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章结束 ——
三十四(4)
二佬断定凌清扬一定将文物转移至曼谷,便当机立断,留两人在机场继续监视,自己和四佬等人乘飞机尾随前次航班抵达曼谷。在机场降落时,已是夜幕沉沉了。
四佬对这里轻车熟路,不久便找到了那幢临水而建的泰式住宅,透过那艘白色游艇在水面上投射的涟漪,远远见到那所住宅的楼顶正闪着灯光。二佬大喜过望,指使一伙人装成游客模样,迅速上了游船,很快接近了那座别墅,二佬却蛰伏其后。
这座别墅正坐落在河港的沙洲之上,是一处环水的半岛,只要掐断了水路,里边的人插翅也难逃出。据当地规定,在旅游区太阳落山到出山这一段时间,没有特殊情况,警员是不能光顾到私宅抓人或搜查的。
七八个马仔在四佬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别墅的出口,并按祖文给的号码拨通了房间的电话,电话里只听凌清扬〃喂〃了一下,很快挂断了。四佬他们迅疾贴近了别墅,攀上了亮着灯光的楼层,潜在窗阶之下,耳边分明听到里边的说话声,间或还有女主人忘情的大笑声。他们很快得出判断:房间里除了凌清扬之外,还有那个男人郭煌。因此未敢轻举妄动。
夜深人静,屋内灯光尽熄。四佬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攥在手中,摆了一下手,换上黑色行动服的几个手下早已撬开房门,无声地突入了室内。透过朦胧的月光,四佬的目光分辨出这里是一个硕大的室内天井,俯身看去,天井内装点着大片的热带雨林植物,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有两个人正依偎在人造的礁石边。四佬扬臂做了个手语,八个人飞快地旋下楼梯,一齐向两个黑影处开火。
随着枪弹的火光在天井中形成的交叉流线,两个黑影早被打成了筛孔,持枪人一拥而上,没料到身后叭的一声响,室内的灯光霎时间全亮了。刺眼的强光灯使四佬一时睁不开眼睛,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才知道已经钻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楼上圆形的拱廊上,全是黑洞洞的枪口,反射着当地警察的头盔和领花的光斑,再看被打得歪倒在地的黑影,原来是两个橡胶假人。声色俱厉地喊话声和枪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传进耳鼓,使四佬意识到任何反抗都是无效的,他首先扔出了自己的手枪,高高举起了两手。
二佬在暗处听到了室内的响动,知道不妙,抽身要走,不提防被身后一只手拍了一下肩头,手臂顿时有一种脱臼的剧痛,他回过身来愣神的工夫,手腕上已经被准确地卡上了手铐,定睛一看,对方正是和小老汉一道的〃一把摸〃黄河平。
原来,黄河平那天提前与郭煌取得联系,让他预先在墓地布下疑阵,挂了两处花格衣服作障眼法,而后准备好汽车在墓墙外接应。在墓地陷入重围时,幸好有一队香港警察及时赶到,获救的黄河平亮明自己的身份。随后他和港警秘密与凌清扬见面,正告她已面临的危险。凌清扬不相信祖文会对她下毒手,在警方设计下,不得已和郭煌躲在别墅的夹壁墙内,目睹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黄河平扭住二佬,他以为对方就是祖文,不料二佬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想抓祖文?那就等着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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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1)
英杰和何雨十万火急返回梁州。飞机刚一着陆,英杰就拨通了齐若雷的电话,不想老爷子声音里透着焦急,让他和何雨先赶到医院去,因为刚接到英杰哥哥的电话,父亲病危,正在市人民医院抢救。
英杰二人出了机场,乘上出租车就向医院匆匆赶来。这次出差临行前,父亲的并发症已经十分严重,肺部又患了感染,只有再次送进了医院。等两个人赶到急救室时,只见里边几个医生正在忙碌,旁边放着呼吸机和氧气瓶,心电图上显示的波形曲线已经十分微弱,从哥嫂的眼神中,他已明白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抢救了。
英杰拉了一下何雨,两人一起走到了床前。曾广明的面容已经没有了血色,惨白如纸的皮肤包裹着突起的骨骼,全身几乎没有了生命的体征,只有深陷在额头下边的眼睛还在大睁着,当他看到并肩站立在眼前的英杰和何雨时,失神的眼瞳开始聚集起体内的最后一缕力量,这种微弱的气息游丝般地走到了嘴唇,老人的嘴角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流露出少许的笑意。何雨此时把面孔贴得更近,并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和英杰依靠在一起。
老人混浊的眼睛渐渐闭上,有一滴眼液从眼角淌下。很快,他的全身也松弛下来,生命已经从他闭上的眼睑处消失了。
英杰俯在床边哭,开始声音很小,他还在竭力地控制自己,继而嚎啕起来,而后双膝跪倒,趴在水泥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哥嫂和赶来的亲属见状一起大哭。何雨也不禁泪流满面。就在这时,她手机的振动键抖动了一下,拿出来看,竟是齐若雷发来的短信,让她很快返回局内,这里的一切,由梁子来接替。
何雨退出急救室,要了出租车匆匆赶到局里,推开齐局长的办公室,她竟然呆住了,原来,房间里老爷子正和一男一女说话,尽管那两人背对着自己,她也能一眼认出来,男的就是秦伯翰,正在用放大镜埋头查验着桌子上的一摞壁画。而他旁边,坐着一身素装的凌清扬,此时她肩头耸动,正将暴雨一样的斥责倾泻在那个畏葸的男人身上。
〃……这些年来,我开始恨你,并且诅咒一切男人,发誓一辈子也不要见到你!可最终我还要感谢你,是你让我及早懂得了人性的残酷,只有靠自己才能打拼出一片生存的天地。这一点又使我马上想见到你,我要让你知道,你曾经给一个女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特别是那个可怜的孩子……〃凌清扬说不下去,开始抽泣起来。
秦伯翰像泥塑般地僵住,拿着放大镜的手痉挛似的颤动。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当年懦弱的他在心爱的女人需要支持的时候,没有勇敢地张开怀抱,反而弃她而去,这种极端自私和不负责任,不仅给对方造成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也使自己遗恨终生。
〃嗨,凌董事长,咱不是说好了吗,今天可是回家团圆的日子啊……〃端坐着的齐若雷从桌边拿过湿纸巾递给凌清扬,抬眼发现了呆立在门口的何雨,马上拍响了巴掌,〃你们回头看,是谁来了——〃
凌清扬和秦伯翰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向了何雨,三个人的目光交织足有几分钟,谁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何雨,这就是你的母亲啊……〃
齐若雷站起身来,还未待他下边的话出口,桌前的凌清扬已移步过来。她本能地想去搂抱女儿,但刹那间又停住了。因为注意到何雨脸上的神情和身上的绷带,伸出的两手开始顺着何雨的肩头抚摩下来,像是触摸着圣物一般。终于,有一股混浊的声音从她心底奔涌出来,继而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呜咽。她完全被自己含混不清的话语所淹没,身体也剧烈地摇撼起来。这种情绪迅速传递给呆立着的何雨,她已经抱住了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她的耳边听到的是满口的梁州土话,闻嗅到的是和自己身上相同的体味,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酸楚随着对方湿热的泪水流向自己全身,她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此时,一直不知所措的秦伯翰被齐若雷一把扯住了胳膊,走到了相拥在一起的母女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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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2)
齐若雷大声道:〃何雨呀,这儿还有你的父亲大人呢,你可是他的亲女儿啊。〃
秦伯翰听了这句话,触电般的一愣,急速摆动着双手说:〃我算了个啥父亲哪,何队长、齐局长才是你的父亲。我不配,真的不配……〃说完不住负疚地摇头。
不想此时搂着女儿的凌清扬却转回了身子,满是泪痕的脸涨得通红,〃你秦伯翰直到今天才算说了句大实话。没有何队长、齐局长他们,我哪会有这样一个成器的女儿啊。〃
齐若雷走过来说:〃你说得也不错,可亲是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没想到我们秦半两修来这样的好福气,半辈子得了个宝贝女儿。何雨,快来给秦馆长,不,你的爸爸道个安嘛!〃
何雨迟疑了片刻,她的目光投向了那张百感交集的脸,踌躇着迈动着脚步,刚要开口说什么,却陡然踅回了头,失声喊了句〃齐伯伯〃,便扑到老雷子肩头哭了起来。
〃好女儿,去吧。啊。〃齐若雷拍拍何雨的手,继而把她推向秦伯翰。
〃慢!〃此时的凌清扬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断然拦在了何雨和秦伯翰的中间。
〃齐局长,我要感谢今天你的安排,我也知道给我留的时间很有限,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求你作个公证,给何雨和老秦做一个亲子鉴定,我担心直到今天,他还会认为何雨是别人的!〃
齐若雷听了这话,瞟了一眼秦伯翰,只见这位老夫子的脸色在急剧地变化,刚才涌出来的那种父亲般的情感顿然消逝了,他嚅嗫着说道:〃这个,这个还是要征求一下何雨警官的意见为好。〃
何雨听了这话,突然脱开了凌清扬一直攥着自己的手,腾地面向了秦伯翰,由于激愤,她的脸色变得像她母亲一样涨红。〃秦馆长,我一向是佩服你的,佩服你的执著敬业,佩服你对文物的钟爱超越了世间的一切,可我没有想到你如此的庸俗和狭隘!〃
秦伯翰的面色灰白,他急于要说什么,马上被何雨连珠炮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亲子鉴定证实我是龙海的女儿,你还会认我吗?〃
秦伯翰万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女警官,一旦动气怒来,嘴巴竟像刀子一样直戳过来,使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你无需回答,但我要把话说完,凌清扬是我的生身母亲,这是事实。当初她被人强暴和蹂躏,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可她的悲剧就在于遭受了双重被害,而第二次对她造成侮辱和损害的就是你,在道德法庭上,你永远难逃其咎,如果你不承认这一点,我宁愿只有一个母亲!至于亲子鉴定,我是永远不会做的。〃
〃好,骂得好何雨。〃秦伯翰听了这些话竟然点头称是。多年来积郁在心头的阴霾被当面揭去,他倒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有多少回,我恨我自己,如果真有地狱的轮回,我秦伯翰会去赎罪,我一万次地祈求,时光能会倒流。为了惩罚自己,情爱、父爱对我早成了一种想也不敢想的奢侈品,我只求终老的一天,能够得到姚霞对我的宽恕,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提前到来了——我对不起你的妈妈,也给你造成了不幸……〃
秦伯翰说不下去,他用两手捂住了眼睛,浑浊的泪水还是从指缝中流溢出来。齐若雷顺手拉过来一把椅子,让这位可怜的老友坐了下来,并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朝何雨使了个眼色。
何雨拉了另一张椅子,扶凌清扬坐下,轻轻帮她拭去了面颊上的泪痕。此时,女儿的一番话就像暴涨的春水,一下子催开了凌清扬心头几十年冰封的霜雪,使她沉浸在温馨的暖意之中,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也悄然融化了。
〃老秦,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说实在话,我恨你。可该说的话,女儿都替我说了,我想面对着齐局长说说我的心里话。这次回梁州,说是应邀参加招商,多半是为了找女儿,可也没忘了复仇。自从见到了这批壁画,我确实动了心。假如不是女儿阻拦,我的罪孽会更大,从这一点说,我真该感谢你齐局长,为我培养出这样一个好女儿,她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的龌龊。如今我回来,是心甘情愿受法落的。〃
—— 本章结束 ——
三十五(3)
齐若雷感慨地点点头,指着壁画道:〃你把它们带回到了梁州,这是铁的事实,法律是看行为动机和最终结果的,你文物专家费尽心机造仿品,是凌女士把它们护送回来的,这一造一送,孰是孰非,执法机关会有客观衡量和公正评价的。〃
〃怎么,齐局长,难道这些壁画全是仿品?!〃现在轮到凌清扬惊异了,她一脸迷惑地看看齐若雷,又转向秦伯翰,然后把目光转向女儿,落在了桌子上那摞壁画上。
〃是的,尽管它们不是真品,可人的心是真的,情也是真的,这就叫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文物这东西是人类共同的瑰宝,可不是谁家的私产。这一点,想必只有老秦能解释清楚吧。〃
〃是是。〃秦伯翰连连顿首,〃我是抱残守缺,监守失职啊。原想为博物馆留下真品,谁想惹出这么大祸害呀。〃
〃既然这些还是仿品,那真画在什么地方呢?〃凌清扬顿时像坠入五里雾中,并且很快由狐疑变得紧张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秦大馆长的图谱引出了魔鬼,现在还要吹起魔笛让魔鬼回到地狱里去,下边咱们就看一出捉鬼拿赃的大戏吧。〃说着,齐若雷按了一下桌上的电话键,房门开处,进来一个人,大家看去,正是风尘仆仆的黄河平。他换上了簇新的警服,手中正捧着那幅凌清扬丢失的蓝衣侍女图。
黄河平将壁画交给秦伯翰,转身向齐若雷低语了几句,然后走近了凌清扬。他很快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的眼前。照片的画面是天波湖泛舟,龙舟之上是荆家农副市长与港商刘先生的合影。黄河平用手指点向刘先生,郑重地望着凌清扬。
凌清扬犹豫了片刻,很快又坚毅起来,她清楚地回答道:
〃不错,他就是祖文。〃
—— 本章结束 ——
三十六(1)
文物缉私队长曾英杰正在返回家去的途中,出租车在他的催促下,简直像只左右乱钻的泥鳅,在车流中急速向前。刚才,他在医院目送何雨的背影消逝,就拦了这辆出租车,在上车的一刹那,他从窗口看见梁子和市局督察处的几个人闪身进了医院,疾步走向了急救室。
英杰非常明白他们去做什么。此刻,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超越了世间的一切。他第一次知道,人处在紧张时心脏的跳动,不是前后方向,而是上下腾跃,仿佛一开口,它就会跳出来。
就在适才飞机落地,他和齐若雷通过电话之后。手机再次发出轻微的振动,他打开来,原来是一则手机短信,竟是白舒娜发来的。
龙与港商刘先生几人下了库房地下通道,特告。
何雨见状扭过身要看,英杰轻描淡写道:〃是群发的优惠售房短信,别理它。〃说完便扣上了机子。原来,在上次库房放行龙海的货柜车时,他已经向白舒娜作过交代,遇有紧急情况,可以直接向他报告。
曾英杰第一次向自己心爱的人撒了谎,也正是这个信息,使他做出了一项重要的决断。在医院,父亲的死使他悲痛欲绝,望着老人的遗容他负疚万端。这一生他欠父亲的太多,或者说父亲给予他的太多,但始终没有给他偿还的机会。父亲生前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一天福分也没享过,战争摧残了他的一条腿,这些年又不断地为自己的事情担惊受怕,为此也加剧了病情。知父莫若子,他何尝不知道父亲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呢?
父亲的突然去世,倒使得英杰变得了无牵挂,对人生也有了一种彻悟。他似乎看清了一个人的始点和终点,人一旦知生知死,明白归宿是一场溘然大睡,闭上眼睛就是所有人生苦难的终结,那么,人理所当然地要为自己的尊严而战。这也是献给父亲在天之灵的最好礼物。
打开家门,由于多日出差,屋内无人打扫,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常为父亲煎熬的中药味。写字台上均匀地散落着一层细小的灰尘。他来不及掸,便急切地从抽屉内抽出一沓纸,匆匆写了几行字,觉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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