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飞机穿过云层,我突然恐慌起来,眼前是荒芜的山、红土,没有一点人烟!就在这样一处荒凉的小机场,飞机降落了。我在惊慌中下了飞机,一下飞机,迎面而来的就是接近赤道的热度,即便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
伊斯坦布尔清晨的有轨电车里
因为去厕所错过了去往市中心的唯一一班大巴。之前对此地没有一点了解,这里每天只有一个航班,一旦飞机飞走了,这家飞机场就关门了。正当我毫无办法的时候,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位工作人员,于是上前用英文问道:“请问怎么去市中心?”可是我的“希望之神”居然不懂英文。眼见唯一的希望要泡汤,突然他做了一个手势,要我留在原地,很快找来了另外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七十里拉,我上了他的车。静静看着窗外,一路的风景都很相似,山,山,还是山。没有看见市区的踪影,没有看见一栋楼房,也没有看见耕地,我又开始恐慌了起来。
飞机抵达叙利亚边境时刻,我既害怕又兴奋
一个多小时后,渐渐看见了一些耕地和树林,看见了破烂的白色楼房,一些小店铺,还看见了一家学校,街上还有一些裹得非常严实的土耳其人,很少看见女人。一群男生调皮地互相捉弄着,谈笑着。我在车窗里面,静静看着这一切。
开车的男人问我要了青年旅社地址,穿过一个小巷拐弯,拐弯,再拐弯,终于找到了。对,他是在小巷里开车!
旅社一旁就是一所当地的小学。第一天的时候开始,每当我走过,就有孩子们对我兴奋地说Hello,到了放学时候,我走在街头,他们就成群结队跟着我,唧唧喳喳地喊Hello,how are you,我奔放地回复一句Hello,他们都不敢看我,躲到一边,对着同伴笑了起来。
当地孩子不断向我问好:Hello,how are you,我一回复,他们立刻害羞地躲起来
被追随最严重的时候,是第二天。我在街市用很便宜的钱,买到了一条宝蓝色的连衣裙,很喜欢,简单的设计。路过那所学校,孩子们见到我非常兴奋,一个劲儿地喊:“Hello!”回到旅社,老板奥卡先生那张一向冰冷的脸,却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咦?怎么回事呀,今天大家见了我都特别开心?”我问道。
“哈哈,你哪里买到的裙子?”他看着我,饶有兴致地问。
“就在拐角的市场,那个卖瓜子的摊位旁。二十里拉。”
“这是我们土耳其小学生的校服。”
闲谈中的房东(右)
为了证实,我跑到小学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和我穿着一模一样蓝裙的大眼睛姑娘。这时候,还没回家正在操场奔跑的孩子都望向我这边,一个个好奇地看着我。见我拿起了相机,孩子们都抢在我面前让我拍照。
这群孩子根本不怕陌生人,他们长得格外好看,目光温暖。善良的人,眼神里有阳光般的温暖。
去石头镇子的时候,也有一群当地小孩围过来,后来他们被奥卡赶走了。倒有个男孩子,黑黑头发亮亮眼睛,深蓝色的汗衫,一直跟着我们。他不说话,只是跟着,好像确认我们平安一样。
来一杯石榴汁
我是喜欢善良的人。善良的人,眼睛里有阳光。
夜晚走在马路上,这些天我早已习惯了在这里当明星,吃饭也好,逛集市也好,这里人对于我这张亚洲脸格外热情。一个个陌生的路人跑过来找我合影,卖土耳其特色茶杯具还有银汤匙的老板给了我优惠的折扣。一个女孩匆匆跑来,拍了拍我后背,我一转身,她就在我脖子扣上一圈白色领子,原来是她绣的。我竖了竖大拇指,表示很漂亮。刚想拆下来还给她,她指了指我,意思是送给我。
穿着小学生裙子烤羊肉串
在这座小镇里,我似乎成了大明星。
这里的餐厅绝大部分是露天的摊位,坐着吃饭也不能闲着,不时乘凉的人就会看看我这个中国人,眼里没有一点厌恶,都是善意友好。常有些当地人,会一点点英文,就跑过来特地和我打招呼。
我开始喜欢茶余饭后在街上行走,伴随着清真寺祷告的音乐。很快,这一切成了我的习惯。
对棉花堡,我是慕名而去的,凌晨到达。我洗了个澡,就准备出去玩。旅店老板介绍了一个当地大学生给我做导游。棉花堡顾名思义,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河流还有石头,白色池水很烫,这股奇观,是大自然最美的馈赠。我们还参观了当地的温泉游泳池,古罗马时候留下的城墙和斗兽场。当地日韩游客很多,所以很多餐厅门口的招牌都是日语的,还有很多日本餐馆。
身后是祷告的当地女人
乱走的时候,遇到一家小店,我想我应该会永远记住它的。
门口那块深蓝色的布料,我看了好久,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裁缝店,只有一个中年的女人在那里踩着缝纫机。看见我进来后一直在看那块布,她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帮我把挂着的布拿了下来。我拿着在身上比画着,真的很漂亮,可惜是一块布,如果是一条裙子一定特别美。女人看出了我的疑虑,用土耳其语说了很多,我没有听懂,只见她伸出了大拇指,原来她也觉很漂亮。我看见桌上有纸,就画了一件衣服的草图。她给我量完尺寸后,我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忙碌着。伴随着缝纫机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件梦想中的衣服完成了,还有一条腰带,多出来的布头还做成了头饰。
马黛拉特色帽子和纪念品
甘愿天真
棉花堡的美丽风景
当我穿上它的时候,连店主都惊讶了,真的很漂亮,她只收了一小笔布料的钱。这是我第一次设计衣服,这件衣服不是名牌不是奢侈品,可是它背后的故事我会一直记得。穿着它,我在棉花堡过了一整天。
和伊凡碰头,是在蓝色清真寺底下,大雨中。
许久不见,上次还是在爱尔兰派对里,这一回竟然就在如此历史建筑下,两人甚为惊喜。伊凡对着我又拥又抱,“太好了!你终于来到你喜欢的土耳其了!感觉怎么样?”
裁缝和我梦想中的衣服
伊凡和我是在爱尔兰做交换生时认识的,她来自土耳其,在伊斯坦布尔旁边我念不出名字的小镇长大,现在在安卡拉的大学学习机械。我们是在一次一起去Kerry ring徒步中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其他的交换生,得知是土耳其一群人要去暴走,我就加入了。倒不是对于景色多向往,虽然景色的确很美,而是我知道土耳其人的友好,并且对他们喜爱。
土耳其人未必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但是他们非常好客。一路上唧唧喳喳、说机械、说土耳其、说爱尔兰、说派对、说美食,给我做土耳其的番茄炒蛋。在荷兰,第一次见到土耳其人,是两个女孩子,她们也是交换生。她们送了我一瓶酒,透明的,加水就会成为白色,非常烈。
本就对土耳其文化感兴趣,越是和土耳其的朋友在一起,我就越爱这个国家。而且,他们个个都很爱自己国家,当我来到这里,看见每家每户都在外面挂国旗,本以为是国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挂着。
在荷兰时,我常常去找伊凡吃饭,伊凡就做和中餐差不多的番茄炒蛋,但是加上了土耳其的香料。这一回在伊斯坦布尔相见是夜晚,伊凡连夜赶来,大雨滂沱,我们去喝啤酒,在酒吧街里谈着生活还有未来。
“这次你都买了些什么?下次再来我要和你一起!”伊凡突然说道。
在伊斯坦布尔蓝色清真寺
“好呀,可是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连机票都可以讨价还价的,可惜我没有和你一起。在土耳其什么都可以讲价格。”
之后,我们依依不舍地分手,不知道何时再见。
成长于大城市,但我并不喜欢大城市。那次见到了土耳其驻广州的总领事,他问我:“你讲了那么多土耳其那些连我都没去过的小城镇的故事,怎么不说说首府伊斯坦布尔呢?”我摇了摇头,“去过以后,就像很多大城市那样都忘记了。只是在一个计划表上打钩,嗯,去过了。如此而已。”
我是从叙利亚边境来到伊斯坦布尔的,圣鲁尔法小村庄的阿拉伯风情,走在街上和热情村民手舞足蹈的对话,以及露天餐馆不断要来合照的小孩们,在那有当明星的感觉,与伊斯坦布尔大城市的“平凡”境遇截然相反。抵达伊斯坦布尔的清晨,有轨电车里挤满了上学上班表情麻木的人,和任何一座大城市的早晨毫无差异;中午去了世界第一的大集市,周边的小吃饭店都是开给游客的,英文大字无处不在,生怕大家不知道这里卖的是“土耳其特色美食”;傍晚寻找青年旅社,店员趾高气昂,翻了翻我的护照,不耐烦地甩了句“没订房就走吧,都满了”,就下了逐客令。
叙利亚边境
兴许是我期待太高,伊斯坦布尔即便是大城市,但是它的地理位置非常独特,位于欧洲和亚洲的中间点,这里更有一座大桥连接欧亚大陆。其实,伊斯坦布尔除了几个所谓的世界著名景点,其余都是大城市的风格。因为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借着“欧洲文化中心”之名推广,满大街拿着相机和地图的游客,像极了伦敦,要问路的时候,拦下来的人十有八九也是游人。
土耳其卖玫瑰的男孩
叙利亚边境的天空
这是一座立刻被人遗忘、过度开发的旅游城市。在奥尔罕的《伊斯坦布尔》一书中,常常提到“东方特点”与“西方事物”这两个字眼,足可见伊斯坦布尔也对于自己的身份充满了疑惑。
当一座城与一个人对自身定位非常疑惑时,按照众人口味去发展并不是一个好方法。我有很多内向的朋友,不敢与人打招呼,并为此而感到自卑,但内向并非坏事,有时候沉默的人说出来的话更有分量,和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往往是深刻的。怕就怕找不到自己,譬如分明内向,却拼了命以不舒服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即便热络也令人感到不舒服、不真诚。
比起伊斯坦布尔,我更喜欢的是未必被众人知道的圣鲁尔法,他们卖的那些东西,那些小超市,那个无人光顾的羊奶摊位,那些孩子眼里的光芒,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纯粹、天真。
我愿意是个天真的人。和拒绝长大没有关系,长大后,我仍然是我自己。天真的人,不代表没有见过世界的黑暗,恰恰因为见到过,才知道天真的好。真善美的东西,总是令人动容的。
天真善良的人眼里,都有一抹闪着光芒的土耳其蓝。
土耳其的天真,但愿你也拥有。
一个温暖的人未必活在温暖的世界
在上海有一个壮观的城市街景:街上往往有收废品的,蹬着辆小小的三轮车,身后居然可以堆出比车子还要高五倍的纸箱子、塑料瓶等。
有天和友人搭出租车,爱摄影的我从窗口探出头,发现车后有人骑着如此“壮观”的小三轮车,当我将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才发现车上有两个人,女人是坐在后面东西上面的,而男人则大汗淋淋卖力地蹬着车子。
发现我拍照,原以为他们会训斥我,可男人居然笑意满满地指指我,对女人大声说:“看,有人在拍我们!笑一个!”
我喜欢这些人。他们的存在,让我觉得温暖,让我想努力成为一个温暖平凡的人。
其实,我不喜欢在大城市给人拍照,那些人总有戒备心,发现我镜头对向他们,总会想方设法逃离或者扭过头去。在大城市也很难和人说话,打一个招呼对方就疑神疑鬼你是否在使诈或要推销什么,很难交朋友。
但是乡村小镇的人就不同,他们的门和心都是不上锁的。拥有太多,就容易恐慌吧!
一次从广州出发去厦门旅行,飞机因为天气恶劣已经延误了四个小时,窗外的电闪雷鸣看得我惊心动魄。因为等待了太久也没有新的消息,有人说那架飞机今晚是不会来广州了,我们要在机场过夜;也有人说飞机还在半空,暴雨一停止飞机来了,就可以出发了。一群等不及的乘客情绪激动地跑去前台闹事。
正在一旁角落里看书的我,被唧唧喳喳的争吵声分散了注意力,我把书收回包里,走到了落地窗前。这时,我看见一个外国人,一动不动地正握着小卡片相机,拍着窗外的“景致”,神情悠然,甚至好似在欣赏艺术品。
“你也喜欢看打雷下雨吗?”我抬起头问这位白发外国男人。
“我……拍了……很多照片,你……看。”他的英文并不好,和我说话有些艰难,他把相机递过来,给我看相机里的照片。
“你是哪里人?”我问。
“丹麦。”他腼腆地笑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乘客在前台聚集闹事,可这个北欧老人只是好奇地瞥一眼提示屏幕和前台,就继续享受他的雨夜机场了。
哥本哈根,我曾经去过。我心里在想,你不是就来自鬼天气的地方,看见打雷怎么能够像个小孩一样欣喜那么久?
第一次,我在欧洲乘瑞安廉价航班。
看着网站上比去餐馆吃一顿饭还便宜的机票,我心动了。从德国一座名为杜塞尔多夫的城市出发去挪威的机票含税只需要十欧元,我立刻就订了下来。
从荷兰坐火车到了杜塞尔多夫,辗转了很久,我才抵达瑞安专用的小机场。
在登记处,我递过去网络机票打印件和荷兰临时居民证。
对方突然说:“请给我护照。”
我问:“这些不够吗?”
他说:“亚洲乘客一定要护照的。”
我急了起来,“可是我没有带来!”昨天晚上整理行李时,因为听说过在欧盟境内乘飞机旅行是不需要护照的,也害怕护照和居民证同时弄丢,所以特地把护照留在抽屉里。
于是,我就坐在机场门口,看着一个个乘客上飞机,看着那架自己本应该坐上去的航班起飞消失在德国阴云密布的天空。
我只能又一路辗转回到了杜塞尔多夫中心火车站。坐在地上,看着人来人往,我在心里暗暗说:“我一定要去北欧,就是坐大巴也要过去。”
眼睁睁看着自己本应乘坐的飞机飞走
第二天,我带上了一颗任性的心,坐上了Eurolines大巴。
从海牙乘坐大巴去哥本哈根,一路往北,接近十七个小时的车程。那是我头一回乘坐大巴跨越三个国家。途中路过德国汉堡时已经是半夜,司机打开了大巴的灯,睡着的乘客纷纷被吵醒,喇叭里司机说着荷兰语,但我一句也没有听懂。见大家一个个走出去,我也跟着提起行李出去了。
旅游集散点的宣传海报
走出去后,才发现这里是大巴的中转站,放眼望去满是一辆辆大巴,上面贴着不同城市的名字,有去伦敦的,有去罗马的,有去马德里的……尽管我睡眼惺忪,但是风一吹,并且看到这么多去往不同地方的大巴,还是令人振奋的。我就有世界就在这些大巴轮胎下的感觉。
在漆黑中走过了一辆辆大巴,我终于看到已经坐满乘客、上面电子屏显示着“哥本哈根”的大巴。上了车后没多久,大巴就开动了,在颠簸和耳机里的音乐中,我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被叫醒,缓过来,又发现大家纷纷下车了。难道又要转其他大巴?可是这里是个码头。司机将车往一艘大船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