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河中。布占泰看见汗亲自出营,慌忙叩头,恳求说:乌拉部就是汗父的部,乌拉的谷也是汗父的谷,请不要焚烧谷物。努尔哈赤严厉地责问:布占泰!先前擒你在阵上,将你已经该死的身子,宽释出来,厚养款待,扶为乌拉国主,以我三女配给你作为妻室。今日你欺骗、蔑视我部,七次违背盟誓;掠夺我的属部虎尔哈;想强娶我所约聘的叶赫女子;以骲箭辱射我女儿。又教训布占泰说:我爱新觉罗的人,哪有被责辱的?百世以前你不知道,还有情可原,十世、十五世,难道你也不知道吗?我兴兵到这里,难道是没有缘故的,这受辱的名声,我怎么能藏于心中,含耻于九泉之下呢?俗话说,“宁削其骨,莫毁其名”。我并不是乐意兴兵弄武,听说屈辱我的小女,才提兵到此。布占泰叩头说:这事或许有人进了谗言,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使不得和睦吧!若是果然有射汗女,娶汗配婚女子的事,我在水上,下有龙神共鉴。布占泰的部将拉布泰扎尔固齐[44]插话说,汗有如此之怒,只派一位使者来责问就可以了,何必兴师动众。努尔哈赤大怒说:拉布泰!我部下难道缺乏象你这样才能的人,用你来喋喋不休?辱射我女儿的事,难道还用再查吗。娶我的约婚,事已属实,不必再问。这乌拉河难道没有结冰的时候,我兵哪有不再来的道理。到那时,你拉布泰能挡住我的刀吗?布占泰听后,大惊失色,制止拉布泰说:无须多嘴!布占泰的弟弟喀尔喀玛感到事已难于分解,就恳求说:请汗宽恕原谅,可否听汗一言而定。努尔哈赤说:你布占泰若真的没射我女,没有谋娶我的约婚,可将乌拉部众大臣和你的儿子送来我部作为人质,否则,没有凭信。说完转身回营了。大军留住乌拉五天,在乌拉河边鄂勒珲通乎玛山下做木城(今伊通县赫尔苏城)屯兵千人[45]。
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正月。努尔哈赤见乌拉布占泰不仅不送人质到建州,反而将女儿萨哈廉、男儿绰启鼐和十七大臣的儿子准备送往叶赫部,并决意聘娶叶赫老女,囚禁建州二女而大怒,亲自统率大军再征乌拉。因为哨探侦知乌拉部将于十八日送质子去叶赫部,所以,他们十七日提前一天抵达乌拉境内。乌拉兵不能抵抗,建州军连下孙扎寨城、郭多城、鄂谟城,当夜军队屯驻于郭、鄂二城(诸城皆在吉林城东北三、五十里之地)。
正月十八日,布占泰统兵三万,出富尔哈城迎战。努尔哈赤见乌拉兵出战,手下众将也纷纷求战。次子代善等愤然说:初战,唯恐布占泰不肯出城,相议设谋,引他出城。今天布占泰既然率兵出战,舍掉良机,我们兴兵到这里,厉兵秣马为的是啥?若是布占泰娶了叶赫的女子,我们蒙受了耻辱,虽然已经讨伐了乌拉部,又有什么益处?今天我们大兵到此,兵强马壮。应当传令将士,决一死战。努尔哈赤听了这些话,愈加沉静地说:两国交兵,必然我与众贝勒、五大臣、众将领身先士卒,我不是怕战,而惜爱众将,恐怕有一、二个受伤。众将听了努尔哈赤含有深情的话,求战情绪更高。努尔哈赤见此便进一步激励说:承蒙上天保佑,我自幼在千军万马之中,孤身冲突,矢刃交加,身经百战,从无惧色。今天,将何所畏惧。说罢,披甲将要率先出战。全军上下顿时欢声如雷,人人披甲待战。努尔哈赤决定破敌于城下。下令说,若是击败敌兵,可以乘势先夺城门。
这时,布占泰已经统率三万大军,严阵以待,两军已经逼近,建州兵下马相峙。初战时,两军弓箭手对射,矢如风发雨注,声如群蜂聚集,杀气凌云。努尔哈赤环顾众将以后,拍马舞刀猛然杀入敌阵,众贝勒、大臣,各统亲军奋力冲杀。乌拉兵抗不住建州大军潮水般地冲击,阵脚顷刻大乱。兵溃如山倒,乌拉兵纷纷弃甲、丢戈,四散奔逃。建州大将安费扬古首先冲到乌拉大城,竖起云梯,率先登城。待努尔哈赤杀到城下时,乌拉大城已经陷落。安费扬古迎接努尔哈赤从容入城,坐在西门城楼上观战。这时,建州各旗兵追杀乌拉兵于旷野,布占泰全军崩溃,损兵折将十有七、八,只率领百名亲兵,勉强脱身逃回。在慌乱之中,刚到城下,见城上建州大旗迎风飘扬。他大惊失色,正想拨马脱逃,被代善的兵团团围住。布占泰以兵少势单,无心恋战,杀开重围,夺路而走。亲兵又折损大半,收集逃兵近千人,向叶赫部逃去。这一战,建州杀乌拉兵以万计,得甲七千,其他各种器械不可胜数。屯兵十天,赏赐治军,编户万家。乌拉部至此灭亡了[46]。
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征服扈伦三部的同时,在与乌拉布占泰的争夺中,于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正月,收服了安楚拉库、内河二路。第二年正月,东海窝集部的虎尔哈路长王格、张格前来朝责。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在迁移东海瓦尔喀部斐优城五百户到建州本部后,同年五月,努尔哈赤派动弟巴雅喇,大将额亦都、费英东、扈尔汉等统兵一千,收服赫席赫(今吉林省敦化县境)、佛纳赫(今吉林城西南五十里之地)、鄂谟和苏鲁(今吉林省敦化县黑石屯),将其居民全部迁入建州。万历三十七年(公元1609年)二月,朝鲜王国送还瓦尔喀人一千多户[47]。同年十二月,努尔哈赤命令扈尔汉侍卫大臣领兵一千,征服东海窝集部所属的瑚叶路[48]。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十一月,努尔哈赤命大将额亦都统兵千员,征南集部内那木都鲁、绥芬、宁古塔、尼马察四路(皆在绥芬河上游,苏联境内乌苏里斯克城一带),回军时横扫雅兰路(今苏联滨海边区塔乌河流域)[49]。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七月,努尔哈赤命七子阿巴泰,大将费英东等率兵一千员,征讨窝集部内乌尔古宸(今苏联境内比金河一带)、木伦(今穆棱河)二路。同年十一月,努尔哈赤派遣额驸何和理,额亦都、达尔汉三位大臣,统兵二千,破虎尔哈路的扎库塔城(今珲春城西一百二十里之地)[50]。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十一月,进军雅兰、西林(皆在今苏联东海滨省境内)[51]。第二年,向额赫库伦(今苏联纳赫塔赫河一带)进发,收服了各个村寨。
从万历二十六年至四十三年的十八年中,努尔哈赤从东海瓦尔喀部、窝集部、虎尔哈部,向建州本部迁移户口约五万多人。地域扩大到图们江、乌苏里江以及迤东沿海的广大地区。这是后金国建立前夕,努尔哈赤为统一祖国东海边区作出的不朽功绩。
随着努尔哈赤对女真各部统一事业的发展,人口的集中,满族民族共同体逐渐形成,特别是万历十五年,宣布定国政以后,建州奴隶主政权对内不断地发布政令,对外交在、书信往来更加频繁。作为民族的语言、文字已经成为历史的和现实的需要了。方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努尔哈赤鉴于本部移文往来,全部书写蒙古文,再译成蒙古语,十分不便。设想能以蒙古字编成满字,书写满文。于是。努尔哈赤责令巴克什(即学者、读书人之意)额尔德尼、噶盖去完成。俩人最初感到很困难,向努尔哈赤申述说,我们学习过蒙古字,熟知蒙古语,若是以本国语言编创、译书,实在无能为力。努尔哈赤指出:汉人念汉字,学与不学一读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蒙古人念蒙古字,学与不学,一读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国的语言,写成蒙古字,则不熟习蒙古语的女真人,怎么读都一无所知。你们以本国语言编字感到畏难,学他国语就容易吗?两位大臣说:当然,以我国语编制成字最好。但翻译成句很难做到。努尔哈赤举例说,你们看,写一个“阿”(即a)字,下合一个“玛”(即ma)字,不是“阿玛”(即ama,父之意)吗?写一个“额”(即e)字,下合一个“默”(即me)字,不是“额默”(即eme,母之意)吗?你们两个试着写。就这样,仿蒙古字书写,以女真语音读,创制了满族文字,颁行国中[52]。这就是后人所看到的老满文。
满文的创制,对于满族的形成与发展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它是又一部分女真人进入文明时代的重要标志,也是满族民族文化发展的里程碑。当女真社会进入十六世纪末年至十七世纪初的时候,奴隶主作为一个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国家机器的各种职能相继完善,统兵、治民、联系各部,再用原始的传箭、传貂皮相约的办法,已经不适合客观发展的需要,不能满足奴隶制国家繁杂的政务所需要,尤其是在对外交往中使用统治民族自己的文字,已经是现实迫切的需要了。
满文的创制是继金代天辅三年(公元1119年)“颁女真字”以来,女真人发明的第二种文字,它具体地说明,满族及其先人是一个善于学习,能吸收其他民族文化,很有作为的民族[53]。
努尔哈赤自癸巳战争以后,征服哈达部、辉发部、乌拉部,又先后向东海各部用兵,兵源大为扩大,各部人员云集建州。因此,在他的面前提出了如何组织国家的问题。最初凡是归附的各部人员,努尔哈赤都命令由各部首领统率,编为牛录。索尔果所部五百户,编组五个牛录。雅尔古所部编组三个牛录,加上零星归来的人员日益增多。上自贝勒有民五千户,下至十六大臣有“人丁千户”[54],牛录额真管三百户,并有大批被役使的阿哈。同时,牛录数目激增。以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为例,努尔哈赤麾下有兵一万多人,以一牛录三百人计算,至少有三十三个牛录。舒尔哈齐麾下有五千多人,至少有十六个牛录,总计牛录数目已经达到五十左右。从归附的首领数目来看,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手下共管辖一百九十多人,官高的为大臣,多数为牛录额真。牛录数目增多,努尔哈赤等再无法直接管领,于是牛录制度作为一种社会制度,便向八旗制度演变。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努尔哈赤编牛录为四固山(即旗),设黄、白、红、蓝四旗[55]。
由牛录制向八旗制的过渡,是满族八旗牛录制度的一大进步和发展。它使这一生产组织发展为有系统的国家组织形态迈进了一大步。同时,它也是后金国家组织完善化的表现。旗制与牛录制度一样,来源于狩猎生产。初期,女真人行大围时,率领牛录若干,分四个方向围猎。初编四旗,源于四方。总领四方的是“中纛”,又称围底(满语为fere),纛色为黄,居北方,为汗旗。后来,黄旗为皇帝旗就来源在这里。其他三个方向,为围翼(满语为gala),西红、东白、南蓝,都是贝勒旗。每旗各有定向,不许错乱。攻城、驻防,一般都不改变这个位置[56]。这就是旗制的本源。
女真的兴起离不开蒙古的资助。十七世纪初年,随着努尔物赤对海西三部的统一,与西部蒙古呼吸相通,交往日益密切。这时,蒙古已经形成漠西瓦刺蒙古、漠北喀尔喀蒙古和漠南蒙古三部。漠南蒙古以察哈尔林丹汗为首,沿明朝北部边境,由西至东为土默特(包括后期泰宁卫地)、喀喇沁(包括后期朵颜卫地)、喀尔喀、科尔沁等。察哈尔林丹汗为元太祖后裔,他的先人由瀚海南徙近边,为内扎萨克,后又徙近辽东,所部为敖汉、奈曼、巴林、扎鲁特、克什克腾、乌珠穆沁、浩齐特、苏尼特、鄂尔多斯等九部(亦有称八部的)。林丹汗曾祖父为图们扎萨克图汗,以此明人概之为“土蛮”。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图们扎萨克图汗逝去,其子布延徹辰汗嗣位。万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徹辰汗卒,翌年林丹嗣位[57]。因为林丹汗是元太祖后裔,又是强族大部,本部兵马不下三万之众,还可号令几十万人,各部蒙古都视林丹汗如皇帝[58]。林丹汗名为库图克图汗,明人称作虎敦兔。科尔沁蒙古虽然不是来自林丹汗一系,但长期奉事扎萨克图,效忠于察哈尔[59]。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九部联军失败以后,科尔沁鄂巴、明安、莽古思、孔果尔等贝勒相继向后金靠拢,喀尔喀的劳萨贝勒也至后金朝贡。万历三十三年(公元1605年),蒙古喀尔喀巴约特达尔汉贝勒之子恩格德尔,慕建州国汗努尔哈赤之名,远道前来朝拜,得到努尔哈赤的热情款待和厚赏。第二年十二月,恩格德尔又引喀尔喀五贝勒使臣,贡献驼马,朝见努尔哈赤,并尊称努尔哈赤为昆都仑汗(满语为kundulunhan即恭敬汗)。从这以后,每年朝贡不绝。这样,努尔哈赤的名声愈来愈大,称为女真国聪睿恭敬汗[60]。十七世纪初年,察哈尔林丹汗想恢复俺答汗统治时期的盛世,即请求明廷如封俺答汗那样,敕封他以王爵[61],进而统一蒙古。努尔哈赤想统一海西各部,争取蒙古支持。从此,东西两大势力始有相抗之势,而科尔沁与喀尔喀部在这两雄相争之下,开始分化了。科尔沁除翁阿岱以外,诸贝勒纷纷投靠努尔哈赤,喀尔喀的一些贝勒也向努尔哈赤朝贡。这就导致后来的蒙古贵族与女真贵族之间激烈的抗争。
聪睿恭敬汗努尔哈赤的国力虽然日益强盛,兵力不断增加,但十七世纪最初的十多年中,在统一女真各部中,经济上仍然依赖明朝的关东各市贸易。政治上维持臣子地位,效忠于明廷,不断朝贡通使。他自身也亲自入京朝贡,如万历二十六年、二十九年、三十六年、三十九年、四十三年[62],曾五次入京朝贡,同时,对于明边仍然承担保卫责任。万历三十六年(公元1608年),努尔哈赤尽管有迟贡三年,入京争赏,欲抢关市等行为,表示出不驯服的态度,但也不得不从大局出发,与辽东边将议立边境界碑。辽东吴副将与聪睿恭敬汗共拟碑文的内容说:无论汉人或女真人,不许偷逾皇帝的边境,知道通境的。人,见了就杀;知而不杀,则罪及于不杀的人,共同发誓保卫“皇帝之境”[63]。可见努尔哈赤此时对明帝和边官仍然持比较谨慎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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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朝鲜李朝实录·宣祖》卷189载:“老酋欲远交近攻之计……。”
[2]《朝鲜李朝实录·宣祖》卷71载:“夫者太(即布占泰)在奴酋城中。第三年,其家属上下,并二十余名,十二月望前始为率来云。”
[3]同上,卷189载:布占泰为“老酋解缚优待,拘留城中,作为少酋女婿。”
[4]《武录》卷1。
[5]《朝鲜李朝实录·宣祖》卷71载:蒙古王刺八“令次将晚者等二十余名,率胡百余人持战马百匹,橐驼十头来献。马六十匹,驼六头与奴酋;马四十匹,驼四头与小酋,其将领等奴酋皆厚待,给予锦衣云”。
[6]《武录》卷1。
[7]魏源:《圣武记》卷1载称:“夫草昧之初,以一城一旅敌中原,必先树羽翼于同部,故得朝鲜人十,不若得蒙古人一……”。《满文老档·太祖》卷10。[8]《朝鲜李朝实录·宣祖》卷71,此时为正月,七月,布占泰贝勒回乌拉部。
[9]永录:《正白旗满洲叶赫纳喇氏宗谱》。
[10]《武录》卷1。
[11][12]《满洲实录》卷2(国学文库本,下同)。
[13]永录:《正白旗满洲叶赫纳喇氏宗谱》。
[14]茅瑞征:《东夷考略》页10。
[15]邓之诚:《神庙留中奏流汇要》卷3载:“奴寨住万山中……与海西犹隔一山如天堑,自并南关而此阶遂为所夺,出路通矣。”
[16]张涛:《东北夷情议》载:“以猛酋即江夷叔侄也。猛酋虽为奴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