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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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点-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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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使黄河平出现的幻觉,实际是小老汉向上攀爬的影子,这家伙腰间系了那根绳索,别了那把丁字镐,正像壁虎一样贴紧了头上的竖井,仿佛他的肚皮底下有吸盘一样,不多时终于攀上了顶端。这一次,他的手触到了一块木板,确切地说是一块整整齐齐的盖板,洞壁四周是用砖砌成的通道,还有专供攀登的铁蹬子。但是这木板上仿佛压着千钧重的东西,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推也无济于事。他开始用镐头敲击,也没有人回应,周围像死一般的寂静。

—— 本章结束 ——
二十六(1)
这天上午,新型建筑装饰材料厂办公室内,白舒娜正坐在桌前急匆匆地翻看着一沓沓账目和报表。她从早上一来就一路小跑,往来于办公室和库房之间。眼下,美国劳伦斯公司在产品销路上出现了毛病,原来的订单到了发货时间,却迟迟不让产品起运。偌大的库房里,材料堆积如山,已经装上集装箱的产品充塞在仓库门口,成品车间的电话几乎打爆了,催命似的告急。白舒娜好不容易要通了理查德秘书的电话,对方声音里带着傲慢,要龙海董事长直接通电话,说完就挂了线。

龙海的办公室和白舒娜这里仅一墙之隔,这里又与其他办公职员用一道铁栅栏隔开,成为封闭的单元。白舒娜明白龙海的用意,她处处心存戒备,没让龙海占得半点便宜。此时,她欲敲龙海房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推门进去,听见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刚要打声招呼,就听见室内有女人隐隐说话的声音。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正要退出,却发现老板桌后边的铁皮保险柜半开着。她迅速脱下高跟鞋,几步走到保险柜前,无声地打开柜子,只见在中间格子里放着半幅图谱。她抽出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这幅图谱连同完整卷轴她是见过的,这正是秦伯翰倾注半生心血制作的《梁州城摞城图谱》其中的一个片段。这图谱用印章篆刻的方式,记录了梁州地下陵墓的分布,标明城下城叠压的方位。其中印章多达千枚,均系秦伯翰节衣缩食自购石料,查阅大量历史典籍之后设计印刻,并用毛笔小楷加注释,按纪年顺序分类编排。

这张被剪裁下来的半幅图谱上,有一枚鲜红如血的〃奚人墓葬〃篆刻字样,在墓葬的方位图上用楷书注明着距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位置就在装饰材料厂的仓库库房一带,不禁吓了一跳,因为凌清扬曾让她特别注意一下成品仓库的动静,这一下她忽然全明白了。

白舒娜像抓了一团火似的把图谱放回了柜里,刚要退出房间,可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而且声音特别大,惊动了在套间里的人。

手机是凌清扬打来的,她让白舒娜今天务必察看一下成品仓库,有什么事情要及时告诉她。

龙海从室内出来,满脸通红,额头上渗出虚汗,裤门的拉链还没有拉上。

〃我现在就在龙董事长的办公室,我马上让他给你回电话。〃急中生智的白舒娜急忙关上了电话。

〃谁来的电话?啥事这么热火燎急?〃龙海一脸的阴沉。

〃是理查德的秘书,他要你马上给总裁办公室回电话。〃白舒娜打了个马虎眼,趁龙海接电话的工夫,疾步退出了房间,匆匆向库房跑去。

硕大的库房内,巨型的货柜车开了进来,一批待装的建筑装饰材料像小山一样垒放着,库内积压的化肥袋子部分被集中起来,看来是准备同时装箱。白舒娜心中暗自奇怪,便下意识地在化肥袋子的垛道穿行。

一阵敲击声突然传到了白舒娜的耳鼓,起初,她以为是听错了,弓下腰来细听,那声音好像来自墙角的什么地方,她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觉得那敲击声又突然停了下来。

她用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磕碰了几下,那声音竟在墙角回应了几下。她循声而去,发现靠山墙的地面上,有一块很大的盖板,上边重重叠压着两三袋化肥。她把化肥袋子扯在了一边,由于用力过猛,袋子突然扯开了,里边竟然不是什么化肥,全是新鲜的黄土。

她来不及细想,急忙掀开了盖子,这一掀竟把她差一点吓晕过去: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正挤在盖板底下,互相用脊背相抵。黑暗中,她看见其中一个人还有气无力地举着一把铁镐。

白舒娜顿时魂飞魄散,扭转身子就想往外跑,可由于害怕,两腿软得竟迈不开步子,她奓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才惊魂稍定。

只见两个人枯瘦如柴,除了眼睛和嘴巴能看出活人的肉色,简直就是两具泥胎。她暗忖这可能是搞地下设施被误封在下边的工人,便靠近了洞口,用丁字镐把两个人一个个拽了上来,扶他们坐到一边。
—— 本章结束 ——
二十六(2)
白舒娜看两个人虚弱得话也说不出来,就先去盖上了木板,重新压上了土袋子。待喘了口气刚要招呼那两个钻出来的土人,却突然不见了。她心里有些慌乱,四下张望也不见人影,便急匆匆走出去找。

快到库房门口时,她一不小心被化肥垛子绊了一跤,连鞋也给崴飞了好远。她捡起鞋,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抱了起来,不用回头,单从那股口腔中散发的口臭,白舒娜也能判断出来是谁,心脏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上。

〃我的白主任,啥事这么急,摔坏我的主任,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刚才在办公室看到白舒娜慌张的神色,龙海起了疑心,接完电话便尾随而至。

〃董事长,我能行。〃白舒娜挣脱开对方黏黏糊糊的手,一边转移着对方的注意力道:〃这化肥堆得太碍事了,得赶快清理。〃

龙海不答话,抱着白舒娜的手却陡然松开了,因为他注意到旁边的货柜车有些异样。

白舒娜乘机走脱。龙海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货柜车尾,因为他分明看到地面通道上沾有新鲜黄土的脚印,歪歪扭扭地消失在货柜车尾,两扇货柜车门似乎还在微微晃动。他走过去,伸手欲开车门,不料被一只黑老鸹爪似的手挡了回来。

〃别来无恙啊,龙大老板,恭喜发财!〃

确切地讲,如果不穿工装的话,眼前的这个人活脱就是个鬼:对方脸上每一丝皱褶里都是土,根本分辨不出鼻眼儿,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半截会伸缩的枯树皮,只余一丝气息在喉头中打转。倘是在夜间,连龙海也会被吓个半死。呆了半天,他才认出来,这正是文物道上的冤家小老汉。

〃你、你从哪里来,怎么钻到我这仓库里来啦!〃

〃我地哧溜还能从哪里来,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就转悠到你这里来了呗。〃

透过嘻嘻发笑的小老汉的肩头,龙海看到墙角盖板处那包被扯破袋子的黄土,他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白了七八分。

〃大胆你小老汉,你不知道公安局正通缉你吗?〃龙海迅速恢复了镇静,话音里带着威胁。

〃嘻嘻,通缉我?我小老汉算个,杀了我小个子也滴不了一盆鸡血,哪比得上龙老板,砍你一根指头,都能做得一车皮罐头。〃小老汉看对方不买账,含沙射影。

〃我这里可是市里支持的合资企业,你说出大天去,我也不能窝藏你这要犯,你要不识相,我马上喊保安来!〃

〃哟嗬,龙老板,论脑袋我比不上你的分量,论个数我可跟你一样。你要是不怕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那我也愿意陪龙大老板上一次刑场,一天过周年!〃

小老汉索性撕了面皮,眼睛里透着凶光:〃比起我来你得准备四个脑袋!〃

〃你想要我干什么?〃

〃明人不做暗事,跟上你的货走,把俺弟儿俩送出去!〃

小老汉朝车内一努嘴,龙海这才发现,货柜车内还躺着一个家伙,和小老汉一样的尊容,只是一时认不出是谁。

〃他是谁?〃

〃我的换帖兄弟。〃

〃我咋能送你们,你又能跑多远?〃

〃别玩花样,谁不知道你龙老板的船漂洋过海,一路畅通,你说吧,送不送,小老汉不说回头话。〃

〃你这不是在害我吗?〃龙海哭丧着脸,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

〃那就别犹豫了,马上绑我见官,我小老汉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老弟,你得容我安排一下,你俩躲在货柜车里千万不要出来,我先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来。〃龙海为稳住对方,只好先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仓库门一阵响动,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由于库门处阳光强烈,逆光中一时看不清面目。待龙海走上前去,才看清了那来人,正是一脸杀气的曾英杰队长。

原来,白舒娜从库房脱身后,急忙向何雨去了电话,英杰就在身旁,听了情况之后,立即从博物馆驾车直驱材料厂库房。

龙海迎上去的时候脸上透着从未有过的惊慌,但瞬间又堆起了一层谄笑,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握住了对方的手。

—— 本章结束 ——
二十六(3)
〃稀客啊曾队长,你大驾光临,咋也不跟兄弟俺打个招呼啊?〃

〃怎么,我就不能到你这走走吗?〃英杰抽回手,眼睛却迅速向四周逡巡,他很快注意到地上的两行黄土脚印。

〃哪里哪里,你是俺请都请不到的贵客,整日为企业保驾护航,俺们也该向你汇报汇报安保工作不是?〃龙海说着,拽了一下英杰的胳膊肘道,〃这库房又闷又脏,咱到前头办公楼去。〃

英杰一把甩开他的手,径直向库房深处走,并且随手捡起一根铁管子,朝成垛的化肥袋子连扎了几下,把管子头儿上带出的东西摊在手心。跟上来的龙海,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掌心的土粒中有灰土、花土,还隐约有木炭,全是标准的墓葬土,哪里是什么化肥!龙海不敢正视那双捷尔任斯基的眼睛,但也没有低头,只是紧紧盯住那张决定自己命运的嘴巴。

此刻的英杰,内心里顿时涌起了巨澜:显而易见,货柜厢内,正藏着从地下城钻出来的黄河平和小老汉,从侦查的角度,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但是,这库房里分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这么多地下土的挖掘,分明是龙海在做地下城的文章——他是在以材料厂作幌子掩盖着盗挖古墓的行径,并且是在利用壁画被盗案声东击西,转移缉私队的视线。

龙海何以敢如此胆大包天?英杰不敢想下去,因为他的头脑里又闪出手机中那块芯片。这可恶的东西,已经成了英杰的心病,像一把插入他胸前的刀子,倘若拔除,则随时都可以致命。

他一时还不能动它!

〃这车货啥时间装车起运?〃他阴沉着脸低声问道。

〃第2438次货运到连云港,再海运到香港。〃龙海开始盯住他的眼睛。

〃我告诉你龙董事长,一切要按程序办事,违了法谁也救不了你,明白吗?〃英杰扫了一眼半开的货柜车门,折转了身子。

〃那是那是,曾队长,咱是市里数得着的守法企业,这个你放心。〃龙海脸上涌出由衷感激的神色,目送着这位不速之客的背影,直到对方橐橐的皮鞋声消失,他才大大喘出一口气来。

此时,工厂的前排仓库内,还有一双眼睛在观察着这里的动向,那就是凌清扬。

原来,凌清扬自从在秦伯翰那里看到了图谱之后,就开始紧紧盯住了龙海。她之所以苦心经营格格府,多半心思用在了对临近化肥厂的监控上。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她提升格格府地基的时候,悄悄修建了一处地下密室,安装了从国外进口的电磁波感应仪。这种仪器可以利用发送脉冲的方式探知地表以下的地质土层的状况。在近日的遥测中,她终于发现了龙海秘密:他曾在库房地下做了两次爆破,而最后一次就在昨日,并且位置就在纵深十多米的地方。凌清扬掌控了龙海这套把戏,猜想他可能出货了,因此便让白舒娜先去探路,随后她也赶了过来。只是曾英杰先了她一步,警车就停在库房外,使她望而却步。

几天来,脑部负了伤的秦伯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头部被绷带包裹得只露出稀疏的鬓发,两只眼睛直视天花板,面孔像木乃伊似的毫无表情。

这天下午,冬日的阳光柔和而温暖,秦伯翰翻了个身,他突然觉得有人走进门来,他以为是护士,就又闭上了眼睛。

〃秦老师,感觉好些了吗?〃进来的人是郭煌,他把带来的一束鲜花放在桌边,靠近对方的面前。

秦伯翰用混浊而失神的目光看着他,嘴唇只是翕动了几下,一句话也没说。郭煌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扭转身对身后的一个人说道:〃老秦这次看来是凶多吉少,他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郭煌身后是位女士,她走上前俯下身子,近距离地看着秦伯翰,就在这一瞬间,秦伯翰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面颊的肌肉也在紧张地抽动,慢慢地,有一股泪液开始在他混浊的眼眶里溢动。

对方正是格格府大酒店的凌清扬,她今天的装束十分奇特,穿了一件中式淡蓝色调白花格的对襟上装,头发绾起梳在了脑后,神情也显得有些异样。

—— 本章结束 ——
二十六(4)
就在四目相视的一刹那,凌清扬已经全然明白:秦伯翰意识非但没有丧失,而且十分清醒:自己这身装束,无疑已经撞开了他二十多年前记忆的门扉,她的目的达到了。

原来,凌清扬从郭煌那里得知秦伯翰重伤住院的消息,便决定来看他。临出发前,她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穿了一件旧式的衣服,绾起发髻和平时的装束判若两人,连郭煌都觉得十分奇怪。

到了病房之后,他们又遭了主治医师的百般阻挠,好话说尽,勉强才同意他们进去待五分钟。

就在这时,病房进来了一位护士,将托着的药盘放下,和他们做了个十分坚决的示意手势,表示探视的时间已到。凌清扬和郭煌只好站起身,无可奈何地离开了病室。

冬日的阳光已有些暗淡,微微泛红的光线透过窗玻璃映在秦伯翰的面颊上,在眼眶中一直涌动的泪水终于溢出,尽管他在用力咬着嘴唇,但泪珠早已顺着眼角的皱纹淌落在枕头上。

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出现在高清晰度的屏幕上,旁边监控室中的何雨正在观察着这一切。

床上的秦伯翰表面上声色未露,内心却卷起了汹涌巨澜。其实他早已清醒过来,这次袭击对他来说几乎是死里逃生,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疏忽,总算留了他一条性命。秦伯翰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尽管那套图谱已被他们攫去,但最终的危险并没有解除,他的一只脚依然踩在鬼门关上,因为隐在背后的对手实在是太高明了,高明得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有罪。在不能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他绝不能说一句话。可是,就是刚才来的这个女人和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却使他再也无法平静。

二十多年的斗转星移,竟在一瞬间,他感到命运又在和他开着一个残酷的玩笑。自从上次凌清扬到家要看图谱时,秦伯翰就一直怀疑着对方的真实身份,她的体形和姿态简直与姚霞别无二致,只是面目不太像。比姚霞的清纯更具妩媚和风情,眼神中多了几分世故与冷漠。直到刚才见她穿上了那件浅蓝色白花格上衣,他才如梦初醒。

可以断定,凌清扬正是姚霞——多年前他爱得刻骨铭心的那个姑娘。当时,她就是穿着这件衣服走进了他的生活。那还是二十多年前深秋的一个下午,天空中泛着玫瑰色的霞云,从黄河大学艺术系毕业分配到博物馆工作的秦伯翰端坐在白云塔畔写生。

他的画板上,高入云霄的白云塔迎面耸立,似有向前倾倒的威压之势,塔身沐浴在一层鎏金的晚霞中,周围掩映着大片的古槐,华盖似的枝叶上呈现出一片醉人的金黄,齐腰深的野草从树下一直延伸到城墙的断垣处,归巢的寒鸦三三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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