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睡车上!”乔阳咬牙切齿地回答。
那个招待所,四方一间屋,两张钢丝床,床单跟窗帘一样白中带黄,薄得像纸,无卫生间无浴室,如果窗户外再加上铁丝网的话,更像监狱了!
鱼小晰闷不做声了。
乔阳又问了一遍她家的地址,她才指挥着他开到了自己家楼下。
镇上少有楼房,这里本是父母原来所在的国营企业盖好的职工宿舍,如今企业也倒闭了,只留下这个陈旧的安身之所。
车子熄了火,鱼小晰没有动,却咬着手指,心里做着激烈地挣扎。
乔阳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也那么陪着她。
终于,鱼小晰转过头,今天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
“你跟我来!”她的声音很小。
乔阳锁好车,跟在她身后。
“你是我同班同学,走到这里车子没有油了。只住一晚,明天你会想办法。不相干的事不要说,也不要单独跟我妈说话。有些事……不能说!”
她快速地低声吩咐,脚步也很快,乔阳默默跟着。
突然,鱼小晰转回身,乔阳没刹住,她的鼻子撞上了他的锁骨,一阵酸。
看着她捏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乔阳咧开嘴笑了。
“不要紧吧。”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低下头,靠近她的耳朵问。
他站在矮她一级的台阶上,依然高她半头。眼下,是她线条柔和的完骨,还有她淡淡的味道,只是肥皂香,可闻起来那么舒服。
他温热的气息扑过来,鱼小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倒退着蹦上一级台阶,沉声警告:“加一条,不许靠近我一米以内!”
“答应了就可以住我家,否则还是回你的车上!”
她瞪圆了眼睛看他,活像只炸开毛的野猫。乔阳很干脆地跟了她回答,就一个字:“好!”
鱼小晰语塞,嘟起嘴吧扭头继续爬楼梯,乔阳含笑跟着,并遵循约定维持一米之距。
到家了,鱼小晰慢慢开门,有一点心虚。
其实他愿意住车里,跟她没关系。可想到夜里,他开着这么招摇的车子停在街上……她只是怕晚上他有危险……
妈妈不在客厅里,厨房有声响,鱼小晰忙跑了进去。
“妈,我来!你回屋休息!”抢过妈妈手里的青菜。自从爸爸走了,妈妈没有睡一个安稳觉,本来心脏就不太好,这几天更加虚弱了。
“没事儿……”
沈春华的话截断在看到屋里站着的陌生男人的时候。
“妈,他是我大学同学,自驾游到这里没有油了,住不惯招待所,我就让他在咱家住一天。”鱼小晰让语气轻松镇定,手里的青菜被攥出深绿色的伤痕。
“哦,哦……”
仔细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二十三四的年纪,少见的好看,眉宇间都是傲气。
女儿第一次带回来的男人……她说是同学。
“家里条件不好,不过比外面干净,有什么要的就说话,啊。”
待客之道。历尽世事的沈春华,提起热情招呼这个男人。
乔阳站在那里,像根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见他面对自己的妈妈依然那副不理人的态度,鱼小晰火大了。
“喂!我妈跟你说话呢!”
乔阳看了鱼小晰好一会儿,眉头皱起,最后终是舒展开。
“我听不懂……”
他低声说着,眼里透出少有的委屈。
鱼小晰才惊觉,妈妈说得是方言。
☆、116、我好想你
他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鱼小晰一时间噤声,看向乔阳的时候就带了丝歉意。她猛然间想到,他带着一身疲惫来到这个小镇子,可从见面到现在,自己没给他一点好脸色……
两人的眼波在空气中交缠,有些暧|昧的味道。唰唰!房门发出怪异的声音,像是铁刷子在刷。
“小虾回来了。”沈春华转身去开门。
暧|昧打散,鱼小晰晃神间发觉气氛走势不妙,遂狼狈地败走向厨房。
一时间失去了任何关注,乔阳顿觉自己成了这个家庭的陌生人,然后,一只小狗将他的这个身份坐实。
乔阳低头,看到脚边一只棕黄色小狗在围着自己转圈,低低的呜呜声充满了敌意。
吉娃娃的脑袋,沙皮的身体,个子不大,长得倒是胖,这只串种小胖狗那呆萌的外型瞬间将他吼声的威慑力抵消为零。乔阳心中好笑,抬脚虚踢向它,想把它吓走。
一阵狂吠,这小玩意儿的叫声洪亮堪比二十四响的炮仗,倒真把乔阳镇住了。
“小虾!一边去!”鱼小晰从厨房探出头,朝着小狗喝道。
吉娃娃脸沙皮身的小黄狗立刻夹着尾巴顺了耳朵,朝鱼小晰呜呜几声,回头颇不甘心心地冲乔阳龇牙做了个威胁的表情,然后颠颠跑到阳台上那个纸箱小窝里卧下。
“生人它会咬的,你惹它做什么?”皱着眉,鱼小晰朝乔阳埋怨。
乔阳不以为意地笑,瞧着小窝里露出的狗头,只道是什么人养什么狗,跟它主人一样的出人意表。
沈春华关好门,吩咐鱼小晰道:“小晰,带客人去你房间吧。今晚咱俩一起睡。”
鱼小晰应了声后放下手里的青菜,擦净手走出厨房,朝乔阳道:“你跟我来。”
乔阳听话地跟了,他们两个进了她的那间小小卧室。
真的很小,6平米左右,一张单人床占了大半的空间,床头一张小桌,床尾一个旧衣柜,再盛下他们二人后竟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
墙上贴满了褪色的奖状,他扫了一眼,什么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之类。
鱼小晰从简易衣橱里找出新的床单被罩,麻利地铺好换好。乔阳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仿佛回到了从前,她每天帮他打扫房间的时候。她干什么都很快,很急,又能干得很好,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蕴藏了多少能量,永动机般满满的活力。
人说生死一线的时候可以明白很多道理。
一开始,他只当是一场游戏,略真略假,中间杂乱无章地横陈了若干事情|人物。他只管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面对得失他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应对的,直到那天,她躺在icu的病床上,才惊觉陪着他玩这场恋爱游戏的人彻底退赛。
心,轰然一空。
抚平床单,鱼小晰直起腰,抬头撞上乔阳直勾勾的眼神后立马扭过头去,不自在地说:“床单都给你换好了,你还缺什么就告诉我。”
她的房间从来没有显得如此狭窄过。
不是没有同时两个人待过,多的时候她们一家三口都在自己房间里。可现在,他强烈地存在感填满了小小的空间。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淡去,他自己的气息太过鲜明,把氧气都挤走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逃。
向前走了一步想出去,他站在那里不动挡了路,她不得不侧身从他身旁挤出去。皮肤隔着衣物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她都起了鸡皮疙瘩。
突然,乔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么紧,勒得她呼吸不畅。
“放手!”鱼小晰小声警告,挣扎了几下。
房门虚掩着,她不敢弄出声音,怕引得妈妈过来。
“别闹,我只想抱抱你。”乔阳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气,恨不能把她整个人都吸进肺里。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很低,低得有一丝颤抖,在她耳边呢喃:“我好想你,好想你……”
鼓噪的血流,鼓噪的心跳。
她的耳膜被擂鼓般的心跳蒙蔽,她的呼吸被他宽阔的怀抱淹没,她像被电闪雷鸣夜的龙卷风裹挟,又是那样的平稳安全。
他的大手温柔在她的背上抚摸,他在自己耳边低低诉说着几日来疯狂的相思。
鱼小晰双手捏紧他的t恤,极力清明想迷乱的心智。
他的唇,湿润地贴在她的耳后,克制不住地轻吻。
谁蛊惑了谁,谁吸引了谁,当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湿润的黑眸让她想起了小楼下再次见面的那个晚上。
惨白的车灯,缭绕的热气,他的呼吸……
她无法阻止他再次占据了自己的唇,也无法阻止自己在他辗转温柔的唇舌交缠间沉|沦。
“小晰,酱油没了!”
妈妈在叫她,鱼小晰浑身一震,抬手用力推开吻得浑然忘我的乔阳,把没有防备的他推倒在床上。
“我去买。”回应着妈妈的话,鱼小晰直接冲出了屋子。她匆匆穿上鞋子,低着头不敢让妈妈看到自己的脸,因为她感觉到脸上异常的热度,不需要照镜子也想象得到红得多么可疑。
拉开门,她逃了出去。
跑到街上鱼小晰才想起没带钱包。翻遍身上的口袋,还好,零钱凑凑还够买一小瓶酱油的,想着小瓶就小瓶吧,总比空手回去强。
唇上还有他的味道,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缠绵……
跺脚,她抬手用力抹了嘴唇,僵了肢体地走。
跟他是不可能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抬头看向染了霞光的天空,两道电线像是天空的伤痕。
他与自己的生活永不可能交叠,就像这火线与地线。他为什么一定要穷追不舍呢?她已经逼得自己很累了……
拎着酱油回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了一个菜,米饭也焖在锅里。鱼小晰去厨房把妈妈替换下来,自己接着炒菜。
“小晰,要不妈去买点排骨,你同学第一次来,总不能怠慢人家。”沈春华恪守着纯朴的待客之道,只怕这两个素菜会怠慢了客人。“不用!”鱼小晰迅速回答,本想说那人山珍海味吃遍,根本瞧不上几块排骨,转念一想如果这么说只会显得跟他太过熟稔,话出口前便改了,“天都快黑了,市场上的肉都是卖剩下的了,还不如明天一早我去市场买新鲜的。”
想想女儿的话也有理,沈春华解下围裙去了客厅,坐在鱼小晰坐过的木凳上,看着丈夫的遗像发呆。小虾跑过来趴到在女主人脚边,呜咽一声,沈春华弯腰摸摸它的脑袋。
鱼小晰把饭菜布置好,拿了四副碗筷出来。先乘了碗饭,放在爸爸常坐的位置,又把剩下三个碗盛满。抬头看妈妈还在发愣,轻声叫她:“妈,吃饭了。”
沈春华慢慢起身过来,看到身边放得整齐的碗筷后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丈夫放下手中的书脚步沉稳地走过来,缓缓坐到自己身边。再看仔细的时候,身边的凳子依旧是空的。她眼角湿了,用手背去擦了擦。热乎乎的小手搭在肩上,沈春华转过头,看到的是与丈夫酷似的却年轻稚嫩的脸,鱼小晰把筷子放到她的手中:“妈,先吃饭吧。”
点点头,压下心头的涩意,沈春华说:“小晰呀,叫你同学来吃饭吧。”
是呀,还有那个人呢,怎么待屋里再没出来呢?
鱼小晰轻轻推开房门,发现乔阳已经睡在自己的床上,一只脚搭在床沿外,另外一只踩在地面,鞋子都没脱。
☆、117、缺钱吗?很缺
这样子怎么睡得舒服?
她悄悄走进去,小心地帮他脱下黑色的耐克鞋,从他兜里拿出手机,关机,把他的双腿往床上推了推,又扯过被子给他盖好。
他睡得那么熟,轻轻打着鼾。面色暗沉,眼下两团黑色,嘴角倒是微微上扬。
也不知道他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轻轻关上房门,鱼小晰对妈妈笑笑:“他睡了,等醒来了我再给他热一下饭。”
“那你找个盘子,把菜先给他留出来。”沈春华细心地嘱咐。
鱼小晰依言照办。
吃过饭,沈春华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鱼小晰本来要跟着她的,被她拒绝了。鱼小晰也没办法,这几天妈妈的情绪起伏不定,她都尽量顺着。
妈妈出去后,鱼小晰去房间看了看乔阳,他依然没有醒,熟睡得像一个婴儿。现在是初春时节,乡下地方入夜后天气凉,她又给他把被子盖严实。
而后孙婷婷来了一个电话,支吾地问鱼小晰乔阳有没有找来。鱼小晰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能这么精准地找了来。
“婷婷,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我觉得,现在只有他能让你改变决定。”
“婷婷,你不懂……”鱼小晰叹息,他来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小鱼,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关于休学的事情。”
“我考虑好了呀。”
孙婷婷顿住,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他都不能带你回来,我就认命,明年我当你的学姐。”
鱼小晰只是奇怪自从上次醉酒后,婷婷就对他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处处帮着他。不过她没问,婷婷自然也没说。
挂了电话,小虾跑过来,围着她呜呜叫着转圈撒娇,鱼小晰才想起还没给它弄吃的。去厨房弄了些米饭,用菜汤泡了做成简单的狗粮,小虾吃得不亦乐乎。
乔阳被饥饿感闹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一片黑暗中却有让人安心的气味。抬手揉揉太阳穴,缓了缓神他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成功登堂入室后有顺利抱到了温香软玉,他这趟来得真值得!被她推倒在床上后,没留心竟然睡着了。他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也没有饿得这么厉害。
天这么黑,几点了?
坐起来,发现被子好好地盖在身上,脚上也没了鞋子。
他找不见鞋子,也不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里,就穿着棉袜踩着水泥地面推开门。
客厅里,鱼小晰正抱着小虾坐在小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它柔软的毛皮,口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跟那只小畜生聊天一般。小狗温驯的趴在她腿上,舒服得把自己摊成一张毛皮。
沈春华已经睡下了,因为妈妈眠浅,所以鱼小晰没有开电视,只亮着一盏小台灯。
太静,让乔阳走路的??声变得明显,鱼小晰扭过头看着他问:“醒了?”
嗯了一声。乔阳用手背搓了搓鼻子,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耸着肩将手插进牛仔裤窄而紧的口袋。
昏暗的光线里,她淡漠地坐在不远处,用平静的表情面对他。他竟感觉到有些无措,那是一种陌生人闯入人家的领地的不自在感。就算八岁那年他第一次进入乔家豪宅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
“先坐下,我给你热饭。”
鱼小晰把小虾放到地上,离开温热怀抱的小虾不满地呜噜着,夹着尾巴趴到鱼小晰坐过的凳子下面。
乔阳没瞅见任何可以坐的地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坐哪里。站在原地,无辜地望着鱼小晰。
鱼小晰指了指餐桌说:“桌子下面有凳子,自己拿出来坐。”
说完她走进厨房。
乔阳依言坐好,双脚搁在冰冷的地面上略微不适,没有地毯还真是差挺多,开始的时候不觉得,站久了便觉得丝丝寒意不断由脚底往上爬。把两只脚交叠,他踮起脚尖,坐在木凳上打量屋内的陈设。家具电器均已陈旧,白灰墙面也有墙皮脱落的痕迹,只是很干净整洁。墙面上挂着一幅遗像,上面的中年人眉眼间与鱼小晰很有些相似,下面放了一张长条桌子,摆了几碟点心瓜果。
对面墙上有个老旧座钟,时间显示夜里十一点,他暗惊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鱼小晰端来一碗米饭,一盘热好的菜,又给乔阳倒了一杯热水,便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抱起小虾坐在那里,低着头,抚摸怀里柔软的毛茸茸的小狗。
乔阳确实是饿了,狼吞虎咽地解决掉面前的食物,他用筷子刮着碗壁上残留的饭粒搞出些声响。
“还要吗?”鱼小晰适时地轻声问他。
“哦。”乔阳抱着空碗点头。
于是小虾又一次被遗弃了,不满地跑回阳台它的小窝去了。
鱼小晰把电饭锅搬出来,放到餐桌上,亲手帮他把碗盛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