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北道:“我今天就回去了。”
谢斯南有些错愕,“就还有三天了,怎么突然想回去?”
“我无聊。”谢小北背着手,孩子似的,“回去可以找亭西和宜冰玩。”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认得。”
“那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
谢小北本想拖着行李箱出门,但她真的太累太累,觉得那行李箱拿着好重,挑来挑去,最终只拿走了谢斯南给宝宝买的那些小玩具,装在纸袋子里。
她去那家曾经喝过豆腐脑、吃过油条和芝麻饼的小店,油条和芝麻饼都卖完了,她就叫了一碗豆腐脑。
但是难以下咽。
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很想吃,但是咽不下去。
她强迫自己喝了小半碗豆腐脑,起身要走的时候,忍不住撑在垃圾桶边上,吐了个一干二净。
没力气,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要回去,赶紧离开这里,不能让谢斯南看到,这样一个毫无生气的谢小北。
殷思源收到谢小北的短信,打电话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他疯了似的去找,最终在火车站的候车厅找到了昏睡在凳子上的谢小北,她没有带任何行李,手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一个随身的纸袋子,打开一看,都是小孩子的玩具。
殷思源当场就受不了了,抱着怎么喊也喊不醒的谢小北,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抱着谢小北去医院,陆伯又是连连摇头。这一次,殷思源什么都不问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谢小北,等她醒来。
输了一整天的液,到了晚上,谢小北终于迷迷糊糊醒过来。
殷思源紧张地握着她的手,“饿不饿?想不想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小北看着他的眼睛,“怎么全是血丝?你又不好好休息了。”
“我没事,一点都不累。”殷思源吻着她的额头,“北北,别再睡了好不好?起来吃点东西。”
“我想吃马卡龙。”
“我这就去买。”
谢小北拉住他,“妈妈做的,最好吃。”
殷思源捧着她的脸,“北北,不要胡思乱想,你要想吃,我也能学着做。”
“那我不吃了,”谢小北抓着他的袖子,“我想回家,回我自己家。”
“医生让你住院的,乖一点,你要乱跑,等你病好了,去哪儿都行。”
谢小北撑起身体,“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家,我想见爸爸,还有亭西和宜冰。”
殷思源道:“我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过来。”
“思源,”谢小北微微蹙眉,“我要回家,再晚,就怕回不去了。”
殷思源只觉得一股寒意慢慢自足底升起,漫延了全身,“别胡说。”
谢小北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思源,真的谢谢你,在认识你以前,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谢谢你,让我的生命变得完整,因为你,我可以成为一个妻子、一个妈妈,虽然,一点都不称职。”
殷思源深深地吸气,将谢小北紧紧抱在怀里,喉咙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小北回到家,在自己的小床,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第二天晚上,她终于醒过来了,气色红润,举止如前。她喝了刘婶炖的汤,一点都没有吐出来,高兴坏了所有人。
谢小北穿上漂亮的裙子,对众人道:“我想去院子里荡秋千。”
殷思源忙道:“我陪你去。”
谢小北摇头,“就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别跟着了,我没事的。”
“晚上天冷,小心别感冒了,玩一会儿就进屋。”殷思源拿来披风给她披上,“忘了跟你说,谢斯南今天晚上回来。”
谢小北淡淡笑道:“那可好,我去外面等他。”
殷思源有些不舍地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在客厅里等你,累了就喊我。”
“嗯,一会儿见。”
她出了门,走到院子里,抚摸了那颗大榕树,然后坐上秋千架。她晃啊晃的,抬起头看看天空,今晚真好,有月亮、也有星星。
谢小北闭上眼睛,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也像现在这样,在秋千架上晃啊、晃啊。谢斯南突然出现,轻手轻脚走到后面,帮她推秋千架。
那时候他们聊天了吗?说过些什么呢?谢小北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足尖点地,缓缓放慢速度,只微微摇晃着,看着前方出神。
不多久,果然就看到谢斯南拉着行李箱回来了。
谢斯南见谢小北一个人坐在秋千架上,向她走过去,“叫你给我打电话的也不打,自己行李也不拿,越来越懒了。”
“别过来,”谢小北突然出声,“就站在那儿。”
谢斯南停下脚步,在原地看着她,“怎么了?”
“站在那儿,我好好看看你。”谢小北歪着头,靠在秋千架上。
这么多年,有好多次,他们都是站在这个地方,偶尔互换位置,其中一个,迎接另一个人的归来,背景有时是蔷薇花落的傍晚、有时是积雪重重的寒冬。
谢小北目光柔柔地看着谢斯南,轻声道:“哥,这世上我最珍惜你,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珍惜自己。”
一阵战栗从背脊流过,谢斯南心中陡然生出恐惧,“北北,你在说什么。”
“我好累,很久以前,就觉得好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想休息了,会睡很久,很久很久都不会醒过来。”
谢斯南一步步向前走去,脚步微晃,“北北,我带你走吧,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一起,过一辈子。”
谢小北脸上显出微微震惊之色,随即,她笑着说:“好啊,我们走。”
他们看着对方,忽然都笑起来,笑得豁达又开怀。
谢小北当然知道谢斯南根本不可能带她走,这句话是他欠她的,欠了很多年,欠得她不得安宁、无处藏身——如今只是还了她。
十多年的光阴,还是隔着少时的秋千架,他们终于认清了自己、认清了对方、也认清了现实。
南纬以南,北纬以北。
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还是这样初见时的距离、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
但是,他们只是两两相望,仿佛中间阻隔了最最遥远的时空。
谢小北只觉得一阵眩晕,摇摇欲坠。她仰起头,竟然看到天空变成了炫目的水红色,浓烈如多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初次见到谢斯南的傍晚。
日薄西山,面染微霞,露天游泳池边,是玩着魔方的小男孩和荡着秋千的小女孩。
——“谢亭西,爸爸今天真的会把二哥带回来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新文已经开始连载,开头会有《南北》的延续,不会像这本这么虐,欢迎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