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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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野获编-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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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路以富平故,无一人敢议。初犹一缺止用一人,久而二三人,更数年则累累若若,与王官无异矣。王官止中原楚蜀江右数处,在彼候缺者尚少。今卫幕则布满天下,动云待缺,凡州佐县佐以驿丞仓巡之属,每一缺官,辄求代署,恣行画攫,或宪访,或告发,则潜匿他方,诡云回籍,及事过再来。又浼有力者道地,以图承乏。在上台则以去来莫测,无从行驱逐之令;在吏部则以间废已久,无从中考功之法。真如飞天野叉,择人而食,普天率士,无处不然。其蠹吏治害民生,真第一敝政。

文君实作之俑,而吏部奸胥,又利缺之易出,可以上下其手。

下吏应劣转者,又借以避王官,稍赂刻木辈。即已得之。蝇集一方,磨牙棘吻,为苍生猰 ,更十许年,不知何所终矣。

【张西江比部】江右张西江(寿朋)初拜比部,丁亥京察,外谪为山东泰安州同知。又以与同寅争香税事,当镌一级,赴部听补,得降永平府推官。言路起而争之,谓以州倅得司理,则运同降一级,当为按察司佥事,知府降一级,当得布政司参议;运司降一级,当为近察司副使矣。时文选郎中为谢庭采,疏辩殊支。张乃改和万全都司断事而去,迄不振罢归,至今未出。张此补本属创见,谢选君同乡相善,破格用之。但先朝知县,多升州同知,嘉靖初尚然,后遂为胥吏辈考中之官,及赀郎之优选,无一清流居之,今下迁反为理官,似骇听闻。因思此官亦从六品,秩已不卑。然列县佐之班,叩首呼老爷,每直指行部,则大帽戎衣,趋走巡捕。一不当意,箠楚尘埃间,与舆皂无异。至府司理,亦得而笞之詈之,宜谢选郎之受抨也。

【州同降知县】近年张西江(寿朋),癸未进士,亦知名士民,以刑部郎谪州同知,又因事降一级,补任推官。为言官所纠,改降副断事,并谢选郎俱得罪。朝议不以选郎为冤。但本朝州佐降府佐县正者甚多,无论祖宗时,即隆庆初年,南直通州同知王汝信者,登嘉靖癸丑进士,亦以户部主事降是官。

后被论再降一级。时广陵李文定为首揆,力荐其贤,因降补其色兴化知县,寻升户部主事,优转通政参议。其人至今上初年尚在,非远事也。

【老人渔色】山西阳城王太宰国光,休致时已七十馀,尚健饮啖,御女如少壮时。至今上十八年,则去国凡九年矣,时阳城民白好礼者,病亡,其妻李氏,国色也,王夙慕其艳,托诸生田大狩等,诱以为妾。其翁名白书,初执不从,后以威协,再以利动,遂许焉。李氏誓不更适,又力逼之,以刀刎死,一时传为奇事。按臣乔壁星得之,遂疏以闻。上命查勘后,亦不竟其事而罢。夫逾八之年,或嗜仕进,营财贿者,世亦有之,至于渔色宣淫,作少年伎俩,则未之前闻。或云王善房中术,以故老而不哀。

【人臣渔色无等】今上壬寅,吏部郎赵邦清,为御史金忠、工给事张凤翔等论,诸所胪列,真伪相半。赵愤恨力辨,丑诋秽詈,至持利器欲剚刃言者。独其中有钦选东宫淑女杨氏退出,为赵买为妾,则不复置辨,寻奉旨削籍去,不深穷其事也。前此二十年,则有故礼部郎临江守一事,与赵正同,竟坐极法长爵矣。又前乎此,则弘治初年,宁阳侯陈辅,幼聘驸马杨伟女,待年未娶因闻涞水县人郝荣有女殊色,曾入内廷简出,辅匿杨氏婚娶之。后以宠衰,仍娶杨女,既入门乃发其事,至下狱会谳,旋命革爵为民,俟他日作子承袭,犹为宽政也。若正统十三年,侍郎齐韶娶内选百户史宣之女,事发至夏月论斩,则其祸烈矣。又数年,则英宗返正时,诘问达官吴宫保曰:“也先何以失信。当时曾许以妹归朕,今女安在?”也先云:“已为石亨夺去,且尽杀其媵矣。”上戒宫保勿言,亨坐大逆夷灭。

淫夫渔色至此,真胆大于天,其中得其良死者幸也。

【京官避大轿】阁臣礼绝百僚,大小臣工,无不引避,唯太宰与抗礼,然亦有不尽然者。至太宰之出,唯大九卿尊官及词林,则让道驻马,以俟其过,他五部则庶僚皆引避。虽科道雄剧,亦不敢抗。至少宰之出,其体同五部正卿,他亚卿则不然矣。至庶至士向来止避阁师及太宰,馀卿贰俱竟于道上遥拱。

吾乡陆五台太宰,先于今上癸未、甲申间佐铨,遇庶常于道上,抑其引避,反大受窘辱,诉之阁下,亦不能直,因愤极语人曰:“当今京师异类,不知等威,不避大轿者有四等:一为小阉宦,二为妇人,三为入朝象只,四为庶吉士。”诸吉士闻之益恚恨,立意与抗,今不知何如?又如北京台省诸公,遇六卿必避,而南京则不然。每道上相值,竟讲敌礼,西台尚以堂官之故,不与公会,至六科遇有公私吉凶之礼,直与正卿雁行并立,无少差等,亦异矣!

【大臣屡逐屡留】礼部尚书石瑁者,山西应州人,宣德间进士也。初为金华知府,以考察罢软当罢,适升布政行得留。

及为福建布政,又坐罢软去,适升南吏部侍郎再留。会礼卿萧暄以奏对失上旨,调南京,李文达荐瑁以代萧。入朝,出班承旨不上御道,而竟趋右阶。英宗大不怪,谓其举动失措,有忝礼臣,勒令引退。比自陈疏上,上又云其人笃实可怜,但迟钝耳,命姑留之。未几,即病不能出,部事久废。时孝恭皇后上仙,典礼烦冗,始命右侍郎邹干署印,而瑁竟不言去,久之始卒于京邸。是时计典已重,何以升任即废不行;而身被议者,又何恬然若不闻?此勒自陈时,李文达亦不引罪,又何必,彼石瑁者何足言,特大臣廉耻道丧可异耳。

【大计年分条款】大计考察之法,至今日详备极矣,然孝宗朝尚未然。弘治元年,言官奏请考察在京五品以下庶官,则有年老有疾、罢软无为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凡五条,而无贪酷。又另察五品以下堂上官,则年老、不谨、浮躁三款之外,又有升迁不协人望,大理寺丞一员,亦无贪、酷两条。盖其时待京朝官有礼,不忍以簠簋屠侩,轻加人也。又其年为戊申,初非己亥年分。意者如近例,主上新登极大计。然铨部初题本时,上命照成化十三年例,则断非登极。又其年为丁酉,亦非己亥也。且其时计典不举已十一年,今人动云六年大计,为祖宗定制,误矣。

此时五品以下官,分作二项。盖如外计之有司与方面也,亦似有理。又“不协人望”一款,亦仅见于此举,今日似亦可行。

【京官考察】京官六年一考察,昔无其例。自成化四年,用科道官魏元等言,奉圣旨:“是。有堂上官的,还会掌印官,公同考察。”八年奏淮,京官每十年一次考察。十三年又用御史载缙等言,要考察两京五品以下官,奉旨照例会官考察。至弘治元年二月,河南道都御史吴泰等又请考察,得旨云:“这考察事,吏部看了来说。”则王介庵为冢宰也。时掌翰林院为少詹兼讲学汪谐,请将本守侍读以下官,淮成化十三年例,自会内阁大学士考察。上曰:“虽有本院自考事例,吏部还会同翰林院党官行事。”是年谪同者凡一百四员,而词林无一人。

至弘治元年闰三月,吏部都察院考在京五品以下堂上官,仅去太仆寺丞周冕等五人耳。弘治十年正月,吏科都给事李源等、十三道御史徐升等,乞考察两京五品以下及外任方面,上命如弘治元年例,考察共斥降九十五员。至弘治十四年闰七月,用南吏书传汗奏,谓京官十年一考察,法太阔略,乞六年一考,从之。弘治十七年,又诏十年一考,寻以给事中许天锡言,命六年一考,著为令。至正德四年己巳,吏部尚书刘宇、侍郎张彩等,又请考察,时距弘治考察时止五年,盖逆瑾意也。自是己亥两年考察,遂为定例。盖迄今尚未百年。

【外官考察】弘治六年,正月朝觐大计,吏部升谪方面、州县等官一千四百员、杂职一千一百三十五员。上曰:“人材难得,事贵得实,人贵改过。祖宗爱惜人材,必待九年方斥。

今因一人无稽之言,没其积勤,使之不敢申理,岂治世所宜有。

尔等皆因旧弊不能改正,其方面知府,年未满六年,有疾不妨治事,素行不谨,在未任之先,馀官到任未及二年,非老疾贪酷显著者,俱留治事。”于是方面官以下,山东佥事王经等五十八人皆留,而府同知张文臬等俱未三年,亦视事如初矣。此时王三原为太宰,已为上所疑,故大典亦中格。且旨中“人材难得”云云,皆《大学术义补》中语,邱文庄为次揆所拟旨也。

王此时即宜辞位,而犹恋恋恩遇,不三月即为刘文泰事,上指为卖直沽名,不能安其位而去,亦可谓不见几矣。又按弘治六年外计,吏部具大小庶官当斥者二千人。阁臣邱濬上言:“唐虞三载黜陟,今有居官未半载而斥者,徒信人言,未必皆实。

非唐虞之言,亦非祖宗之制。”上然其言,以故未三载者俱留用。此事实录不载,而见之黄泰泉所为邱文庄志中,可见邱之排王三原,不特刘文泰疏矣。史竟为邱讳之。

【考察访单】今制:匿名文书,禁不得行。唯内外大计,吏部发出访单,比填注缴纳,各不著姓名。虽开列秽状满纸,莫知出于谁氏,然尚无人御览者。至己未外计,浙江参政丁此吕以不谨罢,会有人言其枉,吏部竟以访单进呈,此吕遂追赃遣戍。人虽冤之,竟不晓单自何人?

【外察附批】正德三年戊辰,朝觐考察。疏入内忽批出:“翰林学士吴俨,帷薄不修,着致仕养病。御史杨南金无疾欺诈,为民。”俨丁卯主顺天试,以“为臣不易”为论题,刘瑾恶之。南金在台时,为堂官刘宇所挞,羞怒请告,故宇谗之,瑾从中旨罢去。俨后起至南礼部尚书,谥文肃。而南金亦得复官。宇之附权乱法至此,瑾败仅革宫衔致仕,真漏网。嘉靖丁巳内计,户部左侍郎谢九仪、兵部右侍郎沈良材,各以自陈,得旨调南京用矣。又科道拾遗疏下,上又附批谢九仪致仕,沈良材闲住。疏中无二人名也,亦异矣!又先辛丑外察,不及河南参政王慎中等二人,内批俱以不谨闲住,则首揆贵溪意也。

其后,则今上丁丑星变考察,南刑部员外包大焕,以浮躁降,内批以不谨闲住。南兵部郎中吕若愚不处,南给事传作舟论之,内批亦照不谨例闲住,则首揆江陵意也。

【大计不私至亲】南礼卿陶四乔(承学),素负人望,又江陵同榜进士,素以声气相重。及夺情事起,心稍不然。时江陵同邑人传作舟,为南给事,方寄爪牙耳目,雄行于都中,陶又不甚礼之,乃谗之于江陵。会陶亦以事见忤,适辛巳大计,募人劾陶,苦无事款,适传密寄陶诸罪状至,江陵大喜,以授给事中御史,俾入纠劾疏。时商燕阳(为正)在台中资最深,为陶姻家,又江陵门人也,苦救不能得,乃恳之江陵公。江陵怒,以恶语劫之。商无策挽回,陶遂为科道秦耀等所纠,得旨致仕。商后转廷尉,将大用,亦以言罢。商敏练有能名,本非附江陵者,止此一事见訾,谓其畏祸坐亲,遂不免。至壬辰外计,司铨者为太宰陆光祖,前御史屠叔方、黄正色,皆其至戚,俱以新任副使贬降,议者不言其薄。癸巳内计,则吏部郎吕胤昌,为吏部尚书孙鑨嫡甥,以浮躁降调;吏科都给事黄三馀,为考功郎中,赵南星之儿女至戚,以不谨闲住。一时舆论翕然,服其公。盖人心之不可泯如此。

【六年大计】京朝官六年一大计,其法至严。先朝亦有以不公争之者,如先王大父争韦商臣等之类,然终不能得。唯穆守时考察科道后,起给事周世选、太仆魏时亮等,然非时考察言官,本非典制,特出高新郑一时私意,故公论皆以为冤。今上辛巳,察典不谨去者,次年即起用,为今大司徒赵南渚(世卿),则初为南户部郎,特疏讥切时政,江陵怒,劣升长史,旋中大计,尤为清议所推也。嗣后如颜鲸、管志道、张正鹄、马犹龙,亦时情称枉,荐章不绝,终不肯破例,盖以非有大节表著,不得比前诸贤耳。自辛巳后,凡经丁亥、癸巳己亥、乙巳四斥籍,无有议起废者。唯迩来辛亥一察,物清汹汹,司黜幽者,被弹射无完肤,一时亦不能胜。近日遂议起徐比部大化,则不谨条中人也。锢人明时,诚可悯惜。然天荒一破,后来藉口怜才,恐大典难以堤防矣。

【考察破例】弘治以后,考察之法,始密而严。世宗于议礼诸臣,无所不假借,独严于大计。罢斥者如教官王玠、光禄监事钱子勋、御史虞守、随州同知丰坊辈,俱百端献媚于兴邸,而上终不为破例,其严如此。然而降调诸臣如赵文华、彭泽、储良才等,亦系考察人数,以权奸疏保,留复旧职。盖以贬轻而斥重,故特免也。其后朱隆禧以进秘方见幸,虽加衔终不见用,盖以考察之故。而朱后以助米及建醮祝寿,其子际及吕希周辈以拒倭报功,皆升职致仕,亦以计典故耳。此后唯穆宗庚午,高新郑以私怨斥张槚、魏时亮等,诸人至今上初元皆起用。

今上辛巳,大司农赵世卿,先以建言忤江陵,劣升楚府长史,至是又以不谨斥,未几即复原职,以至今官。而大计自此不能水锢矣。

嘉靖末年,都给事中厉汝进,以劾严分宜降典史矣,未几外计,即以逃斥之。是时察典严重,言者但指为严相修怨,而无敢救者。即穆宗登极,大霈言官,无一遗弃,而汝进屡入荐章,独不收召。使其在今日,则立致槐棘矣。万户侯何足道,宁止一李广哉。

嘉靖末年,谕德唐汝楫,以分宜党被,劾用不谨例闲住,然非考察也。穆宗龙飞,普进旧讲官,汝楫仅升太常少卿与致仕,当时清议尚严如此。


 

 
卷十二
 
○吏部

【中书考察】大计六年一举,定于弘治末年,其典最重。

五品以下,俱听考察。内惟翰林学士得免考,以示优异。已而讲读学士,亦请如例,遂并免之。其坊局等官虽贵,则照各官同听吏部处分矣。至于内阁书办,即今制诰两房中书官,宪宗朝,命本院学士,会同阁臣,与讲读以下等官考察,不许吏部干预,皆所以重文学侍从之体,非他官得比。然嘉靖以来,仍从吏部都察院为政矣。至于文华、武英两殿中书办事等官,以及御用监各项匠官,例皆先期乞恩免考,盖又以他途,摈之功令之外,非特恩也。又太医院及钦天监,以方技亦如之,迨其后也。太医与两殿中书,仍入计典。惟钦天监则至今犹然,不考察,不丁忧,不告老云。

【辛亥两察之争】嘉靖三十年辛亥,当大计京察。是年正月,锦衣卫经历沈炼抗疏纠首辅严嵩,其词甚峻。嵩力辨,谓炼作县败官调简,今知京察必处,以故建言祈免黜幽。上怒,捕炼逮治,斥口外保安州为民。计竣,吏科都给事张秉壶又纠吏部尚书夏邦谟不职,得旨致仕。万历三十九年辛亥,当大计京官。先一年冬,御史金明时劾吏部侍郎学士王图,其词亦峻,图疏辨未奉处分。至次年二月临考察日,掌河南道御史张京兆具密启于吏部尚书孙丕扬,谓明时前疏要挟免察。丕扬阅之震怒,即闻之上,令闲住。明时辨疏犯御名下一字,上亦大怒,发刑部赎罪为编民。于是刑部主事秦聚奎首攻太宰,台省继之。

丕扬辨其激,而攻者不已,不一年亦请致仕。从来司察冢卿,未有被弹射如此者。且指白简为挟免,亦惟此两辛亥。恰好六十年,岂运数使然耶?

【大计纠内阁】六年京官大计,吏部都察院主之。及事毕,纠拾大僚,属科道为政。而阁臣票拟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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