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你不是在放屁。”刚子虽然人好,但说话却是句句不中听。
“刚子,你放心吧,欠你的钱我一定尽快还。〃何小亮看着刚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是那个意思吗?”刚子白了他一眼,“我们之间谁跟谁啊?这么说吧,别说区区两万块钱,这世上除了我老婆之外,我刚子有的东西,只要你需要,我都愿意给你。”
刚子讲这些,不是在恭维,全是他掏心窝子的话,他刚子重情重义,不是那种小气巴啦的人,只是他是真的心痛这个哥们儿,真心希望他走出来。
“我知道的,好兄弟。”见刚子有些生气,何小亮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刚子,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在内心里对刚子说道。
当刚子的汽车调头开回村庄的那一刹那,何小亮不得不承认,他落泪了。舍不得每一个人,奶奶,爷爷,妈妈,还有刚子,还有老家所有的玩伴。
他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他妈妈说的那句话。
“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妈妈可就不活了。”
是的,他不能出任何事,他必须要走正路。
现在的何小亮终于意识到活着真的不完全是为了自已,每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为了爱自已的亲人好好的活着,没有资格堕落,更没有资格死。
☆、至少自己尝试过
一回到深圳,何小亮立即给大雷叔打了个电话,知道他已经过来了之后,何小亮提了一些腊肉,揣着2万块钱去工棚找他。
来到了工棚,何小亮发现里面只有大雷叔一个人,此刻,他正蜷缩在肮脏不堪的地铺上睡觉,一见到何小亮,大雷叔马上把被子掀向了一边,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小孩子来啦!”大雷叔边笑着边找了一个用烂木头钉成的凳子给他坐。
“大雷叔,他们都还没来啊?”何小亮坐在了烂凳子上,笑着问他。
“后天才开工嘛!大概明天才来。”大雷叔边说边望向了他的麻布袋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是腊肉,我特意带来给你吃的。”何小亮回答道,事实上他一路都特想这难看的麻木袋子丢掉。
“啊?真的?”大雷叔显得很高兴,马上跑过来翻看。
“只是我也没法煮啊,我们又不能自己开火。”大雷叔想了想,有些失望的说道。
“你不是还有老乡在外面租房的吗?去他们那个煮不就行了,正好大家都尝一尝。”何小亮说道。
“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大雷叔又开始兴奋了起来。
“谢谢你啊,小孩子。”大雷叔呵呵笑着对他说道。
“别客气,大雷叔,你们贵州也有腊肉吗?”何小亮笑着问道。
“有啊!不过没你们湖南的腊肉好吃啊!”大雷叔笑道,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别全给我啊,你自己也留一点吧!〃大雷叔边说边想要分一点出来。
“不用了。”何小亮忙制止住了他,说道。“我也没地方做,租个房子就是用来睡觉的,里面什么厨具也没有。”
大雷叔笑了笑,没再坚持。
“对了,大雷叔,这是2万块钱。您数数。”何小亮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他拿出了那个装钱的纸袋,掏出两叠钱递给了他,
“除去了你的八千块,剩下的,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们。”
“数什么数啊?对你我还能不放心吗?〃大雷叔笑着接过了钱,又藏于了他的机关中。
“小孩子,这咋刚过完年,你就有钱还我们了呢?”大雷叔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孩子总算讲了信用,这让他格外高兴。
“在家里七拼八湊借的,总是欠着你们的,我心里会不安。”何小亮笑了笑,说道。
听他这样说,大雷叔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一回到出租房,何小亮立即听到内心里发出了一个声音。
心里想着,手马上就去做了,他明白,这是他在心理上对它的强烈依赖。
不能只是说说,这次要真的去做了,如果每次发誓都是像放屁一样,那还活着干什么?
今天一定要执行了,成也在今夜,败也在今夜,至少自己尝试过,实在不行,大不了向家人坦白,让爸妈送他去医院。
但何小亮心里明白,自己宁愿死,也不愿那样做,他自己犯下的错就应该自己承担,自已改正,何小亮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爱他的亲人,不愿让他们心上滴血。
他相信只要意志坚定了,就一定能做到的,想到这里,他死命的咬了咬牙,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做完一切,他死死的锁上了门,躺在被子里面等侍着,像临产的产妇等侍着阵痛的来临一样,恐惧又略带期侍的等待着。
☆、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
午夜时分,何小亮的出租房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那是他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两眼出神的望着天花板,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他死了,嘴角吐着白沫,裤裆下脏臭臭的一片,一只手僵硬着,另一只手还在不断的往外淌血。
眼睛始终瞪着,是在眷恋什么呢?是在牵挂着爸爸妈妈?还是在牵挂着爷爷奶奶?
他现在心里最不舍,最牵挂的也一定会是紫依,如果他还可以想的话。
在自然界中,有很多极度危险和带有巨毒的生物,它们十分的美丽,色彩斑斓的毒蛇和漂亮的毒蝴蝶,在美丽之下掩藏着重重杀机。
人说,飞蛾扑火,是因为飞蛾向往着光明。
何小亮这次就是在表演着飞蛾扑火,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他其实还有很多路可以选,他其实需要亲人朋友的帮助,但是他怕,他怕身边所有的人对他失望,他一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也正是这份自尊心,逼得他走上了绝路。
“请珍惜你平淡的生活,因为只有失去一切的人,才会知道平淡的幸福,请不要轻易的尝试堕落,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
这是何小亮前几天在老家的网吧上网时,在微博上写下的一段话。
何小亮死掉的那个晚上,有很多人拨打过他的电话,大雷叔打给他,说他已经在老乡家煮好了一锅腊肉,让何小亮过去一起吃,妈妈打给他,想问问他旅途是否顺立,到深圳了没有。王飘飘打给他,想询问和关心一下,刚子打给他,因为思索了很久之后,刚子还是想劝他回家,让家人们一起帮助他,紫依也打给他,想说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他们拨打的结果都是无法接通,因为何小亮为了防止自己半途而废,早就已经把手机卡卸了下来,丢进厕所冲走了。
其实何小亮真正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被砍断了三根手指,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换作别人不一定会死,但是他不一样,他是血小板减少症的患者,晕厥后长时间无人抢救,他只能一命呜呼。
开工那天,直到上午十点,何小亮也没见来,大雷叔把那个号码拨打了无数次,依然是无法接通。
大雷叔心想他可能不愿再干工地了,他那个身子板,确实也不适合干工地,只是那也不至于不接他的电话啊,难道是怕自己会怪他?
想了想,大雷叔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电话无法接通的原因通常都会很多的,这样想着,他便又继续干活。
只是晚上收了工之后,他又开始越想越不对劲,便下定了决心去何小亮的出租房看一看。
☆、不可能的
何小亮租的是一幢旧房子,大门那儿也没有个保安,而且大门经常都是开着的,很多人出出进进了之后,忘记了长后手,所以大雷叔轻而易举的就进来了。
在他的房间门外敲了很久,也没人来开门。
何小亮的对面住着一个单身女孩。这个女孩的相貌很不起眼,所以她很孤僻也很自卑,她在一个工厂里上着夜班,上九点下九点。
她一个人租在那间小屋里,一租就租了好几年,直到去年对面突然搬过来一个帅哥,这让她很高兴。
这个帅哥人长得非常帅,而且很有礼貌,每次下班后碰到都会对她微笑一下表示打招呼,她其实很想与他讲话,但自卑的她总也鼓不起那个勇气。
只是这儿帅的一个人每天卷着裤管,提着工具,带着一身水泥灰头灰脸的回来,这一点让她非常不理解。
前天,她刚从老家过来,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她起床做饭,准备吃了去上班。
对面的房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哭泣声,‘嗡嗡嗡嗡'的像蜜蜂叫一样,她没怎么在意,继续做着她的饭,等她准备吃饭的时候,对面传来‘砰砰砰砰'好似撞击墙壁声音,这之后,接下来的声音就更加让她毛骨悚然,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又像是在大喊大叫。
她吓得浑身发抖,壮着胆子开门,把脸贴到对面的门上听了一下,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看到这一层的其他住户家家大门紧闭,估计都是不在家,胆小的她立马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得死死了之后,将自己藏到了被子里面。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人是个疯子,想到自己的对面住着一个疯子,她越想越怕,想去报告给房东,却没有勇气打开门。
这下,她听到有人敲对面的门,立马打开门钻了出来。
“叔叔,你是他的亲戚?”女孩问大雷叔。
“我是他的工友,他今天没去出工,电话也打不通,我过来看一下。”大雷叔说道。
“前天晚上,我听到他房间里发出了一些可怕的声音。”女孩犹犹豫豫的说道。
“我因为要着急去上夜班,所以就没有去管。”似乎是怕眼前这个大叔责怪她,她又补充了一句。
“是什么样的可怕声音?”大雷叔着急的问,他的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我也说不出,这两天我都没有再见到他。”女孩的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暗暗后悔那天没有下去叫房东上来。
“我们还是去请房东上来看看吧!把情况跟他说一说,开门进去看一看。”女孩补充道。
两个人一起跑向了房东那儿,经过大雷叔的再三恳求,房东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开门给他们看一眼。
门被锁死了,房东的钥匙根本就打不开,房东有些急了,用尽了所有开锁的方法好歹也终于打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眼前的情景把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女孩‘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
没有人敢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谁也不敢再看第二眼,最后,房东鼓起了勇气走近他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没有呼吸了之后,马上拿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还未到来之前,已经有很多这幢楼的租客闻迅赶过来了,好多人挤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看着热闹,又想走近前去看一眼,又似乎并不敢看。
大雷叔默默的走上前去,用手合住了他的眼皮,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住了他的头和上半身。
这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居然也流出了眼泪。
究竟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呢?前天还拿来了腊肉给他,今天就躺在这儿起不来了。
大雷叔看到地上有把菜刀,心想肯定是遭人抢劫了,究竟是谁会去抢他这么穷苦和不幸的人呢?手指都被砍掉了几个,小孩子当时心里一定害怕极了。
大雷叔是真正的伤心,他是真正的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永远都是那么的有礼貌,无论开心不开心都会对人笑,时常会对别人嘘寒问暖的表示关心,不高傲,尊重人,懂感恩,这样的人想让别人讨厌他都难。
此刻的大雷叔伤心得几乎想亲手杀了那个害他的凶手,但他一定想不到,凶手其时就是何小亮自己,又或者说,是那个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
许久之后,警察赶了过来,还带来了法医,法医戴上了胶手套,走上前去翻来覆去的检验了一番之后,得出了他的结论。
“不可能的,这小孩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你们这帮警察乱说!”大雷叔听完法医的结论之后,震惊得不得了,他十分气愤的朝他们嚷了起来,在他这个老实的农民工心中,这种事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做。
法医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警察们从垃圾桶里搜出的一大堆老式火机和锡纸更加证实了他的结论是对的。
警察开始挨个的询问房间里的人,然后做着笔录,当问到大雷叔时,他讲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回头想想,那小孩子原来一直在撒谎。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心痛,心痛一条那么年轻的生命。
人群散去了之后,何小亮的尸体被带走了。
女孩又躲回了自己的房间,活了二十几岁,她第一次见到了别人的尸体,今夜,肯定得做噩梦。
想到自己今晚不用上班,她的内心无比的害怕,想搬房子,但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天亮。
想起了躺在地上那惨不忍睹的男孩尸体,她的心中突然多出了很多的无奈和感伤。
这个城市的夜,原来是如此悲情的。
这花花世界,看似如此美好,让众多人向往。
有多少人为了钱,为了生活而沉沦?又有多少人失去了健康,甚至失去了生命?
这儿的外乡人,又有哪个是幸福的,那个时候的她不也是雄心万丈的来到这里,想要一展自己的抱负吗?
如今,还不是碌碌无为,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看不到任何希望?
想起了那个男孩的惨状,她更加觉得现实无情。
☆、我太累了,先走一步
何小亮的死讯对家人来说犹如晴天的一记霹雳,炸垮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奶奶受了刺激中了风,瘫痪在了床上,饭要人喂,屎尿要人接,爷爷也晕倒了好几次,他爸爸才四十六岁的人,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
刚子和唱妇正准备去福建打工,才刚开始坐车到了县城,就得知了这一噩耗,便又马上赶了回来。
回来之后的刚子参加了何小亮的葬礼,见到何小亮的骨灰时,他再也忍不住了,流着泪伸出手,一拳一拳的用力砸在墙上,直到手肿了也不肯停下来,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他们在一起抽烟泡妞,逃课玩网游,没生活费了一起喝白开水度日的日子。
这哥们儿太傻了,以前傻,现在还是傻,这种事情没有别人的帮助光靠他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他太傻了,他在以卵击石。
可若自己愿意帮他一把,他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哪怕是把他的情况告诉他妈一声,他也应该都不至于惨死在外面。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昔日的铁哥们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盒灰,要永远的长埋于地下了。
刘芝萍在儿子出事以后就一直强忍着眼泪,打理着儿子的葬礼,照顾着家里的老人,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大声的哭过一回。
家里五口人,如今死了一个,剩下的除了她,其他三个都在住院。
何小亮的几个姑姑也赶了回来,一个帮她打点家里,一个帮她照顾老人,刘芝萍自己在医院照顾着小亮的爸爸,每天端茶送水,尽心尽力,几天下来,刘芝萍苍老了许多,才四十三岁的她现在看起来犹如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
一个多月过后,这个家又恢复了正常,每个人都似乎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了,只是,家里多了一个瘫痪的老人,刘芝萍和小亮的爸爸都没有再出去打了,一是走不开,二是他们再也找不到出去打工的理由了,家里的香火都断了,出去打工为了谁?还有这个必要吗?
又过了半个月之后,刘芝萍死了,她的死是家里每个人都没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