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饭,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不断打电话给树原来的号码。树的电话是开机的,于是,我上网下载了一个追踪器,没想到没有一个能够准确定位的。
心灰意冷,我忍受不了心里那一股舒缓不出的委屈,于是和树一起出门散步。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努力争取了,还是得不到?”我问道。
“因为这个世界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树还是一贯的冷静。
“可是,我想要争取。我初中的学校很好,可我的数学成绩进校时是个位的分数,我努力了、争取了,最后进了高级班。来到欧洲,为了我自己的专业,我争取了,后来为了巴塞罗那的实习,我争取了,最后都得到了呀。”
这时候,一辆警车开过来,下来了两个警察。一个男警察把树叫了过去,女警察拉我去了另外一边。
“你们吵架吗?”见我在哭,女警察问我。
“没有,我心情不好而已。”我回答。
“他有没有打你骂你?”
“什么?当然没有。我经历了一件很难过的事情。”我说道。
她好像还是不解,“什么难过的事情,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你们误会了,我们在散步。我哭是因为我想到了现实的无奈。”我擦了擦眼泪,看到树也在和男警察解释。
“什么事情?”
“我在西切斯被偷走了相机,他被偷走了手机。我觉得很难过,很无能为力,我很爱摄影,树平时也很努力攒钱从不乱花钱,破手机刚刚换了一部新的。我们去警察局报案,居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你们西班牙的警察,都这样吗?”我说了一大通,很奇怪说完之后心情果然好多了,尽管是对一个警察说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这里小偷太多了。尤其是西切斯那里,万一以后他们找到了你们的东西呢?”
女警察看见自己说的话没有用,顿了顿,又补充说:“我也曾突然没有了很多东西,可是还会有更好的未来等着你。”随后,他们就离开了。
树向我走来。
“他们怎么会以为我们在吵架?”我问道。
“因为在这里一男一女在街上,女人哭的话,警察都会认为是男人做了什么事情,首先就是怀疑男人使用暴力,我差点就被送去警察局了,哈哈。”树回答。
第二天,树一家人按照原计划要去加泰罗尼亚的小镇度过周末,我和树说:“我不去了。”
“嗯,那我也不去了,陪你。”
树的母亲听说我不去,立刻来找我。
“怎么了?出去一起透透气,吃点好吃的,你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景色的。”她摸着我的肩膀,声音一如往日温柔。
“我……我不想去,我想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我坐在写字桌前,低下头,手里拽着书本的一角,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还是为了相机的事情?”
“是啊,爸爸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我好想家,想回家。”我哭得更大声了。玛利亚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拥抱着我不断亲吻我脸颊。
安德里克也闻声赶来,看见我在哭,叹着气。
树到了门口把父母送走,回到我的房间。
“傻瓜,别哭了。一切会好的。”
我一个人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书,而树就回到电脑前敲敲打打起来。
我把电脑也打开,本想发邮件但却不知怎么开头,于是上了Facebook,在那里留下一句话:“为什么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争取,结果都会失望?”好友们立即纷纷回复或发来安慰的邮件。看着他们分享自己被盗的经历,我觉得一切不过是那么平常,心情总算舒畅多了。
度假回来后,安德里克一到家就来找我,“这个,给你。”一朵新鲜绽放的花朵出现在我面前。
我心里格外的温暖,开心地点了点头。
阳光照射下,这朵花很美。
接着在客厅里,树和安德里克用加泰罗尼亚语聊了起来,隐约间我听出了几个单词“网络”“相机”“下星期”。
他们聊完后,树兴高采烈地找到我,说:“我的手机没事了,重新签约了,只花了一点钱。”
“嗯。”我看着他欲言又止,微笑着。
“别难过,很快一切就像之前一样了。”
日子渐渐过去。
突然有一天,有人按铃。开门后,邮差送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树也在家,好像知道是什么一样,激动地说:“拆开来看看,拆开来看看!”
打开后,出现在一堆海绵中间的是一部和原来一样的单反相机,还有一个相机包。
“我知道你喜欢摄影,不过,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钱给你买那支好镜头。我看了最便宜的网站上面的价格,等我再多打两个月工就买给你。”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呢?”我捧着相机,不知该笑还是哭。
“一半钱是我爸妈出的。”
“那,这样的话我不要,可以退掉吗?”
“我爸妈的一片心意,你快点找他们去道谢。”
我找到安德里克和玛利亚,立刻前去拥抱,“谢谢,谢谢,真的谢谢。”
回到树的房间时,他正在查银行账户。我瞥见他的账户余额。
“什么!你只有两欧元了?”我惊吓住。
“全部给你买相机了。”他说。
“我转给你相机的钱。”那些钱全是他辛辛苦苦每天起早摸黑打工赚来的,每天早上天没亮他就出门,晚上还要去上课,半夜到家闷头吃完我做的饭菜倒头就睡。
“不要,我要给你买的。哈哈,我还可以带你去吃麦当劳,买两个芝士汉堡,你一个我一个。”
琴声悠扬的巴塞罗那
圣家堂前写作
“可是,你是学电影的,况且你自己都没有相机!”
“没关系,我拍短片可以向你借嘛。”他笑着说道,“对了,还帮你装上了UV镜头,多买了一块电池,你去查看一下。”
我拿起相机,熟练地调好光和手动挡数据,“第一张照片,拍你。”
镜头里的他,高高的个子,凌乱的头发,做着鬼脸,穿着那套从爱尔兰认识时就一直穿着的睡衣。
重新回到写字台前的我,心里充满了感动。有些东西,注定是不会被抢走的,比如爱,比如相信的未来。
“树,以后我要做一个心灵富有的人,这样就没人可以偷走我的东西了。”
“像我一样吗?”
“你富有?”
“虽然现在我银行里面没有钱,可是心里充满了爱。”然后,他一如既往地为自己的幽默感而笑。
你是我的另一半
五月中旬,我回到了上海。初夏的上海已经开始有了热度,整座城市没有多大的改变,仍然车水马龙,早餐的摊头很早就摆了出来,巴士仍然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仿佛前门再上去一个,后面就会挤出来两个。
这一天,对我来说却是不平凡的一天。等待了两年半,终于到了摘牙套的日子。两年半的时间,如张爱玲所说:对于一个年轻人,足够生生世世天长地久。
医院里坐满了看牙的人,还记得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带我来到这里,我倔强着不肯戴牙套。可笑的是,二十岁那年,我居然在千山万水之外的欧洲自己找了一个牙医所,为牙齿戴上了“铰链”。
终于轮到了,我张着嘴巴,医生利索地行动起来。戴了两年半的牙套居然就在这两分钟内拆下了,这一幕,是我多少个日日夜夜在期待着。两年半前,我想着摘掉牙套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欣喜若狂。如今,一直向往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反而不那么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伴随了我那么久的已经弯曲了的银质锁扣,还有更扭曲的两圈钢丝。牙齿没有了重量,瞬间轻松了不少,嘴唇再也感觉不到那刺人的钢铁。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原来咧开嘴,是那么自由,那么开心。
两年半牙套妹的日子,除了一开始的自卑,领悟最多的就是再丑也要做真实的自己。戴牙套的时候,我很迷茫,但是经历这么多之后,我才醒悟,四肢健全,五官齐全,难过了能哭,快乐了能笑,活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更令人满意的事呢?
有一天,在巴塞罗那的地铁,对面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脸都变形了,眼睛一只是假的,周围人都惊恐不敢看。树在一旁说:“不要去看她,这样不礼貌,她很值得我们尊敬。”下一站到了,那个女人拄着拐杖下车,树又和我说:“这个女人之前一定伤得很重,大火或者其他大灾难,虽然活下来但脸都毁了,她是顽强且令我们尊重的。”
我靠着他,问:“那如果是我呢?我外表不好看了,被毁成这样了,你还会像这样和我一起上街吗?”
巴塞罗那的地铁站
“当然,为什么不?你是我的另一半。”他看着我,认真地说。
再见,牙套!不,应该说,再见,曾经抿嘴笑的我!再见,曾经自卑的我!
马黛拉游记
在巴塞罗那的时候,树常常带我四处吃饭,并不是经济宽裕,恰恰是不宽裕,所以他找到了一个团购网站。我们俩拿着打印出来的票子,走遍大街小巷,尝遍各种各样的饭店,有时候是日本乌冬面馆,有时候是中国川菜饭店,有时候是美式快餐店。
而玛利亚,自从知道了这个网站,听说上班一有空就研究,找到优惠很多的餐馆就让树立刻下载打印票子,第二天下班后和安德里克两人骑着摩托车去吃。有天在家里聚餐,我们正嚼着烤得香喷喷的羊排时,玛利亚突然对我们说:“知道吗,复活节的时候那网站有半价的旅行套票?”
“哦?原来旅行还能团购?”树和我还没有吃完,就跑去电脑前。
“马黛拉,罗马,布拉格……半价。”我念着。
“听起来很不错!”树也心动了。
“马黛拉是哪里?”我问道。
“在非洲的小岛。”树回答。
一听到这,我就跳起来,“好的,好的,现在就定下来。看,只剩下三个名额了!”
在习往马黛拉的飞机上
“你确定?”
没有做准备攻略,连马黛拉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就这样确凿地说要去了。并非罗马或者布拉格不吸引人,只是非洲,而且是小岛,就足够令人遐想万分了。
清早起飞,葡萄牙航空,在里斯本转机,再飞往马黛拉。我们原本计划乘坐凌晨的火车去机场,但安德里克坚持开车送我们。下了车,背起行囊,他给了我们两个大大的吻。我已经习惯了在巴塞罗那吻来吻去,昨夜睡前玛利亚也特地给了个吻,祝愿我们旅途顺利。
写完这篇游记很久以后,当我看《温柔的夜》这本书时,居然看到一模一样的名字《马黛拉游记》,不禁感到巧合。那一次去马黛拉,仅仅是因为折扣,若不是如此,或许永远不会去的。我与树一起旅行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时间我们都要打工上课,马黛拉之行是我们仅有的几次出行。
树说,这座欧盟小岛属于葡萄牙。从地图上面看,隔海相望就是卡萨布兰卡。因为是在山间,所以这里的飞机场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险峻的机场之一,对于开飞机的人自然要求很高。那次航行一路平稳。
马黛拉的天空
我和三毛有一张惊人相似的照片,都是在马黛拉拍摄的,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认识三毛后想要了解她更多的东西,我就翻看她以前的照片,突然看到一张照片,觉得背后风景很眼熟,于是在自己相册里翻,找到了一张和树的合照,两张照片背后的景致居然一模一样。
对比三毛和荷西的照片,就会发现两张照片惊人的相似
拍下那张照片,只是巧合。落脚后,我们放下行李,走出了旅店,在山上望下去,看到层层叠叠的小屋,于是我对树说:“这里好美,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我架起了三脚架,放上相机,两人拍下了照片。此时,我们等了一个小时唯一一班开往市中心的巴士正巧来了。于是,我们匆忙收起东西,往车那边赶,可是车子没有等我们,立刻关门开走了。望着越走越远的车,我们一个拿着三脚架,一个提着包,同时叹了口气。
“我们用走的吧!”树说道。
“好啊!”
就这样,因为拍摄那张照片,我们没能坐上大巴。
行走在街道上,这里的大街小巷无一不让我想到了澳门,几乎相似的街道。生活到处有相似,不要害怕将要去哪里,只需要想着随遇而安。
当地人说,这里两年前发生了一次洪灾,整个小岛被毁了以后人们埋葬尸体,开始重新建造房子,生活慢慢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沿着山路走,可以把小鸟绕一圈
道路两旁的酒吧
看着每家每户沿街种植的花,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生命的芬芳。
在马黛拉,还发生了一个关于照片的故事。
我同情那些善良的人,但是对贪婪的人是极其厌恶的。这样爱憎分明的性格,有时让我做出些奇怪的事情来。
我们走在海滩上,大西洋的海水是深蓝的,非常深邃,与地中海的碧绿色很不一样。这时候看见不远处的高台,有一条连向远处山顶的缆车绳索,一辆辆缆车,似乎跨越了整座城市。
这里很像澳门
这里的人很喜欢鲜花
马黛拉的海滩
“快去试试看!”我兴奋地喊道。
树和我一起去排队,很快我们坐了上去,一共能坐六个人,我们对面也坐了人。关门前,有工作人员拿着一部相机,对着其他人拍。看到我们,他迟疑了一下,问:“你们一起的吗?”我们点点头。他给我们拍了一张。
“你看,我们怎么都不像一对,我像是你捡来的亚洲孤儿。”我开玩笑说道。
“一对又不是给别人看的,小笨蛋。”树还是有他的理论。
缆车沿着绳索缓缓上升,一下子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山区,红色的屋顶,我突然想到了隔壁非洲大陆是否也有类似的景致。云朵飘在蓝天上,一切都是自由祥和的。
眺望整座城市
到了山上面,缆车门开了,我们一个个下来。出门时,有个妇女给我们一个档案袋,打开一看,是一张DVD还有我们的合照。本以为是免费的,我刚想拿走,那个女人拦着我们说道:“别走,要付钱的,二十欧元。”
“什么?!”树惊讶叫道。
“怎么那么贵?”我喊了出来。
“留个纪念嘛,这个DVD就是你们一路看到的风景。拿着吧。”见我们还给她,那个女人用不流利的英文说着。
“不要了。”我说道,拉着树就走。
“走吧。”树也说道。
看着这个女人的同行还在继续骗着其他游客,我又说:“不行!我要拿到照片,看我怎么说服她的!”
我走了过去,那女人看了看我,又在一堆袋子里面找到那个袋子,说:“改主意了?”
“你把照片给我吧,你们留着也没用。”我说道。
“不能白给。”她说道,她一旁同行都过来看热闹。
“可是你们留着干什么呢?”
“我们扔掉,不然十欧元给你照片。”
“什么?喂,我和你说,在中国,自己的照片被别人拿走又扔掉,会给扔掉的这个人带来诅咒的!扔掉的人会变得很不幸。”我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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