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吧。”
我不可置否。我想要她来接着说一句“就是啦!”,但是现在却没法将我的心传递给她。
唔……我已经深深中了她的毒,从耳朵开始出现了症状。
“你跟那个姑娘表白了?真的?”
番茄翻动着他那和名字相称的红色舌头,兴致寥寥地问我。我挺了挺胸,毕竟值得骄傲的是我现在和她的关系。
“当然了,三天前我就表白了。结果她答应和我交往。”
“不是吧!!”南瓜大吃一惊,当然只是看上去,故意做作的样子十分辛苦。番茄则眯着眼睛,一副认定我说谎的模样。“不是在妄想吧?”旧樱桃从疑问开始。
“就是妄想成真的感觉。”我回答他后,樱桃(品种改良版)做出一副微妙的脸,番茄接过话头,
“我先跟你说清楚啊,单方面缠着她的话可不是男朋友的关系,”
“而是跟踪狂对吧。”
我预判了他接下来的话,抢了一个先机。番茄脸上挂上了一副和他的说辞不相称的爽朗笑脸。
“就是就是”“对对对”真是遗憾。但是我不否认时时刻刻能看到她是一种幸福,只要在不给她添麻烦的范围内行动就可以了。
“你那样是不行的。”
茄桃嬉笑着,看来被他解释成我是在单相思了。从严格意义上讲他也没说错,所以我也没有否定,附和着他笑了笑。当然,我也可以严肃认真地否定他。
“你今天下课以后有空没?”
“唔……大概我要和女朋友一起。”大概,也就是希望。
不知道番茄他们有没有当我是认真的,他们只是互相看了看,笑了起来。
“那今天就不行了呀。”
南瓜一点都没有失望,挠了挠后脑勺。
“今天你们要做啥?”
“怀旧游戏啦,他把SFC带来了。”
番茄指了指南瓜。原来如此——我感叹着,那可是我父母那一辈人玩的东西。
“你加油吧,要是被甩了就过来一起。”
茄桃突然插了进来,虽然我和他不是很熟,但是他不拒绝我的姿态还是能引起一些好感。“那好呀”,我说了大实话。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她一起去。
接着,他们就离开了……往下坡方向去了。他们放弃上学,回到田地(那个公寓)里面。我想起从来没有在课堂上看到他们的身影,只好微笑着感叹他们友情的美好,然后目送他们离开。只要他们不要在期末考试前突然变成我的挚友就好了。
于是我又继续爬坡。要说去哪里,今天我虽然没有和她约好见面,但在第二节课开始之前,我决定去找到她。
总算爬上了坡顶,我找了一个树下的长椅坐着休息。要是有她的手机号,这种时候就太方便了。当然,这种有益效率的方式还没有在我和她之间生长出来。
土壤再肥沃,不播种的话就不可能长出期待的结果。
看看四周,几个学生或背着书包,或挎着书包,走在被大树保护下的林荫道上。树木枝叶繁茂遮挡了春夏的阳光,而到了冬天则把叶子全部脱落下来,在寒冷的季节中让日光能穿透带来一丝温暖。
有同伴谈笑的学生们都从道路的右边走过这个长椅。而机动车道的另一边,在左侧的道路上都是一个人默默前行的学生。虽然没有规定,但大家都随着大流,从一旁的长椅上客观地看过去,这景象不免感到充满了违和感。
老师曾经说过大学和高中完全不一样,是非常自由的。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同样有大流,也有壁障。擅长社交的人们和不善交往的人们各自分开关在自己透明的牢笼里,一边是热闹的蛐蛐笼,另一边是孤独的水槽。
选择进入哪一个牢笼都是根据过去的累积,所以也不会抱怨什么。
就算进入社会,这种模式依旧也不会有变化吧。我们花费了十六年的岁月,经过了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就是为了学习这一点,让它牢牢地染在自己的身上。
染上以后,就洗不掉了。在集团中的立场不是在参加后决定的,而是在参加之前就已经强行被吸引了进去。我和她都不擅长交朋友,所以在宴会中都只能坐在桌子的角落。
我们两个人的立场还真像。
但我有时还是会希望反抗,那就是在喜欢上某个人的时候。
不一会儿,我伸了一个懒腰,等着她的到来。今天到底她会用什么样的言辞骂我,要怎么和我相处呢?我内心压抑不住激动,几乎都要忘记了还要上课的事情,享受着等待的时光。
终于,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到上第二节课的时候了,她出现在了坡的下面。
她从左侧的道路走过来,停在校长室的门口,一动不动地瞪着我。她在人群的大流中停了下来,而后面的人群则从一旁超过了她。他们对突然停下的她投过惊异的视线,然后又不停向前走去。
她也毫不例外,跟着人群朝前走,而且脚步比刚才还要快了。似乎意味着“视而不见”,步伐的意志毫不受周围的影响径自离开。
我确认了没有车会开过来,于是跨过机动车道追上她。虽然学校不允许学生开车上学,但是物流的卡车还是时时会开进来,得小心才行。
竞走和跑步的竞赛,当然是后者获胜了。“早呀!”我来到她的正面打招呼。
“……早”,她横跨了一步拉开和我的距离,一如往常一样心情不悦地回敬我。
“你第二节课有课吗?”
“问人之前你不会先自报家门吗?”
“我有课呀。嗯……亚洲论。”
“我又没让你告诉我上什么。”
诶——
“开玩笑啦。”她大阔步向前,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补了一句。
我在一旁迈着步子跟上去,还得注意和她约好的“不许并排走”的规矩。“另外,我不上亚洲论的课,所以接下来就各走走各自的吧。”
她指了指中央教学楼的方向,意识是要我去那边。她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行人视线都不自觉地分出几秒放在了她的身上。我又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她本身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美人,然后发现自己不太相配地在她的旁边笑嘻嘻的样子,自觉更加引人注目了。
“一起走到半路吧。”
“明明连我上什么课都不知道,你是凭什么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你上什么课?”
“你根本就不关心的吧。我要上文学论,大概教室在同一栋楼吧,那又怎样?”
她不耐烦地加快语速的时候,却又一副微笑的样子,好像在等着我的回答。
“那还是一起走吧。”
“不许和我共享半径一米以内的空气。”
这可太辛苦了,我苦笑起来。她寻找了各种理由,想要和我拉开距离,看来和不喜欢的人交往真是辛苦。嗯嗯,我闭上眼睛,对一切错误视而不见后说服了自己。
她对着笑嘻嘻的我投来冷冰冰的视线,然后说道,
“你看起来很困的样子,你真的考虑了约会的事情?”
“当然啦!我一直在被窝里面想到第二天凌晨呢。”
“你可真了不起,仅限头脑的话。”
这可真是极致诚恳的评价。“你也能变得很了不起的。”“不要开玩笑!”
她的言语伸出脚狠狠地踹了我一下。我们走过体育馆前的道路,来到了新建的教学楼。入口处有一些人在吸烟,都是一脸酷暑难耐的样子。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没有进去,而是盯着我。
“然后呢?”
“然后?是什么?”
“你到底想出了多棒的约会计划呢?”
就算我的脑袋再怎么像块木头,也能听懂她是在讽刺我。
而且她还扯出一脸笑容,这一点我还是能懂的。
“去公民馆打乒乓球”,我提出了深思熟虑的第一方案,“否了”,她当场就否决了。
“我还以为你要稍微考虑一下,不会这么容易就否定的。”
“我又不是你,没那个必要。”
“这也是……”
“……连骂你傻瓜的价值都没有,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似乎失去了气力一样,把绷紧的表情松弛下来。
那一瞬间,眼角的锐利消失以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里面的温柔。她失去针芒的反应反而让我内心不安起来。
但马上,她又绷紧了眼角。接着挺直了背,用手叉在腰上扔出几句话。
“你啊,又不是小学生了!”
“小学生……啊——确实我小学的时候和妹妹去过公民馆。”
“管你去没去过!还有别的吗?”
“逛街,然后找地方喝茶。”
“我认为那不叫约会,叫散步。”
的确是最正确的说法。虽然和她一起散步也十分让人开心,但在大学里也可以散步,没必要非要特地周末跑出来。更何况,对她本人来说确实无聊了点。
那些吸完烟的学生们一个一个地进入了教学楼,差不多快要开始上课了吧。她看着那些移动中的人群,叹了一口气。她似乎在叹息自己现在的状况,无奈地垂着肩。
“那就算了吧?”
“不要。”
“你可真缠人。”她说着,挠着自己的手指甲。
考虑在那种条件下进行约会的事情,对我这种脑子比较愚笨的人来说简直是至难的问题。况且,昨天我烦恼了六个小时都没有想出别的答案,怎么可能在当场就灵光一闪回答她……这可不好办了。这种情况下,就要改变一下思考的方法,不是拘泥于规则本身,而是发现规则的漏洞。
“我问一下,娱乐设施是指什么?”
针对我的问题,她惊讶地眯着眼睛。仅仅过了片刻,她又换上了一副毫无兴趣的面孔,编织出回答。
“就是能享乐的地方吧。”
“唔。”
反过来,那些不能享乐的地方是可以的吧。
也就是说,我觉得无聊的地方。
我在记忆的抽屉里翻来翻去,从约会到和家人一起游玩的片段里面寻找。要是和亲近的人一起去一个无聊的地方,那肯定就只有聊天来混时间了——我试着回想起类似的片段和场所。
……喔,找到一个。是小学的时候,因为妹妹的强烈要求,家里人一起去的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简直太无聊了,我哈欠连天还被妹妹骂了一顿。
“啊!”
她收回了游走在中央教学楼方向的视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怎么了?”
我弯下膝盖,让自己的视线高度和她平齐,问她发出惊呼的详细原因。
她把目光从教学楼方向转开,但似乎看不惯我弯着膝盖的样子,挺直了胸口。
“没什么,只是个跟踪狂在那边,也许是吧。”
“这样,”这样岂不是正好,“那让我驱赶他来!”
“啊?”
她明显愣住了。像今天这样满是破绽地流露出感情,还真是少见。
“要只是各个击破的话,我一个人还是能处理的。”
我打开书包的缝隙,给她看小刀的刀柄。虽然我不是非常地可靠,但武器还是时常带着。这把刀的刀刃在驱敌方面可能比较困难,尖端还是挺锋利的。
只是刺出去,我还是能做得到。
“哎呀,你等一下。”
“尽管要逃课,但有一点成果也是好的。”
“让你等一下啦。WAIT!你看起来那么软弱的,干嘛说这种武斗派的话。”
出人意料的,她作为被害者却叫住了我。她似乎有一些慌乱,为了阻止我而抬高了声调,还把手举了起来。
“唔,但是你周围一直都有跟踪狂,你岂不是很危险。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发誓再也不要靠近你才好。”
这样下去她很难享受约会,也没法集中精力。在她暴露在危险中之前采取行动才是最好的,这样肯定不会有什么遗憾。
她并没有继续阻止我,又朝着中央教学楼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是在捕捉跟踪狂的视线。
“作为参考,那个跟踪狂长什么样子?”
“……矮胖的男的,头发是茶色的短发,穿着蓝色的T恤。”
“唔唔”,我想起南瓜,但那个肯定不是。
“这么远你都能看见,视力真好。”
“只是对危险比较敏感。”
“是吗?”
她低着头小声的,吐出一些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毫无味道的话。
“我搞不好选错人了。”
“没关系的,我没有我的腕力也不是很好,不会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的。”
我真心诚意地告诉她,然后捏了捏自己的二头肌。那可真细,根本没什么肌肉。要用力握拳秀一下,最后结果只能是手和骨头感觉到疼痛而已。
她不知道有没有理解我无趣的冷幽默,绷着脸接受了我弱小的现实。
“但是你不是有刀吗?”
被她这么一说,我笑着抬起了头。
“所以才能保护你嘛。”
她像得到了天启或者受到了诅咒攻击一般抬起头,摒住呼吸呼吸的同时瞪圆了眼睛。
明明是你先说的。
是不是还没有被保护的觉悟呢?唔……之后再跟她谈谈吧。
“你真是……莫非……”
她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音量太小没听清楚。要是再说下去,可就没有捕捉跟踪狂的时间了。
虽然自己还有一些不舍,但我还是给自己加加油,准备行动。她之后去上课,一个人应该没有问题。虽然没有决定之后的集合时间,但上完课之前我要是处理完毕,就在教学楼前面等着她吧。
“啊”,我像她刚才一样,叫了出来。
原来是忘记问她到底跟踪狂是在哪个方位出现的了。
算了,根据她的反应,和我刚才的行动和感觉,也许跟踪狂已经开始逃亡了。
要是能发现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给一点点颜色瞧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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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自己犯错误的时候,心情总是最糟糕的。
被他人客观地指出自己的错误,还可以顽固抵抗一下。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不会轻易示弱,特别是在思想和行动的动机上。
要说例外的话,也就是迷路的时候,会亲切地问别人该怎么走。
一个人如果被指出错误以后,不需要半点时间来反省、审视整个过程并决定从头再来的话,那这人不是圣人君子,就是平时从来不用脑子的快活人。
人类只要有自我,就一定会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但我却相信着自己的选择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并决意走下去,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
且不说这个,我的心境如热火烧着沸水一样翻滚,却又不得不来到鞋店打工。昨天都不知道几点才睡下,头疼得厉害,但早上还是被从窗口射来的阳光叫醒,准点来到了工作的地方。
脖子的背面,后脑勺的中心,就像有一个蜂巢埋在里面一样,我和疼痛搏斗着。
“今天是工作日呀。”
“你不打工的时候来帮我也可以的嘛。”
店长正在摆放着鞋子,我和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好装备,从家里蹲转职成打工妹。“嘿哟嘿哟”,扣完扣子,拍了拍手,准备招揽客人。
“你对着店里拍手,有什么意义吗?”
“大概搞错了时节,还以为要驱鬼呢。”
“我是鬼吗?!”
我已慢慢习惯职场的交流,本以为和店长搞好关系需要三个星期的时间,看来当初的计划需要一些修正。和这个店长结成超出雇佣以外的关系,也是我心中隐隐约约对迷茫未来寻找的一条出路吧。
和他能结成知己的话,店长退休以后也许自己就能接过这个店。就像运动员引退的时候会把用具留给后辈一样。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也就算了,对于我来说,地面都已经沉陷下去,连自己是不是浮于半空都难以确定。因此能得到安定的未来也就必定成为了人生的目标。
被眼前这名为绘画的烦恼愚弄也并无不可,但绝对不能忘记脚下不安稳的现实。死亡才是人生的重点,在他身上做出什么成就来也并非就是故事的终幕。再多的聚光灯打在自己的身上,我也不会误解了。
“昨天那个俊俏的小哥也来了。看起来不是看鞋子,而是来看你的吧?”
“哎呀哎呀,你又开玩笑,真的好好笑哟。”
“就是开玩笑啦,你就把那些事情放开,普通地笑一笑嘛。”
“啊哈哈。”
原来是开玩笑啊。这个人大概性格还是不错的,所以我挺喜欢。
“好了,请你去擦货架吧。”
“好叻!”
我接过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