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索这种数学秘密的道路上,我们可以根据神经科学家对竞赛者大脑活动的检测看到人们是如何进行比赛的;我们也可以跟随人类学家到丛林中去,看他们是如何做检验不同文化的博弈策略;我们还可以与物理学家一同努力去建立描述人类行为本质的方程式。或许我们也能看到纳什的数学理论是如何作为将经济学、心理学、人类学和社会学与生物学和物理学间合并——创造宏观生命科学、人类个体行为乃至整个物质世界伟大合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至少应该开始放开眼界看待这个迅速兴起的研究领域,将对20世纪50年代纳什数学的理解与对19世纪的物理学和21世纪的神经科学的理解结合起来,这样才能真正领会阿西莫夫在20世纪50年代的科幻小说中做出的伟大预言。
但是,要是你认为阿西莫夫是第一个表达这种设想的人,那么你就错了。在真实意义上,心理史学是一种古罗马信仰“自然法典”的演化(阿西莫夫的“基地三部曲”是以罗马帝国的衰败为背景的)。据说这个法典能挖掘人类的本性,为行为提供一种守则,这一点我在后续部分还会具体解释。它不是一本为了限定人类的行为而制定的守则,而是人类一些固有行为的展示。伴随着18世纪理性时期的到来,哲学家和社会科学家的先驱迫切寻求决定这些行为准则的规则——它是了解关于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系自然规律的关键。其中最早和最具代表性的成果就是亚当·斯密(Adam Smith)的《国富论》中所描写的经济体系。
第一章 亚当·斯密之手——找寻自然法典
如果说在17世纪,自然哲学家们借助人类世界的法则来研究自然界,那么到了18世纪,就是自然界的定律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人类生活的时候。
——罗杰·史密斯,《诺顿人类科学史》
科林·卡默热是个神童,他在学校里跳了几级并参加了一个为天才儿童特设的项目。5岁那年,他就开始阅读《时代》周刊(即便从没有人教过他阅读),14岁那年,他便进入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他以3年的速度毕业并转战芝加哥大学攻读工商管理硕士。之后,又获得了博士学位。22岁那年,他成为西北大学管理研究所的一名教员。
如今,他已是加州理工学院的一名资深教授。他喜欢在学校里玩游戏,或者确切地说,他喜欢分析人们在各种游戏实验中的行为。卡默热是美国顶级的行为博弈论学家之一。他研究博弈论如何反映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经济行为,以及人们的行为如何偏离传统经济学理论所假设的纯理性选择。
卡默热的才华无可置疑,同时他又像一个出租车司机一样善于交谈。当他还是个天才儿童时,他就玩摔跤和高尔夫,因此他和那些只沉浸于自己的高级精神生活的儿童相比,有着更广阔的视角。而且他对经济学有着比在旧教科书中所能找到的更为广博的观点。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卡默热对经济行为的观点并非那么具有革命性,实际上在某些方面它们早已被传统经济学家亚当·斯密所预见。
斯密的“看不见的手”也许是经济学上最为著名的比喻,他那本同样出名的著作《国富论》在它出版两百多年之后的今天,仍被自由市场经济的倡导者们所推崇。但斯密并不是一个狭隘的思想家,他对人类行为的认识比今天他的很多追随者们都要多得多。他预见了很多观点,而这些观点是当今人们在试图破解经济和其他社会领域的人类行为时所提出的。他不是一个博弈论学家,但他的理论说明了博弈、经济学、生物学、物理学和社会学之间的联系——也就是本书所讲述的全部内容。在我看来,亚当·斯密是这个故事中的第一人,他让人们相信将物质世界的牛顿物理学与人类行为科学相结合的价值。
第一节 看不见的经济学
亚当·斯密和艾萨克·牛顿有很多共同之处。他们的最高学历都只是学士,但是后来都成为了母校的教授(而且也都以健忘出名)。他们出生时父亲都已过世,而他们自己各自成为了一门新学科的开山之父。牛顿奠定了物理学的基础,而斯密开撰了经济学的圣经。
他们都重写了各自学科的教科书,将先辈们尚未成型的见解转变为引领现代思潮的著作。就像现代物理学是牛顿自然哲学典籍的传承,现代经济学是亚当·斯密的政治经济学专论后代。虽然他们的主要著作相隔1个世纪之遥,他们讲述的基本原理合起来孕育了一个新的世界观,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中为欧洲文化的各方面都增添了光彩。
牛顿建立了物理世界的自然法则,斯密则尝试在经济交互的社会世界收到异曲同工之效。牛顿的无从解释的万有引力定律穿过太空引导行星的运动;斯密的“看不见的手”则指导个体劳动者和商人们制造国家财富。牛顿和斯密的工作,让伟大的思想家们相信世界的各个方面——物理的还是社会的——都可以被科学来认识和解答。当1776年斯密的《国富论》发表时,理性时代到达了它的顶峰。
当然,现如今的物理学已经超越了牛顿,而且很多经济学家会说他们的科学研究已经远远超越了亚当·斯密。但在现代文化中仍然可见到斯密的影响,而且他对经济科学的影响依然相当重大。如果你仔细看,甚至会在博弈论的很多方面找到和斯密相呼应的观点。
首先,斯密向人们灌输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即追求个人利益使经济繁荣。而博弈论在其最基本的层面上,正是要尝试量化对个人利益的追求。在更深的层面上,斯密寻求一个能抓住人类天性和行为的本质的系统,而这也是很多现代博弈论学家的动机。博弈论尝试界定什么是理性行为,斯密则向人们脑中植入了大脑按理性行事的观念。
牛顿宣称理性法则支配行星或苹果的运动,与之相比,斯密将人们参与经济活动的社会行为归因于相似的规律则更为大胆。就像雅各布·布罗诺夫斯基(Jacob Bronowski)和布鲁斯·马斯利希(Bruce Mazlish)在一本现在看来有点老,但仍称得上深刻的西方思想史的书中评论的,斯密借助了一点理性的飞跃使他的系统得到升华。“为了发现像经济学这样的一门科学,”他们写道,“斯密必须假定一种对自然的有序结构的信仰,它藏在表象背后,可通往人类的理性。”
从这些评论来看,在编织“自然法典”——一个像牛顿解释宇宙一样用于解释人类行为(经济的或其他的)的规律系统——的思想蓝图中,斯密画上了重要的一笔。首先是哲学家,然后是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尝试在“表象背后”但“可通往人类的理性”的原则上,建立一门人类行为的科学。斯密的努力反映了他的朋友兼同事苏格兰人大卫·休谟的影响。休谟是历史学家,也是哲学家,他将“人的科学”视为科学事业的终极目标。“不在人的科学的范畴之内,就没有重要性可言,”休谟写道,“在我们熟悉这门科学之前,没有什么可以被确定。”为尝试“解释人类本性的原则,我们提议建立一个成熟的科学系统。”
如今,博弈论在人类科学中无处不在的地位表明了它也在试图编织同一张蓝图的雄心。有朝一日,博弈论可能会满载着休谟、斯密和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很多人的梦想,成为一部21世纪改良版的“自然法典”的基石。
我认为那样的说法是基于对斯密的思想脉络萦绕在物理学、社会学乃至生命科学领域之中的认识而得到支撑的。斯密的思想对查尔斯·达尔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达尔文意识到,把描述经济世界竞争的原则应用到物种的生存斗争中,也有同样的意义。斯密所推崇的劳动力分工和自然界中新物种的出现十分吻合。因此,当今将经济博弈论应用于进化论研究作为一个重大智力产业绝非偶然。
第二节 逻辑和道德
总而言之,斯密的经济学为理解博弈论所征服的20世纪的经济世界提供了一个重要背景。斯密对当今世界的影响源自其对所处世界独特见解的毕生汇集。1723年,斯密出生在苏格兰,他年幼时体弱多病(今天我们可能会称之为运动障碍)。3岁那年,他在叔叔家的门口被一些吉普赛式的没固定工作的人绑架了,据说那是些走街串巷、居无定所的修补匠。当然,他的叔叔很快就把他救了回来。长大以后,亚当是个聪明的孩子,惊人的记忆力让他得到了一个书虫的称号。14岁那年,他进入了格拉斯哥大学(在当时,这个年龄并不算特别小)。17岁时,他怀着成为一名神职人员的初衷来到牛津。但在那呆了7年以后,他回到苏格兰,想要找寻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兴趣将他引入了学术界,因为他并没有从商的天赋,如一位传记作家所写的,“他对学习和学问的向往远远超过了职业或政治生涯。”
一段时间后,斯密得到了一份可以满足他的兴趣并能施展才华的工作——格拉斯哥大学的逻辑学教授。很快,他又被聘为“道德哲学”教授,这两个职位对于一个想要理性认识人类行为的人来说是一个合适的组合。事实上,斯密发表的第一部重要著作是关于道德哲学方面的。在那本书中,他阐述了一个关于生活和政府的观点,和今天人们所熟知的斯密大相径庭。斯密的书使他获得了查尔斯·唐森的信任,唐森雇佣他为自己的继子——年轻的巴克勒奇公爵的家庭教师。1764年,斯密离开了格拉斯哥,到伦敦去做家庭教师。在执教期间,斯密和公爵周游各地,他们在法国度过了很长时间,在那里斯密熟悉了一群重农主义者的经济思想。
斯密对弗朗斯瓦·魁奈(Fran?ois Quesnay)的思想尤为着迷,后者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物,他比斯密更应该被人们了解。
13岁那年魁奈就离开了工人出身的父母(有些地方说是农民),他自学阅读一本医书,这也决定了他可能会成为一名医生。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成长为一名医师,并且成为最早提议将手术列入医疗实践的倡导者之一,在那个年代,这还不是一种主流观点。魁奈参与了促成法国国王将外科医生和理发师的职业相分离的过程,这显然对两种职业都有利。他和路易十五的紧密关系可以从他成为路易十五的情妇——蓬皮杜夫人的私人医师得到证实。
魁奈一定有着过人的头脑,对病人影响如此之深,使他们为他说话以至能和这些身处高位的统治者产生联系。在贵族中站稳了脚后,魁奈的才智又被那个年代的其他顶级智囊们看中,甚至于邀请他为著名的法国大百科全书撰写农学方面的文章。在此过程中,魁奈将其在农学方面的兴趣延伸到经济理论方面,并且创立了新派经济学,其实践者被称为重农主义者,并不注重物理方法。
在那个年代,一般的学者用贸易来衡量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因此,贸易顺差被视为给一个国家带来财富的最佳选择。但魁奈提出反对,认为真正的财富来自于农业——土地的生产力。他进一步争论说政府对经济和社会交互的“自然秩序”实行了人为的损害。他相信应该采取一种“自由主义”或“不干涉”政策,让自然遵循自己的规律。
在巴黎遇到魁奈时,斯密也正接触重农主义哲学,并开始把它融入自己的哲学思想中。1766年,斯密回到英国,他开始着手将自己对人类本性和繁荣产生的见解编成一部大书,历时10年,斯密写成了一本叫做《国民财富的性质和起因调查》的书,一般被简称为《国富论》。
第三节 看不见的手
斯密和魁奈在观点上最大的分歧是:财富的来源,斯密认为是劳动力,而不是土地。斯密在其著作的序言中指出,“每个国家一年的劳动力是供给它所有生活必需品和便利品的基础。”根据专业技能对劳动力进行更为有效的分工,可以增加财富的生成。斯密在书的第一章开头指出,“劳动生产力的最大改进,以及在劳动生产力指向或应用到的任何地方体现出的大部分技能、熟练性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劳动力分工的结果。”
现在对《国富论》的描述有些片面、不尽客观。通常被归纳为,只要没有政府干预,一只“看不见的手”就会使资本主义运行良好。任何的计划或是外部经济干预都是不必要的——如果每个人都不受限制地追求利益,整个系统的物品和服务分配将会最为有效。通过“看不见的手”的假设,斯密似乎在说纯粹的自私使世界运转地很好:“我们的晚餐并非来自屠夫、啤酒制造者和面包师的善行,而是他们对自身利益的考虑,”斯密写道,“通过这种方式来引导工业,将产生最大的价值,一个人只关心自己的所得,在这种情况下,和许多其他情况下一样,他会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得到一个并非出自他意图的结果。”
实际上,斯密关于自由市场经济的理念是精辟而且缜密的,远比现在人们一谈到他的名字就不假思索地想到的完全自由市场概念要深刻(除了自由市场之外,斯密还提到,只有当生意人不造假不行骗时,看不见的手才能有效地发挥它的作用)。他相信政府对商业的干预——不管是支持还是限制——都会损害正常的自由企业的利益。通过消除优待(或者说“鼓励”)和限制,“明了简单的天赋自由系统会自主地建立起来。”但即便如此,他将关注的范围局限于“特别的鼓励”或“特别的限制”。他指出了政府应该扮演的3个角色:保卫国家不受入侵,执法保护个人免受不公平之害,提供个人无法从中牟利的公共设施和机构(比如保护新奥尔良不受飓风肆虐)。
现代经济学家发现斯密对看不见的手的描述是有条件的。普林斯顿经济学家艾伦·克鲁格在一本最近再版的《国富论》的序言中写道,“毫无疑问,斯密对看不见的手的力量的信仰被现代评论家夸大了,”他还补充说,“战后大部分的经济学可以被看作是从理论上和实际上确定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在何时和何种条件下会失灵。”
所有这些并不是说斯密对自由企业的支持是完全的误读(我也并非是说自由企业是个坏点子)。但正如追随斯密的经济学家常常评论的,斯密的看不见的手并不总是保证市场有效和公平。在《国富论》问世1个世纪之后,一位贝尔法斯特的经济学史专家T。E克利夫·莱斯利在批评中指出,斯密是在前工业化时代写下了那本书。不管对他生活的世界有多么深刻的见解,斯密无法摆脱时代的局限。
克利夫·莱斯利写道,斯密的一些拥护者认为《国富论》并不像它的题目全称所言只是一项“调查”,而是“调查的最终答案——以必然和普适的真理为主体,建立在不变的自然法则上,从人类心智的规律中推断而来。”克利夫·莱斯利反对说:“我斗胆提出反对意见,政治经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自然法则的主体,而是投机和教条的结合……被历史和它的主导者所粉饰。”
克利夫·莱斯利在1870年发表的看法,反对了很多斯密的信徒所宣扬的观点——即斯密揭示了“事物的自然秩序”,“古代虚构的‘自然法典’的一个衍生。”
关于“自然法则的法典”的想法从罗马时代就开始流传,也可能从希腊祖先就开始了。罗马法律系统不仅承认罗马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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