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扭头就走,蓝家山急忙拽住她,把她拉进房间,卓越气得坐在床上哭。蓝家山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有人敲门,蓝家山没好气地打开,是鼻青脸肿的莫总,他道歉:“对不住,等下我替你们压惊。”
卓越大喝着让他滚,他很难堪地退出去,脸上却骤然浮起一股煞气。
卓越冲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还认识他。”听卓越的口气,好像第二条罪状比第一条还严重。
谁让你打扮成这个样子。蓝家山心里埋怨,嘴里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刚才哭得梨花带雨,好容易才止住泪,她交代蓝家山,打个电话给莫尔,让她从家里给自己拿套衣服来。
她走进浴室。“臭死了,全是那头猪的酒气。”她突然停步,想想不对头:“你怎么不回宿舍,住到酒店了?”
蓝家山含糊地说是朋友请客,他头脑还算清醒,现在可不是谈论辞职的好时机。
卓越警惕地问:“什么朋友?那头猪?”
蓝家山说自己也是两个小时前才和他打了个照面,卓越这才没再追问下去。
莫尔倒是很快就把卓越的衣服送来了,她的舞台妆还没有卸完,因为身材圆润矮小,显得头重脚轻,有点滑稽。她得知刚才发生的事后,笑得前俯后仰。
蓝家山这才从莫尔口中知道,因为卓越的父母去了岩滩,所以这两个女孩子就趁着今晚有表演,串通好要给蓝家山一个惊喜,才打扮成这副鬼样子。
这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幸好卓越把妆都洗掉了,恢复了清爽的模样,穿着牛仔背带裤,挽着马尾辫,心情也好转了。
“你终于回来了。”莫尔嗔怪道。蓝家山心里叫苦不迭,这下一步怎么收拾?
廖辉波把电话打到房间,让蓝家山来餐厅碰头,莫总也在外面敲门,请蓝家山务必说服女朋友,给他一个好好赔罪的机会。
卓越当然不肯去,莫总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粗粗的金项链,放在桌上,粗声大气地说:“你一定要去,否则我就和小兄弟翻脸,只要他还在这一行混,就得买我的账,这是给你赔礼的。”想到刚才自己那副狼狈相,他耿耿于怀地说:“咦,要不是我刚喝完酒,头晕,你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听了他这番带着醉意颠三倒四的解释。卓越和莫尔只想躲得他远远的。
莫总忽然抱着蓝家山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给我个面子,否则我以后都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我们以后要当朋友的,不是吗?张会长看得起的人,我莫某是不敢小瞧的。”
蓝家山很识趣,答应了。
在电梯里,卓越和莫尔反复逼问蓝家山,她们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加入了黑社会,否则怎么会结识这样粗鲁的人物,居然还要逼她俩参与应酬。
蓝家山反复向她俩解释,张会长是多么权威,多么有号召力,大家都是看在张会长的面子上才有幸聚集到一起。
莫尔担心道:“如果刚才那个黑社会逼卓越陪他睡觉,怎么办?”
蓝家山啼笑皆非,卓越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揪了一把,蓝家山放心了,看来她的气消了不少。她们看香港电影看多了,估计三级片也没少看。“那个墨镜是怎么回事?”
卓越好奇地问:“那个人身上有文身吗?”
谈话间,他们就走进餐厅包厢,一群人正在里面哄堂大笑。然后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他们。一定是莫新刚把那个段子叙述了一遍,大家都露出兴趣盎然的神情。
餐桌上的气氛出乎意料地融洽。莫新用几句话就把卓越逗笑了。大家很快在不同的话题中切换。柳州和南宁都不大,卓越的伯父,在区银行总部任职,莫尔的爸爸是某厂厂长,从他们身上很快就引申出各种交集和谈资,听说卓越在银行工作,莫新许诺可以帮她的同事在年底拉点存款,廖辉波也表示可以帮上忙。卓越听了很高兴,赶紧给各位敬酒。
这一刻的和谐融洽,让蓝家山产生一个错觉,卓越也许会理解自己的选择吧。这一行大有前途。
廖辉波忽然问:“蓝家山,你和电力集团的谢副总是什么关系?”
卓越偏要戳穿蓝家山的伪装,故意大声说:“他从谢副总手里借了20万。”
蓝家山有些尴尬,而在座的都很讶异。
廖辉波反而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笑着说:“我一直都很想找机会认识谢副,兄弟,你帮我引荐一下。”
“恐怕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蓝家山坦率地说,“我哥哥交通肇事,导致她的儿子去世,我们赔偿了她一大笔钱,还写了个欠条,所以我才到岩滩去当水手。”
大家闻言都大吃一惊。
莫尔声明:“他已经决定回柳州上班了。”好像这么说就会断了蓝家山的退路似的。
廖辉波困惑地望着他:“你们是这样的关系?”听上去离奇得像是在耍他。
蓝家山苦笑,索性坦白了:“上回谢副总给我带的信,就是我哥哥在拘留所写给我的,她去看我哥哥的次数比我还多,可能是怕我们逃脱法律的制裁吧,所以要盯牢我们。”
莫尔忍不住把蓝家山哥哥的情况介绍了一下,说他是老实人做了糊涂事。
廖辉波详细了解蓝家山哥哥的情况,他说自己在当地有熟人,可以关照一下蓝家水,又拍胸口保证说蓝家水出来后可以到他的公司上班。
张会长郑重地给蓝家山敬了杯酒。一语双关地说:“为我们的小兄弟,干杯。”
男士们都举杯:“为兄弟。”
卓越目不转睛地盯着蓝家山,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莫新把一叠照片扔在餐桌上:“我来晚一步。给李董抢先了。不过,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啊?”莫新指着蓝家山和廖辉波,笑说:“一个搞装修的,一个捞石头的,拦路抢劫啊,我大老远来的,我多出一万,你们把手上石头转让给我啦。”
廖辉波笑着摇头,说这块石头对他很有纪念意义,因为张会长的点拨让他开了窍,是他入行买的第一块石头。
莫新瞅着蓝家山,表情搞笑,像在逗他,又像在请求他。
其实,蓝家山还真想卖掉那块石头呢。资金越早回笼越好。
卓越仔细看着那块石头的照片,问蓝家山花了多少钱。
“一万三。”
卓越低声问:“你从哪来那么多钱?”
蓝家山答:“我和朋友合资买的。”他可不敢说出林小珍的名字。
“我最佩服的人是他。”廖辉波指着蓝家山,说,“他用他所有的钱来押这块石头。我很惭愧。当时我完全可以一口气把那车石头全拿下的。”
“那你就名声远扬了。”李泰龙微笑道。他是最后捡了大便宜的人,所以适合总结性发言:“我最佩服的也是他,他敢买蒙金海的石头,你想想,一个刚入行的新手,一个小水手,居然敢去买蒙金海的石头,这小伙子一定前途远大。”
廖辉波摇头赞叹道:“他比我敢赌。”
惭愧。蓝家山的脸有点发烧。这笔钱花得太值了。
卓越似乎窥破了蓝家山的心事,撇着嘴说:“我怀疑你当时根本不知道蒙金海是谁吧。”她耳语,“可以考虑卖给黑社会,但不要现在答应他。”
莫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俩,说:“这小子已经有了投资顾问,看来他没那么容易被收买了。”
8。计划落空
大家轮流向蓝家山敬酒,而张会长则在替他挡酒。一股暖流把蓝家山烘得热血奔腾。卓越早就不耐烦了,准备离席,给蓝家山递了一个眼色。
蓝家山知趣地说:“再坐两分钟就散了吧。”
卓越因为多喝了两杯,满脸红晕,她挽着蓝家山的胳膊,悄悄地说:“我想睡觉了。”
蓝家山心里在想找机会和她摊牌的事,说:“我会送你们回去。”
卓越用力揪了他一把,蓝家山立刻领悟,浑身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她要他陪自己去上洗手间。
路上,卓越悄声说:“我爸妈去了岩滩,顺便去巴马玩一趟,明天才能回来。”她又说,“我等下要把那套衣服穿上,如果不是出了刚才那个意外,我保准你认不出我。”
原来她是想逗自己呢,她迫不及待地想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这是什么把戏?
卓越进了女卫生间,蓝家山顺便进了男卫生间,没想到那个台商忽然从他身后赶上来,显然是单独有话要说。
李泰龙一开口就问蓝家山:“你准备在岩滩待下去?”
蓝家山点头,有什么秘密的事,要急着跟他到厕所里来谈?
李泰龙斟酌一下,说:“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蓝家山一头雾水。
李泰龙轻声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会给你报销费用,也可以给你先垫支一笔经费。”
蓝家山点点头,方便完了,拉好裤链,到洗手台前洗手,心里有点奇怪。
李泰龙却慢悠悠地小解,卖了个关子,说:“回房间后我给你电话。”
饭局散了。莫尔也先回家了。
卓越和蓝家山回到房间,蓝家山不停地和她谈起这些人,想给她一点心理准备,为自己下一步的入行决定找好铺垫。
卓越不以为然:“看来你还不了解我伯父的社会地位,多少人想巴结他,如果我们到了南宁,每天都可以见到各种有钱的,有权的,有钱有权的,见到你腻味为止。”她不客气地说,“主要是你见得太少了,今天这几个不过是石头商人而已,姓莫的是暴发户,姓廖的只是想结识谢云心,那个台湾商人追着你进了洗手间,又打的什么主意呢?”
蓝家山被她这一顿抢白弄得哑口无言了。
卓越搂着蓝家山的脖子,说:“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一报我伯父的名字,他们对我们的兴趣大了很多吗?”
蓝家山无力地反驳:“张会长不是这样的。”
卓越悄悄地说:“他只是商人们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她嗔笑,“我先洗,然后我要化妆。”
蓝家山好奇地问:“你伯父很厉害吗?”
卓越有点不耐烦地点头,她的心思可不在这个话题上。
卓越飞快地说:“他下个星期来柳州,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他一直想要个女儿,我们家有两个女儿,他有两个儿子,呵呵,他很喜欢我,我们两家人的关系非常好。其实他是我的堂伯,是我爷爷兄弟的儿子,我那两个堂哥也对我非常好,我们到了南宁,他们会罩着我们的,我们只要好好干,一定会过得很好。”
蓝家山这一刻开始犹豫了。他不是势利的人,可是见识过势利的人。比如那个邓董和他两个手下,他也知道没权没势的人都处于弱势状态,他自己家人的遭遇就说明了一切。
如果他和卓越去了南宁,估计以后的生活、工作也不会轻松。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目标和方向非常明确,他犹豫了。
卓越脱得只剩内衣,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他很喜欢庞青,因为我和你恋爱,他冲我爸爸大发雷霆,说他们立场不坚定,他也很势利,因为庞青的姑姑,是个实权派,是自治区最年轻的厅级干部。”
卓越嫣然一笑,进了卫生间,蓝家山一瞬间头脑清醒了,强烈的自尊心开始作祟:“我是个傻瓜,我注定要辜负她了!”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也许和这些人打交道,卓越比他更为娴熟。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来自县城的小伙子,确切地说,应该是小镇,这让蓝家山更沮丧了。
他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又是幸运的。他得到了卓越的芳心,打败了庞青,而且在车祸事件中,卓越的父母也表现出了善意的支持和帮助。
这一切,他真敢放弃?
写给卓越的那封信还留在桌上,他是不是该撕毁它?他拿不定主意。他反复看着上面的字句,思想斗争激烈,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
卓越从卫生间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注意到他手里的信,他急忙把信塞进抽屉。
他爱她,他不能辜负她,他不能失去她。他决定了,他要留在柳州,英雄难过美人关。
卓越让他赶紧去洗洗,她坐在床上,目光热烈地望着他。蓝家山在这一刻,被爱情的力量冲昏了头脑。未来的生活突然明晰,这是另一个生活轨道。即使艰难,即使委曲求全,但有她在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进了卫生间,胡乱地冲洗着,终于为自己的最后决定如释重负。过了一会,他听见房门响了一声,他急忙擦干身体出来,房间内空无一人,抽屉大开,那封信摊开在床上。
一切都明白了,卓越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他匆匆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哪里还有卓越的影子。
9。岩滩玉
整整一个晚上,蓝家山像疯了一样,他把她的传呼都打爆了,她没有复机。他把她身边的人全部都惊动了。她没回家,也不在宿舍。
莫尔也慌了,怀疑蓝家山对自己有所隐瞒,她不确定卓越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两人坐在出租车上,莫尔把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仍然没有一点踪影。
蓝家山让出租车停在大桥上。跳下车,迎着河面上的大风,茫然地走着。
莫尔追上他:“卓越不会跳河的啦!”
“是我想跳了!”蓝家山说,“在来柳州之前,我决定留在岩滩。”
莫尔生气地说:“我猜到了,你很喜欢这一行。”
蓝家山沮丧:“可在卓越离开之前,我又决定留在柳州了。”
“那就留下呗。”
“我不想让卓越伤心,可现在她已经伤心了,我反而又不想留在柳州了。”
莫尔冲他大喊:“蓝家山你浑蛋!”
蓝家山心烦意乱地说:“所以我才想跳河了!”他靠着栏杆一屁股坐下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自己的优柔寡断。
莫尔挨着他坐下:“卓越一定是找了个宾馆住下了,她需要找个安静地方一个人哭一下,她需要发泄,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去她单位找她,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电话的……”
“我不想失去她。”
“那就留下。”
“那我就失去自己了。”
莫尔还能保持清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蓝家山慢慢地说:“如果我失去自己,也会慢慢地失去她。”
莫尔叹了口气:“留在岩滩就能找到自己?挣了钱就有自信?如果你这么想,就这么去做吧。”
“可是,没有她的日子,我其实没做好准备。”
“等她擦干眼泪,由她决定吧,其实,你不就是想让她等你几年吗?你要有信心,才能让她对你有信心啊。”
蓝家山捂着脸,风从身后吹来,莫尔靠着他,轻轻地叹息一声。
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终于等来了莫尔的电话,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莫尔告诉他,卓越已经上班了,她让莫尔给蓝家山带几句话。
莫尔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她尊重你的选择,至于她父母给你家里凑的那笔钱,请他们放心地用,不用急于退还,尽快让家庭走出贫困,对你很重要。至于你俩的将来,是等三年、四年还是等五年,她说不知道以后的事,所以也不想许诺。”
卓越还给蓝家山留下一个律师电话,希望蓝家山能注销欠条。
“‘他可能还不明白20万的概念’,卓越对我是这么说的,她叹了口气。”莫尔也叹了口气。
蓝家山感到心沉了下去:“知道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
蓝家山心里难过,嗓子干涩,眼睛也很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尔陪着他陷入沉默。
最后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