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交给他,而是交给党信任的人??他就好像是党的象征。正因为 如此,尽管知道他肯定会吃掉我们,我们大家还是往他的嘴里爬。”“那您为什么要回去?”
“我不能够像您这样当侨民??不能,即使会出什么事??也许什么事 也不会出。”达恩把谈话记录了下来,并向朋友们介绍了谈话内容。布哈林与尼古拉耶夫斯基也闲扯了一大通,尼古拉耶夫斯基为了历史同样把谈话内容都记了 下来。在布哈林被捕后,虽然尼古拉耶夫斯基怕害了他而销毁了笔记,但为 时已晚。在那时,了解谈话内容的似乎已不止他一个人。
布哈林在巴黎还秘密会晤了美国驻苏联大使布利特。他向布利特通报了 在斯大林身上表现得日益强烈的、令人奇怪的亲希特勒情绪。
巴黎到处都有斯大林的爪牙——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密探、共产国际中的 法国共产党员、相信了布尔什维克的前沙皇军官。斯大林的特工机关竟然能 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屡次将沙皇的将军从巴黎劫走。要是以为斯大林没派密探 盯着布哈林,那就太可笑了。毫无疑问,有人盯着他。正因为这样,布哈林 在国外为后来的审判增添了许多材料。在审判过程中还将提到他与尼古拉耶 夫斯基的谈话。
布哈林回来了??秋天,斯大林让他去帕米尔整整休养了一个半月。当 他还在中亚欣赏山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审判加米涅夫和季诺维也夫时提到了布哈林和一些“右派”的名字。他们被说成是恐怖活动和谋杀基洛夫的同 谋。
检察长维辛斯基发表了关于开始进行调查的正式声明。工会领导人托姆 斯基明白了新恺撒的命令,于是在 8 月 22 日自杀了,从而给惊险剧的情节增 添了新的色彩。《真理报》报道说:“因陷入与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恐怖分 子的反革命联系中而不能自拔,托姆斯基在自己的别墅中自杀身亡。”布哈林立即中断休假飞返莫斯科。
诸神是贪婪的
我坐在总统档案馆中阅读布哈林临死前写的信。总共 40 封,真像一部由 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合写的书信体长篇小说。读读布哈林的信吧,读读 吧。因为在有关斯大林搞的审判——本世纪最神秘的审判的作品中,描写了 受害者同意当众诬蔑自己和颂扬迫害自己的刽子手,这还只不过是一些说法 和猜测而已。而在布哈林的这些信件中,世纪之谜被彻底揭开了。
布哈林回来后马上就忙着给政治局和检察长维辛斯基写声明书:“我不 仅没有犯下硬安在我身上的罪行,而且我还可以自豪地说,最近这些年我满 腔热情地和坚定不移地维护了党的路线和斯大林的领导??因此应该说,自1933 年起,我断绝了与自己过去的志同道合者托姆斯基和雷科夫的一切个人关系。通过询问司机、分析他们的行车报单、询问哨兵和仆人、内务人民委 员部展开调查等方式便可确认这一点??”不错,恐惧不允许他与过去的同事见面。对于仅有的几次个别会见,他还惴惴不安地一一作了汇报: “只是有一天见过加米涅夫??我问他是否打算回来主持《真理报》文学部的工作。我当时说,我可以跟斯大林同志谈谈这件事??但加米涅夫说:‘我希望大家忘了我,希望斯大林最好连我的名字都别想起来。’在他郑重 其事地表示了这种鼠目寸光的态度后,我收回了自己的建议。”在谈到“布哈林派”时,他写道:“斯大林亲自把一些文件拿给我看,从文件中可以看到,这些人已经摆脱了斯大林的控制。他们早已不信任我了, 有些人还称我是叛徒??”因此,布哈林与忠实的门徒们也断绝了任何联系。在这之后,他又开始盛赞已经结束了的对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的审判。” “??审判将具有极为重大的国际意义??把恶棍枪毙太好了,空气立刻变得清新了。”
这是他谈及过去的战友和朋友时所说的话。他的大脑仍在拼命地工作: 会不会还忘了某一次有罪的会见呢?他又想起两次会见,其中一次是会见前 彼得格勒布尔什维克领导人。他写道:“我再补充一些情况。不管我怎详尽 力回避什利亚普尼科夫,他还是找到了我。这是今年在他被捕前不久的事。 他在《消息报》社请求我把一封信转交给斯大林。我对自己的工作人员说, 不要再放他进来,因为他‘政治上发臭’。”
竟然是这样!他还想起另一次与布尔什维克党内前二号人物的“罪恶的 会见”:
“有一次我在拉杰克家见到了季诺维也夫??他是来借书的。我们强迫 他为斯大林干了一杯(因为他说心脏不好)。季诺维也夫当时对斯大林大加 赞扬(这个卑鄙的家伙!)我要补充的是,像我和拉杰克这样的人,有时很难把来客赶出去??” 这样一来,他清白了。他像“当家的”要求的那样出卖了所有人。与此同时,他给伏罗希洛夫写了一封歇斯底里的信: “我此时写信有一种半现实感。这是什么?是梦,是幻影,是疯人院,是幻觉?可怜的托姆斯基也许是迷失了方向,这我不清楚。(我准备把死去 的朋友也视为叛徒)??枪毙了一批狼心狗肺的人,我非常高兴由于搞了这 些审判,托洛茨基已在政治上被处决,关于这一点,人们很快就会清楚(布 哈林不停地称赞审判和抨击托洛茨基)??我建议您读读罗曼·罗兰写的有 关法国革命的悲剧。拥抱您,因为我是清白的。”
布哈林在信的末尾没有忍住,暗示了法国革命,即雅各宾派是如何自相 残杀的。在抓走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迫害斯米尔诺夫、什利亚普尼科夫 和过去的其他一些同事时,他没有想过悲剧。现在想到了,但为时已晚。他 已经是平庸的革命悲剧的参与者。这一悲剧永久性的开场白是:“革命就像 萨托耳诺斯那样杀自己的孩子。小心点儿!诸神是贪婪的。”
大字不识几个的伏罗希洛夫,以前当过钳工,现在是政治局委员。他没 有读罗兰的悲剧,不过他了解“当家的”秉性如何。就像布哈林害怕“感染 了鼠疫的”什利亚普尼科夫和自己的门徒那样,伏罗希洛夫现在也害怕布哈 林,同样很想将他“赶出去”。因此,伏罗希洛夫非常不客气地回了一封信。就像布哈林痛斥过去的朋友那样,他痛斥了布哈林。按照当时的优良传统,他对过去的朋友说:“今 后要离你远一些,不管你这个案子的侦查结果如何。”他甚至认为昨天的熟 人是“坏蛋”。可是,恐惧感竟如此强烈,以至于布哈林被骂为“坏蛋”之后,又给伏
罗希洛夫写了一封信:“你那封令人震惊的信收到了。我的信结尾是‘拥抱 你’,而你在信的结尾却骂我是‘坏蛋’。每个人都有,或者更确切地说都 应该有自尊心。不过我想消除一个政治上的误会。我是在沉重的精神状态下 写了一封私人性质的信(对此我现在感到懊悔)。我受了陷害??一想到会 出什么事,一想到有人会真的相信我有罪,我就要发疯??我处于极端神经 过敏状态,这就是给您写信的原因。不过,我必须尽可能平静地等待侦查工 作结束,我相信侦查工作将会证明我与匪徒们没有任何关系??”猎人们很熟悉这种特别的兔叫声——被猎狗追上的兔子临死前的尖叫声。
“当家的”认为时机未到。在那段时间,刚刚在准备第二幕——对皮亚 塔科夫、拉杰克等人的大规模审判。他考虑让布哈林在惊险剧的第三幕登场。 “当家的”当然知道布哈林为什么如此强烈地感到害怕。回到苏联这个现实 中来之后,布哈林便已明白自己在国外干下了什么。此时一件可怕的事在折 磨着他:朋友科巴是否了解到了他在国外的谈话内容呢?
“当家的”当然了解到了,但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从索契回来后, “当家的”决定停止侦查工作。这使布哈林必然面临最可怕的事,因为最可 怕的事不是蹲监狱,而是等着蹲这个无法逃避的监狱,日复一日地等。“当 家的”知道,这个女人气的知识分子在等待期间就会被搞垮。
《真理报》在 1936 年 9 月 10 日报道说:“侦查工作表明,没有应追究 布哈林和李可夫的责任的证据。”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奥赛罗始终信任伊阿古。
然而,停下来的侦查工作似乎搜集到了越来越多的揭发布哈林和“右派” 的供词。
布哈林在 1936 年 9 月 24 日给斯大林写信说:“我在侦查工作结束前没 有请求过让你接见,因为觉得这在政治上不方便。可是现在我恳求你不要拒 绝??你审问吧!可以扒开我的皮来看!不过请把事情搞个一清二楚,以使 任何人都不敢侮辱我,害我,把我送进卡纳奇科夫别墅。”
可怜的布哈林甚至“在一个不眠之夜”写了一首歌颂斯大林的长诗,并 把它送给主人公过目??然而谦虚的主人公没让发表。
在 1936 年 12 月的中央全会上,叶若夫就己直截了当地指责布哈林参与 反革命活动。可是“当家的”要把自己在戏中的角色——轻信他人的摩尔人 的角色演到底,因此他说:“不要急于下结论,继续进行侦查工作。”
此时布哈林已生活在地狱中。在中央全会的会间休息时,安排布哈林和 李可夫与从监狱押来的皮亚塔科夫、拉杰克等人对质。在政治局委员在场的 情况下,他最要好的朋友拉杰克及其他所有人都顺从地指控他参与了阴谋活 动。他歇斯底里地反驳他们的指控。可是,新的指控又来了??
“看到他就是我们大家的幸福”
新年前夕,斯大林给人民带来一件大喜事:向人民宣读了由可怜的布哈 林所起草的宪法草案。在对宪法的制定者——伟大的斯大林震耳欲聋的热烈欢呼声中,苏维埃第八次非常代表大会一致决定:“以宪法草案为??的基础。” “很难描写克里姆林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大家都站起身来长时间鼓掌欢迎我们的领袖。斯大林同志站在讲台上举起一只手,要大家安静下来。他几次请我们坐下来,可是不管用。我们唱起了国际歌,唱完又接着鼓掌欢呼。 斯大林同志向主席团转过身去,大概是要求搞好会场秩序??他掏出怀表, 并指给我们看,但我们不认时间。”(摘自工人苏科夫的信)各报全开辟了新专栏——“大会代表来信。”
代表们在来信中对宪法倒有些淡忘了:“当看到最敬爱的领袖、宪法的 天才制定者的光辉形象时,我经历了难忘的时刻。”(工人加里宁)“我急于与你们分享极大的快乐。我在克里姆林宫见到了我们在世界上最亲的人。我像着了迷似的坐在那里,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斯大林同志的脸 庞。”(纺织女工洛热奇尼科娃)
“通知我和社希娅说,明天斯大林同志与我们谈话。我不知道自己的脸 怎么样,但看到杜希娅的脸一下子胀红了,流露出喜悦的神情,她的眼睛也 马上变得明亮起来。”(纺织女工卡列娃)
这并不是拙劣而愚蠢的宣传,也不是一群蠢人丧失了理智。看见了这位 人间上帝已成为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这不仅仅是对被愚弄的工人而言。
著名作家科尔涅伊·丘科夫斯基描写过斯大林出席共青团代表大会的情 形:“1936 年 4 月 22 日??会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啊!??我环顾四周, 看到所有人的脸都充满爱意、柔情和高尚精神??看到他,只要看到他,就 是我们大家的幸福??大家怀着仰慕之情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我甚至从 未认为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感受??帕斯捷尔纳克一直轻声地对我说着热情洋 溢的话??我和帕斯捷尔纳克一道回的家,我们共同沉醉在欢乐之中。”俄罗斯最聪明、最有学问的人之一就是这样写的(而且是在日记中这样写!!)。 电台和报纸变换着花样大肆吹捧领袖和诅咒叛徒,举国上下陷入一种疯 狂崇拜和极度恐惧的歇斯底里状态。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神经质的布哈林快要疯了?? 布哈林在新年前夕受到了新的打击,于是马上给朋友科巴写信:
“1936 年 12 月 15 日??《真理报》今天发表了一篇文章,说是‘右派’ 与托洛茨基分子、破坏分子、盖世太保携手并进。”
善良的奥赛罗作出了反应。他生气地斥责《真理报》总编辑:“梅利斯 同志:关于前“右派”(李可夫、布哈林)的问题已推迟到下次全会解决, 因此应该停止责骂布哈林和李可夫。要想了解这起码的常识,并不需要高智 商。”
梅利斯是有头脑的人,因而了解这“深刻的语言”:领袖所写的并不是 领袖所想的。《真理报》的中伤因此并没有停下来。
丧 服
1936 年即将过去。
摘自玛·斯瓦尼泽日记:“一件大事是大家庆祝了约瑟夫的生日”。大 批客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伴着收音机里的音乐热热闹闹地跳舞,到早晨 7 点 才散去。”他给了他们这一幸福——两次亲眼目睹,但不会有下一次了。
“政治局委员们携妻子和我们这些亲属 31 日在约瑟夫家迎接了新年。气 氛不活跃,很枯燥。我穿得太华丽了(身着黑色长裙),所以感觉不太自在?? 大家穿得都比 21 日那天朴素,可我还以为大家会穿得更漂亮。”这是告别。大家在消遣作乐,或尽力设法消遣作乐,而他已知道他们的未来。新的一年对他的大部分客人来说,必将是最后一年。 不错,玛丽亚·斯瓦尼泽穿着丧服迎接新年不无道理。1937 年来到了。这是俄罗斯整个历史上最可怕、最血腥的一年。新年前夕,斯大林给布哈林送去了礼物。
布哈林在 1937 年 1 月 1 日给斯大林写信说:“我在 12 月 30 日夜晚收到 了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匪徒的一大批供词(对皮亚塔科夫、索科利尼科夫、 拉杰克、穆拉洛夫等人的两次审讯记录)。以我的名义搞这个把戏的原因 是??”(布哈林接下去绝望而又罗罗嗦嗦地为自己辩解,说一些恶棍想给他对科巴的忠心抹黑等等)。 可是科巴已不予答复了。布哈林仍继续给他写信:
“1 月 12 日。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所有亲属而言,我都成了蒙难者。谁 也睡不好觉,大家都已疲惫不堪,生活变得令人难以忍受??请告诉我怎么 办,请召见我!??”然而,斯大林没有召见他。1 月 16 日撤销了布哈林在《消息报》的职务。 布哈林仍然没完没了地给折磨自己的人写信。
“1937 年 1 月 24 日??我的罪犯名声已经传遍全世界。我该做些什么, 该怎么办?”报纸大肆进行中伤。突然变得束手无策的朋友科巴怎么也制止不住梅利斯。对“右派”的逮捕行动每天都在进行。“当家的”吩咐把从他们口中逼 出的反对布哈林的供词都送到布哈林家,于是供词雪片般飞向布哈林。2 月16 日他收到了 20 份这样的供词。 布哈林还是持续不断地给政治局和朋友科巴写信。朋友有时候也关心他一下,因为没有忘记自己的角色是奥赛罗。当开始强迫他搬出克里姆林宫内 的住宅时,他给斯大林打电话说:“有人来强迫我搬出克里姆林宫。”
“那你就让他们滚蛋”,朋友答道。然后把布哈林留在了克里姆林宫, 但这只是暂时的。
中央全会已在筹备,对布哈林来说这是最后一次全会。与朋友们分别的 时刻越来越近。布哈林因头脑发热而宣布,只要不撤销对他搞间谍活动和破 坏活动的指控,他就不出席全会。他宣布绝食,以示抗议。于是很快就?? “1937 年 2 月 7 日??昨天收到了中央全会的议程。最初议程上写的是‘李可夫同志和布哈林同志案件’,现在‘同志’一词不见了,这是什么意 思?”
亚伯拉罕再次献爱子做祭品:奥尔忠尼启则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