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俊拨了电话。
电话被接听,传来夏子矜的声音。
乔阳沉默着。
“为什么不说话?你找的人在洗澡。”染着粉色指甲油的洁白手指抓着手机,夏子衿慢慢坐到梳妆台前。镜子映出她的影像。
淡粉色细肩带丝绸睡衣,一大片凝脂般的肌肤暴露着。浴后的皮肤红润透明,被温水洗涤过的五官显得湿润清透,乌黑的大眼漾着淡淡的情意,卷曲的长发用一根簪子固定在头顶。
抬手将簪子拔掉,馨香的发瞬间散了满满一肩。她知道,自己依然美丽着,甚至比以前更美了。
“告诉他我找过他。”乔阳说完,挂断电话。
夏子矜闭上眼睛,掩住眸中的失落,一只大掌落在她光裸的肩上,岳俊问:“什么事?”
镇定地站起身,夏子衿把手机送到他面前,迷人的微笑着,说:“刚才乔阳打电话来找你。”
“乔阳?”岳俊宁神思索片刻,接过手机的时候又多看夏子矜一眼,她笑得那么完美,似乎看不出任何破绽,其实又全是破绽。
拨了那个小子的电话回去,很快传来乔阳不耐烦声音:“叫你儿子带他的人滚远点,我不想一晚上都有个尾巴。”
“你现在哪里?”
“路上。”
“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婆婆妈妈不该是你的个性。”
岳俊笑了起来,这个小子,性子很邪,但是他喜欢。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乔阳哼了一声,挂断电话。
岳俊看看又坐在梳妆台钱梳头的夏子衿,又拨了岳烁磊的号码,吩咐他不要再跟踪乔阳。
梳妆台的半身镜里现出岳俊的身影,他围着墨蓝色的浴巾,身体还算结实,只是小腹已经微凸。夏子衿冲着镜子微笑。
岳俊伸手将她的长发拢到一起,光洁的肩头露了出来,灯光照射下光滑得像剥了壳的煮鸡蛋。他低头在那上面轻吻。
“心里还有那小子?嗯?”
“怎么会?”轻轻喘息着,夏子衿仰头靠到岳俊胸前,“我早就对小孩子没兴趣了。”
“很好。”粗糙的手掌抹下那细细的肩带,顺势抚了下去,他嘱咐道:“以后,不要随便接我的电话……”
负责跟踪的现代缓缓停到路边,乔阳踩下油门,很快就把它甩得不见踪影。
车子狂奔在黑夜中的马路,白色的路灯一盏一盏飞速后退,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毫无目地游荡。最后,还是回到了她住的那个小院。马达声中,墙头的野猫迅速蹦回院里,今晚它受的惊吓太多。
熄了火灭了灯,乔阳拿出刚买的烟点上。很快,烟雾弥漫了整个车厢,有点窒息的感觉。他感觉随着每呼出一口气,心就掏空一点,慢慢变成一个空壳。
东方渐渐泛白,麻雀早早醒了,在枝头啁啾。
又是一夜未眠。
三个月来,他住在岳家的日子多一些,偶尔回去住几天。躺在空旷的房间,没有哪夜能够安眠。
他只是很想念她。
每天早晨醒来,房子里不再有那个脾气不大好的女孩,没有对付他的热气腾腾荷包蛋,没有低油少盐的清炒白菜,菠菜鸡蛋汤,连一碗热的方便面都没有。
下一次新年,是否还会再有一场雪仗,相同温暖的雪夜,是否还能吃到不可口的饺子?
他在对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却要错过?
吐出一口烟,乔阳用拇指揉揉眉心。麻雀咋枝头叽喳地叫,像是她的碎碎念,刚认识的时候,她吃着剩饭念叨黄金本无种,出自勤俭家。面对五十元时她的犹豫最后还是给了拣瓶子的少年。因为贵价桌布她的暴跳如雷。她的嬉皮笑脸,低眉顺眼强作顺从,茫然迷糊,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怎么可以有那么多表情,把他的脑袋都填满了。
鱼小晰的生命充满了热力,烤暖了乔阳的灵魂。所以,乔阳怎能允许让她错过?
那盒烟消灭一半的时候,孙婷婷来了一通改变局面的电话。
“乔阳,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孙婷婷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我们到咖啡店见面吧。”
☆、114、休学的决定
乔阳立刻驱车去了那家常去的咖啡店。到达的时候,孙婷婷已经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默默地喝咖啡。
乔阳快步走过去问:“有她的消息了?”
孙婷婷看着他复又憔悴的脸,仅四五天而已他整个人看着清减了许多。她点头,示意他先坐下。
“她在哪里?”他边脱下外套边问,声音那么急切,黯沉的黑眸终于有了神采。
恰逢侍者拿着点菜单过来,乔阳摇摇手只说要一杯黑咖啡便打发走了他。
孙婷婷喝了口咖啡,轻声说:“小鱼她回家了。她家里出了事,她爸爸……去世了。”
乔阳默了下,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车祸,意外死亡原因之首。”孙婷婷说得很客观,因为她到现在还没什么真实感。车祸这个东西,新闻天天播,听得多了也就是唏嘘一下人生无常命运多舛,真发生在身边的时候,隐约感觉不是真的,那个消息仿佛还只是新闻台的一条快讯播报。
“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
“你几时知道的?”
“也是五天前。”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以为我想告诉你!”孙婷婷瞪起凤眼,毫不畏惧地迎战乔阳的阴鹜眼光。“乔阳,如果不是小鱼要休学我劝不了的话,我不会把事情告诉你。”
孙婷婷的话音刚落,乔阳已经站起身快速将外套穿好,伸手向她道:“她家的地址跟联系方式。”
咬咬唇,孙婷婷盯着乔阳看了良久,终于从包包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乔阳抓过来看了一眼后便大步跑了出去。
连个谢字都没有吗?不懂礼貌的家伙。
孙婷婷看着他打开门开门,风灌进来吹起黑色的风衣,像是乌鸦的双翼。他拿到小鱼地址后焦急却富有生气的脸如在眼前。侍者端着黑咖啡姗姗来迟,袅袅热气伴着馥郁咖啡香,侍者小声询问:“小姐,咖啡……还要吗?”
“要!”孙婷婷硬生生地应。
侍者把咖啡放到乔阳坐过的那边桌上后离开。
捏着金色的小勺,慢慢搅拌自己凉透的咖啡,孙婷婷的视线落在那个位子上。
多少次,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听她讲鱼小晰的近况。他把手放在桌上,食指轻抚着金色的勺柄,长长地睫毛微垂,浓黑的眸子光彩闪烁。孙婷婷猛然发觉,乔阳似乎不是喜欢鱼小晰的,他应是爱上她了,爱得那么深沉。
当她告诉他小鱼其实是喜欢他的,他脸上的幸福笑容暖得让人心疼。
那一刻,她猛然发现自己好羡慕鱼小晰,这样沉重执着的爱情,是那么的让人嫉妒。
她不知道小鱼跟他是怎么又碰到的,可鱼小晰这次的出走确实跟他无关。当鱼小晰说爸爸去世了,妈妈一个人她放心不下想休学的时候,她拼命地劝了。
鱼小晰只幽幽地说:“婷婷,人有时候不能只想着自己啊。”
她没有办法了,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乔阳。
小鱼的独立,小鱼的坚强,小鱼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应该只有这个男人配得站在她身边。而乔阳,也只会爱上小鱼这样的女孩子。
将那杯咖啡拿过来,孙婷婷小口地抿着。好苦,可是好香,从来不喝的黑咖啡没想到也这么有魅力,她欲罢不能了……
让她在这里再坐一会儿吧,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来的必要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小镇,已是午后,春困的阳光慵懒闲散,街上没有几个行人,一对白鸽蹲在某户人家的晾衣杆上打盹。
窗户忽地推开,鸽子受惊后扑簌着翅膀逃走,鱼小晰抬手挡住一片飞来的羽毛,接着把洗好的床单晾在衣架上。转身回屋,客厅的墙上挂着爸爸的遗像,微笑的面孔上没有太多沧桑的痕迹。
鱼小晰拖了个木凳坐下,看着照片发呆。
记忆里的爸爸不是这个样子,皱纹多写,黑发少些。并非照相馆修片,因为这张照片是六年前爸爸还在单位时评上先进工作者的照片。
六年了,下岗的爸爸没有照过像。
妈妈也没有,自己也没有。
那几块钱的照相费,不高,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看着照片里的爸爸,笑得神采奕奕。是个好事,以后她的记忆里的爸爸便总是这个样子了。
卧室的门开了,消瘦的中年女人抬手揉着额角靠着门框,鱼小晰忙跑过去。
“妈,你醒了。”
“哎。”
“吃点东西好不好?你中午就没吃。”鱼小晰扶着妈妈坐到餐桌边。
沈春华慢慢坐下,仍然有些头晕,她继续揉着太阳穴,问:“几点了?”
鱼小晰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老式座钟说:“快四点半了。”
“晚上一块儿吃吧……”说完,沈春华叹了口气。
“那我给你倒杯水。”说完,鱼小晰跑去拿杯子。
沈春华看着跑来跑去的女儿,圆脸,厚嘴唇,浅淡的眉毛,微翘的鼻头,只有那双眼睛不像她爸,忍不住又抬手擦了眼角。
鱼小晰端着水杯回来看到妈妈的动作,心里发酸。把水放进妈妈手里,她坐到旁边,轻轻说:“妈,别想了,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
握住女儿有别于同龄人的粗糙小手,沈春华摇摇头:“你还小,妈不要紧。过去就好了。”
“我已经长大了……”
“傻孩子,你大学还没毕业呢。等你毕了业,找了工作结了婚妈就搬去跟你过日子。”
握紧妈妈的手,鱼小晰微抿了唇,眼皮有些涩。
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熟悉急促的铃声让两母女俩又开始紧张。鱼小晰率先跑过去拿起话筒。
“沈春华在吗?”
又是讨债中的一个,那个远房的舅舅。
“我是鱼小晰,有事找我好了。”鱼小晰生硬地回答。
“哦……”电话那边拖着长音,“还是找你妈吧。”
“找我就行。”鱼小晰坚持着。
“你小孩子不懂事,找你妈!”那边的人开始不耐烦。
“怎么叫不懂事?不就是要钱吗?我告诉你,现在没钱!我爸的赔偿金还没拿到,拿到了我亲自给你送到门上,行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我就这样!你听好了,我爸没了还有我呢!我们家绝不会赖账!”
啪!鱼小晰挂断电话,气得瞪圆了一双眼睛。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前几年妈妈生病借了些钱,七七八八地还了一部分。现在一听说爸爸出事了,某些人就急不可耐地窜了出来。
电话又响了起来,鱼小晰一把抓起听筒,吼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跟你说了现在没钱!你催什么催!”
那边沉默片刻。
“鱼小晰,你家在哪里?”
乔阳沙哑的声音,震得鱼小晰一哆嗦。
☆、115、追去了她的世界
“你……你……你怎么会有我家的电话?”她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在你们镇上,一个车站附近。”乔阳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双手搁在方向盘上,大量着四周。他真的庆幸自己买的是越野车,这个镇子太小,路况不好,他下了高速好不容易拐到这个镇上,一脚油门就跑过了,开了许久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地方,下车打听原来是个县级市,她住的小镇早过了。他只好又折返回来,瞎折腾了两个小时时间。
现在满眼都是灰突突的红瓦房,挂着自以为招摇的招牌。坑坑洼洼的沥青路面上零散着大小不一的石块,少有车辆行驶,即使有,也都是厢式小货车或者农用三轮,偶尔一辆半旧的桑塔纳,显得他这辆路虎揽胜煞是招摇。
他把车停在路边,不时有人伸着脖子打量,好些人都被它庞大的身形光亮的外壳吸引,只让乔阳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
“你骗人!”鱼小晰脱口而出。
这家伙被吓到了吧?不过听声音还挺有精神的。乔阳心里松了口气,心情开始转晴。
“要我描述一下周围的环境吗?”乔阳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靠在在座椅里,眯着眼睛看着那座汽车站。
“e镇中心汽车站,入站口旁边有棵树,好像……是棵榆树。树旁边是个售货亭。售货亭往右是卖摩托车的商场。车站马路对面有几家饭店,分别叫迎宾、凤凤……鱼小晰,你们家这里饭店的名字真够土的。”
他描述得够细致了,她不信都不行。也惊觉刚才自己反应过激了,握着话筒鱼小晰瞥一眼妈妈,瞧着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放心,她压低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
她个笨蛋!他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地连开了九个小时的车,累得腰都快断了,就为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觉得他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旅游!可以吗?”乔阳的口气不善起来。
“……”鱼小晰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就这么追过来了,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他气呼呼地说来旅游,这个小镇步行半个小时就可以来个贯穿游,有什么可游的?
“你是不是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乔阳忍着火说。心说她可别挂他电话,她要敢挂,他今儿就一家一家打听过去,找到她为止。
犹豫良久,鱼小晰低声说:“你等一下,我去找你。”放下电话,她跟妈妈说了声便匆匆出了门。
乔阳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待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他的手不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她又瘦了……几个月来好不容易胖了点儿,这么几天就又变回去了,甚至更瘦。t恤空落落地挂在身上,两腮凹陷进去,眼窝也深了,两颗黑眼珠嵌在小脸上显得更大,却没什么神采。就那张嘴巴还是倔强地紧闭着,尽管唇色发白。
鱼小晰走到他的车前,乔阳一直那么看着她,忘记下车。
“你来干嘛?我们这里没什么好玩的。”鱼小晰低着头,用脚踢地上的小石头。
“我愿意可以吧?我觉得新鲜可以吧?”乔阳瞪着她恼火地说,活像个小孩子。
“那你打算住哪儿啊?”鱼小晰心里合计着,镇上私人的旅馆倒是便宜,十元一夜,那条件……估计乔阳要是见了,能把她掐死……
“你是地主,你来安排!”他颇不耐烦地喊。
“我不知道政府招待所能不能住……”鱼小晰还是低着头,小声嘟念。
“上车!带路!”乔阳喝道。
除了她在的地方,他哪里都不想去!这家伙肯定跟他想的相反,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念在她现在所处情况特殊,他暂且饶她一次。
鱼小晰听话地爬上车坐到副驾驶,给他指着路到达镇上的政府招待所。站在政府招待所的标间内,鱼小晰小心地偷觑乔阳,果然他的脸已经臭到太平洋。
“今晚我睡车上!”说完,他扭头就走。
鱼小晰小跑着在后面跟,看样子他这是生气了,步速快得过分。他可真是个没受过委屈的家伙!这房间已经很不错了,两人的标间,不就是小了点儿,旧了点儿,设施简陋了点儿?这比之镇上十元一夜的家庭旅馆,这里已经好得像天堂一般了。
两人又回到车上,乔阳发动汽车,脸色臭巴巴地问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里是镇上条件最好的地方了……”鱼小晰梗着脖子,不去看他,“你要不喜欢跟人合住,可以自己包下一间……”
“我宁愿睡车上!”乔阳咬牙切齿地回答。
那个招待所,四方一间屋,两张钢丝床,床单跟窗帘一样白中带黄,薄得像纸,无卫生间无