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国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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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国物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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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屏息凝视才看得出她拿着纸的手正不断发抖。
  那卷用红蜡封缄的兽皮纸是一封信。
  那块蜡上方写着「致艾雪」这行字,笔迹毫无疑问是出自哈迪克之手。
  这对兄妹的去向至今毫无线索,实在令她坐立难安,于是她来到哈迪克位于圣园的房问,然后在茶具旁发现了这封信。
  「——咦,这是……」
  她的声音比手更加颤抖。
  艾雪恍然大悟:哈迪克留下了唯一的线索给自己;不是别人,是自己。
  当她理解这点时,立刻浑然忘我地拆开蜡封。自己之前到底在拖拖拉拉什么啊!尽管她气自己气得头昏眼花,依然拚了命阅读信上的内容。
  『给亲爱的艾雪:
  原谅我突然消失。倘若我过了一个月还没回来时,我希望你能读我放在置衣箱里的手札。
  记住,一定要等一个月。一旦你读了手札,之后该如何处置,我希望交给你自己决定,这点还请你见谅。那到底该公开、还是该深藏心底,就连我也不晓得。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突然消失的理由。突然这样冒昧地拜托,我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我事前也没跟你商量,你想必会生气吧?我无时无刻惦记着你的幸福。
  ——不是英雄的一介凡人 哈迪克笔』
  艾雪反覆读了三遍,恍惚地伫立在原地好一段时间。
  「这是什么……」
  旁人一眼就看得出她拿着兽皮纸的手剧烈发抖着。
  她一头雾水。这文章写得简直就像是哈迪克自己不告而别似的。
  实际上并非如此。哈迪克是受到盗贼袭击,被折断拐杖并流着血消失的。这点从拉比莎房里留下的痕迹就可以证实——
  想到这里,艾雪赫然睁大眼睛,某个作梦都没想过的推测掠过脑海。
  (这么说来……哈迪克那天晚上溜出了圣园……独自一人!)
  就算迦帛尔治安再奸,半夜一个人出门实在令人无法赞同。尤其圣园是禁止无故出入的。哈迪克却打破规炬,拖着无法行动自如的身体去找拉比莎。为什么?为了去见即将踏上艰难旅途的妹妹,这是当然的。但如今想想,目的并不见得只是见面而已。
  呵我那个哥哥真是死脑筋』——拉比莎的抱怨忽然浮现。
  (哈迪克一直反对拉比莎当使者。就算已经接受圣别了,他那个人也不会轻易放弃……!)
  哈迪克是个正经的男人,他不会毫无根据就否定或毫无确信就发言。他要是反对,就是打从心底反对,这也意谓着他对这个意见有十足的自信,并且已经下定决心为此行动。
  反对拉比莎启程的哈迪克要是行动自如的话会怎样呢?他应该会千方百计阻止她出发吧。不过哈迪克虽然固执,却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小孩子。他十分清楚反对拉比莎启程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要是使者不启程,恐怕会造成中央沙漠全土混乱。接受了使者印记的拉比莎无论如何都必须出发,这点他也应该明白才对。
  那么哈迪克会怎么做呢?
  (把他之所以反对最根本的理由……排除掉?)
  一得到这个答案,艾雪突然浑身发寒。
  那天晚上,哈迪克是不是本来就打算要出发去旅行,就算没遇到盗贼袭击也一样?
  为了让拉比莎一个人旅行也能放心、为了不让她遭遇跟自己相同的经验……他是不是本来就打算断绝这些不安的根源呢?
  不安的根源,也就是——
  兽皮纸从她颤抖不已的手上飘落下来。当那张纸落地时,艾雪已经甩乱了头发冲进哈迪克的寝室。她掀开布帘,气喘吁吁;一发现她想要找的东西,就来势汹汹地冲向那里,一把抓住握柄。
  「……一个月?我怎么可能等得了那么久!」
  然后她一口气拉开了置衣箱。最里面右边角落静静安置了一个皮盒,她把皮盒拿出来,胡乱地打开了盒盖。里面装了一叠兽皮纸,分量相当多。
  这时她才稍微平静下来,然而她还是无视了哈迪克的要求。要是她在这里磨蹭的时候哈迪克丧命了,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艾雪读了两、三页以后,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脸色仿佛受月光照耀般苍白,身体因为不同于先前的理由颤抖起来。最后,她读完所有的手札,内心反刍着刚刚得到的资讯。
  「……这……该怎么办才好……」
  茫然、愕然、孤伶伶的艾雪静静这么喃喃自语。
  *
  *
  *
  一夜不成眠的拉比莎跟昨天一样,在杰泽特出门以后,自己也离开了房间。
  她慢吞吞地穿过人群,走向水井。她既希望宰杜在、也希望他不在。
  结果宰杜不在。
  她生硬地问男管理人宰杜在哪儿,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就告诉她宰杜家的位置。拉比莎不得已只好走向集合住宅。
  那里人口稀疏,是属于这个镇上居民的空间。宰杜所住的集合住宅就位在那里。
  拉比莎在门前踌躇了一下,最后依然坚定地敲了门。过了半响,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出现了。宰杜一看到拉比莎就摆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举起手打了声招呼。
  两人来到集合住宅前的广场。这块空间在固定日子会开固定种类的市集。今天没有市集,孩童在此朝气蓬勃地玩耍。
  他们坐在树荫下,最后拉比莎下定决心开口了:
  「我听到某个奇怪的风声,我想那应该不是真的……」
  她斟酌用词,一字一句,慎重地开口。
  「听说,某个人,卖了辛姆辛姆的种子……」
  宰杜的肩膀稍微颤抖着。
  拉比莎发现了这点,却装作没发现。
  「那个人,据说原本是个园丁,不过这应该不可能吧!」
  拉比莎挤出了突兀的开朗声音。
  「辛姆辛姆跟园丁应该都是假的吧!不可能会有园丁做出那种事。」
  沉默。
  宰杜的默不作声令拉比莎感到非常焦虑不安,于是她继续说道:
  「再说今年的种子在我手上,也没有其他种子可卖。嗯,买主一定是买到了假货,这下亏大了。买主想必不是很清楚园丁的来历,毕竟这里跟迦帛尔几乎没什么交流嘛。再多跟圣园来往一下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说,真可怜。」
  「拉比莎,够了。」
  宰杜哑着嗓子轻声制止她。拉比莎当场闭嘴,浑身绷紧。
  「……你说『够了』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
  那个非常非常微弱、勉强发出声音的谢罪在拉比莎耳里回荡。
  「——你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刹那间,拉比莎感到非常痛心。她凑向宰杜,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宰杜顿时张大眼睛,喘不过气来。
  「宰杜……!你为什么要道歉!道什么歉!为什么!你说啊!」
  拉比莎抓着他的衣襟猛摇,神情万分悲痛地追问他。
  「你说啊,宰杜!你给我解释清楚!」
  「——我是迫于无奈!」
  宰杜挥开少女纤瘦的手臂,扭曲着脸大喊。
  「我根本无计可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是那个村子——我派去的那个村子拒绝了种子!」
  听了宰杜这一喊,这回换拉比莎睁大眼睛。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意思。那个村子拒绝了种子,他们害怕成为辛姆辛姆的村子,于是就叫我带着辛姆辛姆的种子离开。」
  「拒绝了……辛姆辛姆?」
  拉比莎脑袋里有些什么崩溃了。
  「可是……辛姆辛姆不是会带来水吗……我、我记得那个村子很贫瘠……」
  「是啊,他们确实是想要水。但他们只想要水而已,他们根本就不想背负照顾辛姆辛姆的重担!」
  「怎么会!迦帛尔、在迦帛尔,没有人会认为那是重担,在迦帛尔……」
  拉比莎混乱得舌头打结,宰杜不再注视着她,脸色苍白地淡淡吐出至今深藏心底的事实。
  「……自古以来他们就住在迦帛尔东方的荒地上,与世隔绝。由于村子还没有园丁去过,所以他们的村子还保留了古代的纪录……」
  「纪录?那是什么……」
  拉比莎茫然地询问,宰杜淡淡地道来:
  「他们早就知道了——要是自己收下辛姆辛姆却种不活的话会有什么下场。你认为种不活辛姆辛姆意谓着什么?那意谓着自己配不上辛姆辛姆。意味着自己不够安定、不够符合理想、是坏人、跟沙岚之镇的人一样!」
  「这跟沙岚之镇有什么关系!辛姆辛姆会种不活是有许多原因的,哪能就这样说他们是坏人……」
  「可是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有古时候的记录!」
  「那个纪录到底是什么?」
  看到宰杜狼狈地别过脸去,拉比莎发觉他们离题了。
  「……再说,既然这样,你回迦帛尔不就好了!」
  但宰度扭着嘴唇,一张脸泫然欲泣。
  「——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
  拉比莎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气势受挫。
  「因为我对迦帛尔……感到不信任了。」
  拉比莎倒抽一口气,受到比刚才更大的冲击。
  「既然都讲到这里了,我干脆就全说了——你知道园丁到当地上任以后第一件工作是什么吗?」
  拉比莎默默摇头。场面已经完全由宰杜主导。
  「园丁首先要把当地的纪录拿到迦帛尔去,说是为了在迦帛尔进行大规模历史编纂,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拉比莎听着宰杜的话,某种奇妙的预感始终挥之不去。她觉得他要讲的事情非常不吉利,但她又觉得非听不可。
  「平常那种厚重的纪录都是随便看一下就拿回去了,但那个村子的纪录实在太小了,又薄又破旧,体裁也不统一。我当时怀疑这种纪录是不是真的需要带走,于是就确认了内容。然后就看到了这样的记述——」
  不可以听——!拉比莎瞬间有这种感觉,却动弹不得。
  「『七之火历,自迦帛尔来人,成一行列,手足缚系,是为流刑犯。其数含妇孺约百名前后,衣衫褴褛,装扮贫寒。此行列往吾村之东行,就此消失风中。』你看我记得多清楚。因为我大受冲击,反覆读了好几次。」
  宰杜边说,边担心地窥探拉比莎苍白的神色。
  「你知道这意谓着什么吗?是流刑犯。迦帛尔在不到一百多年前是有罪犯的,但在迦帛尔却没有这样的纪录。我们一直以为迦帛尔是个从古代从未设过监牢的城镇,然而其实并不是这样。你认为我们为什么会不晓得这件事?是因为纪录都被消除了!园丁从派遣地带回纪录,把各地不利的纪录都湮灭掉了。迦帛尔——或许是『被塑造出来』的圣地……」
  「可是,迦帛尔种活了辛姆辛姆是事实!」
  拉比莎一脸苍白地大叫。
  「迦帛尔现在没有监牢也是事实!迦帛尔是辛姆辛姆的城镇,这难道不是千真万确的事吗!再说……这也不代表你就可以把辛姆辛姆卖掉!」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宰杜一张脸也惨白得不输拉比莎。
  「辛姆辛姆的种子一旦托付给使者,就一定要使者亲手种下去才会生根发芽。我不是使者,种不了辛姆辛姆。我也回不去圣园了。这么一来,除了卖给黑市以外还能怎么办!我也犹豫了很久。我一直一直犹豫着,偷偷把种子留到最近……最后终于还是卖掉了。你想想,与其给我拿着,要是卖了就能当药转到需要的人手上,这样当然比较好,难道不是吗?」
  拉比莎哑口无言了,因为宰杜这番话跟拉比莎经常存在于脑海角落的想法非常相似。就跟拉比莎那时想要削种子的想法类似。
  「……话还没说完呢。那个村子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那时被带到东边去的人建立了『沙岚之镇』。相传配不上辛姆辛姆的人就会被带到那里去。」
  「别开玩笑了!意思是说沙岚之镇的居民本来住在迦帛尔吗?是迦帛尔造就了沙岚旅团吗?这怎么可能!」
  宰杜以非常寂寞的眼神看着拉比莎。眼神带着淡淡怜悯,充满哀愁。拉比莎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看过类似的眼神,瞬间困惑起来。
  「这下你明白了吧??我已经没有资格住在迦帛尔了。我无法再像你那样单纯地信任那个城镇了。园丁宰杜已经死了……也没有脸去见家人了。」
  宰杜静静站了起来,连一句再见也不说就转身离去。拉比莎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想起自己在哪儿看过那个眼神。
  (啊……是哥哥的眼神……)
  那是哈迪克在出发前夕目送拉比莎时的眼神。
  ——有个人影静静注视着坐在那里不动的拉比莎。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她的样子不对劲。)
  那个人不耐烦地咂舌,散发独特色彩的眼眸露出锐利的目光。
  杰泽特佯装出门离开旅店后,偷偷跟踪拉比莎。她昨晚也不问那可疑会面的目的就早早入睡,跟平常好奇心旺盛的样子相比之下显然有异。
  (不过,算了。似乎不会影响我的计划。)
  杰泽特从树阴下偷偷观察拉比莎。茫然仰望天空的少女最后缓缓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朝旅店的方向走去。杰泽特望着她的背影,开始考虑自己该循着别条路回去,还是到赌场去露露脸时——
  拉比莎突然被拉进右手边住家的墙壁间消失不见了。
  思考瞬间停止,杰泽特在那同一时间早己跺地而出。
  ——拉比莎陷入混乱。沉到谷底的心情与身体突然被拉走的惊讶混合在一起,她想叫,却有东西塞进嘴里。
  (怎么了——?)
  对方把她拉进巷子,直接拖进不会被别人看到的死巷并抓起她的手臂,等她好不容易看清对方的脸时,她不听使唤的舌头发出「啊」一声。
  (昨天的歹徒——!)
  而且对方的数量增加了。其中一个看着拉比莎,露出凶恶的微笑。
  「怎么样?小子,不能说话的感觉如何?这下你就使不出花招了吧?」
  「喂,快让他睡着塞进袋子里去。」
  另一个没看过的蒙面人拿着冒烟的枯草束抵到拉比莎鼻尖前,其他男子见状也不约而同蒙住脸。拉比莎出于本能地停止呼吸。
  「哼,有本事就憋啊。我看你能憋多久。」
  拉比莎知道靠力气赢不了这些男子,同时她也知道就算不能说话也赢得了这些男子。但拉比莎的理性与感性同时制止她使用那个方法。
  (不行……这里有无数的人……!)
  脑海浮现那些家畜四分五裂的惨状。她不想再让惨剧重演。
  「呿,没想到迦帛尔出身的少爷这么能撑。」
  拿着枯草的男子这么低声说完后便伸出大手抓住拉比莎的下巴往上拾。他硬是把她的脸转向烟的方向,同时压迫她的喉咙。
  「唔咕……」拉比莎尽管难过得发出声音,依然以钢铁的意志瞪着男子。也不管烟薰痛了眼睛,仍然使出浑身力量以视线刺向眼前的男子。
  (我才不会向你们这群混帐屈服!)
  突然间,男子的喉咙喷出鲜血。  
  鲜艳的红闪过拉比莎整片视野。男子张大的眼睛带着浊光与问号,若有所问地看着拉比莎。拉比莎支撑不住男子的重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男子的手仍抓着她的脖子。浑身僵硬到忘了眨眼的少女眼前,出现了一个表情冷如雕像、有着夜色眼眸的青年。在他身后,有着三具人体流着最低限度的血死去了。
  「噫——」
  拉比莎后方传来惊恐呻吟的刹那,青年动了起来。
  杰泽特逼近了拉比莎后方的男子,动作流畅得仿佛自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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