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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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上帝-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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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心”。
    ——言其终傅(天主教和东正教的圣事之一),是在从教者将死之时,有同教
者数人来,屏去其家之亲属,趁病人尚存气息之时,即剜其目,剖其心,然后以布
束尸。让家人殡殓。理由是人的精灵在心,而五脏之精灵在目,心目存,其人犹未
死,对之念经,必登天堂,至于躯壳,犹如传舍(驿站所设的房舍),不足惜也。
    ——言其礼拜,是为定期的“炼丹日”。在这一天,教内的男女老幼齐集教堂,
待念经完毕之后,互相奸淫以尽欢,曰“大公”,又曰“仁会”。
    此外,还有什么该教的神父多在童时受教,割去肾子,曰“弥塞”;从其教者
与神父鸡奸不已,曰“益慧”;该教新婚之妇,必先令与所师教主宿,曰“圣榆罗
福”等各种奇说。
    岂止宗教方面,对异国的人种相貌,疆土地域,民俗国情,无不类多讹言。
                               封闭的悲剧
    之所以造成这种状况,主要原因是中国长期以来陷于封闭状态,昧于海外情况,
铸就了一种唯我独尊、唯我独大的社会心理,不屑于了解其他的民族和国家。
    在传统农业经济之下,国人生活天地十分狭窄。祖祖辈辈在自己固定的小天地
里劳碌的人们,在像蚕一样辛勤吐丝作茧的同时,也一层又一层越来越严密地织就
与外界天地隔绝的罗网。
    由宗法——农业社会孕育出的中国伦理型传统文化,也具有“自守性”特质。
“华夷之变”所强调的要旨,不是以华化夷,而是以华摒夷。历代帝王无意让孔老
夫子离开自己的家天下走向“天外”。那些“生番”、“夷种”们简直不配领受中
国圣人的教化。面对西方“邪教”的侵凌,皇帝们异口同声重复道:西洋有西洋之
教,中国有中国圣道,应各不相犯。
    然而,以工商为本的西方世界,在中国人不知不觉中崛起,迅速地纵横全球。
彼方的基督教文化另有一套道理:它的上帝不仅仅属于西方,而是全世界、全宇宙
唯一的真神。因此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传播福音、驱除“魔鬼”是天经地义的事。
十字架的使者更以此为责无旁贷的神圣任务,纷纷到外地、异域传扬福音。随着十
字架使者的足迹,西方商人、军人、政客也相继而至。
    中国长期实行的封闭自守之策没有锁住西方殖民主义者的手脚,反倒锁住了自
己的感官和头脑。其恶果从这样的事实即可见一斑:洋洋大观的《清朝文献通考》,
对世界五大洲之说竟嗤之以鼻,认定那不过是沿袭中国古人邹衍关于“大九洲”的
荒唐神话,“语涉诞诳”。直到清初,中国还很少有人将葡萄牙、西班牙、法国等
分清,而统称之为“佛朗机”。至于它在何方,清人编修的《明史》,竟堂而皇之
地写着“佛朗机近满刺加(马六甲)”,其谬岂止万里。从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
病书》到魏源的《海国图志》,也都未能澄清这一并不复杂的问题。当代思想启蒙
者尚且如此,一般绅民百姓的闭塞状况就可想而知了。
    什么耶和华,什么耶稣基督,他们根本不想知道。他们只看惯了自家圈内黄皮
肤、黑眼睛的人,心目中“人”的形象似乎只应该如此,而且认定这群人的国度是
居于阖天下的中心,面对突然间闯来的一帮子异样面目的家伙,岂不认为是来自哪
个荒僻海角的怪物,何堪言之,何堪视之!所以,素负学名、光绪年间身膺相国的
徐桐老先生,见了洋人就以扇蔽面,甚至几谈洋务的人都拒于晤见。这类与传统生
活环境密切相关的昧外状态,不论是对于清季反洋教讹言的外观表现还是内在根源
来说,都是紧相牵连的一个重要方面。
                               蒙昧与敏感
    对于近代科学技术的茫然无知,是引起清季反洋教讹言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
关于传教士残害人体五花八门的传闻中,几乎都与特别的邪法和奇异的用途有关。
                            眼睛、心肝的妙用
    例如挖取中国人的眼睛,就有多种奇用:一是可配一种妙药,用以点铅成银,
100斤铅可出银8斤,其余92斤仍可卖还原价;二是可以用以制镜,将它和草药、经
水、胎九配在一起捣成糊状,涂在玻璃上,便成了照人“眉目丝毫尽肖真”的绝好
镜子,借此可获重利;三是用于电线;四是用于照相。
    还有人的心肝,传言教士们挖了也是为应用。鲁迅在《论照相之类》一文中,
说他曾旁听一位老太太说明理由:
        他们挖了去,熬成油,点了灯,向地下各处去照去。人心总是贪财的,
    所以照到埋着宝贝的地方,火头便弯下去了。他们当即掘开来,取了宝贝
    去,所以洋鬼子都这样有钱。'注'
    像这类与起码的科技常识绝缘的讹言,不也深深打着历史悲剧的烙印吗?一个
有着四大发明、古代科技曾领先世界的国度,却迟迟不能树起近代科技的界碑。明
末清初那抹色光本来就有限的淡虹,随着禁教的实施而很快泯灭殆尽。后世士流中
杨光先辈多有繁衍,而徐光启辈则愈发罕见。帝王中像康熙帝那样的爱好科学者再
无后继,像嘉庆皇帝这样鄙“奇巧”如粪土者倒颇显典型。这位皇帝曾庄严地谕称,
西方的奇巧之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应实力禁绝”,“钟表,不过为考察时
辰之用,小民无此物者甚多,又何曾费晓起晚息之恒业乎?尚有自鸣鸟等物,更如
粪土矣!”'注'
    对“奇技淫巧”的轻鄙,多少年间作为一种顽强的社会心理延续,以致清季学
习和引进西方近代科技,不得不从西洋用以打开中国大门的坚船利炮开始。然而,
这样的始作涌者,当时尚要顶着“以夷变夏”的黑锅,背上“鬼奴”之类的骂名。
    清季反洋教的舆论中,就不乏对传教士用“巧艺”祸害中华的非难,并一直把
祸源追溯到利玛窦那里,指斥其“会作巧艺讲天文”,并深为忧愤地责难“可叹明
朝被他诱,圣朝又用推历数”。为这种心态所支配的人们,怎么会了解照相之类的
科学知识呢?从上面引证的讹言里,不难看出这样的逻辑:既然只有眼睛才能映出
瞳人,那么洋人照相岂不得挖用眼睛?既然“洋镜子”能照出像用人眼睛看别人那
么清晰的模样,镜反面涂得那层奇妙的东西,配制还离得了眼睛?既然洋人们都那
么有钱,岂不得靠“铅中点银”和“引灯挖宝”之类的奇术?不过只有中国人的眼
睛、心肝才有如此重用,因为是“夭朝上国”的贵胄,“半人半畜”的外夷身上的
器官是无此功用的。这也算得上阿Q精神的一种表现吧?
                              科学上的儿童
    在若辈口中笔下,与“洋”字挂钩的一切事物都在“邪”难逃。连教方运用的
西医外科医学医术,“不愈便剖脏腑看,考验病状著书刊”也被指为邪端罪举。像
这种认识水平者,在清季社会中绝非个别。例如“曾文正公”的老太爷,一生视医
药为左门歪道,憎而拒用。虽然他没有留下像周汉、崔晾那样的反洋教“杰作”,
但从他自觉自愿地贡献几个爱子与所谓“窃外夷之绪,奉天主之教”的“粤匪”拚
命,足可肯定他对冲击中国圣道的洋教也决不会喜欢。像如此的、仕宦之
家的人物,科学素质是这个样子,我们不妨再进而看看更晚些时候,专理洋务的官
绅的情况。
    美国教士丁韪良在中国最早的洋务学堂京师同文馆任总教习期间,有一次,曾
邀请协助他翻译《万国公法》的总理衙门的四位高级官员,参观拍发电报的操作表
演,其中一位翰林竟不屑一顾地对丁韪良说:“中国作为一个伟大的帝国,没有电
报,已经立国四千年了。”在这种情况下,丁韪良故意拿出几样洋玩具来给他们玩
赏,他们却显得非常有兴趣,花不少时间去捕捉磁性鱼和磁性鹅,抚弄这些小玩艺
儿,几乎不忍释手。鉴此,丁韪良对中国的知识分子作了这样一个带有报复性的评
价:“在文学上他们是大人,在科学上他们是儿童。”'注'
    知识阶层的状况尚且如此,小民百姓的科学素质更可想而知。他们深信、传布
并受激于有悖科学常识的反教讹言也就不足为奇了。
                            讹言的焦点——性
    当我们梳理清季繁杂的反洋教讹言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回避这样一个醒目的事
实:“性”简直成了辐接之点。传教士皆被描绘成“淫面兽心”的色中恶魔,宣淫
似乎成为其主要职事,一切宗教仪式和活动简直无不与淫乱相关,且情节传述得相
当具体。例如传布甚广、影响极大的反洋教宣传品《湖南合省公檄》中,这样述说
教士奸淫妇女的情事:
        传教人伪为无邪,正襟危坐,妇女皆跪前罗拜之。彼授以丸药,名曰
    仙丹,实媚药也。服之,欲火内煎,即不能禁,自就之。而伊与淫,名曰
    比脐运气。伊原习房术善战,而妇女亦贪恋而甘悦之,故被采战者视本夫
    如粪土。'注'
    由“天下第一伤心人”(崔(日柬))编的《辟邪纪实》的案证专卷中,辑录了
传教士的诸多罪证事例,绝大部分与性问题有关,多系荒诞离奇之说。譬如,有一
则说是湘潭某人入教,浸洗时感通体舒适,便强其妻和儿媳亦行入教。儿媳心存疑
虑,俟其婆母与传教士入室施洗,自己从楼隙窥其所为,便见到这样的情形:
        姑(婆母)与教主对坐,似有羞容,教主含水向空喷之,(姑)遂解
    衣赤体卧地。教主亦赤体,以水喷其阴户,手揉其胸。顷有肠自阴户出,
    教主则割置小瓶中、复散药入阴户揉之。随对面携手绕水盆数十匝,忽倚
    臂反手携绕数十匝。其姑似困惫,教主置卧地,又以水喷之,忽跃然起,
    乃携绕如前。凡三次,即与奸合。奸后拉坐水盆,为遍浴毕,复含水喷之,
    其姑姑如梦初觉者,乃与教主同着衣出,亦谓通身舒爽。
    即使说传教士残害人体,也多离不开性器官、性部位。《湖南合省公檄》中就
有这样的说法:
        该教有取黑枣探红丸者,处女名曰红九,妇媪名曰黑枣。探取之法,
    传教士嘱从教妇女与伊共器洗澡,皆裸体抱登床上,先揉捻妇女腰脊,至
    尾间处,以小刀破出血,伊以股紧靠其际,取其气从血中贯通,名曰握汗,
    而妇女已昏迷矣。自为仰卧,则子宫露出。已生子者,状如花开,其间有
    颗粒,黑斑脂膜,伊以刀割取入盒;未生产者,如含葩吐蕊,鲜若珊瑚,
    伊探其中之似珠者,珍而藏之。其余仍纳入阴窍,而该妇女并不知所为,
    但神气消阻,纵以药保不死,而终身不育矣。
    对妇女切阴割乳,在反洋教舆论中成为常话,甚至有教方割阴出卖每个关银三
两的具体说法。对男人则割阳,对男童吸取“童精”。说传教士的丑陋腥秽,也多
与性物有关,“经水说是上帝宝,妇女经至争饮了”(即所谓吸“红泉”),“妇
女经水当清斋,涂在脸上都不揩”,“所以夷匪身秽腥,总因经水走脾经”。就连
西方的国家、社会,也被描述成以乱伦为常的肮脏染缸。
                             不正常的性心理
    按照儒家传统的道德原则,性本来是一个言谈禁区,但在反洋教讹言中,特别
是多出自士绅之手的宣传品中,这个禁区却成了鼎沸的热点。这种状况的出现,除
了性与“贞节”问题密不可分,是维护封建伦理道德所不可回避的原因之外,也与
封建观念的长期禁锢所造成的性心理蒙昧和异常有密切关系。
    人类受性心理支配的性行为,一方面体现着动物性本能,一方面受着社会的制
约,具有自然的和社会的双重属性。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在性关系方面有
着慎重、严肃的传统美德,这是我们应该珍视的。但封建纲常礼教的沉重枷锁对于
人们性心理、性活动的禁锢、扭曲,未必较之西方中世纪神权戒律的危害为轻,时
间上则更漫长得多。道貌岸然的“圣人”们造就的防淫杜乱的“法宝”乃“坚壁清
野主义”:男女间不能互相授受,不能握手,不能杂坐,不能同行路,不能互相问
病,甚至夫妻也不得随便接近。别说是宣传性科学、进行性教育,就是连接受起码
性知识的正常途径上都竖立了肮脏与丑恶的示警牌。
    这样,一方面造成许多人在性生理方面缺少起码的常识。像上文引证的讹言中
所谓“取黑枣”、“探红九”之说,“吸童精”之说,就是明显的例子。
    另一方面,也造成有些人性意识的非常状态,神经过敏,无端怀疑:男女混杂
难免淫乱,神父入室必有隐私。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过分地敏感于他人的某种动机,
往往反映自己潜在的同类动机。特别是对干士绅们来说,出于若辈手笔的文字宣传
品中,对教方淫乱情事连篇累犊、绘声绘色、不厌其详的描述,在某种程度上正反
映了他们自己性心理方面的好奇、冲动和欲望。
    清季杰士谭嗣同在其名著《仁学》中揭示了这样的道理:“物藏于筐,惧使人
见,而欲见始愈切”,中国习惯上将性之事“悬为禁厉,引为深耻,沿为忌讳,是
明诲人此中有至甘焉,故为吝之秘之”,这样便如“逆水而防,防愈厚,水力亦愈
猛,终必一溃决,泛滥之患,进不可收拾矣”!其实,“男女构精,特两机之动,
毫无可羞丑”,假如像西方那样予以公开的科学解释,“绘图列说,毕尽无余”,
反而会使人们觉得其事不过如此,也就习以为常了。
    他的这种见识,不能不说是体现了先进知识分子启封建思想之蒙的一个方面,
这与相关反洋教讹言所表现出的蒙昧落后思想观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事实上,尽
管不能排除传教士中确有道德败坏之人,但可以肯定地说,当时反洋教舆论对这方
面的指斥是大大地夸张了。并且,其所依凭的原始“根据”,恐怕主要只是教方大
别于中国礼教的西方男女正当交往方式罢了。

 

                  

新学的窗口


                          第十二章  新学的窗口
        兴学、办报、开设医院……传教士参与的种种文化事业,为的是劝人
    信奉上帝。不过,中国人往往吞下“诱饵”,却不上钩。
    自始,来华传教士在传扬福音之外,一直兼负着文化传播的任务。到了鸦片战
争以后,他们更直接参与了众多文化事业,在西学东渐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对中国
从传统步入近代也有一定影响。这是龙与上帝双方刀光血影的冲突之外,呈现出的
另一番景象。
                               出版与兴学
    传教士在华出版事业,始自马礼逊。这个开新教来中国大陆先河的传教士,在
华待了27年,做过不少事,其中以相当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文化活动上。其成果主
要是两大部书:一是《神天圣书》,即他翻译的圣经,这是基督教经典首次以中文
最完整而系统地介绍到中国;再一部是《英华字典》,共六大本,合计4995页,该
书为中国英汉字典的噶矢。此外,英文期刊《中国丛报》和中文期刊《东西洋每月
统纪传》的创办,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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