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结之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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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结之丞-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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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好小心为妙。
透马摇了摇手。
「我不会有事。而且相较之下,外人好像都把我当作新里家的人了。」
透马依然在新里家当食客。他和美祢、与助也越来越亲近,从劈柴到维修家具等杂事,他都做得无懈可击。七绪、都势和林弥本身,对于透马的存在感到理所当然已久。
然而,他是樫井家的人。
他迟早会被叫回樫井家,正式成为后嗣。
说不定是后天,也说不定是明天。那一天在不久的将来,逼近眼前。
林弥不晓得,透马会怎么迎接离开新里家的那一刻。
美祢想必会哭。这一阵子落泪次数明显减少的都势,八成也会泪湿双眸。
而我会如何呢?
我大概会在朴树下握住竹剑,想起那种沉重又猛烈的手感,茫然伫立许久。
尽管如此也好。
只要彼此活着,总能在某处相逢。就算彼此之间因为身分落差,形成一道难以接近的隔阂,樫井也会轻易地跨越那种樊篱。他会忽然从后门跑进来,跟七绪吵着要吃甘露煮小鱼。七绪会笑着回应;美祢会拜托他修好关不紧的纸拉门。而我,则会缠着他陪我练剑。
没错,樫井会轻易地跨越樊篱。
肯定是这样没错。
只要彼此活着,一定能再见面。只要彼此活着就够了。
林弥停下脚步。
在小巷的栅门附近有一名眼熟的人物。和七绪十分神似的细长脸,但相七绪一点也不像的黝黑肌肤。
「生田大人……」
生田清十郎一脸沉思地走着。林弥犹豫该不该出声叫他时,清十郎也察觉到林弥。
「你、你……」
清十郎望向他,哑口无言。
「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你要学玩女人还太早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弥简短地说明事情原委。清十郎轻轻地咳了几声,低声沉吟。
「这样啊。欸……辛苦你们了。不过,呃,事情办完的话,不可以在这种地方久待。」
「是。」
「天也早就黑了。你们最好快点回去。」
「是。」
林弥低头行礼,透马从他身后发出格外讨人喜欢的声音问清十郎:
「对了,你在做什么?」
「天也早就黑了,夜幕低垂的时间,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清十郎的目光转向透马的笑脸;眼看着脸颊染上红晕。
「唔……我、我跟人有约……」
「哦。那就难怪。那,约会对象是哪家店的倾城美女?」
「喂,樫井。你这个笨蛋,说话适可而止!」
林弥一向清十郎点头行礼,马上拖着透马走出栅门。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不看对象,连他也调侃?!这是个坏毛病,快点改掉!」
「他好意思说那种话,自己还不是来买女人。叫我们别久待,快点回去算什么?!他有资格说教吗?真是的,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
「生田大人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再说,他平常不会以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说话。」
生田清十郎是七绪的亲哥哥、结之丞的朋友,为人笃实令人喜爱,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在多方支持妹妹婆家的年轻一家之主,费心地主动提议要替自己戴上黑漆冠帽。只不过……
「家兄虽然是个十分杰出的人,但是稍微欠缺幽默感。个性一板一眼的人,不管去到哪里都必须一板一眼,一点也无法变通。去世的家母经常感叹,家兄那种个性终究出人头地无望。」
如同七绪的评价,清十郎确实令人觉得他有点太一本正经了。在舟入町的猫头鹰小巷不期而遇,只能说是意外。
原来生田大人也有玩世不恭的一面啊。
说不定清十郎也想以他的方式,寻找人生的乐趣。
虽然有人因为政变而光耀门楣;有人走错一步,失去政治光环,这两种人各自大有人在,但也有许多人走自己的路,数十年如一日。
清十郎也是其中一人。
不管谁是掌权者,生活也全然不会改变。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也和今天一样,只是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清十郎不可能厌倦那种生活。但是虽不厌倦,说不定心里也有些空虚。勘定方组头被判所払,逐出领地。尽管如此,自己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清十郎对此感到些许空虚。
林弥他们离开舟入町,渡过大根桥。
寒风刺骨。
再过不久就要下雪。
头顶上的天空既无月亮,也没有星星,覆盖着厚重的云层。那说不定是让小舞降下第一场雪的云。
离舟入町越远,夜越黑。
走出「明屋」时,老妇人给了三人灯笼。
唯有灯笼的光线照着三人的脚边。
「弄到好晚。」
和次郎抬头看一片漆黑的天空,然后目光直接落在灯笼上。
「樫井。」
「嗯?」
「你什么时候会以后嗣的身分公开亮相?」
「不晓得,什么都还没有正式决定。大概是因为老狐狸精在抱怨,说她儿子还活着。我倒是希望永远拖下去。」
「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说完这句话,和次郎沉默许久。三人穿越吴服町,一进入岩石的镇内,商家立刻消失,来到了重臣的宅邸林立的区域。
继续笔直前进的话,应该会出现樫井家的宅邸。然而,透马以极为自然的动作,和林弥他们一起在路上转弯。他似乎不打算回去。
「樫井,你快点进入执政圈!」
和次郎忽然说道。说话方式像是吐出憋住的气。
「你要尽早全权掌管藩政!」
「你要我变得和家父一样吗?」
「我要你变得跟他不一样。你要尽全力阻止这种愚蠢的斗争再度发生。」
和次郎的侧脸没入黑暗中。
原来和次郎一直想要传达这句话。他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想托付给可能爬上藩政中枢顶点的樫井。
透马抱起胳膊。好像低垂着头。
「我想成为裱框师父,而不是执政者。」
耳边传来他的自言自语。
和次郎什么也没多说,岔进通往普请方组宅邸的岔路。他跟平常一样,既没有举手道别,也没有留下一句「再见」。
黑暗转瞬间吞没了和次郎的背影,全部涂上黑色。
风忽然抚过脸颊。林弥和透马不约而同地迈步前进。先开口的人是透马。
「新里,你啊。」
「怎样?」
「不想去江户吗?」
「去江户?我吗?」
「没错。你不曾想过要在江户修练剑术吗?」
在江户修练剑术……
喉咙响起咕嘟一声。
小舞有家、母亲、对大哥的回忆。最重要的是有七绪。林弥一次也没有过离开这块土地的念头。
他将手搭在腰刀上。
江户这块陌生的土地上有什么呢?有谁呢?
「樫井,江户有像你这样的高手吗?」
「说不定有。」
「有比你厉害的人吗?」
「没有吧。」
透马轻轻地噗哧一笑,低声反复同一句话。
「我好想成为裱框师父。」
林弥不晓得该如何形容那一瞬间。
全身战栗。背部发疼。感觉到了什么。总觉得自己短暂失去了意识。
拔刀出鞘,划破黑暗的下一秒钟,透马倒在路上。
从挥舞的刀传来的手戚似曾相识。
是砍人肉的手感。
比起夏天在河滩砍片桐这个男人时,更强烈许多的手感。感觉确实砍中了,但是手感微弱。不像当时整条手臂麻痹。黑暗中人影晃动,血腥味漫延开来。发出人翻滚的声音。
「樫井。」
透马按住肩膀,蹲在燃烧起来的灯笼旁边。
「樫井,振作!你遭人暗算了吗?」
「好痛。痛死人了。不过……刚才是怎么回事?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透马睁大双眼。
「……没有感觉到脚步声或杀气……新里,我被那名刺客袭击了吗?」
林弥一抓起燃烧的灯笼把柄,立刻照亮身后的黑暗。
一名男子将身体扭成「<」字呻吟。
林弥靠近。血腥味变浓。男子被一大滩血濡湿。或许是呼吸困难,他主动扒下了头巾。
「……」
林弥发不出声。四周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男人的舌头在口中蠕动。参杂鲜血的唾液突然沿着下颚流下。
「……生田大人。」
生田清十郎气喘吁吁,在林弥眼前濒临死亡。
声音忽然恢复了。脑海中发出山风呼啸的声音。
我砍了生田大人吗?
是我吗?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你为何知道?」
清十郎的声音清澈。他按着腹部,稍微坐起身子,声音清澈地问林弥。
「你为何知道我在背后?」
「因为……感觉到气息……」
「气息?胡说。我怎么可能发出气息。」
「生田大人!」
林弥跪在清十郎身旁。
「是你吗?你就是刺客吗?」
「没错。」
「那么,杀害大哥的人也是……」
「我。」
灯笼燃尽。烟飘荡在黑暗中。山风仍在脑中呼啸不止。
「你、你为何非暗杀大哥不可?」
「我不清楚详情,只是受命葬送新里结之丞的性命。依命行事。仅止于此。」
「大嫂、大嫂知道这件事吗?」
「七绪什么也不知道。她相信自己的哥哥只是个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官员,她是真心爱慕结之丞。如果知道真相,她八成会活不下去。」
「为何?为何明知如此,还暗杀大哥……?」
「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上级命令,我就杀了他。那就是我的职务。」
说到这里,清十郎发出浅浅的笑声。
「是嘛,你感觉到了吗?没想到有人能在黑暗中抓住我。呵呵,话说回来,结之丞曾说:我有时候会觉得舍弟的剑很吓人。如今,我总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透马站在林弥身旁。
「曾几何时,潜藏在庭院中的是你吗?」
「没错。为了确认樫井的庶子的长相和本事。」
「也就是说,你在替杀害我做事前准备。而今晚付诸执行。」
「没错。」
「是水杉下的令吧?」
「没错。大人在被送到岩里之前,留下一道命令,要我在一个月后的新月夜里,袭击樫井家的人,将你们一家斩草除根。」
「什么……?!」
透马的身体明显僵硬。
「怎么可能。」
「就是有可能。如今,几名百中选一的刺客应该正在袭击樫井家。」
刮起一阵风。透马一个转身,拔足狂奔。
清十郎忽然骤烈咳嗽,就此垂下头。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内,他四肢痉挛,旋即变得一动也不动。
血腥味弥漫。
身旁有个死去的男人。
他是大哥的仇人。
也是大嫂唯一的亲人。
生田清十郎。
我杀了他。
林弥摇了摇头,抛开山风的声音,蹬地而奔。
林弥追着透马,犹如遁入黑暗中似地奔跑。


☆、尾声 拓展之路

正门开着。
冲进宅邸内,意外地笼罩着一片寂静。透马调整呼吸,侧耳倾听。
耳边传来松籁、昆虫的呜叫,以及女人的惨叫。
在里面吗?
两人直接在走廊上跑了起来。年轻的武士俯卧在踏脚石上,手中仍握着白刃。面
向一旁,表情扭曲,嘴巴半开,仿佛正在苦笑。
耳边响起刀刃交锋的响音。
「来人啊!」
一个女人滚了出来。是阿房。从额头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半张脸。
「来人啊!来人啊!」
两人从阿房身上跳过,顺势拔刀出鞘。和歌子在房内以短刀抵御男人的攻击。男人以黑布蒙住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听说和歌子是古传流短刀的使刀高手,但是不敌男人。
如同生田清十郎透露的,水杉似乎派出了百中选一的刺客。尽管自己难以避免垮台的命运,仍要派刺客刺杀敌手,这与其说是执著,倒更接近怨念。
和歌子的短刀被弹开了。男人大吼一声,砍向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和歌子。透马一个箭步上前,腰杆一沉,剜去男人小腿肚的一块肉。男人发出厚实的惨叫,刀子落地。透马也险些叫出声来。
右臂一阵剧痛。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剑。
清十郎造成的创伤似乎比想像中更深。
如果不是新里同行的话,我就没命了。我应该会跟师父一样,被人一刀劈开背部。
如今,透马才感觉到一阵寒意。
和歌子捡起短刀,高喊「保孝」,一头乌黑的乱发唰唰地上下起伏。她的背后涂满了鲜血。
「保孝没事吧?给我保护保孝。」
她一面叫,一面往前倾倒:像在挣扎似地动着双臂,手指在空中乱抓。
「母亲大人。」
「噢,保护……保护保孝。」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他。」
和歌子停止动作,对透马露出笑容。一个令人看得入迷的美丽笑容。「拜托你。拜托你。拜托……」她放松全身的力气。
「夫人、夫人。」
阿房连滚带爬地靠近和歌子。
「啊~,啊……夫人。」
「阿房,二哥没事吧?」
「什么?」
「我问你二哥是否安然无恙?」
「是的,保孝大人躲在米仓中。他没事。」
是嘛。既然如此,这个人也会获得些许报答。
林弥和透马来到走廊上,阿房的哭声促使两人前进。
刺客应该是看准信卫门在家才上门袭击的。
有几人?
五人?十人?
应该不到十人。肯为失去重要地位的主人尽忠的人应该不多,而且水杉赖母不可能是值得令人尽忠的人物。
在走廊上转弯,立刻看见了在庭院交战的人影。信卫门也在其中。
和歌子为了祈求保孝痊愈而设置的篝火,照出一群战斗的男人。
庭院中有五名贼人。一人伏卧在地,一人蹲着哀号。
其余三人是相当厉害的高手。剑尖伸缩变化自如。信卫门当然也预料到了政敌的报复,应该准备了对武艺有自信的护卫。事实上,包围刺客的武士数量是刺客的好几倍。
但是武士受到刺客压制,勉强应招,无法杀入敌阵。尤其是和信卫门面对面的黑色蒙面男子,剑法凌厉。信卫门本身是一新流的剑士,但是和男子之间的实力差距一目了然。
「看招!」
男子发出呐喊,扑向信卫门。信卫门勉强避开了那一刀。
「樫井,你乖乖受死吧!」
男子焦躁地吼道。他如此叫唤时,露出一丝破绽。透马介入男子与信卫门之间,「当」一声接住他下挥的剑。男子马上把剑抽回去,以不到一眨眼的速度再度进击。
这种使剑习惯……
似曾相识。
透马弹开第二剑,看到对手的手肘露出破绽。虽然力道雄浑,但是招式粗暴。进击与进击之间会出现一丝破绽。
换作平常的透马,八成会毫不犹豫地进攻那里。然而,他做不到。他的手臂沉重,指尖麻痹,剑不听使唤。
糟了。
林弥和男子的目光对上,他好像微微笑了。刀身染上篝火的火光,从头顶上往斜下方砍的剑尖划破了透马的胸膛。透马身影摇晃。
「去死!」
男子再度发出呐喊。火红色的刀身瞄准透马落下。不知为何,看起来十分缓慢。但是,身体不能动弹。
「樫井。」
一道黑影掠过眼前。男子手中的刀往上弹。透马的眼角余光看见刀身的光芒翻转。发出一声闷响,男子摔倒在地。鲜血从他按住上臂的指缝间直流。头巾松脱,露出一张灰不溜丢的脸。
「野中先生。」
林弥依然架着白刃,呼喊男子的名字。
那是筒井道场的第二把交椅——野中伊兵卫。
刺客们看见野中倒地,个个胆怯。眼看着他们原本嚣张的气焰逐渐熄灭。
「退下!」
信卫门高声一喊,令空气为之一震。
「我们和暴徒之间的胜负已决。全部退下!」
信卫门的手臂往旁一挥,睥睨四方。
「不管你们是不是水杉的余党,事到如今,你们就算砍杀我又能怎样?!不,我不会死。我要重整藩政,重新奠定立国基础。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威风凛凛。有一种令其他人不禁曲膝跪地的领袖魅力。
门口立刻变得吵闹,大目付的属下抵达了。刺客们个个当场跪下。
「你们可不许切腹!」
信卫门大喝一声。
「我不准你们死。我完全不会过问你们的真正身明,明天起以一名藩士的身分效劳即可。唯有替藩主效劳才是武士的任务。」
信卫门留下一句「没有异议吧?」,爬上了走廊。
林弥心想,他做得漂亮!
如果今晚的事传开,信卫门的名声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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