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爸爸的目光也落在那一面奖状墙上,说:“小伙子,不用急,咱们男人奋斗的年头长。不过我这闺女不是我自夸,确实是个好姑娘。这些都是她从小到大的奖状,她嫌挡着她的壁纸了,不让贴,她妈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贴的。她不在家,这就是我们老俩的念想。”
白旭阳的目光停在众多奖状中的一张,激动的站起来,说:“叔叔,你看,这个奖状我也有!校运动会高一年级组男女混合4×400接力赛,第一名,高一二班,白旭阳,路晓晖。”他指着奖状上打头的两个名字,想起当时他和她在学校那片新建的塑胶操场上挥汗奔跑,默契交接棒的瞬间,笑得像当初那个和路晓晖并肩站在领奖台上的小白。
路爸爸笑眯眯的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小白啊,我把闺女可就交给你了,你能让我放心吗?”
白旭阳一愣,手还放在奖状上,下意识的说了句:“能!”
“你小子要敢欺负她,可别怪我冲到北京去揍你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激动的走到路爸爸对面,郑重的说:“叔叔,您放心,我不会让晖晖受委屈!我跟您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和她一起照顾您和阿姨。哎,阿姨也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
路爸爸摆手一笑:“等你当了爸爸就知道了,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过得好,只要孩子高兴,我们就高兴。”
可怜天下父母心,白旭阳很感动,无意识的就握住了路爸爸的手,说了句:“叔叔,谢谢您!”
路爸爸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和你阿姨有个想法,今天你就别走了,明天中午陪我们吃个年饭,下午让晓晖跟你一起回家。你父母要是对晓晖没意见呢,过了三十,我们想邀请你爸妈来省城玩玩,顺便双方父母也见个面,把你们俩的事就定下来。毕竟你们一年也回不来两趟,机会难得。你们岁数都不小了,要是俩人没意见,还是抓紧吧。你看呢?”
“好!好!太好了!”白旭阳高兴得话都说不利落了,“我们俩没意见,我爸妈也没意见!我也是这个意思,早点定下来,您和阿姨,还有我爸妈,也早点抱孙子!”
“嗯,就是这个意思!”路爸爸满意的笑了。
从屋里出来,白旭阳看见沙发上坐着的路晓晖母女都红着一双眼,便知道路晓晖已经知道了这个安排。他赶紧走过去,拉住路晓晖的手:“晖晖,别难过,咱们跟我爸妈一起回来陪叔叔阿姨吃破五的饺子。”
“可是你爸妈那边……”
她话说的隐晦,但白旭阳知道她的顾虑,无所谓的笑着说:“没事,就像叔叔说的,父母都希望儿女过得好,咱们高兴,他们就高兴,我爸妈也是一样的!”
白旭阳怀着满满的信心,在大年三十当天下午,带路晓晖坐最后一班长途车,回到远在北部山区林场里的家。谁知刚一踏进家门,他的妈妈就给了路晓晖一个下马威!
他们下了长途车,大包小包的拿着路爸路妈给带的礼物,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在村口下车,白旭阳扶着路晓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几乎没过膝盖的大雪,往林场深处走去。
路晓晖在城里长大,几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幸亏有白旭阳嘱咐她穿上皮靴皮裤,要不这会儿衣服都要湿透了。除了一个双肩包,白旭阳接管了她所有的大包小包。看着他肩上扛着,背后背着,手里提着,还得搀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自己,心里暖融融的,趁他低头看路的空当,飞快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白旭阳笑了:“哟嗬,你还有这闲心呢。怎么着,这荒郊野岭的,想让哥哥我在这儿把你办了?看不出来啊,路同学,你口味挺重啊!”
“去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不是看你太累,想给你加把劲嘛!”
“嗯,确实力量倍增啊,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似的。”说着,他把行李一扔,掐住路晓晖的腰,猛一用力,把她扛了起来。
“啊,你把我放下来!别跑,慢点!啊,哈哈哈……”
疯跑了一阵,蹚起的雪沫子飞溅起老高,在冬日的大太阳下闪着金光,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碎钻的璀璨。
放下路晓晖,白旭阳又折回去拿行李,等他再费劲的走回来,看着路晓晖像个稻草人似的半截腿戳在雪里,顿时觉得这场景非常可爱,捏了捏她冻红的鼻头。
路晓晖面露难色:“糟了,我的脚冻的没知觉了。我听我妈说,冻得太厉害了,拿小棍一敲就掉了,我的脚是不是也能敲掉了?”
白旭阳笑她:“你可真是蜜罐里长大的公主啊,知道雪里冷怎么就不知道活动活动呢?跟个竿子似的戳着能不冷吗?”他把两个不太沉的袋子交给路晓晖,背过身蹲下去,“公主殿下,上来吧,小的背您回宫。”
“你行吗?”
“上来吧!”
阳光下,茫茫雪原,浩瀚林场,白旭阳背着路晓晖,就像一个小黑点那么渺小,而他的背上,却是她的全世界。
荒无一人的雪原上,白旭阳荒腔走板的嚎着一首歌词极其露骨的当地情歌,听得路晓晖的脸皮热辣辣的,忍不住放声大笑。
“阳阳——”
突然,旷野上传来一声大喊,他们看见远处的林子里一个人赶着一辆车缓缓朝他们走来。
“哟,那是我妈吧?”白旭阳停下脚步。
“呀,这不还是得坐驴车嘛。”路晓晖惊叹。
白旭阳哭笑不得:“城里来的公主,我不得不提醒您,那是匹马。”
“妈——”白旭阳高呼,背着路晓晖快步走过去。
虽然十几岁的时候见过一次,但路晓晖对白旭阳的妈妈已经没什么印象,再次见面,只觉得比照片上子更黝黑更苍老。
她赶紧从白旭阳的背上跳下来,站在他身后半步,叫了声:“阿姨好!”
白妈妈却像没听见似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捧住白旭阳的脸,用力搓了搓,关切的问:“儿子,怎么才回来啊?天都快黑了。冷吧?”
“没事。”白旭阳拉下妈妈的手,“妈,这是晓晖,我带她回来看您了。您还记得她吗?”
“阿姨好!”路晓晖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
谁知白妈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对白旭阳说:“上车,回家吧。”
“哦。”白旭阳答应一声,明白妈妈这是还在赌气,怕激化矛盾,也不敢强迫她一见面就接纳路晓晖,只好什么都不说。抬眼偷偷打量路晓晖,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只好匆匆坐在拉着不少木柴的马车上,正要伸手拉路晓晖上来,谁知妈妈一鞭子把马车赶了起来。
“妈,等会儿,晖晖还没上来呢!妈!”他焦急的喊,看了眼愣在原地的路晓晖,一着急就跳了下来。
白妈妈不情不愿的停下来,半回着头没好气的说:“这车上就这么大地方,哪还有地方坐啊!”
“那我走着,让晖晖坐。”白旭阳拉着路晓晖的胳膊想往前走,她却站着没动。他担心的问,“怎么了?冻得脚疼吗?”
“哎哟,这得多金贵啊?来了我们这穷乡僻壤,还不能走路了是吧,不坐车就得背着?冻得脚疼?阳阳你脚不疼是吧?你们老白家可没这个规矩!”
“妈,你少说两句吧!”白旭阳看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的路晓晖,又看了看瞪着他的妈妈,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放进榨汁机的柠檬,注定要碎在这两个女人手上。
路晓晖忽然拨掉他的手,轻声说了句:“你上车吧,我走着。”
“你的脚……”
“没事,我能走。”
“晖晖……”
路晓晖转过头,不再看他。
“还不上车?亲戚们都在家等着呢!”
在妈妈不耐烦的催促下,白旭阳坐上马车,看着一步一步走得艰难的路晓晖离他越来越远,他的心开始绞痛。
路晓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跟丢了白旭阳家的马车。又深又密的林子,越来越深的积雪,她开始害怕,腿脚也渐渐冷得没了知觉。太阳越来越偏西,天色也越来越暗,她越是心里着急委屈,越是乱了方寸,彻底迷路了。
当白旭阳找到她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的红色那么浓,像结婚时的喜庆,然而路晓晖的眼泪和哭声却让西天里的余晖变成残阳如血的味道。
路晓晖抬起头,只说了一句“我想回家”,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
白旭阳搓了一阵她已经冻僵的手和脸,一声不吭的背起她。她也不说话,眼泪默默的流进他的衣领。白旭阳的心像拿把锯子剌割一样疼。
尽管如此,在门口时,路晓晖还是坚持从他背上下来,推开他想要扶她的手,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进这间农家小院。
“来了!”一声热情的招呼,厨房里走出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
白旭阳赶紧扯出一个笑容,给路晓晖介绍:“这是我四姨,四姨,这就是晖晖。”
“四姨好。”路晓晖不像白旭阳,能收放自如,虽然是问好,但笑容欠奉。
“嗯,跟照片上一样漂亮。”四姨亲热的挎住路晓晖的胳膊,“阳阳跟你说了没?我可是你们俩的媒人啊!四姨在你们俩认识的那个天使之眼婚介公司上班,这小子一看见你的资料就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让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我说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姑娘条件那么好,能看得上你?你猜他说什么?”她无视白旭阳挤眉弄眼想制止她的眼色,接着说,“他说要是能追上你,我就给他当证婚人。怎么样?四姨这个模样,能给你们当证婚人吗?”
路晓晖意味深长的看了白旭阳一眼,总算露出一点笑容:“能。四姨这么漂亮,我巴不得呢。”
“你看这闺女,多会说话!”四姨拉着她的手,也觉得凉得吓人,用力攥着给她捂手,“阳阳他妈这人吧,心眼好,刀子嘴豆腐心。今天是怠慢了你,但她也是心疼阳阳。你看我们这农村,哪家都是两三个孩子,只有他们家就阳阳一个,肯定格外疼。她就是没别过劲儿来呢,等过一段时间认可了你,肯定对你好的跟自家闺女似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晚辈,多担待着点。”
路晓晖咬着嘴唇,含着眼泪,即使再不情不愿,也知道那个人毕竟是白旭阳的妈妈,而白旭阳又是个大孝子,她抵不过他妈妈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她强忍委屈点了下头,掉下一对泪珠。
四姨只当没看见那眼泪,勉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四姨知道你是个懂事的闺女。”
“四姨,晖晖腿冻的不轻,别让她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屋吧。”白旭阳扶过路晓晖,就往屋里走。
四姨在背后暗自叹了口气,戳了戳白旭阳的后背,嘟囔道:“你妈就作孽吧,谁能让自己的闺女受这个罪啊!”她也有两个女儿,将心比心,她也觉得二姐这回办的不叫个事。
屋门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路晓晖看着堂屋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二十几口人,有点慌。
白旭阳赶紧满脸堆笑着拉路晓晖绕着屋子一个一个打招呼。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舅二大爷,路晓晖头晕脑胀的叫了一圈人,几乎一个都没记住,倒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对她毫不吝啬的露出淳朴而热情的笑容。她想,或许情况并没那么坏,或许难搞的只是白妈妈一个。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旭阳哥,你都有多久没回家了?咱俩都好久没见了,你想我没有?”
一个水葱般清灵的声音钻进路晓晖的耳朵,她皱着眉头看过去,才发现白旭阳的胳膊已经抱在一个20几岁的女孩怀里。
“别闹。”白旭阳慌张的往出拉胳膊,目光直往路晓晖这边飘。
“旭阳哥,我毕业了,在北京工作呢,白婶说,让你照顾我,还说初三让咱俩出去玩玩,培养培养感情,我等不及了,今天就过来了。”
“培养什么感情?”白旭阳下意识的往路晓晖身边靠了靠,介绍说,“这是我一远房的表妹。”
“什么远房?就是没血缘的妹妹!我从小就喜欢旭阳哥,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他。哎,你是我旭阳哥女朋友吗?”
“高洁,你别跟这儿胡咧咧啊!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白旭阳看了看脸色发白的路晓晖,朝这个叫高洁的小丫头龇了龇牙。
高洁捂着嘴偷笑,一回头,白妈妈拿着一个暖壶过来添水,她赶紧往白妈妈身后躲:“白婶,你说句话啊!”
“还用我说什么?我们家阳阳可是十里八村最好的孩子,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
高洁笑眯眯的直点头。
白旭阳朝她挥挥拳头,让她一边去,陪着笑脸跟妈妈说:“那可不,也不看我是谁的儿子!”
白妈妈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似乎这个马屁拍的很受用。
“妈,其实晖晖也是省城里有名的一朵鲜花,我们俩在一块,那算是强强联合了。”
“确实是朵花,中看不中用。”说完,白妈妈转身就走。
白旭阳赶紧给路晓晖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跟着白妈妈出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为你好
“你跟着我出来干嘛?不是脚冻得疼吗?”白妈妈站在灶台边,没好气的说话。
“阿姨,我来帮忙。”路晓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恭敬而平缓,“我其实没那么娇气。只是有些活我没干过,所以不会,得麻烦您教我。”
白妈妈转过身看了看她脱掉外套后单薄的毛衣和冻得皴红的脸和手,拿了一叵箩玉米棒子给她:“把棒子搓了。”说完,也不理她茫然无措的眼神,径直进了屋。
路晓晖蹲在地上,照着看过的农村题材电视剧里演的试着搓了几下,一粒玉米粒都没掉下来,倒是冻得鼻涕流了出来。她四下看看,也没有卫生纸,又不愿进屋去,只好心一横,用手背抹了一把。
“哎哟,哎哟,这才半天功夫就学会农村小媳妇的做派,不讲究了?”身后传来白旭阳嘲弄的声音,紧接着身上一暖,她被白旭阳用棉大衣裹了个严实。
可是路晓晖心里有气,有委屈,不想和他说话。
白旭阳不急不恼,拉了个板凳硬塞给路晓晖坐,自己则在她身边蹲下来,拿起两个玉米棒子,一边搓一边好脾气的说:“我家这个情况你一直知道,跟着我,苦了你了。今天的事,你受委屈了,不过我妈那人没坏心。她恐怕是想给你个下马威,怕她儿子被你欺负,但是她不知道,他儿子就是个贱骨头,就喜欢被你欺负。老人家这么多年的思维模式,你让她改,她也改不了,就得委屈你迁就她。你在她面前受得委屈,我回去都补偿你,让你一辈子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行吗?”
“如果是别人,我不用受这个委屈,也能骑在人家头上作威作福一辈子。”
“你还敢想别人?”白旭阳扔了搓干净的两个棒子,一把把路晓晖搂住,“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时,屋门吱扭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干咳,把白旭阳不老实的嘴定在路晓晖的鬓边。
“白旭阳,你妈叫你进去,有话说。”
“哎,这就去。”
见他答应了,白爸爸转身进屋。
白旭阳赶紧亲了路晓晖一下:“不会总是这样的,刚才是我妈叫我出来帮你搓棒子的,还嘱咐我帮你拿件衣服,别冻坏了呢!乖,再忍一忍,初五咱们就回去了。”
其实白妈妈的原话是:你带回家那朵花正在院里搓棒子呢,你快给她把大衣拿出去,人家身子娇贵,冻坏了我们穷人家可赔不起!
白旭阳进屋后,路晓晖看着没几分钟就被他搓完的一叵箩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