听起来好像不是很要紧的事?”
“谁、谁说那很要紧了!”
“我觉得挑明了会比较安心吧。虽然有些太突然了。”
“不是有些,是非常!”
“是吧,那我下午再来找你。”
“唔,等一下,喂!回来!”
他没有打伞就跑着离开了鞋店。无视了人家的制止,好像逃跑一样。莫非他也挺害羞的?可真是突然出现说了了不得的话,然后赶紧跑了。
“你是台风吗?!”
只针对我的台风一号,让我的身心起了巨大的波澜。
好像水波摇动,摇摇晃晃,意识难以安定。三半规管好像被碾平拉伸一样,失去了原型,丧失了功能。我没法追上去,只能呆着回想他的笑容。反反复复,就像滤过纸浆一样。
好像软软的棉花糖一样,从额头中心扩散到全身各处,浑身被奇异的触感侵蚀。身体内被某种甜蜜而温柔的东西啃出了洞,暴露出不安而激动的心。大脑如同螺丝一样,时而拧紧,时而松开,在解放和紧张中不停震荡。
模模糊糊,眼睛里有一些泡泡在往外涌。
“我说我说——”
“唔啊!”
背后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吓了一跳。里面的门半开,从里面探出半个店长无表情的脑袋。没有修整过的胡须也跟着微微摇晃。
“大叔我知道的,你们这样的就是所谓的笨情侣啦。”
“你、你才笨!”
笨的只有哥哥一个人就够了!
说完,我冲出鞋店。但外面下着雨,于是赶紧回来。
我站在入口附近的廉价折扣货篮旁,随意抓起一只蓝色的鞋子放在一只红色的凉拖旁边。看着两只形状颜色大小完全不相配的鞋子,总算平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联想到了家门口那一堆鞋子的缘故吧。我在货篮旁边,开始随意排列起鞋子。
“喂,那是要卖的,弄完以后整理好呀!”
店长发着牢骚,我摇摇手,把黑色的鞋子配上白色的凉鞋。
卖剩下的鞋子,大小和颜色各种各样。摆弄一下便知道,能互相适合的鞋子真是极少。而且就算配上了,脚步也肯定难以相配。
但人们总是站在另一双鞋子旁,一起行走。要么大踏步往前,要么忘掉自己的脚步,慢慢的。我们总是在拼命为之而努力。
并非为了迷失自我,而是寻找到新的自己所在之处。
抬头看着雨天的十字路口。在伞的保护下,踏在湿润的路上许许多多的脚与鞋。离离散散,目的各不相同,但总是在某一瞬间,和某个别人的脚步声重合。反反复复,唤起连锁的小小波纹,总有一天会成就出某些大事。
看着货篮里的蓝色鞋子和红色凉拖,联想到那两个人。
他们要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该会是什么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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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去学校也不能立刻和她见面,她没有课上的时候肯定就见不到,而且本来上课的时候也不一定会见面。今天到底如何呢?
昨天没去学校,实在是无聊得没辙,今天早上很早就醒了。明明早起去学校,也不一定能见到她。
但只要有可能性,要我什么时候起床都可以。
说起来,妹妹昨天打工回来的时候愣愣的,是不是发烧了呢?晚上还一个人发出哇啦哇啦的奇怪声音,真的有些担心。
早上七点出门,乌云密布,但雨已经停了。乘着地铁摇摇晃晃来到大学附近,出来的时候雨竟然重新复活,传来人们踩着水坑和雨本身的声音。啪嗒啪嗒的雨点在路上弹跳,堵住了耳朵。
平缓的坡道上人影很少,每个人都打着伞。我虽然带着伞,但细思苦想,最后还是决定不打伞去上学。跟她借伞的不是我,随便拿来用可不太好。而且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干掉,现在又打湿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把伞藏在衣服内测,从地铁入口的右侧朝着上坡方向走去。擦身而过的人们时不时看着淋雨的我。衣服很快吸足了水分,粘在皮肤上。不快感助长了七月的闷热,行走很快变成了煎熬。
疲惫的内心祈祷着能不能穿越到那从建筑缝隙中隐约看见的校舍里。但现实中自己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和脚下被雨水染湿的鞋,继续往前走。
……但学校真好,只要我一直坚持走,就一定能走到。要换做人,对方不靠过来就永远无法接近。
想着想着,浑身湿透的我总算来到了坡上。最后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着,看了看公告牌的方向,她正好在那儿。
她和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在说话。
我的下半身有些不稳,停了下来,挠了挠鼻子。
身体湿漉漉地落下许多水珠,煽动着自己的焦虑。
内心无法平静。男生笑着热情地对她说着什么,其好意和用意一目了然。她则眯着眼睛,一副困倦的样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