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规模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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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规模奇迹-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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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便。”
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得到了她的许可,于是我在走廊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我目送着她远去,发现她似乎很焦躁地踢着地板,停下了脚步。
她从包里取出一本书,向我扔过来。我捡起落在身后的书,看了看封面。……橘川英次?这是,作者的名字吗?
“坐着觉得无聊了就读读看吧。”
“谢谢。”
“这本书的内容特没意思,说不定你会喜欢。”
说着,她打开201教室的门,走了进去。在递给我书的过程中,她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不痛快的表情,并且挠着手背。我有点理解这个习惯性小动作的意思了。
我被单独留在这里,用手盖着书的封面。
她也摸过这本书,所以这就算是间接握手吧。……我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充满跟踪狂的气质。我得自重,因为她厌恶跟踪狂。
我呆呆地坐着,脸和视线保持水平状态,正巧贴在公告板上的海报飞入眼中。上面画者一幅宣传画,内容大致是:新生入学的季节里各个社团纷纷招新,宗教团体等外部人员易趁此时机混入校园。因此呼吁全体学生,切不可掉以轻心。……也就是说盯上她的那个跟踪狂也很容易潜入学校内,我必须加强戒备。
下定决心之后,我的目光离开海报落在手中的书上。
反复欣赏过封面插画中的漂亮女孩后,我翻开了书。
我从标题为“前言”的第一篇文章开始悠闲地读下去。
……真难读。在这本书里,由艰涩的语言构成的叙述性段落连篇累牍地堆在一起,过于婉转的比喻让人不理解作者想说些什么,所以读起来异常费事。这世上还真是有爱写古怪文章的人。
“这人写的书能畅销吗?”
我不禁对作者操起闲心来。想必他没经历过与书籍为伍的生活,对文坛缺乏了解。他的文风很独特,也可能让人中他的毒。不过我觉得能产生共鸣的人应该是少数。
我查看了一下底页,从上面的记述来看,这本书的第一版似乎是在十五年前出版的。作者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吧。
“喂。”
听到有人叫我,我抬起头来。“……哦,老师。”四目相对,我又低下了头。
这个人是我所在研讨会的老师。他年龄不老不少,是位中年大叔。
我虽然很不适应集体活动,但出于学分的考虑,不得不在基础研讨会中学习一年时间。在之前的合宿中,每位讲师都介绍过了自己主办的研讨会,但是我几乎一句也没听,最后只好凭感觉选了一个。结果,我没有选到自己想要学的内容。
他大步走到我近前,翘起嘴角十分亲切地一笑。
“今天晚上研讨会的学生们联欢,你也来参加吧。”
“我不太适应这类活动,请您不用算我了。”
“我说……”他轻轻点了几下我的头,惊讶的脸上露出笑容。
“联欢就是为你这样性格孤僻的年轻人准备的啊。”
听了他这番话,我心中暗想:“唉,您是不了解我的难处啊”。对于在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的人,我感到憧憬。但是他认识不到自己的要求是多么的勉强使我不禁苦笑。
如果把团体中成员们聚到一起,他们会自然而地变得亲近,然后形成一个个关系融洽的小组,这样就不会有人掉队了——这就是他的想法,既含糊又天真。
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那样的场合中,一定会有人孤零零地待在座席的边缘、会场的角落,默默地等待时间的流逝。在一定的空间中提高人的密度并不能弥补交流能力上的缺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古老的游戏中有一个名词叫做“一无所有者”,这个词真是精辟。这位讲师发现我这个“一无所有者”没有明显的朋友,于是他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他采取的解决方法却是来自“富有者”居高临下的思维方式,注定与我无缘。
谦虚地自称不擅长社交的女孩子,通常都能轻松地跻身于交际圈的中心。而她们却毫不做作地这样形容自己,丝毫没有认知道自身的特质。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真正不擅长社交的人都是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们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还能正常与人交流,一旦处于集体中就会变得缄口不言。这一点,想必“富有者”是不会知道的吧。而且就算听说了,也只会付之一笑而已。
“在那里跟漂亮女生交朋友的机会很多。怎么样,有兴趣吗?”
“不必了,我已经对世上最漂亮的女孩一见钟情了。”
“啊?”他那根本不相信的表情真值得称道。简单易懂的人就是让人省心。
“来参加可以得学分的。”
他在吊钩上挂上了新的诱饵。嗯——因为是研讨会,所以没有期末考试……
万一我哪天又犯了爱逃课的老毛病,没有修完今年的学分,明年岂不是还要再去他那儿一次?
“好吧,仅此一次。”
“就这一回啦,下一次就是你们这些学生自己聚会了。”
“啊—哈—哈”,他满足地笑了。全员参加究竟有多大价值呢?我不得其解。鉴于对方正在兴头上,我没好意思泼冷水。
“八点在中央教学楼前集合。你回家时还赶得上电车吗?”
“大概没问题。”
“那就好。嗯,到时候再见。”
“再见。”他向楼梯的方向走去。我目送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唉。”
我这种不觉得朋友有价值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
我喜欢的颜色是蓝色。
但我并愿意不武断地认为红色就没有价值。
……只不过。
我从包里取出了不怎么用的手机。现在是一点半,离第三节课下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一想到一个小时之后又能见到她,我就兴奋不已。
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可以约时间聊天了,现在我感到很满足。
我查找着母亲的手机号。“今天晚饭不回家吃饭了”——到底用电话还是短信告诉她,我犹豫不决。最终,我漫不经心地活动起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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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在这睡着了,他会不会摇着我的肩膀叫醒我”——
如果说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我没有产生过这种朦胧的意识,那一定是撒谎。
一觉醒来后,干渴的喉咙和刺痒的鼻尖吸收着空气中的英俊粒子,显现出面包酵母菌一样的发酵作用,变得湿润润的。
理想的睡醒状态……本应该是。
不料踢着我的肩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用脚,不,是用鞋底把我“咣当”踩在地上。我拼命地摇晃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大口喘着气。
如同处在回旋的飞机中一样,我看到的一个倾斜的世界,门口的鞋无一例外地鞋尖朝上。如果躺在街头的话,过往行人的脚步就是这样的吧——我得到了全新的视野,强烈的好奇心使我渴望看到沿着这一方向走动的鞋。不过,在眼前的状况下,还是危机意识占了上风。
女人穿着鞋站在十平米的房间里。哇,她在瞪着我。我是私闯民宅,这也难怪……不对,等会儿。她也可能是擅自闯进来的。这里是他的家,更重要的是她是穿鞋进来的。作为一个看上去没有欧美习俗的日本面孔,她的行为方式真是与世间格格不入。
“你谁啊?”她问我。我回道:“我还想问你呢。”
此时的我并不害怕。在对世间和未来的畏惧之中,我渐渐地有了勇气。
“这……”她稍显怯懦,为难地挠着脸颊。咦,没想到她这么快控制住了情绪。既然她是个没带凶器、赤手空拳的女子,难道是……他女朋友?
要真是这样,过后我一定会为自己强硬态度感到羞愧的。在寻找退路的同时我祈求这一猜测不要变成现实。
她举止可疑,眼神游离,似乎在寻找答案。“砰”的一声,她双手合十,说:“我走错门了。”
说罢,她以竞走一样的速度转身离去,只留下踩在地面上的鞋印。
追出去显然很麻烦。没想到她趁我思考的时机撤退了,真是巧妙的收场。于是懒得出门的我擅自批准自己继续躺着。
回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同年龄段的女性说话了。今天。有收获。这景色。我有种想画的冲动。我的心。我为了填满空空如也的内心而绘制了一个没有内容爱好栏。它在跃动,一如棺材盖板的跃动。
但是我没有起身,也没有拿起铅笔或画笔。因为,花费在绘画上的时间对我的未来毫无意义。毕竟我没有绘画才能。
仅凭家人称赞我画得好,我怎么可以沾沾自喜呢。我没有以绘画为生的才能,所以无论我如何拼命地练习,事态都不会有任何好转。
但是与实力不相称的进取心,又不容许我满足于只把绘画当作业余爱好,
总之,我再也不画了。
时间应该利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对我这个长期把自己关在家里,过着落后于时代的生活的人来说,尤为如此。
“……”
我偶尔会感到很不解——我为什么会画画呢?就以苹果为例。以艳丽的红色为基调描绘出一个苹果,这是美术课的一个环节。我的作品酷似真正的苹果。当然,要求的内容就是苹果,完成的作品自然是苹果了。
……然后呢?画好了之后,我感到完成作品的喜悦感在心中沸腾,当时的自己比其他人都更加接近美术。这种感受使我觉得很光彩。
接下来,在思考诸如“想用它来做什么”等后续问题的瞬间,绘画对我失去了意义。
画出来的苹果不能吃,无法满足我的食欲。但是它的产生,却是因为我希望把它画出来。
创造在以怎样的原理推动着我呢?
说到底,创作欲的实质不过是期望得到某人的好评吧?
根据从口袋里取出的手表显示的时间信息,我得知现在己经快到两点了。如果时间是一小时之后,我刚才就很可能把那位女性误认为来我房间叫我起床的妈妈,进而死乞白赖地让她拿零食来。我没开玩笑,说这话是基于我在“封闭”生活中养成的习惯。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盯上英俊国居民的一群女性其中之一吗?……嗯,我也是?
嗯……要真是那样的话,她一定是想在他的周围布置一片像“扫雷”里一样的雷区。这种心情我能理解。
对绘画没有好感只不过是由于我个人的因素吧——不能率真地表达内心的感情。
我从来不会傻乎乎地直来直去,因为我跟哥哥不一样……我有时会羡慕哥哥。
他选择了忠于内心地去生活。为了这个最佳选择,他始终践行着极为艰难的生活方式。这样的人我从没见过第二个。
“……哈”,我又困又乏。榻榻米上尽是毛刺,睡起来很不舒服。我抓来倒在地上的水壶当枕头,脖子和脸上险些被划得到处是伤。最终我放弃了,老老实实地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二十分钟以后,有人打来了门。这次真的是他回来了。
“咦……那个,嗨。”瞬间的困惑之后,他爽快地跟我打招呼。“你好。”
“好。”我就像先来到社团活动室的闲散成员一样,懒洋洋地回礼。他脱了鞋走进屋里,并没有追究我的擅自闯入。他的手,抱着鞋店的包裹。
“今天不上班吗?”
“休息……但是不知道,结果就出来了。”
“哦……然后就来这了?找我有事吗?”
他坐在房间的中央,伸手取过水壶的同时询问我来访的动机。
“也没什么事,一不留神就走到这,然后觉得困就睡了。”
“啊,没想到你性格还挺奔放的。”
他一副很敬佩的样子。那个表情就像我哥让人惊讶而称赞时被我撞见的一样。
“口渴吗?”他把水壶举到面前。
“嗯。”我夸张地表示肯定,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哦。稍等,我去沏茶。”
他把包裹放在地上,站起身,走向门口旁边的兼作洗漱间的厨房。
我躺在地上望着他,仿佛能体会到裹在被窝里凝望着妻子准备早点的古代丈夫的心情。水壶放在火上烧着,不久,煮茶的芳香气味飘了过来。
“稍等。”他低声说道,回到我身边。他走回来的过程中,我甚至觉得他的脚趾都很漂亮。我和哥哥的无名指有些奇怪,是蜷在中指下面的。
还有,我的耳垂上有一条对折线似的痕迹,中指的第一关节之前的部分是先外侧弯曲的——这些特征也都跟哥哥一样。但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这些特征。我跟哥哥长很像,活脱儿的父女俩,这使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
“刚才我去那家鞋店了,你不在。感觉就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我随口应倒:“因为我是那家鞋店的摆设啊。”我依然仰面躺着,只活动着下颌说话,感觉很空虚。
“哦,对了……”我向他汇报了擅自闯入期间曾有人来访。
“刚刚有个奇怪的人来过。”
“奇怪?”
他似乎猜到了来者是谁,眯缝起眼睛,表情有些严峻。
“哦。”他点头表示领会了我的意思,“别放在心上,那是我妹妹。”
他还有妹妹啊!也就是说她是我未来的小姑。那个,我七成是在开玩笑。
“她说走错屋了,然后就出去了。”
“咦,那没准不是她。”
他干脆地否定了刚刚的推测,走进里面那件储物间,出来的时候脸上显出几分沮丧。但很快,他以一句“哎算了”结束了这段对话,转移到下一话题。
“没完成的画是不是应该画完才好呢?”
“这个嘛,画画者本人觉得称心就好了吧。”
“称心……谈何容易。”他苦笑道。
“反正,画既没有心也没有生命。”
物体如果也有心,它们与生物之间的界限就不存在了。无论是生物变成物体,还是物体变成生物,这两种状况我都不喜欢。二者即使能够共存,也无法共同拥有憧憬。
所以我总是对故事中常有的那些情节——人类以外的某种物体向往成为人类——感到不满,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不过,如果狗啊猫啊这些动物希望过上像人一样的生活……我倒不是不能理解。平均寿命的差距也是原因之一。
我们俩之间对不上视线的尴尬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起身走向水槽。此时,我终于活动起身体,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头脑昏昏沉沉的。
他拿着两个从那边取来的杯子和破旧的茶壶,开始沏茶。红茶哗啦哗啦地从茶壶里流出来,进入跟麦茶很搭配的玻璃杯里,就好像混入了红色水锈的水一样。我呆呆地盯着冒着水汽的杯子。
“不喝吗?”
“怕烫是也。”
“哟。”
他很快把嘴伸向杯中红茶。“嗯”,他微微点点头,那意思味道不错。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吹散了表面的热气,含了一口红茶在嘴里品味。
不知是茶叶太涩了、还是由于茶壶太大了茶叶没煮透的缘故,红茶的味道很淡,茶的气味没有完全从水中散发出来,因此我觉得喝起来比较舒服。我不愿意喝香气扑鼻的红茶。
但是,茶水太热了。那不可理喻的热度向我逼来,我的舌尖几乎要煮熟了。
“聊点什么吧。”
他无忧无虑地笑着,提出要跟我聊天。我“哈”地伸出烫伤了的舌头,说到:
“聊什么?”
“嗯……保罗·克利怎么样?”
【Paul Klee,德国籍瑞士裔画家。】
“我讨厌有关绘画的话题。”
“是啊……好,那就足球吧。”
他咕嘟咕嘟地轻轻喝干杯中的茶,站了起来。
“为什么?”而且还不是用嘴说,要动真格的吗。
“因为比起棒球来,我更喜欢足球啊。”
嗯,好你个俊哥,还没开聊就已经条条是到了哈。他依然是一副爽朗的样子,穿上鞋,没拿球就出了门。他大概是打算用什么东西代替球。
“……啊。”
莫是非我的项上人头。游街示众还嫌不解气,竟然用拿脑袋当球踢的方式来羞辱……
想象出这番景象,我在觉得恐怖之前,先是感到愉快。自己的脑袋像包子一样飞来飞去的样子实在缺乏现实感,只不过很滑稽罢了。
我把杯子放在平稳的窗台上,期待茶水晾凉。“为什么是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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