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例,细如人的发丝,张开像坦克车一样跋扈。看那横行水上的架势,你以
为这家伙必定和所有的水虫一样可沉可浮,昆虫学家却发现水虿竟然不会
水;把那紧绷的水皮划破,水虿掉进水里就得淹死。
不知道为什么,自水虿的眼睛所看出去的世界全是平面的,只有二度
空间。它既看不见水皮下正张嘴想吃它的鱼,极静者又哪里知道极动者的韵
律?水虿的眼睛看见平面,我的眼睛看见立体,怎么知道我眼所见才是万物
本体?狗的眼中世界一片灰,我的视野景观繁花缤纷,怎么知道狗眼所见不
是宇宙真象?老鹰和鼠要如何品评风物,交换意见?蜜蜂和狗要如何争辩玫
瑰的颜色?所以呢,“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
知其辩!”庄子从本质上就不会是个暴君,他的思想也不会被统治者所用。
可是王阳明对生物的物理结构可能已经有所认识,知道蜜蜂和狗各自
看花不是花,于是才想出另外一种看花的可能。朋友质问:你说无心外之物;
这岩间花树在深山里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回道:“你未看此
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在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
知此花不在你心外。”以肉眼看花,那么肉眼有单眼复眼的差别,色盲不色
盲的相异。但是以心看花,则不论是对狗还是蜜蜂,那花的颜色都可以“一
时明白起来”;狗追逐粉蝶,蜜蜂择枝探蜜,人弯腰去嗅一簇初放的紫罗兰,
不都只是“明白”而已?我我有两对眼睛。不戴眼镜所见是一个世界,朦朦
胧胧隐隐约约的世界;月亮是一点淡黄,松树是一抹墨绿,远处的人是晃动
的影子。戴上眼镜所见赫然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焦距对准了、颜色调亮了、
线条清清楚楚的世界;我蓦然发现叶丛中有鸟,鸟嘴中有虫,虫身上有毛,
毛如细刺剑拔弩张。
我在生命里等候,不知在等候什么;我同时在急急追赶,不知在追赶
什么。我已万里跋涉,天涯走尽,但是存在的本质并不曾飞越亘古的轨道,
其不动不移一如那从唐朝起就不曾敲响的古铜钟。
老鹰和鼠是我,蜜蜂和狗是我,水虿是我,扁虱是我。当月亮从海上
升起,刹那间照亮了正在翻身的蓝鲸的背脊,我就明白起来:我也是那玻璃
鳗,不知所以地往一个方向奔去,死生以赴。
【叶子00】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