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起去皮克斯都困难重重,他必须一路向北开到旧金山,一路上需要闯不少红灯,夹在车流中缓缓前行。游客和上班族的车子也把金门大桥堵得水泄不通,而要开进马林县,金门大桥是必经之路。这一趟跑下来怎么也得花一个半小时。史蒂夫要求他们把公司搬到旧金山市区,这样运气好的时候开车 45分钟就能到。但是,埃德温和阿尔维拒绝接受史蒂夫的意见。他们不想让史蒂夫那么容易就跑去看他们。结果,他们的反抗成功了。史蒂夫很少亲自去皮克斯。拉尔夫 ·古根海姆回忆道:“毫不夸张地说, 1986~1992年,史蒂夫去皮克斯的次数不超过 5次。 ”“皮克斯公司的位置很偏僻,去一趟不容易,”史蒂夫的公关顾问安迪 ·坎宁安回忆道,“我们把皮克斯当做‘兴趣爱好’而已。史蒂夫最后买下皮克斯时,大家都觉得他疯了。皮克斯里的那些人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史蒂夫也没有过多参与他们的工作,因为他并不精通计算机图形制作。这些人做的事情需要很高的科技水平。说实话,我觉得史蒂夫对那些一窍不通。我们为皮克斯做公关工作时,史蒂夫根本不参与。而对于 NeXT公司,他则会仔细检查每个用词、每张图片。皮克斯完全是埃德温和阿尔维一手管理的,他们已经是‘大人’了,他们对自己是谁和要干什么非常清楚,而在 NeXT,没人有这种自信。 ”
皮克斯的人不仅自信满满,动作也很迅速,这在 NeXT是看不见的。 1986年 5月,皮克斯脱离卢卡斯电影公司短短 3个月后,就推出了皮克斯图像计算机。这是一种用来储存全彩数字图像的机器,非常专业,价格也高得惊人, 13。5万美元只能购买一个单机,如果想输入数据,还得连上 Sun或硅图公司的计算机工作站,那又是一笔 3。5万美元的花销。这么昂贵的设备能干什么呢?展示它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制作一部动画电影。这个任务又落到了约翰 ·拉塞特头上。在计算机动画方面,约翰虽然经验不足,可是他学得很快。还在卢卡斯电影公司的时候,他试验性地拍摄了一部 60秒的短片《安德烈与威利的冒险》(The Adventure of Wally and Andre B)(短片的名字,是向路易斯 ·马勒的电影《与安德烈晚餐》致敬),阿尔维担任制片人。阿尔维想出这个故事就是为了逗逗自己一岁大的儿子山姆。故事主线是“一只巨型黄蜂吓坏了小孩”。约翰设计的情节带有暴力色彩,青少年和一些心态年轻的成年人可能会很喜欢,但对小孩来说却不那么合适了。他把大黄蜂蜇小孩屁股的那一幕描绘得非常真实,虽然最终剪辑之后蜇人的这一幕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但还是把阿尔维的儿子吓得够呛。只要一响起电影配乐开篇的节奏,小家伙就吓得哇哇大哭。尽管《安德烈与威利的冒险》故事情节有点幼稚,但它显示了三维动画的巨大潜力。人物绘制手法粗糙简单,有点像米老鼠的制作风格,但人物本身也和米老鼠一样活灵活现,表达出了人类的强烈感情。它的背景制作令人称奇,一大片秋日森林,树叶繁茂,令人神往。光线的设计也美轮美奂,似乎在几千片树叶的表面反射流转。计算机特效太强大了,动画师要是想用纯手工表现这种层次和细节,简直是天方夜谭。但皮克斯的工程师用一个复杂的数学模型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可以随意地摆放这些数不尽的小树叶,控制它细微的活动。约翰在最不可能的地方找到了下一部电影的角色原型。他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盏当时非常流行的台灯。这种台灯的最大优点就是易于折叠,除了灯具传统的用途之外,还能给顾客一种类似玩玩具的快乐体验。它的金属支架撑着一个可以旋转的灯头,弹簧、金属节点清晰可见,一盏灯可以有无数种摆弄方式,甚至拿在手中都有一种流动的感觉。这就是约翰要的灵感。他设计了一幅非常简短的情景:台灯“父母”正看着台灯“宝宝”的历险。宝宝在一个小球上跳来跳去,一直跳到皮球没了气,台灯宝宝似乎有点失落。随后镜头一换,台灯宝宝又找到了一个更大的球,跳得更欢了。台灯“父母”一直看着,似乎有些恼怒孩子过于活泼,吃了亏也不长记性。约翰和动画组的几位同事们废寝忘食地制作短片《顽皮跳跳灯》。晚上,他就在办公桌下支个睡袋,钻进去凑合一宿。第二天早上皮克斯公司的前台接待会进来叫醒他,他冲个澡,再继续工作。他们赶在计算机图形界的年度大会前完成了这部短片的制作。大会在每年夏天举行,全名叫“国际计算机图形和交互技术大会”(SIGGRAPH)。这是个奇怪的会议,是艺术界和行业内部预映的结合。每年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这些顶尖的研究人员可以展示最新的成果和科技进步。在这里,好莱坞电影制作室的特效专家可以和计算机专业的一流专家汇聚一堂。为了准备这次大型会议,约翰费尽心思,为皮克斯的销售团队进行艺术包装。他设计了皮克斯的标志,还为皮克斯图像计算机设计了光滑闪亮的外包装。约翰还亲自设计了会议中心地板上的皮克斯摊位标志,甚至还设计了《顽皮跳跳灯》的 T恤,准备免费发放。国际计算机图形和交互技术大会召开时,展会大厅里有数百个摊位,招徕客户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皮克斯的短片具有神奇的吸引力,很快成
为大家瞩目的焦点。大家都站在皮克斯的摊位前纹丝不动,很高兴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们都没想到,约翰创造的动画人物竟然那么有血有肉。他的电影讲述了丰满的故事,而其他人都在展示特效制作的样带,一卷卷带子描绘了光影效果、风中起舞的幕帘,还有石头上潺潺的水流。其他团队只是想让大家注意自己在技术上的突破,但是皮克斯制作了一部真正的影片,是真正的艺术品,可以在情感上打动观众。 “《顽皮跳跳灯》表现了科技的巨大潜力,”制片人拉尔夫 ·古根海姆回忆道,“影片反映了这样的媒体形式能够深入人心,观众会有所触动,然后会心一笑。 ”约翰 ·拉塞特已经抛弃了早期制作电影时的那种简单和幼稚。他不断运用智慧、魅力和复杂的细节,以更简洁明快的方式来讲故事,从而形成了自己的独特之处。同时,他也保留了自己娱乐大众的精神。不可否认,约翰是个天才。拉尔夫携《顽皮跳跳灯》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然而,这一系列行为的意义并不是要把皮克斯推向电影产业,而是要以 13。5万美元的超高价卖掉那台神秘的计算机。“做所有事情的目的就是,把我们的技术展示给有意愿的买家,告诉他们这样的技术是可行的, ”拉尔夫说道,“我们是为了展示科技力量才走上电影制作的道路的。不过,幸运的是,约翰得以展现真实的自己:一个讲故事的人。 ”“我们的战略就是推广科技,”安迪 ·坎宁安回忆道,“我们没有把约翰 ·拉塞特作为明星人物推出。他只是像小孩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 ”史蒂夫 ·乔布斯也去了大会,看见《顽皮跳跳灯》颇受欢迎,心里自然也很高兴。但最让他兴奋的是皮克斯的硬件。一开始在苹果公司时,史蒂夫就是个对硬件着迷的家伙。硬件才是他真正的兴趣所在,才最能让他神魂颠倒。史蒂夫想让皮克斯公司卖出许多台计算机,这些计算机才应该是真正的明星。
约翰 ·拉塞特成为了幕后名人,成为动画电影制作者小圈子里的英雄。第二年的国际计算机图形和互动技术大会时,约翰又带来了新作—《红色的梦》(Red’s Dream),进一步巩固了自己在圈内的地位。《红色的梦》也是一部动画短片,讲述了在一个雨夜,一辆红色独轮车被遗弃在自行车商店黑暗的角落里,独轮车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在马戏团表演。比起《顽皮跳跳灯》,《红色的梦》的时间更长,制作更复杂,视觉效果也更好,有种超现实的美感。约翰的作品再一次成为会上无可比拟的重头戏。约翰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参加世界各地的动画节,沉迷于众人的追捧之中。他喜欢为这些琐碎的事情浪费时间和金钱。约翰也喜欢在洛杉矶闲逛,与好莱坞的动画同僚保持联系。尽管约翰为人越来越高调,但他的皮克斯同事还是认为他谦逊有礼、平易近人。他还参加了皮克斯公司的垒球队,每周都会参加卢卡斯电影公司联队的垒球比赛。比赛场地就在天行者牧场乔治名下的棒球场里。球场位于一座小山丘上,周围树木繁茂,球场却打理得整整齐齐。比赛过后,他们一道去圣拉斐尔一家油腻腻的汉堡店就餐。约翰是个少有的天才,他总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作为皮克斯的老板,史蒂夫 ·乔布斯很少亲自来到公司,但他对公司的影响力毋庸置疑。在他难得一次的视察中,史蒂夫与那些博士工程师一起讨论电脑芯片和计算机,那些人都被震住了,对他的敬仰溢于言表。“我观察到,他可以轻易地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把魅力发挥到极致。有时我不吃史蒂夫那一套,但爱死了看他施展魅力的过程,他走进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屋子,然后将他们迷得团团转。我觉得他是语言方面的天才,那些布道者的功力也不过如此。最重要的是,史蒂夫知道自己的本事。 当他和我们的员工说话时,他们的眼中充满爱意,”阿尔维回忆道,“他可以轻易地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把魅力发挥到极致。有时我不吃史蒂夫那一套,但爱死了看他施展魅力的过程,他走进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屋子,然后将他们迷得团团转。我觉得他是语言方面的天才,那些布道者的功力也不过如此。最重要的是,史蒂夫知道自己的本事。 ”阿尔维和埃德温有时会开车去帕洛阿尔托的 NeXT总部,向史蒂夫通报公司的运转情况,讨论未来战略。事先他们会努力想出自己的计划,防止史蒂夫插手。他们知道史蒂夫伶牙俐齿,说服别人的能力一流,所以就商量好了一个暗号:如果他们其中一个人似乎马上就无法招架史蒂夫的攻势,那么另一个人就得立刻扯扯耳朵以示提醒。他们本来应当每周与史蒂夫见一次面,但例会最后竟演变成每月一次。史蒂夫会让他们等 20分钟才姗姗来迟,但一旦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点,针对那个问题,他一谈就是 2个小时。尽管埃德温和阿尔维竭力控制公司科技的决策权,但关于市场运作和商业战略,他们还是会放心地交给史蒂夫。他们对市场一窍不通,而这正是史蒂夫的强项。其实史蒂夫心中有个宏伟的设想:他不想让皮克斯计算机只为顶尖的电脑科学家独享,也可以供其他人所用。谁呢?他们首先想在医疗界分一杯羹,因而他们在这方面倾注了不少心血。皮克斯的工程师设计了专门的软件,让放射科医师可以在计算机中储存 X光片,外科医师也能够利用它获得患者身体的三维视觉图,使病人免去创伤性手术之苦。史蒂夫策划了一系列行动,大力推动皮克斯计算机的销售。前两年,由于在美国的 7个大城市设立了销售处,皮克斯的员工也由 45人增至 117人。但皮克斯图像电脑并不好卖。“使用这台电脑之前,你必须学会怎么研究火箭。”丽莎 ·麦肯齐调侃道。丽莎于 1987年加入皮克斯市场部。作为市场部经理,她需要带着 3位聪明过人的博士在身边,随时应付这难搞的机器。她试着让这些工程师藏在幕后,就像《绿野仙踪》(Wizard of Oz)中的巫师总是隐居在自己的小屋里一样。尽管使出重重招数,这种计算机仍然买者寥寥。皮克斯向顶尖的医院赠送了 10台机器,还派市场部代表参加医生行业大会,但种种努力都收效甚微。医疗从业人士对花高价购买科技产品仍然很谨慎。迪士尼是皮克斯最大的客户,他们花了数千万美元购买了几十台机器,打造二维涂色系统。在电影《小美人鱼》(The Little Mermaid)中,动画师们第一次运用新技术给角色涂色。还有一些机器卖给了资金雄厚的学术研究机构以及美国政府的情报部门,他们一向都希望能紧跟科技潮流。但这样的市场还不够。 1988年年初,皮克斯只卖出了 120台电脑。“皮克斯刚起步时,想找到赢利的业务确实很费劲。”帕姆 ·克尔温(Pam Kerwin)回忆道。她当年来到皮克斯做销售主管,她觉得史蒂夫把销售人员派往全美各地是“有勇无谋”,是“灾难性的举动”。史蒂夫在销售部门投入大量资金,但买主依然屈指可数,而且都是预料之中的几类人:教授和特工。皮克斯已经雇用了 120个员工,每年要烧掉 1 000万美元的费用,这些钱都付诸东流,而且公司也债台高筑。令人吃惊的是,史蒂夫从来没有给过皮克斯现金,连 1美元都没有。他只是跑到银行,为公司开设信贷额度。史蒂夫的财务顾问苏珊 ·巴恩斯支持这一做法,她觉得既然银行同意了贷款,就说明皮克斯是真正的企业,而不是某个富翁业余的“兴趣爱好”。对于银行来说,这笔生意很值,但对于史蒂夫和皮克斯来说并非如此。银行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因为这些信贷额度有史蒂夫数千万美元的债券作担保。与此同时,皮克斯第一周向员工发薪水时就开始负债,以后每周债务都越滚越多。不久以后,皮克斯的收益连不断膨胀的银行贷款利息都付不起了。皮克斯公司在科技和艺术上成功了,但在财务上却陷入了一场灾难。“从一开始我们就背上了债务,”帕姆 ·克尔温回忆道,“那样是没法
经营公司的,皮克斯公司没有那种有经商头脑的人。”埃德温慷慨热心,是个聪明过人的工程师,但他不是出色的商人,也不是出色的谈判者,他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他真的很可爱,什么事情都会点头同意。”帕姆 ·克尔温说道。皮克斯内部流传这么一个笑话,有一次,公司有个人想让埃德温签字同意购买一艘价值 25万美元的帆船,埃德温很顺从地就签字了。埃德温耳根子软,但史蒂夫可不是。每当皮克斯缺钱时,埃德温和阿尔维就得去找史蒂夫,请他去银行再贷点款。不久以后,史蒂夫要求这两位创始人交回所有的公司股票,然后才肯继续资助皮克斯。一开始,埃德温和阿尔维还持有 4%的公司股票,到最后两个人一股都没有了。这种做法很残酷,把这两个人贬为普通员工也的确没有必要。埃德温和阿尔维接受了这样的交易。即使无法赚到实实在在的钱,但长期以来的梦想和对同事的承诺仍然激励着他们前进。他们犹豫过要不要寻求史蒂夫的资金援助。皮克斯的员工也试着四处筹资。丽莎 ·麦肯齐回忆道,皮克斯的员工向 Sun的同行免费借过昂贵的机器,因为皮克斯已经没有现金了。没有 Sun的机器,皮克斯的电脑就没法运作,但是他们根本买不起机器。皮克斯不断亏钱时,史蒂夫也多次说过要解散约翰 ·拉塞特的动画制作团队,因为这个小组给公司造成了不必要的亏损。虽然只占了 120个员工中的 5个,但是这个团队就没有赚过钱。没人愿意付钱看他们制作的短片。约翰坚决不妥协。自从参加 1988年国际计算机图形和交互技术大会起,他就想制作一部电影短片《锡铁小兵》(Tin Toy)。短片讲的是一个小击鼓手玩具在婴儿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个婴儿喜怒无常,难以捉摸,房间里还散落着其他玩具。为了改变史蒂夫长期以来的看法,约翰运用了好莱坞里常常采用的故事板技术。约翰绘制了约 100张草图,然后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