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公司辞退的员工。去年,也就是
1984年1月份,安迪参与了苹果公司新推出的个人电脑项目,曾与他们共事过。现在他们都被乔布斯招至麾下,一起组建新公司。可是谁知道这个神秘的新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史蒂夫·乔布斯站在那里,正谈论着要对记者发布怎样的重要宣言。他张口就说道:“让约翰·斯卡利(John Sculley)见鬼去吧。”
“让苹果董事会见鬼去吧。”
“我们要改变世界。”
安迪震惊了。这场所谓的新闻发布会没有发布任何新闻,完全成了乔布斯发泄心中怒火的舞台。的确,在之前的权力斗争中,他受到了伤害,遭到了昔日伙伴无情的背叛。他需要为自己正名,需要抚平伤口,重拾荣耀。他想抨击他所受的不公待遇,想谩骂那些背弃他的人,这都是人之常情,都能理解。可这不是正确的方式,现在还不是口出狂言的时候,这里更不是合适的场合。乔布斯今天招来的都是西海岸新闻界精英,个个都是“毒舌”,此刻都急切地摊着笔记本,开着录音机。这阵势虽然酷似一场亲密的团体心理座谈会,可这只是假象。这不是病友谈心治疗小组,不是呐喊大叫治疗小组,不是格式塔疗法,也不是20世纪70年代加州流行的发人类潜能的座谈会,在这里,放肆地宣泄情绪是不合适的。这里可是残酷的生意场。
起初,安迪并没认出乔布斯旁边的人是谁,但她很快就猜出应该是乔布斯聘请的新律师。律师显然是乔布斯的拥趸,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脸上还流露出敬仰之情,显得有几分滑稽。他显然已无力抵抗乔布斯的明星光环,不能给出必要的劝诫和忠告。乔布斯正在犯下一个错误,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没有人告诉他,没有人敢挑战这位传奇人物,站出来说逆耳诤言。
安迪心想,我怕什么,又没和他们签什么合同。
“恐怕,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此时,苹果公司正准备起诉乔布斯和他的追随者们,指控他们窃取公司机密。他们非但没有拿出任何法律手段应对这场纠纷,反而做出这种极端行为,在一群记者面前发表讨伐苹果公司的檄文。这只能让形势更糟糕。
安迪望着史蒂夫,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竟然如此轻率鲁莽,如此疏忽大意。
“为什么要让这些记者都知道你住在哪里呢?”她大声问道。
1985年的夏天,尽管是公司创立者之一,史蒂夫·乔布斯在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权。他的办公室也搬到了一座空荡荡的大楼,他嘲讽那里就是西伯利亚。史蒂夫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刚步入而立之年,手中持有的苹果公司股份超过1亿美元。要是为钱,他根本不用工作,而名望也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史蒂夫上过《时代》周刊的封面,被白宫授予过国家科技奖。身为普及个人电脑的功臣,史蒂夫在经济史上已占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当然,提起美国文化史的时候也不能忘了他。在那个时代,商业意味着墨守成规,科技产业更是一潭死水,是谢顶老头的江山,而史蒂夫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他是一个理想主义革命者,力求推行社会变革。史蒂夫虽然是个资本家,但由于以前在嬉皮士社区待过,说话往往带点社区语言的色彩。他是个喜欢光脚的董事长,会带女朋友去听“感恩而死”乐队的演唱会,也会在股东大会上引用鲍勃·迪伦的整首歌词。史蒂夫是“年轻的实业家”,他也喜欢这么称呼自己,有点像开玩笑,又有点自嘲。史蒂夫是流行文化的风向标,是媒体的英雄,是模范榜样,是性感的男人,也是青少年眼中的万人迷。史蒂夫·乔布斯出生在战后婴儿潮愈演愈烈之时。作为一代人的杰出代表之一,他身上有着时代烙印的美德和不足。他也与很多同代人一样,有过迷惘彷徨和自欺欺人的时光。他身体力行,证明商业领袖可以像摇滚歌星那样成为大众膜拜的偶像,也差点步了很多摇滚明星的后尘,在短暂的辉煌之后就迅速陨落。
史蒂夫向好友透露,计划打造自己的花园。他可不是引用伏尔泰那句名言,想建造什么精神花园,探索灵魂世界,而是想改变世界。毕竟早在他年少轻狂、20岁出头的那几年,他就已经研究了东西方哲学,也探索过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尝试过各种古怪饮食,学习东方禅学,体验过嬉皮士社区的生活,甚至还试过原始尖叫疗法和迷幻药。另外,史蒂夫早就改变了世界。他的计划就是建造一个实实在在的花园,他在那块8英亩的土地上,倾注过人的智慧、旺盛的精力,实践自己对完美的不懈追求。与《老实人》(Candide)的结局不同,史蒂夫的设想可能更类似于《阿特拉斯耸耸肩》(Atlas Shrugged)中的一章:一群满腹才干的企业家遭到了社会无情的嘲弄,于是决定脱离社会,把才能都投入到无聊的小事中,用一种最古怪的方式作出抗议。最后,可能只有寥寥几个人有机会欣赏到史蒂夫的秘密花园,然而他们都会暗自感叹,这是多么美妙的艺术创造啊,同时还会痛斥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竟然让这样一个奇才无用武之地!他们放走的可是一个会造福地球千万人的人!
有时候,史蒂夫会在房子里瞎转悠,无所事事,情绪低落,他的好朋友麦克·默里(Mike Murray)就一度担心史蒂夫会想不开而寻短见。然而,史蒂夫稍微振作一些时,就会萌生各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以逃避现实。他考虑过联系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问问看能不能登上航天飞机,最好就是来年的“挑战者”号(Challenger)。他游历莫斯科时住在一家宾馆。一位电视修理工不请自来,史蒂夫就怀疑那是苏联派来的间谍。他甚至还想过就在“冷战”时期的苏联定居,为戈尔巴乔夫工作,在那里的学校推广计算机。他还咨询过幕后的秘密政治顾问,考虑竞选加利福尼亚州参议员。史蒂夫还计划把他的大房子拆掉,他一直对那幢强盗资本家风格的宅子耿耿于怀,然后准备在伍德赛德原地建造另一个完美新居,为此还特意咨询建筑大师贝聿铭,他们甚至连房屋模型都做好了。他有一冲动跑去了欧洲,骑自行车游览意大利的托斯卡纳(Tuscany)。还有一次,他突然给苹果公司的老部下苏珊·巴恩斯(Susan Barnes)打了一个电话,说不能如约一起吃晚餐了,因为他不在加利福尼亚,现在在法国南部,而且想在那里度过余生,就像一个落魄艺术家那样,永远地放逐自己。巴恩斯
听罢,泪如雨下。
史蒂夫30岁就经历了中年危机,但只持续了3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走出这种精神创伤,说起来已经是不小的成就了。整个夏天,他都半梦半醒地想象着极富浪漫色彩的自我放逐。但最后,史蒂夫还是抵挡不住作为公众人物的诱惑。尽管他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和声望,但还是觉得没有完全证明自己的才能,觉得世界还在期待自己更精彩的表现。没有人能否认,苹果公司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史蒂夫非凡的精力、口才、领导力和“大刀阔斧”的性格(史蒂夫非常喜欢这个词)。正是他的人格魅力塑造了企业文化,也为公司抹上了神秘色彩,媒体都为他倾倒。可是从一开始,在苹果公司掌握实权的就是那些年长一些的商界资深人士。公司创立之初,投资人就把他们推上管理的宝座,随即这些人又赢得了董事会的支持。而史蒂夫只能算是一个先锋小组的领头儿,并非整家公司的领导者。他没有权力批准任何一项超过25万美元的花销。他可以买下一架贝森朵夫(B。sendorfer)钢琴供工程师团队消遣,可以把办公室的冰箱都塞满鲜榨果汁,可是,想要建新工厂或打造新计算机,就得费尽周折,软磨硬泡其他能拍板的人,最后才可能实现。当史蒂夫想干件大事,比如投入2000万美元打造平板电脑屏幕,苹果公司董事会最终还是对他缺乏信心,拒绝支持他的计划。
1985年,史蒂夫还没能证明自己可以当好大企业的首席执行官,没能证明自己可以再创辉煌,也没能向怀疑他的人证明那次成功并非只是天时地利人和,并非只是一生仅有一次的历史性的巨大巧合。他的最新发明麦金塔电脑(Macintosh)受到了业界的一致好评,更在大学校园掀起一阵追捧狂潮,但这个产品似乎注定是商业败笔。苹果公司曾乐观地预测,1985年麦金塔电脑的月销售量就能达到5万台,可是实际数字只有可怜的5000台,这个结果让人十分尴尬。之前大肆宣传的产品现在却遭遇了商业滑铁卢,华尔街认为这都是史蒂夫的责任。史蒂夫被赶出公司之后,苹果公司的股价立刻上涨。外界普遍这样解读这一结局:史蒂夫被自己请来运营苹果公司的约翰·斯卡利炒了鱿鱼。他们俩的反目无疑是痛苦的,史蒂夫曾向朋友描述,那次经历犹如“一次离婚”。在两人交恶之前,史蒂夫一直认为约翰是他最亲近的人,现在他真正领会到离婚的感觉了。
与苹果公司的董事会成员麦克·马克库拉(Mike Markkula)闹翻无疑也是痛苦的。马克库拉一直扮演着父亲般的角色,当苹果公司还蜗居在史蒂夫家的车库时,马克库拉就坚定地投进了自己的钱,还帮忙草拟了商业计划书。而现在,史蒂夫却告诉自己的朋友,马克库拉一直在恐吓他,威胁说如果史蒂夫离开苹果公司,而且带走那些技术,就把他送进监狱。史蒂夫需要证明自己。他渴望向大家证实自己对未来计算机行业的设想是正确的,董事会把他打入冷宫是大错特错,他可以再次改变世界,而且他丝毫不掩饰这种渴望。离开苹果公司时,他仍坐拥数十亿美元,这些钱按史蒂夫的说法就是“该死的钞票”。如今,
1985年9月,史蒂夫召集了众多媒体来到他的客厅,就是要释放这股冲动,对苹果公司大骂一句“你这该死的”!
安迪·坎宁安走进他的厨房,劝他放弃这个想法。对于安迪的明智建议,史蒂夫的反应可称不上是感激。安迪只好跑出去,告诉那群已有些不耐烦的记者演讲取消了。
苹果公司诞生于郊区排屋,而NeXT电脑公司则成立于几英里外宽敞的宅邸。苹果公司创办时,史蒂夫还会在后院玩玩吉他,弹奏鲍勃·迪伦的曲子,他母亲克拉拉则安心地在厨房水池给他的小侄子洗澡。创业之初,他们享受着这种恬淡的乐趣。而在1985年9月,NeXT公司的起步就远非如此了。史蒂夫的合伙人经常在宅邸后面的长廊上闲逛,读着《新闻周刊》上关于自己的报道。他们登上了亚洲版的封面,就特意让人把杂志送过来,一看究竟。本来他们也能登上美国版的,只是突如其来的墨西哥8。1级地震占据了所有头版头条。
那时还是初秋,他们会出去晒晒太阳,然后再回到办公室,打几通电话簿上的人。有时,他们会亲自出去为新办公大楼选址。这时往往不能带上史蒂夫,免得房东认出这位富有的租客从而提高租金。但晚上,他们会让史蒂夫偷偷地进来,看看房子怎么样。他们看中了天主教管辖区的一处废弃修道院,离苹果公司总部不远,而且建筑风格雄伟。气势磅礴的钟楼矗立在淡黄色的操场上,让人有置身托斯卡纳的感觉。如果真选了那里,还真有几分讽刺意味,因为当年在创办苹果公司之前,史蒂夫就考虑过修行,不过是在日本的禅宗寺院。最后他们租下了迪尔克里克路一栋小型的现代办公楼,就在富丽堂皇的斯坦福山的岔路上,隐蔽、僻静,周围环绕着着一大片尚未开发的空地,四周景色非常优美。过去史蒂夫也喜欢在那里散步,不过那时陪伴他的是约翰·斯卡利,他们在那里一走就是几个小时。然而,两个人“分道扬镳”后,斯卡利拥有了苹果公司,史蒂夫却打算在斯坦福山置业。
一天,史蒂夫驾驶着自己的黑色保时捷,载着财务主管苏珊·巴恩斯。苏珊是6名创始人中唯一的女性。她是美国财经类最高学府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读的是工商管理硕士。此时她还不到30岁,聪颖过人,自信独立,性格时而火暴,时而沉静,应对史蒂夫这种雷厉风行却又阴晴不定的老板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找哪家银行呢?史蒂夫问道。其实他们并不需要钱,史蒂夫已经投进了自700万美元。不过,他们得设立一个工资账户,印制自己公司的支票。
找花旗银行吧,苏珊回答道。花旗银行是一家资金雄厚的大型银行。于是,她拿起了史蒂夫的手机,拨通了花旗银行的电话。电话立刻被随机转接给花旗数百名经理中的一位,史蒂夫接过了电话。“我是史蒂夫·乔布斯。”这位银行经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史蒂夫·乔布斯!怎么可能!巧合的是,他面前就摆着报纸,报道说乔布斯已经离开苹果公司自立门户。现在电话那头就有人自称是乔布斯本人。这肯定是个恶作剧,他那帮兄弟肯定正守着电话偷着乐呢。
这位银行经理决定不妨把这个恶作剧演下去,逗逗这个人。他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不好意思,乔布斯先生,您的公司才刚成立,我们不受理这种业务。哪天您的公司真的有模有样,年收益5000万美元以上时,您再找我们吧。”
然后,这名经理挂断了电话。
史蒂夫告诉苏珊,他知道该怎么做了,随即拨通了美国银行总部的电话,约见银行总裁。史蒂夫一直相信从高层着手最有用,加上他本身就是名人,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尽管表面上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史蒂夫的业务在任何一家支行都能办理,但全美最大的银行的总裁却很乐意见一见史蒂夫。
史蒂夫的名声让自己左右逢源,而且他也不避讳利用这种优势办事。在苹果公司时,他喜欢亲自给崇拜的名人送去麦金塔个人电脑。所以,他才结识了很多名人,比如米克·贾格尔(MickJagger)、小野洋子(YokoOno)和安迪·沃霍尔(AndyWarhol)。苹果公司有一个慈善项目,叫“孩子等不及了”,旨在向公共学校捐赠电脑。但在苹果公司内部却流传着一则笑话,说史蒂夫启动了和这一慈善项目相抗衡的计划,那就是“明星等不及了”。史蒂夫豪掷数百万美元买下了曼哈顿圣雷莫公馆最顶上的两层,那里可是中央公园西路最具有艺术气息的房子。史蒂夫还定期来纽约“朝圣”,知名女演员、艺术家和作家都是他社交圈中的常客。在那里,他一度与林璎约会,林璎是美国越战纪念碑的设计者。史蒂夫还认识了畅销书《预科生手册》(ThePreppyHandbook)的作者利萨·伯恩鲍姆(LisaBirnbaum)。一次,史蒂夫的朋友安排他相亲。这位女士就住在圣雷莫公馆,就在他家楼下,名叫黛安。史蒂夫连她姓什么都没问,就莽莽撞撞地打电话过去了。电话里,他们交谈甚欢,随后,史蒂夫决定约她见面。“好呀好呀。”黛安立刻同意了。
她说起话来既兴高采烈,又玩世不恭,还带点迷人的傻气,感觉似曾相识。这腔调很像……伍迪·艾伦电影里的角色安妮·霍尔(AnneHall)。
“戴安娜,你姓什么?”史蒂夫问道。
“基顿。”
名声能拓展史蒂夫的社交生活,但这常常会令工作变得更复杂。所以,史蒂夫对自己的名声又爱又恨。史蒂夫创建NeXT公司时,希望今后一起共事的人能与自己交往自如,不会对他敬畏或害怕,不会盲目相信他创造的神话,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偶像去膜拜。苏珊·巴恩斯找来一些重要法律公司和会计公司的合作伙伴来拜访NeXT,以推销自己公司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