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和眼镜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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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和眼镜王蛇-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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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猎人都相信,小羊羔连同那只母羊,绝对逃不脱猎狗的追捕了。

    就在这时,突然,前面一棵红椿树上,哗啦掉下一串东西来,像把软梯,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几只金丝猴,你抱着我的腰,我抱着它的腰,从树冠上垂挂下来。这种对我们人来说属于高难度的杂技动作,可对猴子,易如反掌,我在澜沧江边曾多次看到过金丝猴用这种倒挂软梯的办法从高高的树上下到江里来捞青苔吃。眼下这串猴子从树冠上吊下来想干什么呀?地上既没有青苔,也没有浆果,只有咆哮的狗群,做游戏也不是个时候嘛。吊在最末尾的是只长着一只朝天鼻的老公猴,它头朝下,双臂差不多快触摸到地上了,翻开浅灰色的厚厚的嘴唇,朝正向它逃来的母羊和羊羔“嗬嗬”叫起来。母羊听到叫声后,立刻用弯月形的羊角顶着小羊羔的**,径直往老公猴那儿赶。当小羊羔逃到老公猴面前时,只见老公猴张开双臂,一把将小羊羔抱起来,倏地一个翻身,一手抱着羊羔,一手攀拉“猴梯”,噔噔噔飞快蹿上茂密的树冠。当小羊羔被安全抱上树冠后,“猴梯”便自动地一节一节拆卸开来,极有秩序地迅速回到香椿树上去了。

    大黑狗赛虎追到香椿树下时,正好是小羊羔被抱起并升到“猴梯”中央的时候,赛虎蹿高扑咬,可惜,只咬到一团空气。很快,十几条猎狗都赶到了香椿树下,它们不会爬树,围在树底下徒劳地狂吠一通、乱咬一气。

    小羊羔被金丝猴安全地抱上了树,等于为那只母羊卸去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也等于解开了束缚它身心的无形绳索,它突然加速,飞跑起来,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我们来到香椿树下时,猴群也转移不见了。眼看就要到手的羊肉飞掉了,大家都很气恼,赌咒发誓要教训这群爱管闲事的金丝猴。

    最有经验的老猎人波农丁观察了一下地形后很肯定地说,这群金丝猴还在这片方圆约一公里左右的椿树林里,道理很简单,山脚下就这么一片孤零零的树林,出了树林,东面是湍急的流沙河,南面是一条大路,西面是陡峭的布朗山,北面是一大片卵石滩,金丝猴习惯在树上生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离开树林下到地面上来的。波农丁把狩猎队分成三组,一组带七条猎狗扼守公路,不让金丝猴群越过公路逃进大黑山原始森林,二组带剩下的五条猎狗扼守通往寨子的那片开阔地,以防止猴群逃进寨子边那片密不透风的包谷地里去,三组负责在椿树林里点火放烟,把这群可恶的猴子熏出来。

    我们人手不够,没去守东面的流沙河和北面的卵石滩。我们一致认为,东面和北面守不守都无所谓,金丝猴怕水,打死它们也不敢泅渡流沙河的,卵石滩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猴子爬树登山都很厉害,但在平地行走,连人都不如,尤其在卵石滩上,动作笨拙缓慢,根本逃不快。就算猴群往北面逃窜,等它们走进卵石滩后,我们再追击也不迟,动作敏捷的猎狗很快就可从西南两个方向赶过去追上猴群并将它们包围在卵石滩里的。

    我被安排在第三组,我们几个人捡了一些枯枝败叶,在上风口点起七堆火,等烧旺后,用草皮将火堆盖起来,霎时间,浓烟滚滚,顺着风势,直往椿树林里飘去。很快,整座椿树林烟尘弥漫,就像一只大烟囱。传来哼吭哼吭的咳嗽声,传来喧哗与骚动。不难想象,那群金丝猴在树上被浓烟熏红了眼,熏昏了头,眼泪鼻涕都熏出来了,抓耳搔腮,上蹿下跳,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树冠哗啦啦响,哦,这群金丝猴被烟熏得受不了啦,要逃命啦!

    树冠上的声响往北转移,不一会儿,在连接卵石滩的一棵香椿树上,滑下一串金丝猴来,在卵石滩里跌跌撞撞,抱头鼠窜。

    波农丁吹响了牛角号,西南两路12条猎狗吠叫着冲向卵石滩。

    嘿嘿,这群金丝猴成了瓮中之鳖啦!

    金丝猴们扶老携幼,在卵石滩上缓慢爬行,它们失去了树的掩护与依托,也就失去了灵长类动物的优势,是无法抵挡猎狗进攻的。

    两组猎狗成钳形态势将猴群包围了起来,眼看就要穿插分割,进行最后的噬咬了,突然,朝天鼻老公猴“呦————呦————”仰天长啸起来,我以为它是在绝望地哀号呢,殊不知随着它的叫声,从西面布朗山脚下,奔出一群盘羊来,清一色都是羊角扭成麻花状的身强力壮的大公羊,盘羊习惯在高低不平的山崖上行走,坚硬的羊蹄在卵石滩上如履平地,驰骋如风,一转眼,就出现在金丝猴群面前。只见金丝猴们忽啦分散开,一只金丝猴拥着一只盘羊,猴爪抓住羊角,就像骑手抓住缰绳一样,轻盈一跳,骑到羊背上,步兵变成了骑兵,盘羊带着金丝猴,轻捷地在卵石滩上跳跃奔驰,朝布朗山方向逃去,地上扬起一团团轻烟似的尘土。

    猎狗的奔跑速度本来就不如身强体壮的公盘羊,在高低不平的卵石滩里,更不是公盘羊的对手,只能汪汪叫着,望尘兴叹。

    望着远去的盘羊和金丝猴,我感慨万千,强大的人类总是疯狂地掠杀,没想到在动物界,会有如此配合默契的协作与互助。为了生存,为了抵御共同的天敌,金丝猴与盘羊,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互为依傍,共同生活,你为我站岗,我为你放哨,你救我的羊羔,我驮着你逃出绝境。



舞 蛇

    波隆丹是个世代相传的舞蛇人,他养的那条六公尺长的黑蟒蛇就是舞蛇。他给黑蟒蛇起名大黑,每逢集市,他就带着他的大黑来到街上,找个热闹的地方,铺一块篾(miè)席,耍蛇卖艺。他掏出那支祖上传下来的被手汗浸染得漆黑如墨的短笛,放在嘴唇上一吹,懒洋洋睡在金竹箩里的大黑就会伸起脖子,随着音乐的节拍,左右摇摆上下颤动做出各种优美的舞姿。令人叫绝的是,当笛声高亢激昂,那舞蛇的脑袋便奋力向上昂挺,身体笔直地升高,最后只剩一圈尾巴支在地上,平地竖起一根五米多长的布满美丽花纹的黑色柱子,柱子顶端,血红的蛇信子有节奏地吞吐着,就像高擎着一柄火炬。表演结束,波隆丹会吹响一首圆舞曲,大黑就张大嘴,衔着一只彩釉陶罐,舞动身体,绕着场子讨赏,钱币便会纷纷抛进陶罐去。

    我们曼广弄寨后面有一片砾石滩,不知是地震形成的断裂带,还是亘古时代地壳运动留下的残痕,反正,砾石滩中央有一条绵延数里长的裂缝,裂缝很深,丢一块卵石进去,袒到落地的声响,最奇怪的是,裂缝极窄,最宽的地方只有一米多点。那天早晨,几个小孩到砾石滩玩,有一个名叫龙崽旺的两岁的男孩一失足从裂缝掉了下去。这是裂缝中最窄的地段,在地面量最多只有两尺宽。我们赶到出事地点,能帖底下传来的哭叫声,下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从小孩的哭声判断,掉得不算深,大概只有七八米,就被卡住了。可怎么救呢?孩子太小,还不懂事,不可能抓住我们放下去的绳子把他吊上来。裂缝太窄,大人不可能下得去;用十字镐来挖吧,怕石头掉下去会把小孩砸死,再说,挖来挖去的还有可能把裂缝震宽,小孩再往下面滑怎么办?

    村长急,家长急,所有在场的人都急得火烧眉毛,可又束手无策。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波隆丹养的那条舞蛇,说:“能不能让大黑来试一试?”

    “对啊!”波隆丹一拍大腿说,“这条缝,我的大黑能钻进去的。”

    波隆丹很快就把舞蛇大黑带到了出事现场,刚要让它往裂缝里钻,龙崽旺的母亲忧心忡忡地说:“蟒蛇能活吞麂子,我的孩子还小,要是它……”

    “放心,我训练大黑有十多年了,它绝不会伤人的。”波隆丹说。

    “蟒蛇的嘴大得像口井,万一……”

    “是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村长帕珐说,“大黑虽然乖巧,到底是畜生,万一真的把孩子吞进蛇肚子去,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我看,用根绳子把它的脖子系得细一点,免得发生意外。”

    结果,我们用一根结实的布绳子,把蛇脖儿给系合适了。它能呼吸,但不能吞咽比它脖子粗一点的东西。这有点像给鱼鹰系了个脖套儿,在水里逮着大鱼,无法咽下去,只好浮出水面吐给渔夫。

    大黑看起来很不习惯脖子上戴个紧箍咒,摇头晃脑地在地上打滚,波隆丹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抚了半天,它才勉强安静下来。它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主人要它做什么,吱溜钻进裂缝去,长长的身体一眨眼就从地面消失了。

    约摸五六分钟后,裂缝下传来孩子爆发式的哭嚎,我们在上面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道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人心急如焚地趴在裂缝上,望眼欲穿。可惜,里头黑黢(qū)黢的,啥也看不见。

    又过了七八分钟,突然,一团朦胧的白色,像蘑菇似的慢慢从裂缝深处往上冒,孩子的哭声也气泡似的往上浮。终于,我们看得见龙崽旺的小脑袋了,孩子像坐了自动升降机,往上升,脖颈、胳膊、身体,我们看清楚了,大黑张大着嘴,像莲花盘一样托着孩子的**,在往上顶呢,就像在市场上表演它的拿手好戏一样。

    孩子离地面还有两公尺多,我们的手还差那么一截才够得着去抱他拖他。就在这时,大黑突然停了下来,它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脑袋扭动着,一双没有眼睑因此不会眨动的蛇眼痛苦地望着波隆丹,似乎想获得某种帮助。它好像支持不住了,一点点往下沉,眼看就一托出地面的孩子,也跟着一点点缩回裂缝深处。村长帕珐急了,揪住波隆丹的肩膀连声说:“快,吹笛子!快,吹笛子!”

    波隆丹立刻掏出那支短笛,吹了起来。高亢嘹亮的笛声,优美的旋律,在山野回响。说也奇怪,笛声一响,大黑便好像被童话中的魔棒击中了一样,脑袋颤抖了一下,停止往下沉,又缓慢地艰难地开始升高。笛声越来越激昂,越来越响亮,大黑也越来越兴奋,两眼闪烁着痴迷的光,随着音乐的节奏,一弓一弓地往上运动。可我总觉得它好像是从炼狱里爬出来,兴奋的背后是难以言说的痛苦,痴迷的背后是无可奈何的毁灭。

    终于,我们接住了孩子,把他抱上了地面。孩子除了腿和胳膊有点擦伤外,安然无恙。人们都围着孩子问长问短,不再去关心大黑。波隆丹也停止吹笛。笛声一停,刚才还狂热地摇摆着往上爬的舞蛇大黑,蛇头颓然歪倒下来,扭动的富于灵性的身体一下子松弛委顿,变得像根烂草绳,眼看就要滑下裂缝去了,波隆丹眼疾手快,伸下一只手去,一把抓住弯钩似的蛇牙,在我的帮助下,用力把它给拉了上来。

    它脖子上那根结实的布绳子不见了,蛇肚皮血肉模糊,一大团内脏从它的体腔滚落出来。不难想象,当它在阴暗的裂缝深处张大嘴托着龙崽旺的**往上爬行时,很不幸,布绳子被一块倒钩状的石头挂住了。更不幸的是,薄如刀刃、锋利无比的石片刺进它柔软的脖颈,随着它往上运动,慢慢地切割开它的肚皮。它的身体牢牢地被布绳子固定住了,无法躲避那块尖刀似的石片。它疼痛难忍,便想缩回去,就在这时候,波隆丹吹响了金竹笛,飞扬的笛声,震动的声波,迫使它停止退缩,奋力往上蹿行。它把孩子送出了裂缝,自己的肚子却被锋利的石片剖开了。

    它死了,没人剥它的皮,也没人吃它的肉,波隆丹流着泪把它埋进那条深不可测的裂缝里,还把那支短笛也扔了进去。从此,赶集时再也没有舞蛇精彩的表演了。


象警(1)

    那天下午,我顶着太阳到大黑山挖一种名叫萝芙木的草药,累得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回家途中,想拐到罗梭江的大湾塘去喝口水洗个澡,解解乏。西双版纳漫长的旱季,烈日如焰,空气干燥得就像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树叶被烤得焦黄,水塘干涸,溪水断流,方圆百里的大黑山只有那条在谷底蜿蜒穿行的罗梭江是唯一的水源。

    这一带属自然保护区,人迹杳然,热带雨林层层叠叠。夕阳西下,酷热的天气透出一丝凉爽。我顺着大象甬道往前走,快走出那片老林子时,突然听到前方有杂沓的脚步声和嘈杂的鸣叫声,牛哞羊咩、马嘶鹿鸣、猪吼狗吠、豺啸、鸡啼鸭嘎、兔叫鼠吱,听起来就像一个游牧部落携带着牲畜家禽在赶路。我怕遭遇不测,赶紧离开大象甬道钻进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林,藏踏实后,轻轻拨开枝蔓望过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罗梭江大湾塘的树林边缘,拥挤着野牛、斑羚、盘羊、野猪、豺狗、猪獾、马鹿、草兔、黄鼬、孔雀、白鹇、锦鸡等二三十种动物,大大小小约有一两百只,就像童话中森林里的动物集合开会一般。空间不大,这么多动物聚在一起,一会儿野猪撞着野牛,一会儿草兔踩着锦鸡,秩序有点乱。绝大多数都是食草动物,但也有杂食性动物野猪和猪獾,还有一只惯会偷鸡的黄鼬和两只属于食肉猛兽类的红毛豺。奇怪的是,黄鼬并未扑向近在咫尺的白鹇,马鹿好像也不怎么害怕蹲在自己身边的红毛豺。

    我可不相信不同种类的动物会像人那样聚在一起开会,尤其是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天生就是吃与被吃的敌对关系,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呢?一定是发生了极为特殊的事情,迫使这些动物麇(qún)集在一起。我仔细观察,那对红毛豺,舌头拖得老长,干得就像一条晒瘪的茄子,豺眼贪婪地眺望罗梭江;野牛和斑羚舔着干裂的嘴唇;孔雀张着嘴,断断续续发出嘶哑的叫声……哦,我明白了,这些动物在炎热的山上活动了一天,已渴得嗓子冒烟,火烧火燎般难受,黄昏时分想到罗梭江饱饮一通,洗澡冲凉。由于太渴了,抑制了红毛豺狩猎的冲动,只对水感兴趣,而对近旁的捕猎对象漠然视之。由于想水想得心焦,盘羊和马鹿忘了身边的危险。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大黑山地势险恶,罗梭江在崇山峻岭间奔流,这一带上百里长的江岸,都是陡峭的悬崖,只有猿猴才有本事从悬崖攀缘而下到江边饮水。大湾塘是两座山脉之间的一道豁口,是森林到江畔唯一的平坦通道。旱季,大黑山许多动物只能到大湾塘饮水。

    它们都渴得难以忍受了,而水雾蒸腾的罗梭江即在眼前,从树林边缘走过去,穿越一片五六十公尺宽的白沙滩,就能享用到江水,它们为何滞留不前呢?我好奇的目光向江边延伸,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耀眼的白沙滩上,躺卧着五六条大鳄鱼,另有七八条鳄鱼在江中游弋。这是典型的恒河鳄,皮肤呈暗橄榄色,粗糙得就像披了一层鳞甲,最大的一条约有五公尺长,露出一口锯齿似的利牙,让人心惊胆寒。显然,这些凶猛的恒河鳄使得宁静的大湾塘变得血腥恐怖,成了名副其实的屠宰场,任你是野牛还是红毛豺,只要一跨进罗梭江,就会被这些鳄鱼咬住腿拖进江心活活淹死,撕成碎片。

    在岸上看起来笨拙迟钝的鳄鱼,一到水里,就变得轻盈灵活,力大无穷,连孟加拉虎都要畏惧三分。

    这些守候在大湾塘的鳄鱼,狰狞的眼光望着在树林边缘踯躅(chí zhú)不前的动物们,正等着它们前去送死呢!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雄浑嘹亮的象吼,树枝摇曳,雀鸟惊飞,不一会儿,树丛间那条蔚为壮观的绿色甬道里,出现了七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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