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库露耶露朝那个方向一瞥之后就闭上眼睛数秒。在校园里,距离评审席数公尺的距离,已经升起了浓浓的黑烟。
“……看来是搞砸了。”
蜜欧吞吞吐吐地挤出了这几个字。第二十一组的表演似乎结束了,步履有些蹒跚的少年朝这里走来。就他的身体来说,那件深蓝色的长袍有点太大了。因为少年的肩膀下垂的关系,那件衣服看来显得更不合身了。尽管知道失败的可能性很高,但还是觉得懊恼。这样的心情是可以深刻理解的。
“我失败了……”
他的脸上没有眼泪,反倒是还努力地想挤出笑容。声音明明就在哭了,然而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点,他还拼命地想要掩饰。
‘奈特──’
抢在夜色的名咏生物开口之前……
“奈特,辛苦了。”
库露耶露松开交抱的双臂,轻轻握住少年的手。
“好了,从明天开始再加油吧!”
“……库露耶露小姐?”
一头雾水的少年,露出一副比他的年纪更加稚气的表情。
“你的目标是实现和妈妈之间的约定吧?既然如此,就不该在这个阶段感到灰心。”
替自己的名咏制造更进一步契机的,就是这名少年。正因为如此,自己也想替这名年幼的名咏士尽一份心力。
“如果失败可耻的话,那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被嘲笑。所以,尽可能去接受挑战吧。”
少年的手在发抖。即便如此,他还是笔直地回望自己的视线。
“……真的非常谢谢你。可是,我不希望库露耶露小姐因为我的失败而被嘲笑。”
像是感到畏怯一般,甚至可说是不可靠的无力感。但是就算这样,那只手还是回握住自己的手。
“所以,下次我会努力让它成功的。”
希望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凯因兹。亚温凯尔将抖个不停的双臂用力按在桌子上。在实验室里见到的黑烟残渣──对于那些烟所抱持的怀疑,没想到真的就如自己所料。
不是由火当中产生的黑烟。就连身为虹色名咏士的自己,也无法进行那样的名咏。那是虹色名咏唯一做不到的名咏式,是拒绝其他颜色的漆黑赞美歌。
虽然名咏本身失败了,但不会错的。换句话说──
……那是夜色名咏?
无意识地,干渴的嘴唇编织出无机质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会由那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进行那个名咏式呢?
“伊芙玛丽,你……”
明明盛夏就在眼前,凯因兹却止不住颤抖。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寒意,让虹色名咏士拉紧了自己的外套。
4
在带着红色的天空开始混入灰黑色的时刻,一千五百多名学生参与的竞技大会,终于迎向尾声。
“那么,首先,我要向各位同学们说句辛苦了。”
坐在评审席中央的老人,多雷米亚学院校长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了整座校园。
“原本我希望能在这里逐一评论你们每个人的表现,不过这么做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天的黎明才有办法说完,所以详细的评论就等明天由你们的级任老师转达,在此不多做讨论。接下来,关于发表此次成绩优秀的学生──”
校长停顿下来,从容地望向挂在校舍里的大时钟,咳了一声后开口:
“现在是六点半……唔,同学们的肚子也饿了吧?跟去年一样,三年级校舍旁的建筑物里,已经在大厅准备好宴会了。各位同学及老师们,就请先到那里去消除今天的疲劳吧。”
老人的话才刚说完,除了首次参加竞技大会的一年级学生之外,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欢声雷动地朝多用途大厅前进。不分男女,上千名学生成群结队,发出令大地为之撼动的跑步声奔驰而去。
“宴会……那是什么意思呀?”
还搞不懂状况的艾达歪着头思索。级任老师交叉双臂,带着别有意味的微笑,转头面对有着小麦色肤色的女学生说:
“简单来说就是庆功宴啦。可以说,整个多用途大厅都变成了学生餐厅。好了,大家快过去吧。因为是采用自助餐的形式,所以不快点去,东西很快就会被吃光喔。”
“咦?老师,这种事拜托你要早点说啦!”
男学生急忙朝高年级学生那边追赶过去,接着又有一、两个人仿佛要追上他似的冲过去。不到十几秒的时间,已经形成有如海啸般,完全不亚于先走一步的高年级学生的人潮,涌入多用途大厅。
“该怎么说呢……好惊人的活力啊。”
没来得及成为海啸一分子的蜜欧以哑然的语气这么说。现在还留在校园里的,除了老师之外,已经寥寥无几。
“喂,快点快点,库露露你也一起来吧!”
“来了来了。”
库露耶露朝在背后苦笑的凯特老师耸耸肩后,也朝先走一步的人潮后面跟去。
☆
“……是这个吗?”
,五色的假宝石就这样放在桌上。
这两天来翻遍了资料馆的柜子,没想到居然会就这样随便放置。原本认定会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结果被反将一军。
实在不认为这会是危险的触媒,所以总之还是借用一下吧。
如果真的是强劲的触媒,那么应该也能灭灭那个虹色名咏士的威风才对。若是能重挫传说的虹色名咏士,自己一定也能受到世人的另眼相看。
“得为昨天的事好好谢谢他才行!”
于是,班德烈尔朝伸出手。
5
“库露耶露,你吃过这种蛋糕了吗?非常好吃喔!”
艾达朝这儿走来,手上端着放了三块相同蛋糕的盘子。我知道很好吃,可是你一个人也拿太多了吧?库露耶露带着淡淡的苦笑摇头。
“我已经吃饱了,甜的东西有这个就够了。”
库露耶露对她摇了摇装着柳橙汁的玻璃杯来代替回答。
“库露露,你有看见凯大人吗?”
蜜欧拨开人潮,高声地这么询问,手上拿着像是装了葡萄汁的玻璃杯,看起来就快泼出来了,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库露耶露一边这么想,一边再次摇头。这个大厅原本就是设计用来举办舞会的,不过当里面挤进了一千五百多人之后,就连谁在什么地方都分不清。
“可是,如果他在这里的话,就算引起大骚动也不奇怪啊。”
尽管大厅里处处都可听见笑声,然而并未听到响亮的欢呼声。
“会不会是正在偷偷地招揽某人?”
将眼神转向艾达所注视的方向。在大厅的一隅,看似高年级的学生正与坐在评审席上的名咏士来宾谈话。两人之间并无笑容,那种紧绷的气氛,就连在一旁观看的自己都能感受到。对我们这些低年级学生来说,竞技大会不过是一项活动,不过对于即将毕业的四年级学生来说,却是决定往后出路的重要场合。
“说到这个,库露露也得到了掌声,有没有人来招揽你?”
蜜欧一边问,一边看着自己在玻璃杯上的倒影。
“怎么可能有,只有凯特老师稍微夸奖了我一下而已。”
自己得到的喝采终究是对演出效果方面所做的评价,而不是作为计分标准的名咏技术分数。以名咏的难度来说,自己在竞技大会里的排名,是在中间偏后的位置。
就这点来说,高年级学生当中果然有数名表现优异的学生。
在黄色名咏方面,有名咏出无数只金丝雀而受到喝采的女学生。在蓝色名咏方面,有学生咏唤出巨大冰块,而且还是雕刻成骑在马上的骑士冰雕。在白色名咏方面,最高年级学生当中,有一位男学生成功地名咏出独角兽,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这次的最优秀奖将会由他获得。
“对了,奈特呢?”
单手端着玻璃杯的蜜欧摇摇头。
“刚刚我们还在一起的,他说他想到外面去透透气。这里是学校,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失踪,你就别担心了。”
☆
凶恶的触媒──。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被处理掉,那么自己拿来用应该无所谓吧。
“那么,要怎么做呢?”
班德烈尔俯视着眼前的宝石,就这样闭上眼睛。
说不定能够咏唤出到目前为止从未成功的大型生物。别说是第二音阶名咏,顺利的话,就连等级最高的第一音阶名咏,也就是,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名咏所需要的三重连锁──使用特定的触媒,吟唱特定的,由真精口中告知那名真精的真名。必须如此才算满足名咏条件的第一音阶名咏,是一种独特且等级极高的名咏式。若能出其不意地咏唤出这个,即便是那位虹色名咏士,大概也无计可施吧。
……总之,我想咏唤出强大无比的凶猛事物。
先把这个带回宿舍,确认到底是威力有多强大的触媒好了。班德烈尔一把捉起了最靠近他的红色,想将五色的触媒装进准备好的书包里。
此时──
的壳破了,漆黑的资料馆被红色的闪光扫过。
“什么……喂!这是什么啊!”
仿佛直视太阳般的光量,就连眼睛也无法睁开。这是名咏光吗?
等等,我没听说有这种事啊!
这和听到的不一样。为什么光是拿着就会产生反应!
红色的光芒刺得眼睛睁不开。正想放开的时候,手中的物体开始膨胀。
名咏居然自动被引发了?怎么会有这种不合理的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陷入恐慌状态中的班德烈尔,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6
“这是为你而创的名咏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给你一个人。”
母亲费力地从床上伸出右手,自己则垂下视线回握那只手。因为母亲的手太瘦了,光看就让人难过。
“奈特……你认为名咏是什么呢?”
母亲对着依然别开视线的自己这么问。这样的问题不可能有正确答案,这点就连刚学习名咏式的自己也知道。奈特哑口无言,依然紧闭双唇。既没有可以回答的答案,也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就算这样,还是能够感受到母亲手中的温暖。
“所谓的名咏,是为了要咏唤出自己。这是我的想法。将自己的内心化为形式展现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名咏式。因此,它是无比地困难。结果,直到最后……我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咒语。倘若言语中存在着力量,母亲现在所说的话便是如此,具有让垂下视线的自己抬头的力量。视线交叠,互触。
卧病在床,已经连抱起孩子的力量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那个母亲还是以视线拥抱着儿子。
☆
“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三……”
再怎么等待,滚烫的身体都无法冷却下来。在多用途大厅里受到人潮热气的烘烤之后,尽管逃到外面很好,但外面也不怎么舒适,白天时太阳所留下的热风,现在依然在肺的深处灼烧着。
“一百七十四……”
‘你似乎从刚刚开始就在数星星,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奈特循着听惯了的同伴声音,望向自己坐着的倚背。距离多用途大厅约两百公尺之外的地方有片草地,他就坐在设置于角落的长椅上──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小时左右吧。
“嗯,因为这么做,我就可以不去想很多事了。”
缩起一边的膝盖,再用双手环抱住它。紧接着,夜色的名咏生物从椅背飞到膝盖上。
‘很多事是指?’
“就是很多事啊。”
没有任何意义,就只是重复着相同的话。因为到最后,就连自己也想不出“很多事”当中任何一件具体的事。之所以眺望星星,也并非由于意识到这一点。其实是当自己回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数星星罢了。
“……呐,阿玛,名咏真的很困难呢。”
漂泊于空中的星星,以及仿佛要遮住星星般飘动的云朵碎片。奈特缓缓地将视线从这两者移开,注视着在膝盖上的谈话对象。
‘又是平常的丧气话──’
正想严词批评的阿玛与他视线交缠。这段视线交会持续了数秒,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在一次呼吸之后,对方的嘴角微微扬起并开口:
‘……看来似乎不是。’
“嘿嘿,你看得出来?”
面对成功察觉到自己心事的阿玛,奈特努力试着送出转移话题的视线。
‘“名咏并非易事”。如果你是真的领悟到其中的意义才这么说的话,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不过,情况究竟如何呢?’
“阿玛,你也看到库露耶露小姐的表演了吧?”
奈特维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将只有脚尖碰得到地的脚缩到胸前,接着用双手抱住。与数日前她的动作一模一样。
“我一直在会场上观赏大家的表演,不过,我想库露耶露小姐或许是最棒的吧?”
‘你是指什么?’
“就是──”
在等待自己上场时,看到了她的名咏,那实在是──
“她是打从心底,非常快乐地施展自己的名咏。你是这个意思吧?”
说这句话的人并非自己。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奈特有如弹起来般,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距离自己数米远的地方,浮现出一位虽然身处夏天,却还穿着外套的男人身影。
枯草色的外套,淡淡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自己并未忘记,他就是前天在高年级学生来找碴时,出手相助的那位名咏士。而在昨天,从蜜欧口中得知这个人是世界上最有名的──
“两天没见了。”
眼前的虹色名咏士轻轻地举起右手,以聊天般的语气说着。
“啊,那个……那个时候多谢您帮忙,我还没道谢……”
“那点小事不算什么。话说回来,我可以坐这里吗?”
奈特用力对将手放在椅子另一端的他点头。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我想稍微跟你谈谈,所以正在找你。”
“……找我是吗?”
怎么回事?虹色名咏士怎么会来找我?
“最近,是不是你在实验室里进行名咏式的时候失败了?就是像黑烟的那个。”
“咦?”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奈特哑口无言。的确是这样,不过,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那件事?
“呃……没错,我的名咏失败了……”
“啊,抱歉,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而且我也不是学校的老师。”
他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下来。
“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名咏。”
他一边凝望着在头上闪烁的星光,一边用提醒般的口吻询问:
“那是你创造的名咏式吗?”
“您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那种名咏式,并不符合现在被认定的五色当中的任何一种。”
虹色名咏士直接切入核心。
可是,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奈特不知如何是好而垂下视线,身边的名咏生物仿佛在说“交给你了”似的,在膝盖上缩成一团。
“呃,没错,可以这么说。那是我母亲独创的名咏式,我母亲称它为‘夜色名咏’。”
“……这样啊。”
自己有种错觉,一瞬间对方的呼吸停止了。
“在你膝盖上睡觉的是名咏生物?”
此时再装傻也没有意义。这种颜色的蜥蜴根本就不存在,而且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细部构造也和一般蜥蜴有所不同。既然是虹色名咏士,应该已经看惯了这一类的生物吧?
“我想是一年前吧,我母亲将他托付给我。”
“托付?”
“她说:‘当我不在了之后,就由他来代替我教导你夜色名咏。’”
“……‘不在了之后’?”
突然,他的嗓音里渗入了苦涩。
“我没有真正的父母。我的亲生父母在某处的火灾中丧生……现在的母亲领养了当时在孤儿院里的我,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教我名咏的……可是,我母亲已经在一年前过世了。”
“……对不起,问到了你的伤心事。”
他的话让奈特突然回过神来。
──咦?为什么我连这种事都说了呢?我明明没有打算要解释这么多的啊。
为什么呢?身旁的人让自己感到格外亲切。因为是虹色名咏士,所以感到憧憬?不对,并非如此,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类似哀愁的某种感情。
“我们回到原本的话题,你说名咏很难是吧?”
虽不明白,但感觉他想避开刚刚的话题。他之所以改变话题,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吗?
可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非得从这里开始谈起不可。
“我母亲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